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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雨朵抬头看到她时,又是松了一口气,又是着急地又加快了脚步,轻轻拍了拍胸口,道:“牵牵,迎亲的人都已经到了城外了,你怎么还在这里练功?大家到处找不到你。”
梅牵衣看着梅疏凝小心翼翼地跟上扶着金雨朵,唇角笑意加深,道:“不是未时三刻吗?我今日起得早,看到下雪了出来转转,正要回去呢。”
今天是谭家来迎亲的日子,梅庄嫁女,排场自然不能含糊。原本应该一早就挖着新娘子梳妆打扮的,结果却发现新娘子不见了,还不叫大家好找。梅牵衣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只跟着上前也扶着金雨朵往回走,道:“金鱼姐姐别担心,我看着时间呢。这不是想着今日一过,以后要再在家里练功,可就难了。”
一句说,说的金雨朵也颇伤感了起来,宽慰她以后要多回来看看。姐妹俩前日夜里该说的话也都说的差不多了,今日要分别,也说不出什么新意来了。金雨朵不知怎么的,前夜还专门留了个空房给丈夫,要来跟小姑挤床。姐妹俩聊了半夜,多是金雨朵教了她一些出嫁礼仪,以及怎么对待公婆,对待丈夫什么。金雨朵自己出嫁情况特殊,这些事并不需要多上心,但想着梅牵衣自小对这些观念就比较淡泊,就算有丈夫宠爱,但嫁到武林山庄那种大世家,这些事情怕也是麻烦,因此专程来跟她讲了讲。只是她的重点,最后却老是落在男女之防上。
梅牵衣到最后才恍然明白,她与展凉颜私底下有联络这件事,是被金雨朵知道了。她已经知道展凉颜现在喜欢上了她,认为应该更加保持距离。尽管她相信展凉颜是君子好人,但如今梅牵衣待嫁,却老是与别的男子关系匪浅,总是影响不好。梅牵衣自小不懂这些道理,在梅庄有家人护着,去了别人家,若是有了差错,那这辈子就毁了。
她的妹妹,从小被护着长大,尽管有时候会嫉妒她得到众人独一无二的宠爱,但她自己也是宠爱的那个人,她总是盼着她能幸福啊!但是,当在妹妹脸上看不到新嫁娘该有的兴奋与期待,反而听到别的男人不愿意她嫁时,她就忍不住有些担忧了。生怕妹妹做出什么有损闺誉的事来,又担心那个行动不可捉摸的男人又搞些什么阻拦。
还好,她的担忧似乎都是多余的。
时近午时,雪初停。地上可怜薄薄的一层素粉,也多被凌乱的脚步踩得不见了踪影。锣鼓声逐渐热闹了起来,宾客也陆续来临,恭贺道喜。
梅牵衣在后院里都听得到前院那喧嚣的声音,再加上房里一群女人的吵闹吆喝,一个赛过一个地比嗓门,她耳朵嗡嗡叫着,真想捂起来。明明上次金雨朵出嫁,都没这么麻烦。一瞥头,看着铜镜里盛装打扮的丽容,她愣了愣,不觉瞪傻了眼。这个人真的是她吗?不真实啊。那镜子里的人,好像不是自己,这样出嫁的人,也不是自己。
大红的嫁衣,红得像血。这一世,她再没穿过这么艳丽的颜色了。不知不觉,又想到了展凉颜。想到他一身红袍似血,不知在什么时候,换成了白衣胜雪。她有次奇怪,问了他,当初换白衣,是为了表示脱离魔道再也不染血腥造杀孽,但如今,他依然在灵婴楼,为何,还是换下了红袍穿白衣?
他当时看着她,眉目间有一丝失落,又有着神往,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来时,一片温柔轻和,道:“当初和朵朵在一起,因为要躲避追杀,总是在地里钻泥里滚,衣衫都是脏乱。”至此时,他微微笑着,像是想起当初的时光,眼望着梅牵衣,目光温柔。“朵朵说,等我们逃过去了,再见面时,都要穿雪白雪白的衣服,干干净净。”
最后,他望着她轻叹一句:“白色,是朵朵给我们的希望。”
梅牵衣闭了闭眼,觉得有些心浮气躁。最近离着这日子越近,她老是不由自主地想到他。今日看到红衣想到他,就连昨夜娘亲跟她讲洞房之事时,她都想到了他。
那个惨痛的记忆!
