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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牵起菁贻的手。“来,我带你认识一遍家里的摆设位置。这里是一房一厅的格局,还有一个小厨房。来,走五步就可以进到卧室,地上都有特殊的线当记号。接下来,右转,再走六步就是浴室。摸到洗手台和浴缸了吧?我们再出来,左转走三步可以进人厨房。来,摸一遍这里的流理台,都是安全家具……”
翁霈玲不厌其烦地仔细诉说家里的摆设,为菁贻准备的家具都尽量精简,而且完全符合安全标准,绝对没有锐角会伤了她。
翁霈玲把一个小巧的录音机塞入青贻手里。“右边第四个键就是放音键,刚才我说过的摆饰状况和要注意的事,我全部都录下来了,你要多听几次背起来,千万不可以伤了自己。万一受伤一定要打电话给我,知道吗?跟楼下管理室连线的警铃在这里。”
她又牵着菁贻的手,让她摸到门边一个大大的红色按键。“这是紧急按钮,我在厨房、浴室和卧室都有装,只要你一按下,管理室那边就会知道你有状况。我已经事先跟管理员说过你的情形,他们会马上赶上楼来处理,而且也会在第一时间通知我的。”
“翁姊……”菁贻感动得热泪盈眶。“谢谢你……谢谢!我真的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翁姊为她设想得好周到、好仔细,这是一个好安全的环境。
“不许哭!”翁霈玲故意硬着口气。“真要谢我就不许再哭,医生一再交代说哭泣对你的眼睛不好。”
她也知道菁贻总是要学习独自生活,硬把她押到自己家里住下,未必是最好的安排。所以,她竭尽所能地为她布置好一个最安全的环境。
而且,吕堂玮马上就要由德国赶来,并住在菁贻隔壁,有他在,她放心多了。
她又嘱咐。“对了,每天晚上十一点我都会打电话来问问你有没有什么事?早上我也一样会来电,你可别嫌我烦喔。”她好担心菁贻会不小心受伤,就只差没在房里各个角落装上监视器,好让自己安心了。
菁贻笑道:“怎么会?我知道你是担心我。”她一再发誓,有生之年,她一定要找机会好好地报答翁姊,因为她给予自己的温暖实在太多太多了!
“知道我会担心就好。还有,晚上不要工作得太晚,千万不可以熬夜,不然我就翻脸把你抓到我家去住!”
菁贻为盲童所撰写的童话故事,销售情况意外得好,不但大受盲胞欢迎,出版社甚至另外付菁贻一笔转译费,把她撰写的故事改译成文字,供一般读者阅读,这些收人足够菁贻支付自己的生活费用。
因为坚决不肯再拿翁姊和吕堂玮的钱,所以菁贻很努力地工作,要靠自己的力量养活自己。
菁贻又笑。“知道了,我觉得你真的很像我妈耶!”她故意开玩笑,不然,她真的会感动地落泪。
翁霈玲又道:“对了,堂玮买的房子就在你的右边,他那间房子的格局比较大,有两房两厅。他一直很生气为何你不肯让他也一起买下你这间,而坚持要用租的,并且自己付租赁费用。”
其实以吕堂玮的财力,他大可住到更豪华的宅邸。但,他坚持要与菁贻住在同一栋大楼。
菁贻脸色一黯。“翁姊,我知道堂玮对我很好,也知道他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男人。但你很清楚,感情是不能勉强的,我感激他,把他当一辈子的好朋友,却永远不可能爱他。你……替我劝劝他死心好吗?像他那么好的男人,不愁找不到比我好上千百倍的女孩。”
她再没有爱情可以回应给吕堂玮,她此生所有的爱,已完完全全给了别人。
翁霈玲也跟着叹气。“唉,我劝过啊,不过就如你所说的那句话——感情是不能勉强的!你无法勉强自己爱上他,堂玮当然也无法勉强自己不爱你。你们两个喔……真是伤脑筋!对了,菁贻,你真一点都不考虑接受堂玮的感情吗?这四年下来,你应该明白,他是真的爱你,并不是出于同情你。”
翁姊心底还是很期待菁贻能跟堂玮配成一对,这样,就有人可以好好地照顾她一生。
“翁姊,不要再说了,感情的事——”
菁贻还没说完,翁霈玲的手机突然响了。
她接听。“喂!小华啊!好啦,妈咪马上就回家了!”
