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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发了一阵无名火,然后就像散了的炮仗一样,消了,他的脸却阴了起来,闷声不响的开车,她好几次从后视镜里偷偷的看他,他明明知道,也不理,她从来没有见他这副样子,心里头不由得有一点害怕,下车后也是阴云罩顶,不言不语,却还坚持着把她送到楼上,随后在她的手里面塞了什么东西进去,头也不回的走了。
她张开手掌,是一瓶正红花油,才刚在路上停了一会儿,原来他是去买这个。
她有一句话在心里,一直没敢说出口去——大男人家的,至于嘛,小气,小家子气。
这是他们第一次吵架,虽然还不算有多么的熟悉。很久很久以后,长卿才想明白一点,吵架是因为动了真情,如果老是带着面具,那么永远都是笑脸。
他很长时间都没有过来找她,他们两个在一起,从来都是他在创造机会,或许她只是他一时兴起的点缀,兴致败了,也就丢弃,而她的生活毫无变化,除非是在路过花店的时候,会忍不住的探头进去,瞧一瞧里面的白『色』玫瑰花,然而那一种花太昂贵,她后来从来都没有见到过。
艾莎莎知道后,难得没有大喊大叫,只是故作深沉的拍一拍徐长卿的肩膀:“齐大非偶,好自为之。”
徐长卿却不领情:“早你做什么去了,当日哭着喊着叫我把握机会的是谁。”
艾莎莎嬉皮笑脸:“此一时彼一时也,所有的人都要懂得变通。”
长卿居然无语,谁都在讲变通,也似乎没有什么是变通不了的,沧海桑田,蓝田日暖,宇宙那么坚硬,那么巨大的东西都会变化,而人心那么小,那么柔软,若是固执起来,便无可救『药』。
路过他们一起去过的那些高档场所的时候,长卿常常忍不住抬头,虽然她不承认自己的心中还有奢望,然而她所期望的那个玉树临风的身影,却真的再也没有出现过。城市就是这样的残酷,明明知道在同一座城市里,在路上偶遇的概率几乎是零,这个城市这样的大,人那样的多,人和人之间的交往,除非是刻意,若凭缘分,几乎没有可能。
所以现代都市里会出现相亲这一种产物。
徐长卿如今就坐在上岛优雅的厅堂里,藤椅的吊索上面有缠绵的花木,音乐有如流水一般,极缓慢极缓慢的流淌在空气之中,在这样的氛围之中,便连大声说话也似乎成了一种罪过。她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贤良淑德的回答对方的每一句话,对面的西装革履似乎也觉得这样的谈话过程是一种享受,微微一笑,又开始了第五十七个问题。
长卿说得嗓子都疼了,心里叫苦连天,只觉得脸上的那一张淑女假面就像传说中的人皮面具,带的时候长了些就微微的翘起些角角,她一只手情不自禁的去扶额头,西装革履却也细心,问:“徐小姐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长卿微笑着摇头:“奥,不,我觉得今天的音乐实在是太美,让人忍不住想要全心全意地聆听”
话音未落,忽然听见有人“咦”了一声,“原来你在这里啊。”
那声音极熟悉,近在咫尺,她的身上一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顾修明的一只手已经极自然的扶着她的肩,笑眯眯的道:“我找了你好一会了,谁想到你在这里,你不是说今天要吃法国菜吗,快走吧。”
或许是他的笑容太美,或许是他的眼光太亮,徐长卿居然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西装革履在对面坐着,眼珠子几乎要弹出来,瞧一瞧这个,又瞧一瞧那个,满心狐疑:“徐小姐。”——对长卿,“他是谁?”——对顾修明。
长卿这才如梦初醒,原来自己是在相亲,面对两个男人,她只觉得自己的头一个足有两个大,正不知道如何解释,顾修明已经彬彬有礼的伸出手去:“你好,我是长卿的男朋友。”
一直到坐在车子上,长卿还在忍不住地:“完了完了,顾大少爷你害死我了,晚上我妈的电话追过来,非得骂死我不行。”
他的眼睛一撩:“你愿意相亲我不管,我只是听着这种无聊问题头大,特别是还有人跟个小学生似的毕恭毕敬的回答。”
长卿闭着眼睛,有气无力:“十万个为什么也比魔音穿脑好啊,横竖见过这一回就没有下次了,不然我妈那头『逼』过来,总没有个完。”
他只开车,不说话,过了一会,忽然“嗤”的一笑,长卿问:“怎么了?”
