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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起对断情绝爱这件事情要求之严,恐怕没有任何一条大道之路会超过禅修了。其余修士修行之后,尚且可以寻找道侣,携手彼岸,唯独禅修,至今鲜少听说哪个禅修大德有妻子或者有夫君。
若是他不想被情爱纠葛,耽误自己,而天命又真的不可违背的话,当一对合适的表面上的夫妻,孕育几个孩子,也是个不错的先选择。
只是这些得从她着手。
他松松垂下眼睑,思量一番,朝门口招了招手:“你过来。”
谢琅整理一番,将有用的玉简丢给谢摇篮,随口道:“你先练习,不会的问我,雨季过后,我们再走。”
她见自己有缘大道,哪肯多想,更不会对敬仰的恩人有丝毫怀疑,她欢喜地接过去,一练就是几个月。
谢琅则郁郁地看着她,如今她马上就可以重新踏上大道之路,所以说起来也不算他心狠。
谢摇篮那呆子是在几个月后才知道自己修炼的心法走得是禅修之道,青冥界禅修非常之少,她根本没见过,但是也从师父和长辈曾经提及的点点滴滴知道禅道是一条怎样的道路,她捧着玉简,待在原地良久不能回神。
如今已经踏上这条路,再回头绝无可能。禅道之上断情绝爱,只能凉薄自持,想及她心底隐藏着的那点心思,她感到一股从未有过的悲凉滋味。
谢琅闲闲地伏在石桌上自己和自己下棋,头发铺了一地,柔软又顺滑得如同流水一般。他发觉异样,凤眼微微抬起,问道:“怎么了?”
谢摇篮瞬间泪盈眼眶,她抽泣了一声,软弱地说道:“可是,恩人,我喜欢你呀……”
谢琅垂眼,将指尖捏着的一粒玉制棋子按下,淡淡道:“噢。”
谢摇篮在眼泪没掉下来之前,抬起袖子匆匆抹掉它们的存在,一边勉强忍着抽泣,一边继续学习玉简里的心法,她依旧很努力,不用谢琅花费心神去劝诫,知道大道和情爱之间的取舍,这很不错,只是她那时不时响亮的一声抽噎,引得谢琅频频皱眉。
☆、105青铜古域四
大道艰难;机缘难寻。
谢摇篮知道自己运气有几斤几两,不会放弃这份难得的机缘,即便会踏上一条和以前截然相反的大道之路。
她告诉自己:恩人是为了自己好。
谢琅终于受不了她软糯又忧伤的视线,扬起凤眼,硬邦邦丢给她一句:“坚持本心既可,谁也勉强不了你什么!”
谢摇篮一愣;面上浮现浅浅的欢喜。
二人在此处呆了半年的时间,谢琅故态复萌;常常忍不住讥讽谢摇篮学得太慢,资质差得和没有灵智的草木石泥有得一拼;谢摇篮就仰面看着他浅笑。他如果说得太严厉了,她就伏在膝盖里闷上一会儿,然后起来接着学。
他那时候态度糟透了;就像是故意吓唬谢摇篮一样,不惮将他自己最差劲的一面展示给她看,像是希望她快些知难而退一样。
从心底讲,他真的无法接受她,大道之路本该独身前进,即便道侣确实是能寥寥解除些许的大道寂寞,到最后也只会变成一个极端麻烦的存在。
这些事情他看到听到的都不少,例子也能随手拈来:比如仙东界那位手弑夫君,以勘情劫的冲虚宗大师姐素海心。
谢摇篮似乎知道他的想法,从那日之后,她再也没有坦露过自己的心思。她默默地学习玉简,一卷接一卷得通透领悟。她似乎很适合禅修之道,起码她修行的速度比谢琅所见的禅修都要快上很多。
谢琅也收起了对她资质的恶意嘲讽,偶尔指点她一二,她皆能很快领悟。
那日她在修行,他则撩袍随便坐在洞府门口,曲起一只腿,手放在膝盖上,仰头看着云中繁星。
谢摇篮修炼完毕,轻手轻脚地来到他身边,什么也不说,屈膝就往他身边一坐,欢快地看着他,谢琅觉得,如果她背后有只尾巴的话,肯定会摇得欢快。
想象中这个画面让他冷峻的眉眼微微舒展开来,他问道:“怎么了?”
“我已经恢复到练气后期了!再等等就可以筑基了。”她道。
他轻轻唔了一声,心情好地揉了下她的头发。
“恩人,你在想家吗?”谢摇篮蹭了他一下,柔柔问道。
谢琅垂着眉毛,睐起一双凤眼:“你怎么知道?”
