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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她奇怪地看我们一眼,“请跟我来。”
*****
附近的一家俄式餐厅,环境相对安静,我和肖襄面对面坐。
沙俄宫廷一样的风格,我像是处身耶稣被犹大背叛时最后的晚餐的餐桌,面前的美食竟然不能吸引我。但是,我对我的胃还是很负责的,我低头吃罐焖牛肉,烤大虾也不错,当然我更喜欢奶油鸡脯。
“喂,你还是这么能吃啊。”肖襄说我。
“废话,人生苦短,能吃多少是多少。”
“那你怎么比我走的时候还要瘦?”
“……生病了。”我没有看他,低声说。
过了好半天,他都没有答话,我也不看他,继续吃。
“他怎么照顾你的?”他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话。
我握着勺子的手僵了一僵,抬头看他,他蹙着眉。
我暗吸一口气,语声平静地问他,“你怎么回来了?”
他移开目光,看看别处,心不在焉,“呆的烦了,就回来看看,毕竟这边是家么。”
说的也是,我随口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下飞机,过来转转,然后我就遇见了你。哎,你说咱们是不是特别有缘分?”
“嗯,好大一坨猿粪呢。”我随意地说。
“切。”他不理我了。
我专心吃饭,中间抬头看看他,“你怎么不吃啊?”
“不饿,”他懒洋洋地看着我,“你吃吧,我看着你吃就觉得很饱。”
我不管他,自顾自吃我的。
邻桌传来悠扬的小提琴曲,我回头看看,见是一对情侣对坐,旁边两个拉小提琴的。男人温柔地注视女孩儿,女孩儿一脸幸福。
我随口问肖襄,开玩笑,“你现在是音乐家吗?我要不要提早找你要签名?”
他看着我,眼神如幽幽古潭,不说话。
一曲毕,肖襄起身,去那两个小提琴手那里。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我看到其中一个不住地点头,末了笑着拍拍肖襄的肩膀,还向我看看。接着,他就把手中的小提琴交到了肖襄手里。
我看着肖襄向我走回来,慢吞吞地问他,“你干嘛拿人家的琴?”
他嘴角勾着,没有说话,站在我身边。
他将小提琴轻轻地放在下巴下,一手抬起琴弓,稍微试了试弦,然后微微偏头。
音乐自他手指间流泻而出,沉静婉转,悠扬,似乎还有……悲伤。他神色安静地拉着曲子,眼睫微微垂着,嘴唇轻抿着,看上去安然而无害。
他在为我奏曲。
我内心的想法十分复杂,反而像是没有想法。听着音乐声,我好像看到了星夜下,轻柔的雪花和繁星一起坠落,温柔得像一个沉沉深夜中才会有的梦……
而我好像感到了深深的疲倦。
乐声渐渐散去,他收了琴,沉默地望着我。
我打起精神,笑着问他,“真好听,这是什么曲子?”
“Love's Sorrow。”轻轻的音节。他微微笑着,目光如星夜微光。
Love's Sorrow,爱之悲伤。
肖襄竟然是私自回来的,他爸妈都不知道。
但是回来就是回来了,总不好立刻撵回去,而且肖叔叔阮阿姨对他素来有些溺爱,情面上是训了几句,训过之后当然还是嘘寒问暖无所不至。
过了两天,和阮阿姨说好的,我和谭川陪她去吃火锅,当然肖襄也在。
也许是遭遇过不幸的缘故,我现在比从前沉稳些了,尤其是在不甚熟悉的地方,我不怎么爱说话。因此,包间里出奇的静。
阮阿姨一副慈母的模样,她的两个儿子则是面对面坐,两点确定一条直线就是一张圆桌的直径。谭川话不多,肖襄则是面无表情,一副“对面是谁我不认识”的表情。
此情此景我却有些走神,因为我想起了一部名著,《水浒传》。这部名著里有一回我特别的喜欢,“郓哥大闹授官厅,武松斗杀西门庆”。我认为这一回严重表明了女小三和男小三都是没有好下场的,给世人以警示的作用。之所以说这些,是因为眼前我们这一桌,也有一对兄弟,按照辈分,我也可以管肖襄叫“叔叔”,他也可以管我叫“嫂嫂”……想到我俩互相称呼的情景,我抖了一抖……好吧,又离题远了。
我握着筷子走神,谭川往我碗里夹菜,敲一下我脑袋,提示,“菜凉了。”
我哦一声,埋头开吃,然后觉得身上有点冷,鼻子有点呛,赶快扭头掩口打了三个喷嚏。我吸吸鼻子,完了,有感冒的趋势。
我从谭川手里接过纸巾,整理好回身坐好。阮阿姨关切地问我,“江莱,着凉了吗?”
