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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像打过仗一样。
同事开心地说:“志高,公司德政,这是最佳亲子活动。”
保母抱着维樱上来,志高一时找不到子壮,小小幼儿伸出手臂叫抱,志高只得接过。
幼婴忽然吐奶,保母不住道歉,志高的外衣泡汤。
志高坐下来喘口气,忽然有人对她说:“你好。”
志高转过头去,看到冯国臻,“咦,贵客来了。”好不意外。
他笑嘻嘻看着志高。只见她头发有点凌乱,身上脏脏的,与平时冰肌无汗的样子不同,此刻,她身上有奶酸味,特别有人情味。
他问:“今天是开放日?”
“正是,请坐。”
“好热闹,真是一间民主的公司,值得效法。”
“小公司像一家人似的,一年一度,招呼小朋友。”
“你们管理得很好。”
“始终是人力最重要,科技再进步,仍然由人脑控制电脑,不得不尊重人才。”
志高把吃剩的较完整的蛋糕夹给冯国臻。
“你是路过?”
“是,有点事要办。”
大堂忽然静了下来,原来孩子们都挤到会议室去看电影。
冯国臻把握好机会,“志高,可以同你吃顿饭吗?”
志高怕一个人回家,爽快答应,“就今日吧。”
“好极了,志高,还有一事求你帮忙,我来订一种原料,可是听说对方不易说话,请你提些意见。”
志高明白,“是内地人?”
“是一种木材。”
“在本市洽商?”
“正是。”他有点着急。
“不怕,他们也很文明,你放心。”
这时,孩子们自会议室出来,凯菲派发棉花糖及气球。
“来,”志高说:“我们走吧。”
冯国臻意犹未尽,“派对真成功。”
志高只是笑。
他们吃了顿简单的午餐,商谈了那单生意的细节。
三
志高说:“这样吧,我权充你秘书。”
“怎么好意思。”国瑧说。
“没关系,办妥事是正经。”
她回家换衣服,助人为快乐之本,她愿意帮冯国臻。
子壮有电话找她:“你溜到什么地方去了,不是说没节目吗,明日来我家看孩子吧。”
人贵自立,志高冷笑,去做义工也胜过仰东家鼻息,她挺一挺胸膛,出门赴约去。
冯国臻约客人吃杭州菜,可是订不到房间,志高立即出面斡旋,经理一见她,满面笑容说:“邓小姐,对不起。”即时腾出小小贵宾厅。
志高带来半打加国特产冰葡萄酒,在深秋葡萄结冰时才采摘酿酒,糖含量高,酒精成分达二十巴仙,香气扑鼻,十分可口。
她叫了几款清淡小菜,静心与冯国臻等待贵宾。
阿冯说:“小学时,同学不会读这个臻字,索性拆开来念,叫我至秦。”
志高笑,刚想叫他至秦,人客来了。
厂方代表穿唐装,戴金表,派头很大,带着两个助手,彼此介绍过,大家坐下来谈公事。
那人没想到星洲年轻人有一个那样灵活可爱的秘书,气焰低了一点,他的普通话有上海口音,志高立刻陪他说沪语,又进一步听出宁波口,索性微笑说:“家母祖籍宁波。”
人客立刻问:“宁波何处?”
“宁波镇海。”
“令堂现在住在本市?”声音和蔼得多。
“不,已跟家兄移居旧金山。”
“你怎么会讲宁波话?”
“我的福建话也不错。”
人客很是欢喜,“这就好,十三亿华人,不是个个谙粤语。”
“是是是。”志高忙斟酒。
客人诧异说:“这个葡萄酒味道非常清洌,送清炒蚕豆最好。”
“我替你送一箱去。”
接着,谈到生意,对方说:“星期一请冯先生来签合约吧,合作愉快。”
他们谈了一些宁波家老事,志高是真心的:“我太外公造船,在崇明岛有生意,家里挂满海产,成年吃乌鱼子。”
自小听外婆说过,记性好。
“邓小姐多久没回家乡?”
“我根本没去过。”
“同冯先生一起来看看,我做东。”
志高立刻应允。
人客对冯国臻说:“真是你的贤内助。”
还把没喝掉的两瓶酒带走。
道别后志高立刻打电话问秘书:“公司还剩多少冰葡萄酒?”