谢摇篮不说话了,她沉默地陪着他一起窝在洞府门口看星星,她身体很暖,虽然没有挨着他,但是还是有一股淡淡的暖慢慢向他涌来,像是一朵初春的花上的暖意,正在安然徐徐绽放。她就那么静静坐着,令他焦躁的心情慢慢平复下来。后来她困了,就枕在他袖子上睡着了,很乖巧地和他隔开一段距离,不去碰到他。
他渐渐对她不是那么严厉了。
毕竟是以后的妻子,以后可能要日日相对,让她太害怕自己实在不是一件聪明事,若是像族中小辈那般缩头缩尾,他怕是会更为厌烦。
谢摇篮的变化起于那个时候。
只是天天和她待在一起的谢琅并没有立刻察觉,渐渐的他发现她朝他撒娇,软软叫恩人的次数少了。以至于每次都令他觉得弥足珍贵,心头都会升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欢喜。
渐渐的,他也觉得自己不是那么讨厌她了,她性子温软,甚至能包容他最糟糕的一面。谢琅对于自己脾气再清楚不过,他性子差劲起来,连身为他小辈的天狐族长都想以头抢地。谢摇篮资质虽然不是特别好,但是在禅道之上悟性非常好,以后飞升至上界也不是什么遥遥无期的事情。
论外在的话,她虽然不是修真界那种常有的绝色美人,但是细看的时候也很顺他的眼,尤其是一双浓黑色的眼睛,笑起来的时候像是洒满了黑色的曜石碎片,透出一股温柔良善的味道,而她在洞府外睡着的时候,他抱她回到洞府之中,该碰的不该碰的都碰到过,……很合心意。
时间是个奇妙的东西。日久生情的滋味像是在酝酿一壶上好的灵酒,渐渐地他能嗅到溢出的灵气味道,甘甜清香。
他犹豫几天,决定开始接受她,真正将她当做妻子看待。既然天命如此,那就顺乎命运吧。
半年时间眨眼即到,他们离开了那个禅修洞府,那时候谢摇篮受到的禅修影响已经渐渐显露出来了。
快要接近有人烟的地方的时候,她在猎人的捕兽夹里捡了一只公狐狸,姜黄色的毛,耷拉着耳朵,后爪被夹得血肉模糊,蔫得连叫都叫不出来了。觉察到他的接近,那狐狸浑身毛都炸了起来,害怕得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
谢摇篮伸手将那捕兽夹掰开。那蠢狐狸依旧瑟缩地挨着地面,连动都不敢动,谢摇篮伸手给它顺了顺毛,从耳朵根揉到下巴,又挠到尾巴梢,她手上凝聚着灵气,那蠢狐狸的伤口立刻愈合了个七七八八。
偏生那蠢货没有丝毫察觉,幸福地眯着眼睛趴在地上,尾巴晃得像只家养柴犬!
谢琅装模作样地咳嗽了好几声,谢摇篮根本没有丝毫察觉。谢琅冷冰冰将视线落在了那只狐狸身上,那蠢狐狸猛地一个瑟缩,然后竟然匍匐着往她裙子底下钻!
谢琅揪住它的尾巴,将它拎了起来,谢摇篮微微皱起眉:“你这是做什么?”
谢琅一愣。
是啊,他在做什么?吃一只蠢狐狸的醋?怨念她为什么有空给它顺毛挠下巴,一路上却没跟他说几句话?亦或者根本不许她接近任何其他的雄性同类?他什么时候对她有这么强烈的独占欲了?
等等,他纠结什么?她本来就是他以后的妻子,他不独占,难不成还看着她三夫四侍不成?
想到这里,他脸色立刻平静下来,他将那被挠耳朵挠得呆呆傻傻的姜黄毛色蠢狐狸往身后一丢,伸手放在她眼前,手指微微弯曲成一个弧度:“拉紧,要赶路了。”
谢摇篮看了他一眼,平静笑了下:“男女授受不亲,我还是个禅修,以后自己走就是。”
谢琅一怔,手猛地握成拳头,袖子一甩,狠狠冷哼了一声:“以前没羞没臊的缠着我的那人不是你?”
谢摇篮眼睛眨了眨,没搭腔。
在青铜古境内沉睡的谢摇篮觉得自己应该是进入了谢琅的回忆之中,她看着两人的举止和念头,她从未如此真切地站在谢琅的角度去看待当初两人的相遇和最后的在一起,一起回忆着许多已经尘封忘却的细节,她连连叹息,原来他那时候竟然是那么想的?
如今此情此景,在将近千年后的她看来,只觉得满满是暖和一些浅浅的挪揄,倘若自己真的如了他的愿,他如今还不生吞活剥了她?
