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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瑟缩一下,低垂着看地面的视线突然坚定起来,他昂首站起来:“恩断义绝!”
谢摇篮懒洋洋继续拨弄手中珠子,对于周围宿微和王冲的疑惑,并不解释。
···
大致和祁阿修交代了一下,让他带人回到仙极界,之后,谢摇篮独自飞速回到仙府之中,九梵飞遁诀几乎发挥到极致,速度快得令人咋舌。
仙府之中,她跪在蒲团之上,捻香诚心祈求。秦山主的出现,让她觉察到再这般等待下去,最后的结局恐怕绝非她想要的。不可否认,她想要力量,想要强横的力量,他日拜于祖师门下,于她百利。可是,她却不能因此舍弃谢琅和萌萌,没有什么讲得出口的大道理,单单觉得舍弃了,就如同断臂断腿,从此不完整。
然而秦山主说的对,她此举是对圣人的算计,胜算寥寥,可是倘若不一试,她还是不甘心。
一天已经过去,香案之上依旧一片寂静。谢摇篮依旧跪着,神色平静。
三天又过去,祁阿修已经带着众人回到仙府之中,问起谢摇篮的去向,岳阳只道她在闭关。
第四天傍晚,修炼结束的众人发现一道金光猛地照入谢摇篮闭关之处,带着若有若无的禅唱,入耳顿觉污秽尽除,心情神明,众人想走近再看,却被一股毫无灵气波动的威压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这股威压不像是来自于普通的高阶修士,反倒更像是一股遥远而神秘的力量,而令众人跪服的不是那强横的力量,而是对于神祗的一种源自心底的心悦诚服。他们匍匐沐浴在金光之下,诚惶诚恐。
片刻之后,岳阳第一个看到谢摇篮闭关的大门打开,她浑身颤抖着走了出来,那金光也随后在她身后消失,返回三十三重天外。
谢摇篮慢吞吞走过众人,口中轻声道:“炉汤微命少团圆,彼岸相思两难全。”她无意抱怨,毕竟祖师还是留了一丝慈悲,允了她的母子之情继续存在,只是旁的,他却不许了。
自从和谢琅相识之后,天地这一鼎大炉之中,她微命沉浮寻求生机,夫妻二人不曾长久团圆,总是聚少离多,各自苦修,为的是一朝能踏出天地法则之外,然而到了这时候,才发现终究一切两难全。当真如谢琅所说,只是她太天真?
怨不得他要躲着她,想必是已经提前看透,认了命吧。
众人惊异地看着谢摇篮,他们不曾见过如此失神痛苦的谢摇篮。此时,她刚刚吞下腹中的东西开始发挥作用,这些年苦修,她任凭脑海之中某些东西正在慢慢流失,脸上却渐渐恢复了一片平静安宁,一直在发抖的身体也慢慢地停了下来。
没人知道她刚刚经历了什么,也没人敢问起。
“岳阳,王冲。”谢摇篮唤来他,“我闭关后,仙府一切交由你俩打理。余下众人,各自好生修炼。姚渊,拜师礼为师已经备好,他日岳阳拿给你。”她交待完毕,就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一样,只身返回了刚刚的房间。
似乎刚刚的失神悲哀轻喃只是幻影。
大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唯独齐寒烟隐约猜出来一点点,可是却觉得自己也帮不上忙,心思一动,出了仙府。
···
三百余年后。
仙极界重琅真人唯一的儿子元服里按时举行,可是偏偏这可怜的孩子父亲杳无音讯,母亲闭关三百年不出。族长看着已经长成少年模样的谢萌萌,连连叹息。
萌萌很怨念。
娘亲闭关,好歹还有个去处,他也会时不时地去仙府之中找她,他闯她娘亲的关早已成了常态,没人敢管他,所以娘亲练功结束之后,还是会给他顺顺毛说说话的。可是父亲!三百多年,音信全无!他改天很有必要像娘亲询问一下,他当真是父亲的亲生儿子吗?!
萌萌拽了□上繁复的衣物,漂亮的凤眼无神地耷拉着,他肯定是元服礼办的最寒酸的天狐吧,父亲失踪娘闭关,一会儿拜长辈的时候也不晓得应该怎么办。
这个时候,天边突然有劫云汇聚,方向是在海面上,萌萌轻飘飘地看了一眼,认出是妖兽化形的时候的天劫,他没什么兴趣,蔫巴巴地趴在窗台,一点一点地挨时间。
要是他俩真的一个都不来,他就决定要离家出走!没有储物袋装东西不打紧,他一早上就从外边桂树上折了一根粗长的树枝,将换洗衣服,还有自己的宝贝乌龟壳都装进床单里边,扎成了一个包裹,用树枝挑着,塞进床底下。
要是他们俩真的真的一个都没出现,他一会儿就准备离家出走!