“约两、三箱吧。”
“明早照这个地址送到去,不得有误。”
挂上电话,她对冯国臻笑一笑。
“谢谢你,志高。”
“举手之劳。”
“刚才那场面已叫我眼花缭乱,真佩服你。”
“你订的数量大,又不压价,对方相当满意。”
(二十一)
“上头人工到底相廉,我们就是看中这一样。”国臻说。
志高忽然问:“你吃饱没有?”
“刚才根本没心情。”
“来,我同你去享用香甜鱼片粥。”
冯国臻轻轻说:“有什么难得倒你呢?”
“你把我看得太好了。”志高忽然鼻酸。“我什么都不会。”喝了几杯冰葡萄酒,她悄悄诉苦:“连一个男朋友也保不住。”
可是那冯国臻一听,却忍不住自心底笑出来,咧开了嘴,随即,又发觉如此幸灾乐祸甚不应该,想把嘴巴合拢,但是相由心生,挣扎良久,嘴角仍然向上弯。
他说:“是那人没有福气。”
“你真会说话。”
她与他到窄路小店去吃消夜,把她知道的门路讲了一点,他姊夫是她的顾客,都算是赠品。
然后,她打一个呵欠。
“我送你回家。”
志高点一点头。
“敝公司急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可是,我自己也有公司。”
冯国臻搔着头,他说:“明日上午你要休息,下午,可有什么好去处?”
“唏,不外是啰街看古董、喝杯英式下午茶,替女眷选购最新款皮鞋手袋。”
“就这样说好了。”
他送她到公寓,依依不舍,终于话别。
志高想,有些人,你巴不得他会进来喝一杯咖啡,聊到眼皮抬不起来为止。
有些人,你却不会那样做。
应酬是极之耗神的事,迟些日子,年老色衰,难以胜任。
她睡着了。
第二天,子壮的电话把她叫醒:“志高,看新闻,美政府判决微软垄断有罪,下令拆散微软。”
“呵。”真是大新闻。
“手上的科技股票要拋掉一点了。”
志高一边刷牙一边听新闻报告。
反对分拆的分析员这样说:“你等于叫麦当劳把汉堡包与薯条分开出售,强人所难,行得通吗?微软对电脑科技功不可没,带领世界进入新领域,今日,一大班无知的法官与律师却作出这种裁决。”
可是,拥护政府的专家却这样说:“从视窗九五起,政府一直警告微软,直到九八、二○○○,他均不理不睬,继续将网络浏览器附加硬件之内,暴利达到百分之八十,分拆之后,可增加竞争,消费者当有选择。”
门铃响了。
志高披上白毛巾浴袍去开门,原来是冯国臻,她说:“请看新闻。”
“呵,富不与官斗。”他坐在志高身边。
“所以要官商勾结。”她笑了。
“你怎么看?”
志高说:“我早已弃用私人座电脑,它们又钝又大又慢,我选用掌上电脑。”
“给我看看。”
志高把尺寸如香盒子的掌上电脑交在他手中,“还未臻完美,它要靠无线电话接驳国际网络,对我来讲,已经足够,程式员及绘图员可能嫌小。”
“哎呀,试场中有一只这样的法宝作弊会无往不利。”志高又笑。
刚起床的她嘴角还有牙膏,非常可爱。
她问:“咦,已经下午了吗?”
“差不多。”他嘻嘻笑。
志高看看钟,才上午十点半。
她请他吃早餐,厨房里全部是各式小型机器,煮蛋器、窝夫饼制造器、卡普千奴咖啡机、包机……冯国臻最喜欢一只自动磨豆浆兼煮滚的机器。
“姐姐最爱喝新鲜豆浆。”
“这机器从温哥华带来。”
“怎么从西方倒流?”他大感惊奇。
“唉,新华侨财雄势厚,洋人不得不诚心侍候。”
“那么,本市买不到?”
“我只用过一次,送给你可好?”
“那我不客气了。”
“我自己搞设计,所以对这种小玩意最感兴趣。”
自制包出炉,冯国臻吃了很多。
他忽然说:“我不走了。”
“什么?”
