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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疑惑道:“这是你的朋友吗?你怎么不招待人家进来?”
柳葭满不在乎地开口:“是我朋友,妈,没事的,你就让他在门口站一会儿吧,又没关系。”她在飞机上想了很久,没有必要一上来就介绍容谢的身份,反而还要故意对他态度不好,她越是这样,她妈妈就越会关心容谢。
果然,她母亲立刻柳眉倒竖,怒道:“我以前是怎么教你的,你怎么这样不懂礼貌?”她走过去,直接把容谢拉了进来,笑着说:“你看柳葭这孩子真是不懂事,竟然就这么把人晾在一边。你别往心里去啊。”
容谢还是有点局促,他这点局促也的确不是装出来的,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女人——她是柳葭的妈妈,也是他心怀愧疚之人,子承母罪,他母亲所犯下的罪过,他必然要背负起来。他忙阻止了对方准备为他泡茶的举动:“阿姨,不用泡茶,那太辛苦了。”
“泡茶会辛苦吗?你也太客气了吧。”柳葭的母亲打量了他几眼,满意地点点头。眼前这个男人看上去便是一表人才,气质高贵,又很懂礼貌。她转头一看自己的女儿,只见她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就坐在那里喝起来,也没有半点想招呼客人的心。两相对比,她越看越生气,明明从前柳葭不是这样的,在外人面前更是乖巧有礼,怎么现在变成这样?
“柳葭,你站起来,你看看你像什么样——”
她一句话还没说完,立刻被容谢打断:“阿姨,你别生气,才刚下飞机,柳葭也是累了。”
“她是累了,你就不觉得累吗?”
柳葭见效果差不多了,便插话道:“我没让他来,他是自愿跟着来的。”
容谢忍不住笑了一下,但是很快便收敛住,正色道:“对,我是自愿的。我想飞行时间太长,跟着过来照顾一下柳葭也好。”
柳葭的母亲拉住他的手,让他坐在自己的身边,笑着问:“你叫什么名字?”
这个问题是根本逃不开的,不过时间早晚而已。他恭恭敬敬地回答:“我叫容谢。”
“容谢……”她又缓缓地重复了两遍,凝神看着他,“你叫容谢?你妈妈姓谢吗?”柳葭骤然一惊,便知道不好,她母亲的反应实在太快,立刻是直接切中要害。容谢艰难地张了张嘴,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可是他这样的神情便已经说明了一切。
“容谢,容谢,你是那个女人的儿子,你不知道你妈妈做过什么?”她立刻站起身,杏目圆睁,“你看看你这张脸,跟她长得多像啊,你以为我会猜不出来吗?”
柳葭忙上前,伸手扶住妈妈的手臂:“妈,你先别生气……”
“你让我别生气?你现在才让我别生气?我刚才还在想你今天是怎么了,原来都是故意做给我看的,你以为你这样做了我就会让你们在一起?休想,你们休想在一起!”她越说越激动,最后一句话却是冲着容谢去的,“你现在就走,别仵在我面前,我根本不想看到你!”
容谢低着头,轻声道:“阿姨,求求你——”他从来就没有这样低声下气过:“求你让我跟柳葭交往,我喜欢她,爱她,尊重她,不能和她分开。”
“你爱她?爱是什么?爱不就是个笑话,谁没有爱过,谁又没有被别人爱过,你爱她,我就一定要让你们在一起吗?”柳葭的母亲越说越气,直接握拳捶打在他身上,“你出去,快点出去,我绝对不会答应的!”
柳葭忙上前拉住自己的母亲,一边给容谢使眼色,让他先出去,再这样放任下去,她怀疑她的母亲就会上前攻击容谢。到时候这场面只会变得更加不可收拾。可是容谢却执拗地站在那里没有动,也没有任何反抗的举止,任由对方捶打推搡:“阿姨,我一定会对她好的……”
她的母亲愤怒至极,几乎是单方面地厮打着他,甚至他的颈上也很快出现了指甲的划痕。柳葭再也看不下去,拉住容谢的手臂:“你先走吧。”现实比她能够想象的还要更加糟糕,容谢再这样硬撑下去也根本不是办法。
容谢低头看了她一眼,不得不点点头,低声道:“阿姨,我回头再来看你。”
“我不想再见到你!下次你也别出现在我面前,你快点滚,滚得越远越好——”她母亲这一句话连气都没接上,就直接破了音,柳葭忙伸手给她顺气。
这样的动静,连护士闻声而来。柳葭看着母亲服下安眠药,闭上眼睛,才颓然坐在一边,将脸埋在双手间,果然还是不行吗,可是如果必须要她在她的妈妈和容谢之间选择一个,她又该如何?
似乎不管选哪一个,便会辜负另一个。她的理智控制着她,告诉她应该选择妈妈,然后跟容谢划清界限,这样才是损伤最小的,可是她也已经答应过容谢,今后不管面对何种风浪,他们都会携手面对。
那句承诺犹言在耳,可她却要这么快就反悔了吗?
她疲惫地站起身,想往外走,可是母亲立刻就觉察到,睁开眼睛问:“你要去哪里?”