娘也告诉她,会有些痛,忍耐就过去了。她不敢说,那样的经历她是有过的。她不敢说,她不想再痛,更不想再为任何人忍痛。还有那样亲密的事,她她她很没出息地觉得,是不能再与第二人分享的。想到成亲后要跟谭中柳也那样做,她甚至有一瞬间起了退缩的念头。不是害羞,而是退缩。
知道自己这想法不对,但就是忍不住要去这样想。恍惚时老觉得,她这辈子,再过了一次,并不是洗牌重来了,而是上辈子在延续。不然,为什么她受过的伤,没有减少半分,为什么她感受过的痛,依然记在心里。当初选择性地忘记,如今这些事提起来,想到那一夜,整个身子都忍不住要颤抖。
疼啊。
还是疼着。
望着镜子里的人,她再重新集中精神来,往上看着墙上挂着的画,她心里不停地问着,谭二哥,你可不可以一直好好疼我?我不想再痛了。
流泪了,花了妆,再重上。这颤抖的心情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原以为时间有充足,最后还是手忙脚乱。旁边的梅夫人一见她流泪,也跟着哭了好几次。嫁女儿啊,从小宝贝的女儿,就算出嫁了还是可以回来又怎样,她的宝贝女儿嫁去别家,还是舍不得。
锣鼓喧嚣,鞭炮震天时,初雪早被那大红的喜气冲击得半点不剩了。暖暖日头熨帖在白雾雾的天幕上,透过那大红的盖头,泻进梅牵衣微眯的眼睛里。
周围一直吵着闹着,锣鼓声,鞭炮声,但她心里却是一片沉寂。一颗心悬着、吊着,直到手被接在另一只手里时,直到那人凑在她耳边,轻轻唤了一声:“牵衣。”
谭中柳是亲自来迎她的。他说过,等断桥的初雪下了,等孤山的梅花开了,我就来迎娶牵牵。
她的心,这时候才像终于有了知觉一样,开始跳着、跳着,后知后觉地,开始紧张,开始激动。隔着红帘看着身边隐约的影像,她手不自觉地收紧,想将掌中的手抓得更牢一点。谭中柳回头朝她微微一笑,轻轻抽开了,将她送进了花轿。
锣鼓鞭炮一直响个不停,梅牵衣扯下盖头,摘下凤冠,靠在后背上闭目歇息。
展凉颜今日并没有来,虽然外面怎样她什么都不知道,但她就是直觉地知道,他没有来。是因为不愿意亲眼看到嫁给别人吗?还是有其他原因?
不自觉地猜测着各种可能,心又渐渐开始沉下。距上次他来,已经又过了半个月,其后他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那一次,他是专程过来问她,到底丢的锁片是什么样子。
梅牵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最后还是描述了那个锁片的样子,但没有承认她已经知道锁片的来历。展凉颜当时极为惊讶,似乎有很多话要说,但最终什么都没说,很快就又离去了,然后再也没有出现。 金陵城中的暗线只报他们都已经离开了。
“牵衣,累不累?”谭中柳的声音从轿外传来,打断了她的思考。梅牵衣定定神,正想要撩开帘子跟他回话,旁边的喜娘就过来赶开了他。
“走开,走开,没拜堂前可不能见面。新郎官,你到前面去吧。”
“好好好,不见面,不见面。我就隔着帘子跟我娘子说话。”谭中柳讨好地跟喜娘谄媚,跳下马来,交给小厮牵着,自己跟在花轿窗边。如今迎亲队伍已经出城,也不需要他再高头大马,红绸花帽地游行示众了,他也就懒得理那些折磨人又没什么意义的礼仪了。
梅牵衣透过那纱帘能将他的身影看得很是清楚,约略能想到他委屈滑稽的模样,不由得笑了笑。这轻声的一笑立刻被他听了去,抗议道:“牵衣还笑,一点都不心疼谭二哥。”
梅牵衣仍旧笑道:“我心疼啊,要不,你也上来坐坐?”
谭中柳高兴得正要叫好,瞥到喜娘一脸大义凛然的模样,他又瑟缩了一下,长叹一口气,道:“牵牵,咱俩还是隔着帘子说话吧。唉,看不到牵牵,好想念啊。”
周围的人听到他肉麻的情话都不由得偷偷笑了笑,喜娘在旁边一个劲儿地翻白眼,一双眼睛大大地瞪着,不让他有任何缝隙可趁地,掀开轿帘。
谭中柳心里虽然好奇按捺不住,但是想到新娘的美貌提前看到了,会减少洞房花烛夜很多惊喜,因此也能忍着,跟着摇晃的花轿一步一步走,带着他的新娘。他想着,三天后,到达武林山庄,他将她的新娘迎回家,拜天地,交杯酒,入洞房,从此,她就是他一辈子的妻了。
作者有话要说:捂脸,白天偷懒了,晚上才来写这一章,又晚了
11:11:11,是不是要彻底沦为成过去式了?
