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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未落,便见枫陵王妃掀起帘子步出车厢,就着女侍们的搀扶跳下马车去。厢内亮过一瞬,而后再度归于昏暗。不多会,只听厢外传来一阵骚动。
接着是女侍的柔嗓:“王妃,人到了。”
什么人到了?
止不住满心好奇,尉迟采抬手掀起侧面的窗帘——
唰!车外一人迅速将帘子扯下,同时一道冷冰冰的命令钻来:“给本王妃安分点。”
知道啦,安分点……她就是想看看热闹嘛。
忽然,有士兵的重靴声向着马车方向靠近,待靴声消失,王妃开口了:“将军,究竟要等到何时才能放我等入城?”
“王妃稍安勿躁,待新任刺史大人下令放行即可。”
车内的尉迟采一面听着,一面慢慢蹙起眉来:
这男人的嗓音……好生熟悉啊。
“不过,我这儿可有一位了不得的人物,与我一样也正急着入城。”只听王妃若有所指地笑了,“将军不卖我的面子也就罢了,可是若不卖她的面子,只怕……呵呵呵。”
“王妃您就别为难末将了,末将也是依令行事啊。”熟悉的嗓音似是在苦笑。
“唉呀呀,莫要这样快就回绝嘛,将军。”王妃笑得十二分愉快,“不如先瞧瞧这位了不得的人物是谁,而后再做决定,怎样?”
……自己果然是被用来做开门钥匙的啊。尉迟采撇下眉毛,欲哭无泪。
靴声再起,却是走得更近了。那人狐疑道:“是大人物?”
“是不是大人物,将军瞧过便知。”车帘略微动了动,一只模糊的手影映在帘布上,接着是王妃带笑的声音:“将军,请看。”
呼地一记轻响,帘布被全部掀起,豁亮的天光大大方方钻入车厢,落在尉迟采的脸上。
因为忽然而至的光亮,她抬手略略一挡,正见车门处探来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因为逆光而显得有些阴沉。
尉迟采眨了眨眼,突然捂嘴指着这人叫起来:“谢、谢将军?!”
车外的谢忠愣了好半天,终于回过神似地跟着她眨了眨眼,而后……
“鬼呀——”
……
……
“随随便便就说人家是鬼,这也太过分了吧。”
马车上,尉迟采垂头丧气地嘟哝着——刚到赤国时也是这样,平白无故地就被人家当做长千金的鬼魂抓来顶缸,没想到过了半年,她居然还是这种待遇。
坐在对面的谢忠苦笑不迭:“实在对不住啊昭仪,末将、末将真不是有意的……”
“这‘昭仪’二字,谢将军如今可莫要乱说啊。”枫陵王妃悠然勾唇,“她现在,已不是昭仪了。”
“是,末将也听到了消息,说是陛下褫夺了您的封号……唉。”遭到对面尉迟采的眼神攻击,谢忠暗暗擦了把汗,勉强笑道:“口误、口误。其实若非是昭……呃,怎么称呼?”
尉迟采一怔,倒是枫陵王妃抢先开口:“将军不妨也称她为‘长千金’。”
说罢,递来意味深长的一眼。
尉迟采默然片刻,点了点头:“叫我长千金便是。谢将军请继续说吧。”
“是、是。其实若不是王妃找着了长千金,只怕末将又要叫王妃失望了。”谢忠双手交握,看上去有些局促。“如今霜州府不比从前,新的刺史大人刚刚到任没两日,府衙里又出了个大麻烦,故而刺史大人下令暂且闭城……”
王妃美眸转来:“请问将军,新到任的这位刺史大人是……?”
“哦,这位刺史大人姓章,末将正要带二位去见章大人。”顿了顿,谢忠的视线转回尉迟采身上:“真是想不到,长千金竟然还活着……最近霜州城内传得厉害,说是楚相谋害了昭仪,嫁祸给贼人,这才连累了邵大人被御史台调查。”
哇哦,大家竟然相信是楚逢君谋害她?
尉迟采笑得很是不自然,“如今我又活了过来,这会大家是不是该传神仙显灵了?”
闻言,谢忠刚笑了两声,就被枫陵王妃抬手打断。
“将军,长千金复活之事,切勿泄露风声。毕竟谋害长千金者究竟是何人,这一时半会还找不着答案。为了长千金的安全,请将军务必要守口如瓶。”
见王妃的神情分外严肃,谢忠不敢造次,小声问:“连刺史章大人也不行?”
王妃看了看尉迟采,摇头叹气:“若不得已,也只能让刺史大人一人知晓。”
“是,末将明白了。”
不多会,马车在府衙前缓缓停下。
谢忠掀起帘子率先跳下马车,一面往府门走去,一面向门前卫兵大声问道:“章大人可在府内?”
