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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立熙听懂了,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沈亭彦的头慢慢垂了下去,果然杨立熙也和他们一样,瞧不起同性恋吗?
一只大手忽然覆了上来,像安慰小狗那样的抚揉着他的头发。沈亭彦没想到他会这样,有些吃惊的看他。
「没关系的,」杨立熙说:「我会暗示小麻,叫她放弃的。」
那只手收了回去,不知道为什么沈亭彦忽然很想抓住他,想要抓住这些日子来第一次这样靠近他的温暖。
「杨立熙,」沈亭彦有些犹豫,「你下礼拜二中午有空吗?」
「几点?」
「十二点半。」
「应该没空吧,」杨立熙想了想,「那天中午我记得我有排打工。」
「不能请假吗?」
杨立熙看着他,总算发现他的不对劲,「怎么了?」
沈亭彦吞吞吐吐,有点难以启齿的咬着汤匙。
「我们那天有比赛。」
沈亭彦是系篮队员,听说他在球场上还蛮出风头,但是杨立熙从来没看过,一来是以前他和沈亭彦根本不熟,二来是他的时间几乎全部都奉献给打工。
咬了口冰,杨立熙沉思着该不该答应这项邀约,表面还是不动声色的。
「是和新闻系的比赛。」沈亭彦说。
那一瞬间杨立熙就明白了。
「我试着去找找看代班,这样好吗?」他说。
也不能说什么不好,只是这样的问法总让人有种好像有点无奈的感觉,沈亭彦忍不住想,或许杨立熙并不把他当做一回事吧。
有股奇怪的感觉涌了上来,是有点愤怒的情绪。
不禁看了一眼杨立熙放在桌上骨节分明的手,想到刚刚杨立熙称得上是温柔的举动,心里想着这个男人就是这样吧。
廉价的、什么人都可以给予的温柔。
他开始不太想接近杨立熙了。
中午十二点多。
两方人马热身着,现在的太阳毒辣异常,几乎是直射地面,晒到皮肤都感觉痛了。
拉拉队大致上都就位了,最近来加油的女生人数明显增多,可能是因为系草沈亭彦单身的消息被释出的关系。
走到场边喝口水,沈亭彦下意识的往四周看了看,果然阿修也来了,但却站的远远的。
想到他这次来并不是像以前一样,肯定不是来为他加油的,沈亭彦忍不住心底酸酸的一抽。
在一起也那么久了,连回忆都是两个人的事情,可是现在阿修看起来却一点也不像他一样被过去所苦,他怎么能够这么轻易的就放下呢?
沈亭彦说什么也不懂。
「杨立熙呢?」烦躁之余,他不禁问了同系的女生。
「咦?」像是想不到系草居然会开口和她说话一样,女生红红脸,「我没听说他要来啊。」
沈亭彦皱皱形状美好的眉毛。
虽然那天晚上听杨立熙的口气,就觉得他有些为难,可是他以为杨立熙至少还是会为他排开班的,又是一次自作多情。
高傲的自尊像是被捅上一刀,让沈亭彦这么骄傲的人也看起来有些垂头丧气。
裁判鸣了哨,比赛开始。
起先争球的时候就有些火药味,双方的肢体冲撞大了些,可能是因为天气太热的缘故,两边的球员打起球来火气也大了,短短三分钟内,双方都各自被抓了四个犯规。
防守沈亭彦的那个人恰巧就是他旧情人的现任男友,尽管大家私下都笑他的动作秀气娘娘腔,然而他站在球场上却像是换了一个人,防守很黏,又脏。
好几次沈亭彦都被他挑衅的举动惹得发怒,向裁判抗议,那人却又无辜的向后退了退,举起双手,表示自己不是有心的。
不是有心的才有鬼!
