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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祖吓得一身冷汗,连忙猛地磕头喊冤:「绝无此事!绝无此事!老奴对皇上忠心耿耿,日月可鉴啊!!!」
「开你玩笑的,不必认真,你跟朕也不少年了,还信不过你么。」黑擎擒着邪笑,走回桌旁,将那对木娃娃小心翼翼的收到怀里。
「皇上!老奴冒死劝您了,走吧,那些叛军绝对不会放过皇上的,您处死了罪人修仪,他们正在宫外叫嚣着要用同样的手段对付您呢。」
「别说了,朕登基即为天下主,朕一日还在玄宫,那些桥头草就还不敢明日张胆,朕只要一离开,天下风起云涌,十四弟毫无皇威,牵制不住四地野心勃勃的将领,到时候各方群起争夺,欲挟之以令诸侯,就再也不可收拾了。」十四弟只是扬着大旗的傀儡,只要哪个人大权在握,难保不会意图黄袍加身,改朝换代,届时黑家人都难逃一死。
『可留滞在这不过时间问题而已…』李祖也只敢在心里想这句话,看来黑皇是打定主意───以身殉国。
32
宫门外轰隆隆的雷响,一声比一声猛烈,叛军掌握人数优势,却没有马上进攻,想来意欲是多折磨黑皇,让他尝尝徘徊在火烧眉毛、兵临城下的煎熬滋味。
几个为首的叛军将领甚至聚集在正南门,对空叫啸,一张嘴巴尖酸刻薄、极尽颠倒之能事,把自己塑造成解救天下的义勇军,而黑皇是镇日处于宫中,不知民间疾苦的暴君、荒淫之君,叛贼以鞘击地,以壮军威,锵锵刀金之音不绝于耳,无论从洛阳城哪个角落,都不能置身于这股声洪之外。
「皇上?」李祖吓得三魂七魄不知所措,若非在黑皇前还有一丝理智分寸,早就尖声惊叫,满屋子飞跳。
「该是挫挫这班乱臣贼子的锐气了。」黑擎扬眉轻道,毫无惧色,神态轻松的好似是去打猎,而非以一挡百,坐困愁城。
他持起寒铁长枪,走至前线宫门,黑卫军看到黑皇,纷纷拱手单跪,眼中视死如归。
「朕御臣不严,今日要累你们为朕浴血酣战了,敌人三万我三千,对朕亲手挑选的菁英之士来说,一人取下十个叛贼脑袋应是易如反掌,朕告诉你们,玄宫不会有援军,如果这场内斗,还有胜利的一丝希望,那都要靠你我左右的兄弟、伙伴们。」
「朕不会命你的尽管去死,朕也不会应许你们,如果谁光荣殉国,他的妻眷家小会得到如何的抚恤照顾。战败的人没有勇气奖,这是胜者为王的世界,玄宫若破,乱世将临,烽烟战火,就会燎原般从神州大地四处烧起,覆巢之下,绝无完卵。」
「你们牢牢记住两件事。」黑擎顿了会儿,严肃道:「一,要战;二,要生。朕同你们一起。」黑擎说完,玄宫内突然爆出怒涛般的吶吼,叛军大讶,倾耳一闻,阵阵高唤万岁的呼声慷慨激昂,正觉怪异,忽见南面宫门缓缓开启,一人只身而出,竟是黑皇!
「都是些没见过脸面的畜生,朕今日醒来,还以为哪个胆大的奴才在宫内偷养狗呢。」黑皇戏谑讥讽,指桑骂槐,他一步步往叛军缓行,胸前的五爪黑龙龟鹤皇家图腾,尊贵炫目,不可逼视,明明只携一柄长枪,又无着铠甲头盔,为何压迫感如此之重!?叛军总将冷汗涔涔。
「不回话?真是放肆,光凭这点,朕还可治你个不敬之罪。」黑擎脚下使坏,挑起一颗儿拳大小的石头,无预警猛地转身,长枪的顶端的宽柄恰恰好成了棒子,将那颗石头打向叛军总将,这击如箭破空,劲势凌人,总将避而可避,慌张抓了旁边的副将当替死鬼,喀啪一声巨响,人皆看到该名副将的银盔在额头中央硬生生凹嵌进了颗致命石,鲜血从鼻翼两旁倾流而下,他怨不瞑目,浑浊的眼珠却不是针对黑擎,而是望着身后的长官,好似再问:『为什么…』。
「呼…」叛军总将赵室,手上一松,任他的部属滑落马下,直呼好险。「看来罪君不若市井说得无缚鸡之力,还懂得点鸡毛蒜皮的把式。」赵室在口舌上逞能,掩饰刚才的胆战心惊,随即举手下令:「弓箭手预备。」
黑皇再厉害也不过是血肉之身,他敢领军造反,自然有几分预谋计量,黑卫军威名在玄武国如雷贯耳,众人皆知其以精锐善武见长,两军交接,肉搏必居下风,定以远距弓射为主,将人海优势发挥极致,箭若雨下,绵密死网,纵然武功在高,也无法毫发不伤、全身而退!