前方就是红灯,他把车子停在斑马线的这一头,闲闲的答:“我忽然很感谢他的十万个为什么,因为我发现我从来都没有像今天了解你这样的全面过。”
长卿在后视镜里狠狠的瞪他一眼:“那你还要过去管闲事。”
他笑,桃花眼睛弯弯的瞧着她:“那可不行,再问下去就该是三围体重了,我怕会有傻子不管不顾的说出来。”
她的脸一红,顺手在他肩上一拍,他一只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随便一捞,正好攥住她的手。
怎么就那么准。
两个人都没有想到,一时都愣住了,他的手心很热,也很干燥,松松的抓着她,好像是还没有决定下来,到底应不应该使力气。气氛极其的诡异,那一刻,在徐长卿的想象中,她的那一只玉洁玲珑的纤纤素手已经在瞬时间化身为一枚山芋,皮糙肉厚,还热气腾腾的冒着烟,是美味好吃,只是烫得慌。
这时绿灯亮了,后头的车不耐烦的摁着喇叭,他才如梦初醒,有些夸张的一撒手,她猝不及防,一只手直线型的落下来,正好磕在前头的『操』作台上,长卿疼得一咧嘴,想了一想还是没有敢言语。
晚上回到家里,妈妈的电话果然就追了过来,一上来就兴师问罪:“你个死丫头片子,怎么就把人家好好的小伙子扔在那里自己跑了,你李阿姨生气,已经发誓与我绝交了。”
晚饭吃的涮锅子,牛板筋有点多,长卿到现在还觉得牙疼,只好龇牙咧嘴的说好话,只是甜蜜蜜的说:“妈,您还不知道自己闺女什么样儿,又不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顾头不顾尾的人——实在是,嗯实在是这一位先生的话太多了,妈您想想,就这么一位成天滔滔不绝磨磨唧唧的主儿要当您女婿,您受得了吗?”
妈妈在那一头有半晌没有吭声,看来是非常严重的思索了这个问题,最后迟疑的得出结论:“你,你说的也是”
听见她的这种口气,长卿知道这一回的事就算是揭过一章,暗自雀跃不已,连忙收敛才刚pk对手时那一种牙坚齿厉的刻薄,端端正正的继续做回乖女儿的角『色』,非常敬业非常专业非常职业的问候一回爸爸妈妈的身体,家中的近况,连家里头的那一头灰『毛』板凳小狗乐乐都得到她温暖有如阳光的关爱,末了妈妈迟疑的问:“听说,你有了男朋友,小伙子到底怎么样嘛?”
徐长卿满脸黑线,连忙在脸上挤出一个僵硬的微笑,后来想起妈妈在电话线的那一头,什么都看不见,她小心翼翼的措辞,却也不由得有些结巴:“啊,妈妈,那就是,就是一个普通的好朋友,爱,爱开玩笑。”
妈妈听她说话,倒叹了一声,苦口婆心:“长卿啊,不是妈妈『逼』着你结婚,实在是你一个人在外地,又老大不小的,若是没有个家,就没有根似的,总是在那里漂着,挣钱多少都是小事,爸爸妈妈总是不安心。”
长卿默然,半晌后低声说:“妈,我知道了。”
虽然这都市繁华,车水马龙,明烛华堂,然而一个人打拼的日子,终究还是艰难的,office
lady衣履光鲜,挤公车住出租房,拿工资拼商场,平日里还好说,最怕就是有个病啊痛的,尤其是赶上感。这一天里徐长卿已经是打第一百零一个喷嚏了,艾莎莎忍不住探头过来看她:“长卿你有没有事情,不然就请个半天假,去医院看一看吧。”
徐长卿运指如飞在键盘上打稿子,谁不想放假啊,可是人生不如意事常,截稿期迫在眉睫,偏偏采访对象到了最后一刻才抽出时间来,一头是上帝一头是老板,记者就是在夹缝中受夹板气的。她写完最后一句话,又回过头去仔细检查一遍错字别字漏字,这才拿着杯子去浇电脑前头的一棵红『色』仙人掌,一面长长的叹了一声:“侬今葬花人笑痴,它年葬侬知是谁。”
艾莎莎走过来按着她的肩膀,第一次没有在她酸文假醋的时候大笑出声:“稿子完了就回去歇着吧,吃点『药』好好睡一觉。”