「逼--」
尖锐的哨声响了起来。
沈亭彦有些茫然的跌坐在地上,腰椎摔得疼痛发麻,一时间还不晓得发生什么事情。
他看着那个姘夫举起手,裁判看了看他球衣上的号码,向纪录台比划着。
一旁女生拉拉队气得不得了,不停向他比着表示鄙夷的手势。
「还好吗?」几个队友围了上来,担忧的看着他。
沈亭彦摇摇头,想起刚刚自己在卡位抢篮板,正准备跳跃的时候,忽然莫名其妙的有股力量将他往后扯摔去,他一时不防,摔得狗吃屎。
害他这般狼狈的人朝他走了过来,有点歉疚的:「对不起,我刚刚有点控制不住自己,我不是故意的。」
沈亭彦瞪着他朝他伸出来的手,没有意思让他拉他一把。
那个人似乎有点尴尬,无奈的回头往场边不知道对着谁笑了笑。
这个举动顿时让沈亭彦怒火暴升。
他灵活的从地上跳了起来,一个挥拳就是往那人脸上揍去。
事出突然,大家都愣了,那人又挨了几下,沈亭彦这边的人不晓得是不是故意的,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连忙把他往后拖了开,只是这拖开的动作还是太慢,沈亭彦又趁机补了几脚。
这一闹事的结果,当然就是被驱逐出场。
沈亭彦那双清澈的眼睛都气得红了,气冲冲的走出场边,还是不禁抬头看了叶起修一眼,只见他低垂着眼睛,脸上隐隐有愤怒的表情。
那一瞬间沈亭彦心都灰了。
胡乱抓了自己的东西,他往厕所走去,耷拉着脑袋的背影,是让人心疼的落魄。
进到厕所,他把整颗头埋在水龙头下,让冷水使劲的冲。
也不知道冲了多久,心里头连一点火气也没有了,剩的只是深深的沮丧。
有人走进来了,他也不想管,他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走进来的那个人帮他关了水,干燥的毛巾盖在他的头上,轻柔的把他从洗手台上拉起来,擦着他的茶色短发。
那个人的身上有着慢慢熟悉的薄荷味道。
「……你什么时候来的?」他闷闷的问。
有点像是运动会时,小孩质问着因为迟到而错过自己表演的父母亲的感觉。
「你打人之前的几分撞。」
沈亭彦安静下来。
隔着毛巾触碰着他头皮的感觉很好,让人信赖,又觉得安心。
「……我很失败,对不对?」过了一会,他低声问。
杨立熙并没有回答。
他只是一遍一遍的帮他擦着头发,给着他陪伴的温柔。
沈亭彦的心情一整天都很糟。
从分手以后到现在,也没有这么完全的低潮过。
他一直不觉得自己是用情多深的男人,就算曾经很爱过叶起修,但是爱得更轰烈的经验也不是没有,记得当时也没难过这么久。
也许是因为年纪越长,曾有的那些勇敢坚强也被时间越磨越少了,于是越来越害怕孤单,该怎么样克服这样的恐惧,也没有人教过他。
杨立熙中午勉强找了代班,晚上的班怎么也推不掉。
他好像经济上有点问题,沈亭彦曾经问过,但话题被他三言两语的带开了,显然是不想多谈。
下午沈亭彦也不想上课,和杨立熙在麦当劳吹了一下午的冷气,啃着便宜的冰淇淋,晚上就跟着杨立熙一起去上班。
店长似乎还蛮喜欢沈亭彦的,曾经不只一次问过他要不要来这里打工,可是都被沈亭彦拒绝了。
他对这种端盘子的工作一点兴趣也没有,也完全不缺钱,没必要这样勉强自己。
店长后来也没多说什么,还招待了他一杯饮料,只是要求他坐在玻璃窗旁的位置,充当招揽客人的招财猫。
「可以走了。」换上便服的杨立熙朝他走来。
沈亭彦这时候才回过神,发现店已经打烊了,桌上的那杯饮料里的冰化得一乾二净,凝结在杯面上的水珠滑落,在桌面积了一圈水渍,多像是谁的眼泪,廉价得不被任何人在意。
跟着杨立熙走了出去,沈亭彦愣愣的发呆。
看他这个傻模样倒是比平常可爱,杨立熙忍不住勾勾唇角,帮他带上安全帽,细心的调整松紧。
「想去哪里吗?」
这个问题让沈亭彦的表情看起来更呆了,他的眼睛锁定着某一块地面,沉默了一会。