黑擎阴狠的瞪着这帮子逆贼,当他们挽弓之际,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冲入敌阵,长枪收放间,已经刺死五六七八人,贼人未料黑皇轻功如此之快,还在这等状态孤身犯险,遂不及防,弓队开了缺口,稍有混乱,几乎同时,四门大开,玄宫蛰伏的黑卫军倾巢而出,全身漆黑的钢甲、高高扬起的乌角头盔,三分之二覆面的狰狞鬼面,双目圆孔内彷佛深藏着来自异域的杀戮邪人,这就是全副武装、晓负盛名的黑卫军。
一张铁面,遮去所有恻隐怜悯之心,隔绝敌人温热的鲜血,勾起人类对于鬼神最原始的恐惧,并且暗示催眠自己──鬼者无敌。
战鼓大作,天空划过密密麻麻的箭枝,大地绽放朵朵艳丽血花,黑卫军不屈不挠,即使无中箭,也不愿乖乖躺下,拖着身体仍向前冲,满心惦记着纵然战与生不可兼得,那至少亦要斩杀十人方断魂,一波波的箭雨浇熄不了他们如火意志,黑压压的浪潮终于与叛军短兵撞击,激起相搏残杀的血璨。
33
日月星辰几回落,一波波的冲锋,厮杀,拉距,与暂退,日夜不休,玄宫外尸体遍布,黑卫军倒去五分之四强,而叛军死伤更多,周遭地势较低的民房流进大量污血,百姓吓得不敢住人,叛军索性霸占下来,权充军舍医所。
「小心!」箭雨又下,黑擎一手跩住一名暴露在危险下的年轻黑卫军,使劲拖拉,骨节喀喀发出哀嚎,疲倦已至极限,敌人为数众多,可分批轮战,我方人单势薄,无法如此,只得夜不阖眼,拚尽气力。
「呜…」黑卫军的武装沉重,黑擎虽在千钧一发中将他拖尽长盾后掩蔽,自己却迟缓一步,锐利的凶器扎进体内,大腿中二,左臂中一,腹部亦一。黑擎咬牙忍住痛楚,断箭折簇,他的龙袍被汗渍与鲜血染色,看不出原本的尊贵图腾,但在士兵心中,此时的黑擎却比什么时候都高贵,都令人崇敬。
「皇上,你入殿歇息吧,这里由我们弟兄守着。」杀了这么多,还有这么多,叛军竟有增援!难道真是天要亡我玄武?战士们怅然,却更欲奋战不懈,人生自古谁无死,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罪君快来领死!本大将军菩萨心肠,可以赐你痛快!」莫约自觉胜卷在握,连日位于大后方的赵室又至前线疯吠,他得意黑卫军只残数百余人,且多半是负伤之体,已无可惧,却压根忘了自己率领的叛军,死伤逾万,黑卫之勇武,还一度吓得他屁滚尿流躲去城郊,如今亏他有脸自封大将军,在这耀武扬威。
「这个狗东西,朕不诛你,如何甘心!」黑擎憋着最后一口真气,缓缓挺起身体,叛贼看黑皇一人从盾后现身,以为他终于屈服,赵氏操控天下的日子不远,荣华富贵指日可待,个个掩不出贪婪欢喜。
「罪君…」赵室还待羞辱他一番,以泄心头之恨,立己威望,却瞥见黑皇做了一个奇怪的动作,五指撑开,对着自己。赵室正觉奇怪,旁人抽气惊呼,指着天空,结巴念道:「桨…枪…」
赵室疑惑抬头一望,日光强耀,刺眼朦胧,看不甚清楚,却隐约有一只长影从远处飞越而来,逐渐逼近…是…寒铁皇枪…!?
