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销魂 下-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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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云戈啄一下我的额角,柔声道:“销魂最厉害,我纵一时不在,也必能看顾好自己。” 
  我依旧看他,半天,更狠狠投进他怀里,小声道:“根本不是你不在、我没一刻好的!” 
  他笑了,却是苦味地:“我也是,可过了这一战……” 
  我不让他说完,提身吻住他;他一愣,又反客为主。 
  只觉阵阵甘甜弥漫了彼此,天地失色、仙神气衰,这无垠中只剩下纠缠不休的两幅心魂。 
  …… 
  “千云戈,我们再见的时候,我必带一个完完满满的销魂给你,你也得给我个完完满满的千云戈!”我赖在他身上说道。 
  “不是要个盛气凌人的均赫王爷吗?”千云戈戏谑道。 
  “那怎么够,我把整个都给你,你只给我个均赫王爷你这如意算盘打的果然精明!” 
  千云戈无奈地抚着我的脊梁,终于偷偷吐露:“傻亲亲,早就整个给你了……” 


  两天后,裘瓮澈便用平鸿宫嫡传的‘豢殷神功’帮我接回了那只断手。 
  我没觉得有什么不适,由于养在乩蚕镜中,那断手竟比好的更娇嫩许多;只是断口处总要受针刺般的疼痛我强忍着那疼,对裘瓮澈道:“这可真好,以后老的不能看了、就整个人放乩蚕镜中待几个月,又能返老还童了!” 
  裘瓮澈竟宠溺地嗔道:“乱说,那不毒死你才怪!” 
  看着他柔和的模样,我又忍不住发呆,心想:这人有多少幅仪态呢?虽然相貌也只是清秀,但那股子不落凡俗的气质岂是寻常人能比?他行的事,别人若效仿保不住显得矫情,可换回他来,又没一样不让人心旷神怡、叹为天人。如此的洁净,也只有养在这深山密林,免去俗世涤染吧! 
  又跟裘瓮澈闲话几句,我便同哑仆一同回去了。 
  临走,裘瓮撤又给了我止疼的丸药,让我免为修养三天,而后便可上青冥颠、离寒洞化毒。 

  接着的一整天,彭舆昊又来了,他与哑仆一起帮我打点着上青冥颠的衣用。 
  我眼见他俩出出进进、忙忙碌碌,倒底有些不忍;于是便也上去帮忙;又看见彭舆昊大小包裹绑了许多,都是厚实的冬衣、冬被,忍不住问:“带这么多冬天的衣用干什么?” 
  彭舆昊敲一下我的头,仍忙碌着:“你说呢?那离寒洞冷的渗人,你又一个人住,不能起火、也没个取暖,不带多些,固然那寒气都是精髓,不会伤人,但冷总是不好受的。” 
  我心里咯噔一下,有些怕了:“真的只有我一个人住吗?” 
  “这还能说笑,那地方多少平鸿宫的弟子巴望死了也去不了,这可是便宜你了!” 
  “便宜?”我闷声坐在榻上,忧虑道:“这便宜我可不想占。我最怕冷,又是一个人,冻死了也没人知道!” 
  “行了!我都说了那寒气都是精髓,只会养人,冻不死的,不过冷些而已。” 
  “就是冷才不好受这事我再想想,你跟宫主说我晚几天再决定。”我说完就想息事宁人。 
  彭舆昊把手中东西使劲一丢,恶狠狠道:“你再说一遍!晚几天,你当平鸿宫是千云戈开的,随你性子乱来!” 
  我被他一激也有些不悦,寒着脸道:“说怎么了!我就是不想去!” 
  “你好,那就毒死你个狼心狗肺的!” 
  我怒目渐锐,刀子似的撇在彭舆昊身上。 
  彭舆昊浑然不顾,依旧骂着:“早知道、那些人何苦为你耗命,你不快死了不知带累多少人呢!说的倒是好听,我还真当你多在乎千云戈!” 
  “我怎么不在乎他了!”不提千云戈还好,提了我便再控制不住。 
  如两个气盛的小娃儿一样,我们就这样扯着脖子嚷了起来。 
  “你当真在乎他,这点苦都受不得吗?也不顾他,就要死要活,也敢说你真在乎!” 
  “我就是……就是……”噎了半晌我也说不出,气势减弱,倒思量起彭舆昊的话来。 
  而今,我怎能轻言生死?我与他的命既然系在一处,此后安危完缺都不是一个人的了,怠慢自己,我又置他何地?于是倒真有些为刚才的胡闹羞愧,不敢抬起头来。 