她一收线,菁贻便催促。“儿子打电话来抗议你怎么还没回家吧?快回去!”
“等一下,我还没说完啊!你住在这里一切要小心,”翁霈玲还是很不放心。“这里的住户我已经严格过滤了,绝对都是正正当当的家庭,没有什么奇怪的人会出人这栋大楼——”
“好了!”菁贻笑。“别担心,我在国外也自己生活过。更何况,在这么安全的保护下,我不会出事的。快回家吧!”
她摸索地找到翁姊放在小沙发上的皮包,塞给她后硬把她往外推。
“好啦,别推啦,我最后再强调一次——有任何状况要马上打电话给我喔!知不知道?”
“知道了!快回去!翁姊,晚安。”
“晚安,你把门关好我再进电梯。”
看着菁贻把大门关上,也听到落锁声后,她才放心地进人电梯下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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菁贻慢慢地走着,摸索房里的每一件家具和格局状况。她要自己赶快习惯这个房子,因为,她不准自己再受伤,造成翁姊或堂玮的负担。
四年了,她由一开始的绝望,到后来慢慢能接受自己已经生活在黑暗的事实。她不能再自私地寻死,因为她还有一个最大的责任——年迈的老母亲。
一想到母亲,泪水便忍不住涌出。她好恨自己的没用!这四年来,她没有回国探视过母亲一次。虽然母亲已严重失智,不记得任何人、任何事,但她还是深深自责自己未尽到人子的责任。
这四年来,她在外国专为盲胞成立的学习所学到很多技能,确定自己独立生活应该没问题,并做好心理调适后,她才鼓起勇气回来台湾。
天知道她多想回到台湾,毕竟这里是她的故乡,这里有两位她最最深爱的人。
多少个夜晚,她总是梦见自己走在台湾街头,没有失明。她挽着志熙的手,有说有笑地一起去疗养院看母亲。
梦醒时,她却依旧身处黑暗中……她好想回来,却又不敢回来。
志熙!志熙!
他还好吗?
这四年来,虽然她刻意不许自己再问他的情形,但由翁姊口中,她还是断断续续地知道了他的生活状况。
她知道他也度过一段灰暗而疯狂的日子,他甚至企图自杀,因为他不能接受她已死的讯息。
顾不得医生的嘱咐,她缩坐在墙角,任泪水滚滚而下。他自杀的消息令她心如刀割!他怎么可以伤害自己?怎么可以?她要他好好地活下去啊!
后来,她知道他被他的好友们硬带回台湾,经过几个月后,他似乎慢慢振作了。
他又回到律师事务所上班,而且表现得比以往更加出色,已成为身价最高的超级律师。
那么,在他身边,一定也出现了一位配得上他的好女人了吧?
心房酸楚地悸动着,她不会嫉妒,更不会在意的……
像他那么优秀的男人,本来就应该有一个完美的好女人来匹配他。
正因为深爱他,所以她衷心希望他能得到幸福。把她忘了吧!把黎菁贻这个人忘得一干二净,就当她从未在他的生命中出现过,从来没有……
唉,不知道他的女友可有好好地照顾他吗?可有提醒他要按时吃饭,不可以当工作狂而疏忽健康!她知道志熙最爱的咖啡豆品牌吗?她知道志熙不能吃笋子吗?因为他只要一吃笋子就会过敏,她知道吗?她可有好好地照顾他?
还有,他们会吵架吗?菁贻衷心希望不会,因为志熙是那么温柔深情的男人,就算是吵架,他也绝不会口出恶言,他会把所有受伤的情绪压在心底。
但她不要他这样,不要志熙为了负气而伤身。
察觉到自己的泪已沾湿衣襟,她倏地站起来,咬牙告诉自己——黎菁贻,够了!不要再想他了!
他……他会过得很好,因为时间是最好的治疗良药。他会忘了她,迎娶一个好女孩,组成美满的家。
至于她,她已经没有资格再爱他了,没有资格……
她想止住泪,但为什么泪水都不听话呢?
电话声突地响起。
她深呼吸,擦掉脸上的泪后,摸索着拿起茶几上的电话,尽量以最正常的语气开口。“喂?”可能是翁姊打来的,她千万不能让她察觉她哭了,她不要翁姊又担心。
“菁贻!”彼端传来的是吕堂玮的声音,他敏锐地问着。“你怎么了?声音怪怪的,是不是在哭?出了什么事?”