柳葭脚步一顿,轻声道:“我只是去洗手间。”
洗手间就在病房里面,她母亲终于又放心地闭上眼。
柳葭只能一直等到她睡着了,才走出病房。而容谢倚靠站在病房外面,见她出来方才苦笑道:“好像……事情比我们想得都要棘手,不过我觉得——”
柳葭睁大眼睛望着他,他的脸色不好看,任谁受到这样的对待,都不会开心:“我原来以为我妈妈已经对往事放开了一些,没想到还是反应这么大。”
“你呢,你是怎么想的?”
她吃了一惊,再次凝视着他的眼睛,她从他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满脸的慌张和无奈。
“我现在只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会不会……放弃我?”
“我不知道,”柳葭有点茫然地回答,她没有必要撒谎,也没有必要掩饰自己的不安和徘徊,“我很担心。”
“我很害怕,”容谢坦白地开口,“我害怕你会反悔,你答应过我的事,你才刚刚告诉过我,不论前方有什么,你都会站在我这一边。可是我现在感觉到,你在动摇了。”
“对不起,我暂时没有办法这么快下决定,你再给我一点时间吧。”她话音刚落,便觉眼前一黑,她被他重重地按在墙上。柳葭皱眉道:“容谢!”
“给你一点时间,让你做一个最有利最理智的判断?那我知道你的决定是什么了。”他一低头,便看见她白生生的颈,那么纤长柔嫩,看上去似乎只要一用力就能折断,他咬住了她的颈,牙齿间是她正在突突跳跃的脉搏,他没有真的咬下去,而是很快松了口,笑着说,“我曾经有好几次,就想这么对待你,不过我没有,我还能控制住我自己,不被你牵着走。”
现在他也可以。就算她的嘴唇吐出了什么令人愤怒的话,他也可以。
他根本不想,也不能去伤害她。
“我在医院门口等你,你出来的时候,应该已经有答案了。”容谢说完,掉头便离开了。
柳葭一颗心还在剧烈跳动着,她摸摸心口,转身回到病房。她母亲的睡颜也并不安稳,长长的柳眉皱在一起,在眉心打了个难解的结。
她叹了口气,这个难题便摆在面前,她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完全无法抉择。她跟母亲相依为命,她和容谢又是知心恋人,他们都是不可缺少的人,可是如果非要选择一个,便像是在左右手之间做出选择:她是要留左手还是留右手?
她从未碰到过这样的难题。
——
她的母亲睡了一会儿便醒了,睁着眼睛看着她。她们互相沉默,又互相对视。
“他走了?”
柳葭低低地嗯了一声。
“你爱他吗?”
柳葭点点头,回答:“爱。”
“可是当年我跟你父亲也是相爱过的,”母亲看着她,骂又开不了口,打也舍不得,最后只能叹气,“容谢他现在爱你,将来也可能爱上别人,他有那个女人一半的血统。”
“可是我也有我爸的一半血统。”
“你——”她气得锤了一下床垫,“你是故意气我的是不是?”
柳葭忙拉住她的手:“你别生气了,总是生气会长皱纹的。”
“我生气还不是因为你,我就是希望你好,永远平平安安的,为什么非要跟那种人呢纠缠在一起呢?他是不错,看上去也不是那种纨绔子弟,可是你为什么非要选择他?就不能选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跟你过平淡的生活?”
“妈,我从你生病开始,就独立了,但是我一直没有我自己的生活方向,我在人格上并不是独立的。”柳葭缓缓道,“我多希望我可以选择一次我自己的人生,没有恨,没有报复,也不用跟人比较。”
“我真的,很想重新开始,有自己想要的生活。不管我选择了什么,最后遇到什么,我都不会后悔,也不会怨恨。”
她还想再说下去,可是抬眼一看,母亲已经闭上眼,做出一副不再听她说话的样子。她只能把滑下来的被子又拉上去,小心地站起身:“探视时间到了,我明天再来。”
她沿着楼梯往下走,透过玻璃窗,可以看见外面的天色,昏昏沉沉的暗灰色,是风雪欲来的征兆。
当她走出医院的门栅时,大片大片的雪花已经飘落下来,松松软软,漫天飞舞。她看见容谢站在马路对面,此时此刻的皇后大道上,车流稀少,似乎大家都预见到这场大雪,选择了闭门不出。
他就站在电线杆下,那寂寥的线路承载着这个城区的光明,街上匆匆而过的行人都缩在厚实的衣物之中,只有他穿着不合时宜的西装,冻得直呵气。
她想起他说过的话,等到她出来的时候,便是做出决定之时。她回头看了看医院那幢白房子,那么干净,那一格格的窗子里像是灌注了暖橙色的美梦,她数不清那一扇窗的后面才是她的母亲,而容谢便站在她的对面,背对着医院,等待着她的审判。
她想她早已有了决定。她不想做二选一的选择题,只想做简答题。她相信她会是一个好学生,能够交出最完美的卷面。
她穿过马路,走到他的身后,轻声唤了他的名字:“容谢。”
她已经有了决定。
作者有话要说:这就是我原来想好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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