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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站在圈子外面吧!我喜欢你这样,作为一个不发言的旁观者。我们大家都喜欢,还有人想把你拉进来。”
如果拉进去了,还算是旁观者吗?答案很明显,矛盾。
这样的夜晚才是广州,一个发达城市的夜生活,它可以激发人类所能够拥有的最大限度的想像力。
蓝调JAZZ若有若无地流淌在酒吧的空气里;混合着香水的味道;有人唤起名字奇特的鸡尾酒;舞池中央的灯光飘浮着五颜六色的欲望;沉重的红枫木门,挂在墙上的老式Ford跑车照片;贴满一块钱美金的联络台;发黄的灯光;旧T 恤和从一分醉态到十分醉态的意淫。
So开始上场表演,她把烟从左边的口袋里掏出来丢给我,说借给我。我去邻座借了个火,连续抽了两支,显得瞌睡起来。
不断的重复是一种催眠术。一根555 烟烧掉了九分钟,和两首歌的长度差不多。
在两支烟结束的时候,舞台上的音乐变成了一段做爱的高潮,英文很烂的人也听得出来,一句“Make Love To Your Old Lady”。二十几分钟的高潮,几乎让酒吧在座的人都站起来了。名副其实的High,先是女人,紧接着是男人,呼吸急促。So捣鼓着她的贝丝和鼓手云贝做着这段配音。
两个女人跳着贴面热舞。场上所有的人都沸腾起来了,好戏总算开场了。这段音乐结束时,染着绿色头发的DJ,搓打一段Disco 音乐,充满激昂的情绪从小舞池的正中升起来,呼唤在座的人都站起来跳舞。DJ的脸色苍白,很像一个吸毒少年。
Disco 结束了,午夜,酒吧的人陆陆续续走了一大半。剩下一些真正寂寞的人,可能失恋或者无人陪伴,精力也有限,再没有力气嘶喊号叫,继续留在这里和昏暗的灯光在一起,和酒在一起。
另一边,总有几个男子在玩飞镖,一个很矮的男人从冰桶里抓起一把冰放进自己的T 恤衫里。
叶斯抱着橙色的吉他,头发很长,帅气地站在台上唱了两首歌。这一首是周思雨的《走吧》:
你就走吧,别在我独守的空门停留
你就走吧,别看我风中颤抖的双手,别问我是否孤单
别停在雨季的山前
你说你一个人离开家门,已经很久
在海边,你看见渔家的女儿向大海挥手
沙漠的夜里,你望着骆驼眼睛温柔
二十岁时候,路旁你见我独自一人坐在门口
你说你走过了许多地方,没找到朋友
在冰山脚下,你看见草长得高过马头
傍晚的田野,拾穗的男孩正往家走
接着,So拿起麦克风,向台下一欠身低头,“把下面这首歌献给听过这首歌的人,当风起时。”只有键盘手木木配合着她。
我看见许多正在消失的景物
我内心的深痛无法解释
友人的身影在风中越走越远
灯火熄灭的街头(就像吹灭的灯盏)
我独自把背叛了我的爱人怀念
一个人把另一个人怀念
这孤独说穿许多人生的秘密
有许多人用他们的一生默默体认孤独
对自己以往的经历,有许多人
讳莫如深
而我在大地上四处流浪,期望
和另一个人相遇
但幸福显得多么遥远
阳光需要走多久
马匹需要走多久
还有人在风中制造房屋
把自己砌进更深的孤独
没有人应邀进入我的内心
和一个人擦肩而过时
突然的一道阳光能停留多久
当风起时
许多人想起一生的憾事
许多人吹灭蜡烛
怀念把他们引入阴暗的梦乡
当风起时
许多人一直把匕首刺入自己的心脏
这首歌很长,场下没有掌声,大抵是因为在这样的时间里,这孤独说穿许多人生的秘密。
So的声音在午夜变得更加沙哑,有人喝够了酒,哭起来。场子里的人不多,便不再有乌烟瘴气的感觉,反倒生出一些寂寞来,散开一阵阵懒洋洋的疲倦和无奈。
这时候,云贝不在台子上,他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沉默又固执。但他知道这里令人沮丧和悲哀的秘密。像尼奥一样。尽管他只要站起来走动,浑身上下都再也找不到这种沮丧和悲伤的影子。他跳着过来,凑在耳边告诉我,So刚才所歌唱的,是西渡的诗。
一个大胡子走过来,拉着我的手臂说要请我喝诺因堡的星形泡沫酒,他说我很像他的朋友,像他的家人。我乘着酒兴咕哝了几句实在咕哝不清楚的意大利语,怎么学着叫他的名字,都词不达意。
又回到英文的简短对话中,大胡子是意大利人,他一直企图使我明白,这种倒在杯子里能泛起星形泡沫的酒产自于巴伐利亚州纽伦堡以东一百公里的诺因堡地区,是一个古老的半岛。说着,他伸出食指蘸了一点酒,在灰暗的木头桌子上画了一个星星。我看着潮湿的星星,想起一个姑娘。我问意大利人,你离开家乡大概是因为没有一个姑娘愿意嫁给你吧?