  正在这时,院外的钟又响起来,早愣在一旁的哑仆犹豫着,还是跑出去开门了。 
  来的是个翠衫的姑娘,一进门便冷着脸、拿出个令牌说要见我。 
  哑仆淡然领她进来,见了我,她打量一刻,道:“我是二十四尊中行九的龙由九,奉宫主之名带销魂公子去见个人。”说着,她又拿出那令牌晃了一下。 
  “见什么人,在哪儿?”不容我说话,彭舆昊先挡在前头问道。 
  那龙由九愕然瞥了彭舆昊一眼,却仍旧对我说道:“那人叫韦段戎,说是销魂公子的朋友,有要紧事需见公子一面。宫主暂把他安顿在凤霜苑,让我这就接公子过去。” 
  听龙由九滚珠落似的说完一通,我心里略有些担忧。 
  上次韦段戎违命放我一马,不知皇上有没有罚他,而今他来找我难道是有什么危机的事? 
  我不由得警惕起来,哪敢耽搁,道声“请前面带路”,便要随龙由九去了。 
  彭舆昊却一把抓住我,又问那龙由九:“那人也没说什么事吗?” 
  龙由九有些不耐烦,挑挑眉道:“我只是替宫主传话,别的一概不知,你要问便去问宫主。”说完,白彭舆昊一眼,大步出了房门。 
  我挣开彭舆昊就要跟随,哪知他又拽住了我。 
  “你干什么,人都走了,快松开我!”我急声道。 
  彭舆昊却不顾:“也不知是什么事,你去了、我哪知你回不回的来?” 
  “我为什么不回来?” 
  “谁知道,你脑子一热,自然什么都干得出来!” 
  “你”头回被人这么论断,我实在有些着恼:“你管我那么多!” 
  “我就管,三师叔暂时不在,我替他管制你!”彭舆昊蛮横道。 
  “你再胡言乱语,我让宫主把你也关进去!”我呵斥。 
  “哼,你有命关我再说吧,死活都不知呢!” 
  “彭舆昊!我再说一回,放开我!” 
  “你上青冥颠我就放,你不上我就不放!” 
  “这是宫主的命令,你胆子当真不小!” 
  “少拿宫主压我,你说,你上不上?” 
  我真正气结语塞了,脯伏着想,天底下怎么还有这么缠人的混蛋。 
  “上不上?你倒是说话!” 
  我让他憋得只想打人,不知哪来一股劲儿,用力一甩被他拽住的胳膊,顺势便把他带个趔趄;晃晃腕子,我恶毒道:“我为什么不上?你死了我都死不了呢!”说完便挥袖而去。 