93被抢的新娘
入夜投宿在一个叫石泉的地方。为了避嫌;梅牵衣的房间和谭中柳的隔了好一段距离,送嫁的梅疏凝与楚凤歌则住在她隔壁。
冬枝装着木炭进来,要将冷冷的房间烘暖。二人随便说了会话,冬枝突然嬉笑地道:“小姐,你说二公子晚上会不会又从窗户爬进来?”
梅牵衣不悦地看了她一眼;正想叫她别瞎说;窗外突然传来一个声音道:“冬枝丫头,虽然我是很想的。”轻快又不正经,正是谭中柳。
梅牵衣听到他的声音;走到窗边,伸手要把窗子推开,却没能推开,却是谭中柳从外边用力阻止了。他苦着脸望着一左一右从旁边房里出来的梅疏凝和楚凤歌,委屈道:“牵牵若不想未出嫁就守寡,就别推。咱就这么说着话。”
梅牵衣挑挑眉,放下手,趴在窗里问道:“谭二哥想说什么?”
谭中柳移动脑袋,找个适当的角度凑近那映在窗子上的影子,头影相叠,远看来,极为暧昧。伸手在那窗纸上描着窗影上交颈相依的阴影,随着手指滑动的节奏,慢慢地道:“谭二哥想念牵牵啊。想看牵牵穿着嫁衣的模样。”
梅牵衣在这边趴在窗台上,有些无奈道:“那就没办法了。我明明就在这边,是谭二哥不让开窗的。”
谭中柳眼睛一亮,手下突然用力,将窗纸戳了个洞,得意道:“不让开窗,没说不能戳破窗纸,对吧?”
梅牵衣被他突然伸过来的手指吓了一跳,坐直身子往后推了推,却见他又把手收了回去。窗外传来梅疏凝的声音道:“二公子这掩耳盗铃,欺的是自己的婚礼。既然二公子如此不在意”
“我的错!”谭中柳举手投降,出言打断了梅疏凝的话。这破规矩死守着有什么意义?他就没想明白,牵牵都要嫁给他了,不见面就能有个好名节嘛?哼了一声,他又幽怨地道:“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不过,鉴于他们梅家的宝贝被娶到了谭家,他们肯定不服气,他就大方让他们刁难一下好了。转过头来,面朝着窗户,他语气又放柔道:“牵牵,好好休息,明早还要继续上路。谭二哥今晚在外面守着,若半夜有人忍不住敲窗,牵牵千万别打开呀。”
外面天寒地冻,晚上呆一宿怎么成?梅牵衣连忙拒绝,劝他回房去,他却坚持不走,非要人从房里抱来被褥,在她窗下打着地铺,还安慰道:“习武之人,这点冷算什么。”
梅牵衣不懂他坚持睡在她窗外是什么意思,但想他行事本就任性,也就由他。灭了灯烛,躺上床,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她的房间,左边是梅疏凝,右边是楚凤歌,现在谭中柳还跑来守在了门外,而另一边窗外,是二楼,楼下,迎亲队伍的其他人都住在楼下。
有点蹊跷啊。
迷迷糊糊睡到半梦半醒,朦胧有咚咚的敲窗声响起。
还真有人敲窗啊。隐约地,她想着。
那声音,极轻极轻,咚咚咚,咚,咚咚。
三、一、二!
她无意识地数着,却在瞬间陡然清醒了过来。
这是灵婴楼的联络暗号。
敲窗的声音响过这一次之后就没再响起,但梅牵衣仍然判断出了,那并不是从谭中柳夜宿的那一边传来,而是另一边,靠近客栈外面的二楼。借着极暗的月色望了望房间另一角落的冬枝,呼吸均匀,并没有被那声音吵醒。
是什么人,出了什么事?她轻轻掀被起来,抓起旁边的衣服披上,慢慢走向另一边,映着月光的窗户。但在伸手开窗的那一刹那,她忽然想起了谭中柳的话。
“若半夜有人忍不住敲窗,牵牵千万别打开呀。”
他知道会有人?心中疑惑未定,伸出的手在摸到窗子时停了下来。斜斜的月光将窗外的人影映在窗纸上,心念微动,认出那轮廓,有几分像是展凉颜。
“牵衣。”极轻极轻的声音,在她靠近的时候响起。
果然是他。他现在来做什么?
沉了沉嗓,她将疑问问出口。
展凉颜道:“我有事跟你讲,你先把窗户打开。”
“不开窗我也能听到。”
外面一阵沉默,梅牵衣看不到他的情况,不由得不耐烦了,道:“有话快”
只待她这一出声,一只手忽然戳破窗纸探了进来,迅捷如电又准确无误地在她喉底胸口两处点过。一个封住她动作,一个封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