意大利人出人意料地说,是的,我不喜欢姑娘,也不喜欢结婚。
说完就微笑地看着我。
我也想赠予他微笑,但是当时脸上肯定并无表情,或者立即进入发呆的怪圈子,已经不知道在与人对话,也不知道要继续说着话,才可以尽地主之谊。于是乎,又听到意大利人对我说了一句半生不熟的中文:“有一个美丽的地方,人们都把它向往。”
我觉得小虫子可能爬到我的脚上来了,开始变得得浑身不自在。这之后,再也不知道能和他说什么了。写了一张纸条给他:“香巴拉并不遥远,它就是我们的家乡。”
意大利人把纸条卷成一个烟卷,放在鼻孔下面假装嗅了一下,然后失望地走开。离开的时候,转身和我说了声“Sorry ”。我终于笑了。
真是奇遇。
有人站起来,是个酒糟鼻,鼻子红得有些恶心。
另外一个人向台上大声叫:“嘿,你的台风不错,再念一首歌吧。”
So随意将头发绾了一个髻,又轻轻拨起BASS的低音,唱了一段《其实这世界》:
欢迎来到这世界
我们没什么事做的时候,就发呆
但每天都是新的一天
偶尔才吵架,把装着水的杯子打烂
明天再买
温柔的女人在夜里说
她的眼泪不会流到明天
明天明天……
低沉的声音,舒缓的慢摇滚。
我第一次看到So的演出,她拨起琴弦,谢幕,再一次重复,然后拉上上衣的拉链,站起来,离开……
他们凌晨三点才下班,云贝在车上又轻轻哼起三毛的《七点钟》,原来每一个人都喜欢唱歌。
今生,就是那么地开始的
走过操场的青草地,走到你的面前
不能说一句话……
14。九月,温暖得很诡异
当那些天然的长久静止或流动的水,无论淡水还是沼泽地,像红树林、湖泊、河口和池塘一样长年流在我的心口上。这些水就像是流在妈妈眼睛里的泪。
如果没有其他来作为生活的佐料,那只好拿零落的碎片来生活。
碎片的生活。
我目光里充满了崇拜。艾米丽在沙发上一边嚼“品客”牌薯片,一边盯着电视机不转眼。当一个人的注意力完全不在食物上,却能不知不觉吃下两袋数量不多热量却不少的膨化食品。原来一个人无意识的时候,是这么容易上当。我感到有点好玩,看着她不断将手伸进包装袋里去,抽一片出来,塞进嘴里,然后听到一段喀嚓喀嚓的声音,接着这个过程再次单调地重复。正当我准备走过去向她顶礼膜拜时,她回头望了我一眼,马上又转过头去,似乎Channal V 的节目错过任何一眼,都损失惨重。
“哎,帮我找一下香口胶,可能在我的皮包里。”
这个学生早就不背书包了。在她咖啡色的手提包里,我翻出一个黑色真皮封套的笔记本。就是第一次和她在“碧云天”酒店十二楼,曾给我看过一次,为了说明收费的问题。
她后来去洗澡。我又找到那个笔记本,纸上还带着一股她爱用的Buberry 香水味道。
笔记本上面除了详细地记录进账数目,还零星记录着对天气或者街道的感受。
在八月末的天气里,她这样写道:
路过高楼高楼,超市超市,被建了拆、拆了又建的房子,尘土四处飞扬的工地,一个拾荒者弯着腰正专心地翻旁边的垃圾筒,毛发又脏又乱的流浪小猫咪从街的另一边蹿出来,瞬时,又不知去向了。
夏天的天空,在大兴土木的城市,温暖又诡异。
H 和YY合伙给我脸色看,把我的洗发水扔到角落里,甚至前天晚上已经“掉”在阳台上去了。