“可能是这两天降温,没事,回去睡一觉就好了。”
“最近你都生病好几次了吧?注意添衣服,按时吃饭。小川,你要好好照顾江莱。”
谭川应一声,低头问我,“冷吗?”
我摇摇头,“不要大惊小怪,我结实着呢。”
但其实我自己清楚,我的身体,是远没有大病前好了。
上次出事之后,我受伤严重,即便是后来康复了,身体机能也大不如从前。大概是没有彻底恢复吧,往常,我很少感冒发烧的。
吃饭到一半,阮阿姨柔声问肖襄一些话,大多是在英国生活学习如何如何,肖襄也算听话,有问必答,只不过他答的是“嗯”“呀”“嗯呀”“嗯呀嗯呀”之类的语气词,真难为阮阿姨还有兴致问下去……
一顿发倒也算风平浪静,晚上回去我倒头就睡,夜里好像有人给我盖被子,盖了好几次。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我有些呼吸不畅,鼻子不透气,嗓子也疼。
要不要这么准!!!果然感冒了!
不对,好像不只是感冒……谭川以额头抵住我的,感受片刻,蹙眉,“有点热。”
……
我窝在被窝里,谭川看看表,“把体温计交出来。”
我默默地从被窝里拿出体温计,抬手递给他,恹恹地问,“多少度?”
谭川举起体温计看看,叹了一口气,回答,“三十九度。”
我特别生气,踢被子,“上个月我一共生病三次,这个月又来了,比大姨妈还频繁有没有!”
谭川,“……”
他慢慢地帮我掖被角,安慰我,笑说:“总要考虑宏观环境的,上个月天气这么好你生病,这个月则是降温了你才生病的,意义不一样。”
我无语地望着他,“反正都是生病了。”
反正都是生病了,全身无力,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致。
谭川带我去了医院,挂了吊瓶,退了烧,我感觉好多了。然后别的感官立刻灵敏起来,我饿了!
没有回家,从医院出来,我拉着谭川去吃牛肉面。
他对我顽强的生命力感到无语,“一般人病了都应该吃点清淡的,你为什么想吃这个……哎,少放辣椒。”
我回答他,“因为我不是一般人!不过清淡的我也喜欢,吃碗面再去吃点清淡的我也不介意的。”
谭川望天,“忽然感觉很有压力。”
“怎么?”
他慢吞吞地说:“有一天如果我们要饿死了,你是不是会把我吃掉?”
我,“……你怎么会有这么变态的想法?”
谭川没所谓的,“还好,一般变态。”
我,“……”
这时候服务员小哥端上面,吆喝一声,“牛肉面拉好了!”
我,“……”小哥你一定要加上动词一定要说是拉好的吗!
谭川说,我吃得那叫一个杀气腾腾。
……
吃饱了我就有力气了,蹦蹦跳跳地和谭川一起回家。我走路不老实,喜欢东张西望,因此总能发现生活中一些旁人注意不到的美。
我悄悄的——
“谭川,你看前面大叔的光头,像不像一颗卤鸡蛋?”
“啊,刚才过去的那只萨摩走的是猫步!”
“哈哈哈哈哈看到那个广告牌没有,电信移动联通三家分晋呀!”
……
我还要继续发现美,敢一张嘴就被塞进一东西,下意识地一咬,是棒棒糖,草莓味的。
我鼓两下嘴,侧目看谭川,他微微笑着看着我,“好吃吗?”
我面无表情,“好吃。”呜呜,他嫌弃我唠叨了……
谭川牵着我的手,边走边说:“大街上空气不好,你又咳嗽,少说点话,回家再说给我听。”
“哦……”我被他牵着走,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他好像一只爸爸。
回到家,谭川拿出钥匙开门,我低着头跟着,刚进门就撞上了他的背。
谭川定定地站在门口,没有动,我正想问怎么回事,听见谭川对着屋里说:“你来怎么也不说一声?”