“我从没吃过这样香的包,见过这样潇洒的公寓,碰过你这样可爱的人,我不走了。”
志高笑,“你真会说话。”
“我是诚心诚意那样想。”
他走到绘图桌前看她的设计,那是一款背带,小孩改缚母亲胸前,身体面孔朝外,可看风景。
“你很为孩子设想。”
“他们真幸福,我曾在商场见过约六、七个月大幼儿,穿厚衣戴手套躺在婴儿车里,动弹不得,眼睛只看得到天花板,嘴里有奶塞,我过去看他,他用眼神向我求救,我致歉:‘对不起小人儿,我不能救你’,回来设计了这一款背带。”
冯国臻笑得弯腰。
志高换上便服,“出去吧。”
他恳求,“让我多坐一会儿。”
终于由她开车载他到处游走,又帮他去各店买时髦服饰,冯君满载而归。
“这是我一生中最开心的假期。”
“真没想到新加坡人这样会讨人欢喜。”
“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女生都嫌我钝脑,不懂侍候她们,你却反过来照顾我。”
志高微笑,“她们有眼无珠。”
“允许我再来看你。”
志高吁出一口气。
她同他到赤柱大街吃充满法国风情的越南菜。
“这些地方并不稀奇,有你作伴,才与别不同。”
志高说:“我只会上班工作,像部机器。”
才说到这里,忽然之间,胃酸上涌,忍都忍不住,用餐巾摀着嘴,把食物呕吐出来。
“对不起。”志高从未试过这样尴尬。
她连忙到生间清理,发觉镜中自己脸色煞白。
他在门外焦虑地等她,“陪你去医生处可好?”
“累了。”她轻轻说。
他连忙付帐与她离去。
他告诉她:“我明天一早回去。”
“祝旅途愉快。”她与他握手。
“谢谢你。”
“有空来看我们。”
那日半夜,志高胃部又不舒服,起床坐了半夜。
夜静,她心灵通明,电光火石之间,她抬起头,想到一件事。
第二天,回公司之前,她到自助药房去买一套检查器。
回到公司,偷偷收到手袋里。
子壮进来说:“昨天到什么地方去了,整天找不到你。”
就在这个时候,助手敲门。“邓小姐,凯菲躲在洗手间哭个不停,我们有点担心。”
子壮看着志高,志高叹口气,她们预料的事终于发生了。
世上哪有花好月圆,良辰美景,心想事成。
志高推开生间门,“坐在大堂哭好了,干吗躲在洗手间。”
凯菲抽噎不停。
志高拥抱着她,扶她到房间坐下。
她伏在办公室内,像一个无助的孩子,除出哭,什么都不会做。
子壮走到她身边,“抹把脸,站起来。”
凯菲好似没听见。
子壮大喝:“站起来!”
凯菲惊呆,看着子壮,颠巍巍站起。
“为了一个忘恩负义不知好歹的瘪三,你打算从此滚到阴沟去烂掉?站起来,生活得更好,不是为着示威,而是为着自己。”
志高也说:“与其供别人读书,不如你自己进修,我支持你。”
那凯菲本来是聪敏女,当头捧喝,她忽然明白了。
她握紧拳头,过了一刻,她说:“我出去做事。”
“今天要加班,不准回家自怨自艾,伤春悲秋,还有,中午工程部同事生日,一起吃饭,记住强颜欢笑。”
“谢谢邓小姐。”
她出去了。
“可怜。”子壮看着她小小背影。
“替男友交学费的女人,从来不会成功得到幸福,她又怎会例外。”
“假使我是男人,我也怕对着恩人过下半辈子。”
“事情从开头就已经做错。”志高叹口气。
“为什么女子有那么多机会犯错?”
“我也见过命苦的男人:终身工作,薪酬奉献家中,女方无比花费,一元积蓄也没有;三个佣人,四个孩子,两部车子……”
才说到这里,忽然之间,胃酸上涌,忍都忍不住,用餐巾摀着嘴,把食物呕吐出来。
“对不起。”志高从未试过这样尴尬。
她连忙到生间清理,发觉镜中自己脸色煞白。
他在门外焦虑地等她,“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