她那时候初入禅道,得他指点,进步飞快,再加上她本来就有些呆的性子,自从发觉他不喜欢她之后,对他都是刻意躲着的。只是这半年修禅的气质外露,那拒绝就显得有几分薄情的味道。
他会误会的。
果不其然,谢琅接下来的想法,证明了她的猜测。
依旧是刚刚那片密林之中,他大步行在前方,凤眼上挑,怒气滚滚,他的头发偶尔被枯枝挂住,斜拉着粘住两片落叶。
他恨不得返回那禅修洞府之中将一切都砸了!他当初为什么想不开,让本该成为他的妻子的人修了禅?可笑他竟然还得意洋洋?
他是在生气!可是他凭什么生气?从一开始,一切都是他自己布置好的,她也按照自己预订的路线在一步接一步往前走!他给自己挖了个深不可测大坑,然后还果断地纵身一跳。这都是他自作孽,他凭什么生她的气,要知道她一直很听话,见鬼的听话!
断情绝爱的禅道……让她当初修了妖道也比修这禅道要好吧。
如今手不让碰,他终于满意了?!
谢琅满脑袋乱糟糟的,又想起昨天夜半休息的时候,她垂着眼睫在看玉简,看了一会儿睡着了,脑袋一点一点地开始打盹,他将她的脑袋挪到自己腿上,低头看着她的脸,呼吸急促地慢吞吞地靠近她,想尝尝她嘟起的嘴唇的味道。
离得近了,再近一点,马上到了……
她呼地睁开眼睛,迷茫与他对视片刻,他等着她质问他的轻薄,等着他撒娇胡闹让他负责,熟料她只是淡然地说了句:“抱歉。”
他在轻薄她,她抱歉个鬼!
可笑她启唇指间温软的气息,竟然逼得他慌张失措,懵头说了句:“没关系。”
没关系没关系没关系这三个字现在还在他脑袋里轰轰直响,汇成一股巨大的嘲笑声,绞碎他的理智炸毁他的自作聪明。
“谢摇篮!”他顿住步子,咬牙切齿地叫她的名字。
慢吞吞走在他身后的谢摇篮仰起头,笑容还没展开就被他凶恶地按在了身后大树上,不待她出声询问,他低头含住她的唇,和想象中的味道一样,又软又弹,带着他最喜欢的味道,像无味水果的清香,还像叶子上的阳光味道。
算天算地,算人算己,什么都算透了,什么都算明白了,唯独落下自己一颗心,丢得稀里糊涂。
让她赔吧。
☆、106青铜古域五
他突然这般招惹她;谢摇篮整个人都懵了。
甚至连处于青铜古境内的千年后的她也微微隆起眉头。刚刚踏入禅道之路的时候,因为力量掌握不甚纯熟,导致那段时间她被各种负面作用冲击而来,脑子混沌糊涂,灵气使用起来时而阻塞时而流畅,记忆力也差劲得离谱;丢东忘西。
所以同谢琅之间的那段回忆,她自己大半都不能想起来了;包括此时他懊恼强行亲吻她的一幕。
她一直以为一开始是自己……强迫于他。后来愧疚提起那些事情的时候,他也就摆出一张冷然的脸;阴森森地露出白牙笑那么一下。令她内疚得恨不得当场谢罪,她要软着嗓音巴巴求饶半天,他才会赏一个笑。
原来竟又是在骗她?想来世人用狐狸精来比喻狡诈油滑得滴水不漏的之人;当真是满腹珠玑的。他不想说的事情,嘴里哪里会有半句真话?
那厢谢琅已经趁着她呆滞的时候,尝了个过瘾,他慢悠悠从她身上起身,抿了抿嘴唇,心情甚好地挑起了漂亮的凤眼,口中傲慢道:“你不是喜欢我吗?赏你的。”
谢摇篮脸色顿时苍白得难看,她低下头,用袖子狠狠蹭了下嘴唇,轻轻说了几个字。
谢琅没听清,奇怪地看向她。话说,不是说亲了小姑娘后,她们都会一脸羞涩地通红着脸看人吗?为什么到她这里,好像……特别奇怪?
谢琅一点也没有意识到他自己的态度有多糟糕。
谢摇篮看也不看他一眼,闷头朝前走去。
谢琅疑惑歪了下头。
似乎……生气了?
两人行走到天色渐渐黑下去,终于在一处小镇落脚,两人买了一处不大的院落,暂且安家,院中藤蔓青青,一树梨花将落未落,枝稍爬满了浅青的叶子。屋里家具齐全,装饰别致精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