???
我歪头,向屋里看过去,沙发上坐着一人,他正抬头看过来。
肖襄!
我说,串门子也是要敲门的!你以为你是楚留香啊叔叔!
肖襄站起来,抄着兜站着,望着我们俩的方向,“顺路,就上来看看,正好有钥匙,就进来坐坐。”
我晕。
我换鞋,还压抑地咳嗽两声,谭川回头,指挥我,“吃药,然后去睡觉。”
我还没回答,肖襄已经走过来,神情严肃,“江莱,我要和你谈谈。”
“不行,”谭川平静地说,看着肖襄,“她生病了,要休息。”
我抓抓头发,问肖襄,“你有什么特别的要说的吗?现在说吧。”
肖襄的情绪好像有些不太稳定,他看着我,欲言又止。
谭川再次指挥我,“去把药吃了。”然后对肖襄淡淡地说,“你有什么要问的,问我也一样。我们出去说。”
肖襄看他一眼,就一眼,然后看我,嘴上却是回答他,“好。”
肖襄率先出门,谭川揉我脑袋,“乖乖把药吃了,睡一觉,我很快回来。”
我无话可说,只能点点头。
*****
门关上,我跑去阳台,向下张望。过了一会儿,谭川和肖襄的身影出现在楼下,他们面对面站着,说着什么。
于是我发现,哑剧真的不好看,哪怕有个旁白也是好的呀!而且距离太远,我还看不到他们的表情,只能看到头顶……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们两个的头顶。
而此时我真想有一副乔治和弗雷德发明的顺风耳,这样便可以达到神不知鬼不觉窃听谭川和肖襄的谈话的效果。
可是我没有。
我趴在阳台边,远远地望着他们,肖襄好像有些激动,谭川拽住他,两个人往外走去。渐渐的,他们消失在我的视线中,连哑剧也看不到了。
我无可奈何,进客厅吃了感冒药,去床上躺着,过一会儿药效上来,我真睡着了。
这一觉直睡到第二天大早上,我甚至都不知道谭川什么时候回来的。而我醒来的时候他不在,只在枕头边留了一张纸,“有事去趟学校,桌上有早饭,记得吃药。”
我爬起来,揉着脑袋去洗手间洗漱,出来坐在餐桌旁,开始吃早饭。
我刷了碗,等到九点钟的时候,谭川还没有回来。我有些心神不宁,想给谭川打电话,又觉得自己有些神经质,索性还是没有打。我跑去打游戏》《
正当我第五次摔下深崖而死的时候,手机铃响了,我以为是谭川,一下子接起,“谭川!”
好久那边才有回应,低低的声音,“江莱。”
“肖襄?”我有些讶异。
“嗯,”他应一声,“你……你好些了吗?”
“什么?感冒啊?”我说,“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身体复原能力很棒的!”
他又嗯一声,半天没了声音。真不知道是他不正常还是信号不正常。
过了好一会儿,他低低地说,“江莱,其实你过得不好,因为我。”
我一头雾水,他的声音像在压抑着什么,“你过得不好……”
我看着电脑屏幕上倒地不起的自己的死尸,肖襄的话响在耳边,似乎有讶异的痛苦和自责,“我都知道了……都是我不好。”
我动动嘴,声音小小的,“谭川告诉你的?”
“不是,”他还笑一下,“你们,大概是不准备告诉我的吧,但是没办法,被我发现了。怎么办,我现在想去杀人,怎么办……”
我一哆嗦,平稳声音说:“肖襄,你现在在哪里?”
半晌,他说:“楼下。”
我换上件衣服就跑了出去,蹬蹬蹬跑下楼,真看见肖襄垂头站在长椅旁。我走过去,站在他面前,叫他,“肖襄?”
他抬头,我看进他的眼睛,落魄毫无神采,像个迷路的孩子。
我有些担心,傻乎乎地拉他衣袖,“坐。”
我们在长椅上坐下,我像给小学生讲数学题一样,慢慢地说:“肖襄,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他看向我,目光里有些茫然。
我肯定地说:“没错,都过去了。我现在很好,将来也会很好,我会继续念书然后工作,结婚,一切都很好。你不要多想,自始自终,都没有你的错。”
肖襄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