圆形的阴影笼罩住额前眉心,死神召手,危急之际,赵室故技重施,抓来右副将替死,稳稳挡在面前,庆喜自己又将逃过一劫,大难不死,却在同个瞬间,右副将的后脑破了个大孔,脑浆血汁全淋在自己脸上,银芒从洞中窜出,宛若灵蛇吐信,精准的捕捉了猎物。
赵室,当场身亡。
「哼…朕的枪…杀你这种人…浪费了…」彷佛全身的力气都随着这枪掷出而散逸无踪,黑擎冷笑,身形摇摇欲坠。
左右副将皆死,主帅身亡,叛军群龙无首,但眼见天子在前,皇位在望,当然不可能鸟兽哄散,纷纷起了私心,谁能拿下黑皇首级,谁就有资格成为大将军!一群人疯狗恶狼似的朝玄宫冲来,章法战术都不顾,弓箭手也不射箭,拔起长刀,加入近身战局。
「弟兄们上!保护黑皇!!!」黑卫小队长知道这是最后一场了,非生,即死。
黑擎睁眼看着厮杀,刀剑毫不留情的践踏生命,时空与他登基前的那夜重叠,同样的血流满地,同样的尸首遍野,他实在觉得…倦了…倦了…
他颤颤地走回玄宫,四周的声音离他远去,他的世界寂静无音,彷佛就只剩他一人,黑擎步入空荡荡的真武殿,这里一向是他与朝臣斗法的场所,如今却只有皇,没有臣,谁说天子圣眼睛明不会被蒙蔽,当你相信这句话时,你已经被蒙蔽了。
黑擎步履蹒跚,在龙椅前的台阶之下,靠着金柱滑坐在地,三宫六殿十六院一迷楼,后宫美女如云、妾妃如众,如今还不是孤身只影…
他吃力地抬起手在怀中摸索,手臂好沉,像灌铅般,才没一回儿,黑擎就吁吁重喘,唇白如雪,显是失血过多,性命垂危。
摸出哪只小心藏在暗袋里的木娃娃,才拿出来,男娃娃和女娃娃中间裂了好大一口子,脆弱无比,啪一声断成两截,男娃娃咕噜噜地滚离了脚边,两个娃娃已不见温润木色,都给血染成腥黑,想必是腹部中的那箭偏巧射坏了娃娃。
黑擎想去拿脚边的男娃娃,但构不着,他努力的前倾身体,奋力伸长手臂,那男娃娃却越滚越远,就像两人在一起时,他拿骯脏污了墨墨,自断情缘,现在想要追回,不管怎么努力,却为时已晚…
「朕不道歉…朕才不道歉…你回来…你回来…」话里轻音隐颤,他仍拗执伸着手,张着五指,怎么不也拿不回心爱的娃娃,黑擎急了,眼泪滴答答的落在紧握于左手的女娃娃身上,眼里还是只看着那滚得远远的男娃娃。
向前使力太过,身体一个失去平衡,黑擎歪倒在地,脑袋磕碰到坚硬的大理石砖,视线瞬间为温热的红幕覆盖,朦胧模糊,意识渐渐涣散,却知叛军攻破了玄宫,眼前五六人影高举屠刀,此时的黑擎嘴角却勾起一丝笑意───一丝绝望笑意。
「墨墨…来世…你会…原谅朕吗…」
掌中一只孤单娃娃,是权倾天下的黑皇,临行,唯一的陪葬品。
34
墨北闯入大殿,看到该幅光景,简直心魂具失,紧跟随后的黑离亦是大骇,不由分速射了截命飞刀,硬是把那几名逆贼扭送阎王殿。
看他浑身狼狈,气若游丝,墨北心弦狠颤,觉得整个胸口揪疼起来,他连忙撕下衣摆为其紧急包扎,忽地瞥见失去意识的黑擎还紧握着一块骯脏石头,定睛一察,竟是自己刻的木偶娃娃,那温婉的笑脸都污了…
「我去扫荡叛军,黑皇交给你了。」黑离怒发冲冠匆匆奔出,发誓绝不饶过这些忘恩负义的愚蠢之辈,叛者,杀无赦!
「嗯。」墨北随口应答,眼光从未离过黑擎。
此地混乱,不宜久留,墨北干脆负起黑擎,另觅他处疗伤,卧龙宫目标太大,桂木院又太远,想来想去,遂以御书房最为合适。
将门返手关好,椅座的软席都踢到地上,排排充作克难床垫,俐落的除去黑擎污袍,给他敷药疗伤,又喂了好几颗保命保气的仙丹,忙活一阵,告个段落后,墨北坐在一旁,抚着黑擎俊脸,心口好似有一条柔软湿润的毛巾被人拧得紧紧的,这个人霸道又不老实,自作主张,专断独裁,完全不顾他人想法,随随便便就说放人自由,自己却大义凛然的去赴死,真讨厌!
墨北咬牙切齿,一番思绪全绕在数落黑擎。
那日他被隔在玄宫外,心急如焚,但料想自己纵使入宫,也改变不了大势,脑袋一转,即速速离京,他无视车马道路,以最短的直线路程直奔北方,途经高山险谷,密林森沼,一双骑龙脚上天下地,无阻无碍,但北方战况胶着,不仅两国争斗,连本国内部亦有矛盾。
帝国方面,他派人给沙相送了封密函,说明利害关系,也许那小子除时局之外,还卖了点面子给他”韩哥”,帝国军很快的就退回国界。
自国方面…
「你怎么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