「我想去失恋的人会去的地方。」他说。
杨立熙看着他,想了想,「去海边好吗?」
海真的是个蛮奇妙的东西,沈亭彦想。
开心的时候,会想去海边溜达溜达,烦闷的时候,也会想去海边坐着,什么都不去思考,就只是静静的坐在一旁。
也许是因为光是坐在这里,看着这样汹涌的浪潮,心里头那些阴暗的情绪也好像会因此而一起被卷走了一样吧。
杨立熙坐在他的旁边,两个人安静的都没有说话。
他又闻到他身上传来的薄荷凉味了。
「你身上为什么总是有那种味道?」
「嗯?」像是没料到沈亭彦会开口问他,杨立熙的语气有些迟疑。
「你身上总是有一种薄荷的味道。」沈亭彦说。
「很浓吗?」杨立熙问,「很不好闻吧?」
黑暗中,他看不清楚杨立熙的表情,可是从他的语气也可以感觉出杨立熙的不好意思。
杨立熙身上的薄荷味道并不是香水味,而是有点像老人会用的药膏味道,其实单独闻起来很刺鼻,可是在杨立熙身上却不会让人感觉厌恶,可能是他身上的肥皂香味中和了这样的刺鼻,反而有种舒爽的清新感。
「我下次会注意的。」杨立熙有点歉疚的说。
根本不会很难闻啊。
原本沈亭彦想这么说的,然而到最后,他还是没有开口。
他喜欢杨立熙有点困扰的样子,好像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有点特别的亲昵,让沈亭彦感觉自己在他心中的存在似乎是特殊的。
又涨潮了。
浪潮的声音很大,或许这也是海的另一项优点,可以让两个人静默的坐着,却不会有任何突兀尴尬的感觉。
「你常常来这里吗?」沈亭彦问。
「偶尔心情不好的时候。」
「喔。」
原来你也会有心情不好的时候。
沈亭彦这样想着,但是却没有说出口。
好像就是这样,他和杨立熙之间,永远隔着什么似的。
有时候觉得两个人已经贴得很近了,可是就算再怎么接近,还是存在那么一层距离,就是这层距离让人感觉害怕。
怎么样也摸不透对方,仿佛只要一个转身,原来以为美好的幸福就不见了,是为什么会不见呢?
他多么想好好的问叶起修,然而却没有机会。
「如果人可以一直永远不变就好了。」
面对着潮起的大海,沈亭彦这样说着。
他本来就有点娃娃脸,再加上这样像在乞求什么的语调,让他感觉起来更加的孩子气。
「这样的事情,可能没办法实现吧。」杨立熙说,他的语气听起来很平静。
沈亭彦转过脸看他。
虽然光线非常的昏暗,但眼睛在熟悉了这样的黑暗后,还能够依稀的辨别出杨立熙的轮廓,他还是那样温柔的微笑着。
难道连这样的微笑,有一天也会不再存在了吗?
只要一这样想,不知道为什么,沈亭彦就非常难受。
「所以有一天,你也会变吗?」他问。
「……或许吧。」
「所以有一天……你也会离开我吗?」
沈亭彦的声音听起来很轻很轻,仿佛只要海浪稍一凶猛,就会被卷走了一样,可是这句话却让杨立熙沉默了。
沈亭彦自己晓得这是一句多么危险的话,他在和杨立熙讨一个承诺,而这个承诺背后包含着多重的意义。
他明明不把杨立熙当作对象,此刻却莫名的渴望他的温柔。
他看着杨立熙,杨立熙也看着他。
那双看起来很单纯的黑色眼睛,在黑暗中有着温润的光亮,杨立熙看着他,很认真、很专注的,沈亭彦这辈子从来没有被这样的目光注视过。
他的心跳因此而加速着,有一种试探着跨过界线的刺激感。
他知道如果这个时候杨立熙倾身过来吻他,他不会拒绝。
可是杨立熙并没有这么做。
「忘记他吧。」然后杨立熙在一片沉默之后这样说。
他举起手,轻柔的抚摸着他的头发,像上次在冰店的那样。
同样的动作,这次却让沈亭彦仿佛被浇了一桶冷水一样。
「我要回去了。」他挥开杨立熙的手,径自站起来往机车的方向走,整个心情糟透了。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