“哟,是谢将军!”两名卫兵拱了拱手,“章大人正在府内与众位大人议事呢。”
“太好了,我有急事要见大人,还有——”说着,谢忠转过身来向马车一指:“这儿有两位贵客,你们马上去向大人通报一声,就说是天大的要紧事。”
枫陵王妃替尉迟采把风帽罩上,低矮的帽檐遮去了她大半张脸,只露出一芽俏生生的下巴。王妃握紧她的手:“从现在起,你就又是尉迟家的长千金了……若非我俩独处,否则人前切不可摘下帽子,记清了么?”
“唔,记清了。”尉迟采讷讷答道。
“好,咱们下车吧。”
帽檐挡住了大片视野,尉迟采小心翼翼地跳下马车来,只得捉着枫陵王妃的手往前走。及至眼前出现了谢忠的重靴,听他小声道:“末将已让人去通传了,王妃稍候片刻。”
“我不急,她不急,将军自然也不必急。”枫陵王妃笑得不怀好意。
遇上这个王妃,尉迟采觉着自己迟早会内伤:谁说她不急?她可有好多事急着要办呐!
所幸前去通传的卫兵并未让他们等太久:
“三位,大人现在议事厅内,请三位随小的来。”
议事厅位在大堂正后方,乃是刺史与州官商议要务的军机重地。
“……那本官就静候仵作进一步验尸后的回报。你们两个记住,日后莫要拿这等随便的答案来糊弄本官。”
“是!多谢大人提点,小的们一定照办!”
谢忠轻声笑了:“看样子是谈完了,咱们进去吧。”
尉迟采挪着步子,心底却是半信半疑。
今儿个到底是怎么了?为啥是不是个人的声音,她都觉得耳熟啊?
思索间,谢忠已在门外抱拳开口:“章大人,末将谢忠,有要事求见!”
两名州官模样的男子推门而出,同谢忠见了礼便落荒而逃。
“谢将军,进来吧。”门内传来男子略带沙哑的嗓音。
尉迟采浑身一僵。
“末将冒昧来访打扰了大人,是因为这二位贵客。”谢忠礼数周全地同这人客套着,“末将不敢造次,可是二位贵客有要事入城,不得已……末将只好放她们进来了。”
“呵,本官的命令,你倒是晓得变通。”这人淡淡笑着,语间却有凌厉之势扑面而来。“二位贵客既是要见本官,为何还罩着脸?”
枫陵王妃随即拉下兜帽,素常里静如止水的美眸竟是猛地瞪大:“你、怎么是你……”
“唉……”尉迟采叹了口气,心里大叫三声“我是杯具”后,也慢腾腾地扯下兜帽来:
“二叔,好久不见啦。”
正文
第八十一章 宗主故人(1)
'更新时间' 2010…03…19 18:38:55 '字数' 3429
尉迟尚漳只是略略挑眉,墨黑的瞳子好似一团深浓夜色,连半点情绪也不见。
喂喂,咱俩好歹是熟人,这么冷淡的反应……至少也对我的出现表示下惊讶吧?尉迟采很是挫败地耷拉下脑袋。
反倒是谢忠狐疑地扭过头来望着她:“……二、二叔?”
“呵,这位姑娘兴许是认错人了。”尉迟尚漳淡定地摸摸鼻子,转向旁侧的枫陵王妃:“怎么,她是王妃带来的?”
“啊……啊,是的。本王妃半道上捡到她,这就一并带来了。”不过这一句话,枫陵王妃面色如风云变幻,眼底清光翻涌。“这位姑娘是尉迟家的长千金,不知章大人可听说过?”
尉迟采终于回过味来了。
现下站在她面前的这个尉迟尚漳,是新来的霜州刺史“章大人”,而非那个传言中被免官赋闲在家的门下侍中。作为章大人,他自然不该认得尉迟采。
……可他既是被免了官,又怎会跑到霜州来做刺史?
尉迟尚漳愣了一愣,而后抚额作恍然大悟状:“尉迟家的长千金?那可是大名鼎鼎啊。”顿了顿,又向探手一指尉迟采:“王妃是说,这位姑娘便是尉迟家的长千金?”