结果还是没有早退成,长卿刚收拾好东西就被主编拘进去开选题会,七嘴八舌噪噪了两个时辰,出门正是六点高峰期,长卿只觉得头疼,一想到下班时候挤得像沙丁鱼罐头的公交车就头疼欲裂,便只好一步一步的向前挪,准备伺机打个车。
这个时间段上打车更难,一辆一辆的出租车飞驰过去,车流如织,如蚁,长卿站在路边,手都挥得酸了,也难免会生出些文化人常有的嗟叹,正多愁善感时,忽然听见有人摁喇叭。
宝马香车配美人,车窗缓缓摇下来,那一刻,徐长卿不得不承认,她一直瞧不顺眼的那一双桃花眼睛真的很美,当然如果是生在自己的脸上会更美,不过人生不如意事常,有生着桃花眼睛的帅哥救落难女子于危难之中,也是人生的一大美事。
上了车他还笑话她:“大老远我就看见你在那里招啊招啊,要是再拿一块手绢子,就跟电视上演的武打烂片里的那些啥啥啥似的。”
她头晕乏力,哼了一声也没有说话,他很少见她这样安静,便伸手过去在她额头上一按,“哟”了一声:“发烧了,难怪没有力气跟我斗嘴。”
结果他径直载她去医院,正赶上换季,流感高峰,医院里人满为患,长卿一瞧见门诊那里挤得满满当当的人就打退堂鼓:“咱们回去吧,我喝一碗姜汤发个汗就好。”
他瞧她一眼:“有了病能在家里挺着嘛,该治就得治。”
她苦笑:“你瞧瞧这一走廊的流感病毒,在这里能治好?”
他不说话,走廊里人很多,他牵了她的一只胳膊往前走,她跟着他跌跌撞撞的上了三楼,她问:“咱们干嘛去?”
他说:“走个后门。”
她有气无力:“真真是特权阶层富贵公子,看个病也要拉关系,真让人鄙视。”
他捏了她一把:“徐长卿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刻薄,这可都是为你——你当我爱走那小子的后门呢。”
第1卷 第五章中医
结果见到的并不是她想象之中鹤发童颜德高望重道骨仙风的某著名老中医,穿白大褂的是一个不超过三十岁的冷面帅哥,不但人冷,眼镜冷,听诊器冷,就连他的指尖扫到皮肤上,也让人身上一寒,托这一股寒流的福,生平惧针如虎的徐长卿顺顺利利的输上了『液』,顾修明拿了一只手在她眼前晃:“回魂了回魂了,我可是不辞劳苦千里迢迢送你过来看病的,怎么视我如无物了。”
徐长卿这才回过神来:“哎,你说这世上怎么还有这么帅的人呢,看那侧影,简直就是完美无瑕的希腊雕像啊,我自认阅人无数,文艺小说唯美韩剧热血动漫均看过若干,这种长相简直太符合我的想象了。”说着长叹一声,大起寂寥之感。
顾修明非常不是滋味,不知不觉地去抚『摸』自己的面颊,斜睨了眼睛看她:“我呢,那我就不帅了吗?”
她认认真真地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点头:“是帅,不过差了那么一点点,就好像是西装领子上加了一条蕾丝花边,总是瞧着不那么象样子。”
他“嗯”的一声,尾音上扬,随之挑高了眼睛:“你说我是蕾丝花边?”
她笑眯眯:“不敢,我就是觉得你的眼睛太花,看起来不怎么可靠。”
他本来举了一只手,想要在她头上敲一记,却只是举着,似笑非笑的瞧着她:“可靠不可靠,我也不知道——要不你来试一试?”
她敬谢不敏:“别介,我都老大不小了,年华如逝水东流,略微一耽搁就红颜老去,还是踏踏实实找个靠得住的人嫁掉算了。”
他大笑起来:“看不出来,你居然这么实际。”
她一本正经:“是实在,不是实际——我已经过了看童话的年纪了,可是还没有俗到那个地步。”
病房里面的底『色』只是白,有淡淡的消毒水的气味,天已经黑了,那灯管也是雪白,墙角的一台加湿器往外吐着白雾,一切都只是安静,窗外就是高大的墙壁,隔开十步,便是十丈软红,紫陌扬尘,万家灯火。她在这里与他一言一语的斗着嘴,时间过得飞快,一瓶子点滴很快就输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