昨晚又回得太晚,已经熄灯。走廊上,很远就听到H 在骂我伤风败俗,说我是个不折不扣的婊子。我听到也不觉得很生气,没感觉。又忘记带钥匙了,不得不叫门。还是瑾来开门,她就睡在进门的第一个下铺,我故意大声向她道谢,没回应。前几次也这样,她总是不回答。估计是碍于宿舍其他几个人同仇敌忾,都一直鄙视我。瑾也只能保持着这样的距离。
可有人开门,我就万事大吉了。
我并不需要朋友。对瑾也不咸不淡,虽然她是惟一愿意给我开门的人。我讨厌靠近她们。只要我一进宿舍,她们几乎就不说话了。
洗漱之后,我静静地爬上床,睡觉。
躺在床上,我就开始想念安卡,想念她的吻,想念她柔软的嘴唇,迷人的眼睛,想念她后颈上柔软细密的头发。
然后,在想念她的味道中迷糊地睡去……
不知道这叫“安卡”的人是谁。艾米丽写了个错别字。“想念她的吻”。
清晨,我写了电邮问苏晨,为什么诗人都喜欢自杀?特别是中国的诗人。她回信建议我去读刘小枫著的《拯救与逍遥》。
刘小枫在书里说,“诗人自杀是二十世纪最令人震惊的内在事件,他不像一般人的自杀,却是死于信念的绝望,死于自己的回忆已经无用,也就是说人类精神故土已经干裂,信念因精神故土上空气稀薄而窒息。”
信念因精神故土上空气稀薄而窒息。
如果这就是谜底,那么,这所有的谜底,又将渐渐成为一个人模糊的记忆。我作茧自缚,在这样的问题里,我永远找不到出口,只好逃避开去,不予理会,不去想。所以宁愿呆在一个舒适的地方,不知所谓不知所终地朦胧下去。
我更加迷恋长久或暂时性的水域地带,天然或人工、静止或流动的淡水、半咸水、咸水体水域。我渴望在潮湿的地方呼吸,如出生前游泳了九个月的地方,在子宫里,我在羊水中的呼吸。
呼吸。
是我在潮湿的土地上,苦恼着人生的四则混合运算。
在夜晚的黑暗中一直跌落下来,是艾米丽身体上的水滴。我如一粒尘灰。而只有在这里,我在温暖的子宫里奔腾着,一如热烈的岩浆,通红流动的浆液使我血脉贲张,兴奋又不安分守己,它将使我怀着希望去毁灭自己,又回到空洞的球面镜子中去。
这一切所见到的人与物体都在变形。一切空间与时间都被贿赂,被篡改。通过技巧娴熟的润色,它们变成我不能认识的精致,失却天然的粗糙,然后缩回手心,散乱成一条一条画满十字叉的掌纹。
我愈是想挥去,愈是深刻,冷却后也愈是坚硬。
如果这个地球是一个空心的足球,又没有直接关联,我的失去也即将成为一种重生,在跌落的那一瞬间即开始上升。好像一杯浓茶散发醇香,因热烈而绝望,因绝望而上升。
当那些天然的长久静止或流动的水域,无论淡水还是沼泽地,像红树林、湖泊、河口和池塘一样长年流在我的心口上。这些水就像是流在妈妈眼睛里的泪,这些水就像是体液,这些水就像是包裹胚胎的羊水,这些水就是空气、阳光、雨露和爱。
在常年覆盖着水的过度地带,在陆地与水体之间,我背负着二十多年的肉体,却如一个孤单无助的婴儿,爬行在雾气迷漫的清晨。
我要躺在湿地。
躺在湿润的水土中,就是我一次次迷恋子宫的目的。
这土地多像一个怀抱。
在低潮时不超过六米深的水域中,我赤身裸体地躺里面,多像一个哭累的婴儿在温暖的怀抱中,沉沉睡去……
15。当时,震耳欲聋
就在那个抽屉里。佐田雅治的声音好像是留给我听的。
第一次,便觉得有什么东西生长在我身体里面了,像血液一样。
So在酒吧的地下影厅里搞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