而另一头,海上劫云下边,谢摇篮一边祭出定海珠,在头顶飞绕,一边咬破手指,拿出一叠符纸,匆匆忙忙现写现用,绿蛟则在一边聒噪:“仙姑,你说我会变成什么模样?会不会很霸气?”
谢摇篮手忙脚乱懒得搭理他。平常妖兽化形,肯定早早提醒主人做准备,而今天早上,她才刚刚出关准备去参加儿子的元服礼,随手带上了这货,结果才出了仙府,头顶就乌云压顶,劫雷阵阵,问了半天,这货才娇羞地告诉她,自己要化形了。
她出门除了定海珠,半件有点威力的法宝都没有带!这货想坑死爹啊!而萌萌又一向任性,这次又是他元服礼这种大事,倘若她去晚了,小家伙一哭二闹三上吊,她非得搭上半条命不可。
绿蛟完全不能理解谢摇篮的心情,他依旧沉浸在畅想之中:“我要宿微师叔那样的脸蛋,我还要寒烟姑娘那样的翘臀,我还要小重明那样的长腿,我……我还想要仙姑那样的胸围!”
谢摇篮理都不理他,抬手支起灵气罩,此时第一道天劫已经轰然劈下来,她飞快贴上几道加强符在灵气罩上,腾出手来继续画符。
绿蛟这才依依不舍从幻想之中醒了过来,他满嘴口水道:“再加上我自己的男人味,简直完美,绝对不会有比我更美的蛟了!”
谢摇篮手一颤,手指龙飞凤舞,一道黄符画成,她直接贴在绿蛟脑门上,绿蛟好奇吹了一下,粘得挺紧,吹不掉,他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谢半仙特供,专治脑袋长包。”谢摇篮飞快说道。又控制着定海珠去吸收天劫,不再理这货。
绿蛟眨巴眨巴眼睛,没有听懂。
而此刻,谢萌萌正趴在窗台上,板着手指头开始倒数。
☆、79天劫
肥滚滚的族长来了三四次;萌萌只问父亲和娘亲是否来了,没得到确认的答案,就从喉咙里不乐意地娇气地哼上一声。
掐指算算,萌萌还算得上是族长的长辈,所谓族长的威严在小家伙面前纯属扯淡。可是现在宾客亲属到齐,只等主角;族长急得团团转。
此时,屋内突然走进来一人;黑色斗篷从头裹到脚,看起来风尘仆仆;那人取下兜帽,露出一张和萌萌极为相似的面孔,银色凤眸里情绪翻滚;半响才平静下来,他弯下腰,轻声道:“萌萌,过来。”
萌萌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人,慌张冲过去,像只小牛犊一样冲得他后退几步,萌萌一边搂着他的脖子,一边恶狠狠地说:“我绝对不会原谅你,绝对不!”
他垂着眼睛,紧紧抱着孩子,身躯微微颤抖。
萌萌很快承受不住,他委屈道:“父亲,疼。”
谢琅猛地松开了手。他环视周围:“你娘呢?”
“你不是拼命躲着她,怎么又想起来见她?”萌萌不乐意地问道,他对于父亲娘亲之间的事情不知道多少,只觉得他们这般闹得像人间夫妻一样,明明都是修仙之人,一个还已经是斩了一尸的妖仙,居然一副小儿女姿态至此,未免太奇怪了些。
谢琅飞快掐指算了起来。然而谢摇篮本身与他命格相连,他窥破不了她身上的太多天机。萌萌看他实在焦急,这才细细交代娘最近的动向。
“你走后,她从仙东界将那堆人接了回来,在海底那仙府之中修炼,娘亲还收了个徒弟,名叫姚渊,心机很深,常常算计人。这三百年来,娘亲一直在闭关,不过却没突破渡劫期。”
谢琅皱眉问道:“她性格可有变化?”
萌萌撑着下巴想了想,不满地哼了一声:“我凭什么告诉你,你还没跟我说你去了哪里!”
“萌萌!”谢琅看起来真的有些着急。
萌萌不乐意地嘟起嘴:“还是那副老样子啊,呆头呆脑的,拿她磨爪子的时候就笑眯眯地揉我脑袋,还老是想趁我不注意偷摸我耳朵根,都被我挠回去了。”萌萌伸出右手,炫耀地昂起下巴。
谢琅微微一愣:“当真?”