“她有尉迟家的墨玉令牌,谢将军也识得她,应该是假不了了。”枫陵王妃揽着尉迟采肩头轻拍两记,看上去很是亲昵:“来,把你的令牌给章大人瞧瞧。”
心知是作秀,尉迟采乖乖摸出袖中的令牌,“请章大人过目。”
这个“章”字咬得格外清晰,引来尉迟尚漳淡淡一眼:“……章某不敢当。”
尉迟采一哆嗦,不敢再多话。
检视片刻,尉迟尚漳递还令牌,眉间似有三分喜色:“令牌不假,果真是长千金!”说着,他整衣正身,向尉迟采拱手一揖:“章某不知长千金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长千金恕罪!”
“章大人客气了!不敢当不敢当!”我才是不敢当呀……尉迟采苦笑着连连摆手:这回自己肯定有麻烦了。
“既然都认识了,那么本王妃也不再隐瞒此番来意。”枫陵王妃松开尉迟采,尉迟尚漳立时心领神会,对谢忠道:“谢将军,安排长千金在刺史府西厢宿下,一切务必小心谨慎,莫要惊动其他人。”
“是,末将这就去!”谢忠冲尉迟尚漳抱拳一礼,转向尉迟采:“长千金,请随末将来。”
枫陵王妃却是出声:“我倒是觉着长千金不必跟去,留在这儿也好。长千金,您意下如何?”
尉迟采一怔:“咦?……啊,也好。”不用把她排除在外么?
闻言,尉迟尚漳低低叹了口气,负手点头道:“罢了,谢将军你先退下,命人严密把守议事厅大门。没有本官的允许,任何人不得入内。”
“是!”
待谢忠掩上门,脚步声远去,才听尉迟尚漳又是一声叹息。
枫陵王妃蹙眉吐纳一番,终于按捺不住:“尉迟尚漳,你怎会在霜州?”
“……王妃,你认识二叔?”尉迟采悄悄凑近来。
枫陵王妃撇了撇嘴,“我与念琴乃是手帕交,她嫁了尉迟尚澜,我如何会不认得她家小叔子?”
哦呀,差点把这给忘了。
“裕荷,你太鲁莽了。这个当口上跑来霜州府,一旦被人逮住小辫子,可是很难脱身的。”尉迟尚漳亦是皱起眉峰,抬手按揉额角,眼底的疲惫之色一览无余。“……最要命的是,你居然还把这丫头给找着了。”
……看起来这两人不仅是认得,还很熟稔的样子。尉迟采暗想。
枫陵王妃笑了一声,“我本也不知她底细,就是半路上看见一个和念琴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姑娘,与骆城县令的儿子坐在一起,倒还把我吓了一跳。”
尉迟尚漳的脸上连一丝笑意也无:“无论如何,你不该现在来霜州府。”
“我该来不该来,你管不着。”枫陵王妃并不在意对方的黑脸,径自挑了议事厅中的一处软椅坐下。“关键在于你,‘章大人’如何会现身霜州,这不是很有趣么?”
视线在尉迟采身上略略一顿,尉迟尚漳转开双眼:“奉命来此查案。”
“哦?你不是被赤帝免官了么,他又怎会派你来这儿查案?”
说到这里,尉迟尚漳的嘴角无声扬起:“暗度陈仓,若是非得闹到人尽皆知,那就没有意义了。”
枫陵王妃鼻中一哼,只听面前这人又道:“说吧,裕荷,你为何来此?”
“你为何而来,我便为何而来。”
尉迟尚漳旋身在她对面坐下,再以示意尉迟采:“坐吧。”
“……唔。”尉迟采选了一处远离这二人的位子落座。
沉默半晌,枫陵王妃缓缓开口了:
“我曾让我儿子……也就是世子赤英尧,替我找寻一人。那人曾是你兄长身边的记室,身处机要,自当年你兄长坠马身亡后,他便不知所踪。”
尉迟尚漳仍旧扬唇,眼底有莫名的光华流淌:“然后?”
“然后,英尧找到了他。”枫陵王妃无声抬眸,“我与他书信来往已有两年之久……当然,是以念琴的名义。”
尉迟采暗惊:以长千金之母的名义?这是为何?
“呵呵呵……”尉迟尚漳单手撑在额际,笑声低沉,“裕荷,梁佑微当真在霜州?”
梁佑微——尉迟尚澜的记室,亦是尉迟一族之掌故者。
“英尧返回枫陵郡后,将他的回函交与我。”王妃并不急着作答,“这两年时间终究没有白费……他说,他愿意见我。”
“裕荷,回答问题。梁佑微是不是在霜州!”尉迟尚漳陡然扬声。
尉迟采又是一惊,悄眼望向尉迟尚漳。只见他满脸阴云,眼底隐隐竟有杀机浮动。
王妃朗声笑起来:“哈哈哈哈,我就知道你在怀疑他……尉迟尚漳,想知道究竟是谁谋害了你的兄长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