  再见韦段戎,我们不禁都有些感慨,却是相互看着,更不知该说什么。 
  我记起他待我的许多点滴,虽不如顾峥一干人、总是容着我,但也是处处为我维护。若说真有谁能在我的耍赖、刁难中依旧洞察秋毫、坚持立场,韦段戎必是那极少当中的一个。 
  “你的病可都好了?”他望一眼我接好的手臂,体惜地问。 
  “差不多了,后天就上青冥颠,说是要用那离寒洞中的精寒之气、去了乩蚕镜的毒,这便都好全了。”我浅笑着回答。 
  韦段戎宽慰地点点头,又道:“那我们就都放心了!” 
  心里一动,我还是略有触怀“你们”的关爱实在让我万分惭愧:执着如顾峥、义气如倾雨、深谙我如你段戎;我倒底何德何能、蒙“你们”错爱,一回回伤了“你们”的心,却不曾被“你们”放弃;我这么个没良心的,“你们”为我倒是咎由什么? 
  于是叹口气,我戚戚地想要张口,韦段戎却已体察到了似的,忙打断我:“销魂苛责自己的话大家都不想听,你要说另说别的吧!” 
  “段戎……” 
  “行了,这回不单是看你来,是皇上有事找你。”韦段戎略收敛声色。 
  我忍不住绷紧身子,虚声问:“什么事?” 
  韦段戎笑了:“不是什么难为你的事,是皇上想让你帮个忙你知不知道这些日子外面的时局?” 
  我摇头:“我都睡了两个多月,而今也才醒了十多天,何况在这与世不通的地方,如何知道外面的时局。” 
  韦段戎沉默一刻,目色中还是有些抑郁:“那均赫王爷要连通沼仓国对付皇上的事、你知道么?” 
  闻言,十指攥紧衣襟、直诧得我心头一阵痉挛这怎么会?有休维寒辅助,他何以糊涂至此? 
  若是与皇上争位,顶多算是个佞臣,可串通外国,那就是叛徒、是走狗、最没尊严的东西;他便再行事荒唐,也不该做这徒蒙骂名的错抉! 
  “你也不用先担心成这样,这事只是探子们暗中得的消息,确不确实也难保;不过皇上不想如此,想必你也不想如此,所以……” 
  “皇上想让我去劝他?”我了然。 
  “你明白就好。他们之间便争个你死我活,那也大不过天,毕竟有血姻;可均赫王爷一旦和沼仓合谋,后果如何……” 
  我忙摆手打断韦段戎,强稳住心神、道:“这我都清楚。我也不知、这些日子倒底发生些什么,总之,我会想办法。只是希望我若帮皇上拦住这事,均赫王爷败落之时,皇上万不要太难为他!” 
  韦段戎盯着我看了半天,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却是恳求般问道:“销魂,你何以偏心至此?你不让皇上难为他,难道你不是在难为皇上? 
  其实在统法司大狱里,皇上本就没想杀他,不然、凭他有几个脑袋也不够掉的;皇上已经打算放他一马,他又行出这事来,你还叫皇上别难为他不说于情于理,皇上多难振服朝纲,就单论将心比心、你叫皇上情何以堪?” 
  我垂头、又如何不知这番辜负? 
  再深望一眼韦段戎,他早从我的滞绸中洞悉一切,于是叹着、对我说:“好吧,只要你能让国治不遭分裂,均赫王爷的周全、我韦段戎向你保证。” 
  “段戎……”我叫一声、站起来,满身上下,除了恨,没有别的。 
  我恨我的自私,恨我的薄情,恨我的多桀,恨我的无力,更恨段戎之辈对我的纵容。 
  老天,这也算你惩罚的戏码么?一次辜负,便要永远辜负;一次愧疚,便永不得超脱。 
  我求的、不过与所爱携伴人间;纵为害过他人,但劫难也早承受不少,你倒是要刻薄我到什么时候? 
  或者我本也不信你,你才生出许多事端但我还是不信,随你怎么折磨,我倒要看看,我这多病、多颐的身子,你能不能压跨,到最后我能不能得偿所愿! 
  于是咬着唇,我赌咒半晌,才犀利道:“段戎,你的好意我心领,但不能老让你们为我妥协这回就争我和他的命吧,若是不能成仁,我们一同没了也是应当;只求大家以后别再为我作难自己,那就是我此生造化了。” 
  “销魂!”韦段戎终究有些不舍,可怵于我的执着,也只好作罢。 
  沉默半晌,韦段戎又问:“现在若为这事分神,你的病……” 
  “不碍的,那青冥颠又跑不了,我中的毒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要命,拖拖也没什么。” 
  韦段戎怔怔看着我,眼中竟头回泛出泪湿:“销魂……你怎么、怎么就这么苦!” 
  我先是讶异,后又笑了,可不是,我怎么就这么苦! 
  韦段戎终于拎起身旁一个湘绸的包裹,道:“这次顾峥、倾雨本来也想来,但人多反容易招嫌疑,他们这才就算了。 
  可都记挂着你,这里头是倾雨给你的养心丹:虽你的化碟已去,但倾雨说你心脉天生比别人弱些,就是平日里也得好好保养;另有顾峥收拾的你的一些旧书:抄封均赫王府时,他在你住的地方特意给你留下了,说这都是跟了你多少年的东西,现在你身边没个体己的人,就让这些书陪陪你吧。” 
  我一阵欣喜,一阵心酸。 
  喜的是旧物重纳,人虽孤单,倒底还有些寄托;悲的是物是人非,聚散分离,人常无可奈何,沦落蹉跎。 
  缓步走去,我抱住那包裹,无语片刻,才道:“段戎,你代我谢过他们也谢过皇上。” 
  韦段戎这才展开眉头,轻笑道:“我说你这么多古灵精怪哪里来!你可看的都是些什么天书!” 
  我愣了一下,了然:可不,那些仙非仙,尘非尘的文章,多半是我感怀身世畸零的发泄,没这经历的人又怎么能懂? 
  倒底笑着和韦段戎道了别,约好后天接我下山,去追讨我与千云戈的命运。 

  那夜之后,千云戈果然再没有来。 
  我真想找他问个清楚,断不信他千言万语的承诺到头来竟是这样付诸,更不信、以他与休维寒联手会轻易落入如此昭然的陷阱,也不信我们命薄至此、已“败坏纲常”不算、现又得忍负叛逆忠义的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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