萌萌觉得父亲这话委实奇怪:“当然当真,这种事情我骗您作甚。”
谢琅低垂着眼睫,不再追问,只道:“你的元服礼快开始了,准备下,随我出去。”
萌萌听到这里,朝房间外张望了一下,还是看不到娘亲她的影子,于是愤懑地摇了摇头,恶狠狠道:“她今天倘若不来,我这元服礼不办也罢!打小她就是如此对我,一点都不重视我!倘若这种重要的日子还能误了,我……我便发誓再也不叫她一声娘亲!”他举起两根指头,作势要发誓,被一旁的族长慌张按住。
“哎哟我的小祖宗,这饭可以乱吃,誓可不能乱发。”修真者一般将誓言看得很重,尤其是心魔誓。
萌萌披散着头发,趴在床榻上,任凭谁劝都不肯起来。
萌萌已经长大,如人间十三四岁少年模样,静静坐着的时候如庭中芝兰玉树,姿容美好得令人移不开眼睛。当初他险些被人掳走当做炉鼎,不是没有原因的。少年已经出落得挺拔美好,加以时日绝不逊色他的父亲。
只是脾气终究还是存着几分小孩子的任性可爱。
此刻,另外一边,海面上天劫轰然击下来,绿蛟任凭透过定海珠和灵气罩的残余天劫在皮肉上扩散,一副被按摩的姿态。
他一点都不害怕,反倒是一副享受的态度,这些年他的皮肉越发刀枪不入,如今甚至连仙府门口的天火大阵都伤不了他分毫,再加上有谢摇篮在身边,他安全感爆棚,甚至跃跃欲试想从她储物袋里掏出个莲藕啃上一啃。
这坨绿蛟一向不靠谱。
谢摇篮坐在天劫正下方,掐指算算,等绿蛟天劫挨过去,时间刚刚好,还能赶上萌萌的元服礼,只愿他不要生气,给他准备的储物袋还贴着衣襟口放着,谢摇篮摸了摸又重新放好,随后一巴掌将绿蛟又想撬开她储物袋的尾巴尖打飞。
“认真化形,想想你一会儿想长成什么模样!再想着吃一会儿变成莲藕模样以后别偷偷哭。”
绿蛟嘿嘿笑。
定海珠吸收这天劫天威之力,刺啦刺啦地发出声响,甚至隐约能听见里面的十二魔神畅快地嚎叫声。谢摇篮觉得绿蛟所引起的天劫威力不算太大,起码不用搞得像以前那么狼狈,轻轻松了一口气。
突然间,她心神突然变得轻飘飘的,陌生模糊的几个画面塞入脑海之中,谢摇篮凝眉思索片刻,突然晃过神来,险些一口老血喷涌出来。她愣神片刻,立刻将身上储物袋翻个底朝天,然而却越发郁闷了。
谢摇篮心神一向坚定,尤其是被狂心祖师压制了心头仅存的那点俗子情感之后,道心更是如同磐石,坚不可摧,能引起她这般的,当然不是常事。
她刚刚感应到,她渡劫期的天劫马上要降临,不是十年后二十年后,也不是十天后二十天后,而是马上,立刻,据此绝对不足一个时辰!
真的不带这么玩的啊!
凡人之身修仙这件事本乃是逆天而行,修到一定的境界就必须接受天雷轰击,成则继续修炼,败了则真灵消散,这本是常事。修真者都知道,但是修行到了谢摇篮这个境界,一般都可以提前百年左右感应到天劫的到来,好早作准备。
就算不是百年,起码也能提前几十年,可是这次她只提前一个时辰感应到,还准备个什么?直接洗个干净等死?
绿蛟见她从刚刚的有条不紊到了慌张的地步,疑惑出声询问,谢摇篮告诉了他。
绿蛟瞪大眼睛:“卧槽!”他急急地说,“别人渡劫起码得准备个二三十年,你就准备一个时辰?仙姑你要坑死灵兽嘛?!要不我先不化形了,你赶紧恢复一下灵气,准备渡劫吧!”
谢摇篮蔫巴巴道:“你当化形是什么?还能憋回去?”
绿蛟也觉得这个提议不靠谱:“可是我化形之后,肯定一丝丝力气都提不起来,倘若那个时候来个渡劫期的悍然天雷,咱俩都得嗝屁啊!”
正当这个时候,谢摇篮直接站了起来。
“仙姑,你做什么?”
谢摇篮长舒了一口气:“去参加我儿子的元服礼。”
就当萌萌对谢摇篮的怨念越发加深之后,他发现天上那团劫云开始移动,并且飞快朝他们这个方向飞来。
他不由地嘴角抽了一抽,这是哪条不靠谱的妖兽渡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