“没有啊!”菁贻再度深呼吸。“堂玮,你别乱猜了,我真的没哭。你也知道我刚回到台湾,正好奇地认识这间新房子,怎么会哭呢?”
“没有就好。”
“对了,你人现在在哪里?”菁贻问。
他的声音很兴奋。“我在机场,马上要搭机到台湾了。唉,如果不是那份重要的合约要亲自去签,我应该要陪你搭机回台的,你也知道我多不放心你一人搭飞机。”
“没什么好不放心的,而且我又不是自己一个人搭机,你知道翁姊特地由台湾赶去接我回来。对了,堂玮,你……真的要来台定居吗?”
“当然啊!我不是说过了吗?我父亲答应让我调来这里的分公司,专心拓展亚洲区的业务。”
她轻轻叹气。“堂玮,我知道你是想照顾我才决定回台湾的,你真的不必这样,翁姊会把我照顾得很好。”她不能再欠他情了,因为他给予的情感她真的还不起啊!
堂玮佯怒。“你就只准翁姊照顾你,却不肯接受我的关心啊?再说这种话,我真的会生气喔!放心,我来台湾真的是要全力推展亚洲区的业务,并不是只为你一个人。”他知道不能把菁贻逼得太紧,否则她会逃开他。
他又接着道:“我该上飞机了,台湾时间现在应该很晚了,你快去睡觉。”
“好,晚安!”
菁贻挂上电话,慢慢地起身拉开窗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台北的空气还是有些潮湿,但,这却是她最喜欢的气味,午夜梦回时,她最想回来的地方。
她终于踏上故土,跟他生活在同一个城市、呼吸一样的空气、拥有一样的天空……
志熙……
第七章
吕堂玮抵达台湾,稍事休息后,便坚持陪菁贻到山上的疗养院。
被堂玮硬拉上车了,菁贻还是一直想拒绝。“你刚刚搭长途飞机回来,一定很累,真的不要陪我去了。其实这条路我很熟的,把地址告诉计程车司机就行了。不然这样吧,你看着我上计程车,抄下车号,我保证一到疗养院就打电话跟你报平安。”
“不行!”吕堂玮断然拒绝,表明没有商量余地。“我怎么敢让你一人独自搭计程车,万一出事怎么办?而且你放心,我在飞机上一路沉睡,睡得非常好,现在只能以精神饱满来形容,我坚持要陪你去!”
边说着,他边发动秘书事先帮他准备好的车,开出地下停车场。“来,快告诉我住址。”
菁贻无奈地叹息,知道拗不过他。“阳明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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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疗养院,一坐在年迈的母亲身旁,菁贻激动地当场落泪。
“妈!”她紧抓住母亲的手。“我是菁贻,是你的女儿啊!我来看你了!对不起,我好不孝,我竟这么久没来探望你……”
已失智多年的许丽香,脸上还是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不过也许是母女连心,在菁贻一声声的呼唤中,她竟露出一抹笑来,但谁也不知道她究竟认出女儿没有?
一旁的看护安慰着菁贻。“黎小姐,你别担心,其实老太太并不寂寞,常常有人来看她啊!一位是翁小姐,另一位是你先生。咦?他今天怎么没陪你一起来?”
蒋志熙每回都跟疗养院的人说他是黎家女婿,所以看护们都认为他就是黎菁贻的丈夫。
菁贻心房一紧,不知该如何回答。其实她要来之前很怕在这里遇到志熙,所以已事先请翁姊帮她调查志熙都是什么时候来的?
调查的答案是——志熙都在周六或周日上山,一待往往就是一整个下午,而且很有耐心地陪伴母亲。
今天是星期二,菁贻相信绝对不会遇到志熙,而且,以后她都会挑非假日来疗养院。
她尴尬地解释。“我先生他……他忙,要上班。呃……我先生不喜欢我自己一个人出门,所以我和朋友来看我母亲的事应得麻烦你们替我保密,免得他知道后会生气。”她知道要跟看护解释来龙去脉太复杂了,外人绝对听不懂的,所以于脆将错就错,顺便杜绝看护日后会在志熙面前说溜嘴的可能。
“你先生一定是担心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