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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地还是进来了,她带着对他不回应的抱怨,—如既往地对他说出那些话。她还在坚持着对他的爱恋。这女孩是真心爱他,并没有因为任何环境的改变而转变。他领着她进亭子间的那刻,是受感动的。
譬如,他知道她经常带着李晓到校外的麻辣烫小店吃晚饭,一般都是她付的钱,学着他做过的那样,给李晓点很多蔬菜。性情乖张的李晓同她很要好,晚饭跟着她吃,作业跟着她做。
她的班级里、系里的同学们都在传说她很会拍辅导员的马屁,为辅导员家的孩子当保姆。但是他知道李晓家里的情况、齐老师的情况,他知道这是因为她确实全心全意待人好。可是她对—切误会都不做任何的解释,任人评说。
后来,她的母亲过世,她一个人独自伤心痛悔,他才发觉他一直认为住在象牙塔内的她,有着同自己一样的孤独和无助。就在那一刻,他有了想要同她在一起的念头。念头来得汹涌,他阻挡不及,唯有接受,才能不辜负她的一片真情。也唯有接受,才不会辜负自己的人生。
其实,他也藏了许多知道在心间,不曾对人语。
更多时候,他的回忆还在他当初的那间小小的亭子间内。那时候他才刚毕业,还是个小记者,每天跑新闻回来,她就替他整理稿子。她的文笔比他好,会为他做一些润色工作。
虽然是有大抱负,但是做小记者不容易,只能跑小新闻,不过是些家长里短的街坊琐事,她写着写着也会感到无聊。他则在她背单词的六级词汇表里检查进度,写心得。
这样互相帮助相濡以沬。他往往做着教导她的工作,告诉她:“非常时期做新闻,要有非凡胆识和非凡正义,还要随时搏命。抗战时期的战地记者即是如此,拿搏命态度做新闻,也是振邦之举。如今没有那时代的艰苦,但我们仍需记着中国人的脊梁。”
她听了他的大道理,不由得就笑,不由得就说:“我明白我明白,所以坚持到底就是胜利。”
他也笑起来,说:“选了这专业,爱这职业,不干这行,心有不甘。〃 她点头,他们都是好强的人。
可是谁都不可能一步登天进新华社去阿富汗做战地记者,本城小报社,又是外地户口,他只能跑社会线,拿两千出头的最低的薪水,到了情人节,两人不过开一下洋荤去老牌子的徳大西餐馆浪漫―回?。
方竹自从母亲去世以后,断不会在父亲在家时回家。她回家只有两件事,—件是拿自己换季的衣服,一件是整理父亲的衣橱。
这份工作原本是母亲的专职,伹母亲不在了,方竹想奖做得如同母亲在世―般。何之轩知道方竹的父亲和方竹一直有电话联系,但是交流的结果却不甚好。她父亲总是口气严厉地命令:“每个人任性都要省个隈度,方竹,你别挑战你老子的容忍限度。?
丝毫不容转园的口吻,让方竹赌气将它遗忘。
勤务兵张林也曾跑来劝说:“没有见谁家的女儿避开自已的爸爸。?
方竹对他说:“小张,这是我们家里的亊。”
张林说:“你是孩子,要体谅你父亲的特殊身份。那时候他正和俄罗斯谈一项玺要的军亊技术合作,是国家大事。”
张林只比方竹大三岁,说起话老气横秋又爱学她父亲不容辩驳的口吻,方竹当时只觉得讨厌,说:“我只知道我的妈妈在病床上的最后几天没有见到她丈夫最后一面。”
何之轩亦曾劝说方竹:“做女儿的的确不该任性。难道你想一辈子避而不见?”
她咬唇不语,他说:“我陪你回去。”
她是考虑了很久,才答应的他。
其实他知道,同父亲的冷战,已让她感到疲惫不堪,毕竟是父女,这样的冷战不可能无休无止地继续下去,再过一年,她也将毕业,总得回家的。她的父亲是她在这个世界唯一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他陪着她走进军区大院,瞥卫朝她立正敬礼,她认得当班的替卫,就问:“我爸爸在不在家?”
警卫说:“师长这个星期休假,今天没见他出去。”她知道父亲休假了,这个提前问过张林。她望望他,他握紧她的手。
那时他多自信?人长得好,是名牌大学毕业的有前途的记者,没有一样比人差。他说陪她来,不但是她的靠山,也是他自己的争取。他这样有担当,而旦果断。
她也是这样认为的,心里还半分赌气地想,有何之轩这样的男朋友,面子上长很光彩的。
但是他们都想错了,她的父亲竟在知道她要回来的这天没有出现,勤务兵成了传声筒。
“师长说,你还是好好学习为重,马上要毕业了,不要乱用心。”张林用词很谨慎,他知道何之轩比自己还大一点,又是个高才生,自己说话不能造次。但是他把意思表达得很明确,师长的想法是对的,他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还加了一句,“小竹,你别糊涂!我也觉得这样不大好。”
是什么不大好?方竹想要辩驳,可是知道对着张林撒气,是不应当的。
何之轩没有干听着,他去买了极品的茅台和黄山毛峰一起来,花了不小的一笔钱。看到方竹家里,偌大的厅堂只留一个张林,就找了个借口在外面等着她。
方竹垂头丧气走出来时,他刚刚好抽完一支烟。
她说:“对不起。”
何之轩说:“下次吧!”
但要找一个“下一次”多难?方竹的父亲在方竹的恋爱问题上没有如以往那样咆哮如雷,而是直接冷处理了。方竹寻了好几次时间,父亲都没有空,她也终于火气上来了,在大三的暑假发誓不回家。
他自然是不愿意她这样做的,但看着她一个人住在宿舍里也不放心,不得已只好说:“住我那儿吧!”
方竹就收拾了行李搬到何之轩临时租的小亭子间。
那段岁月真是美。
亭子间很小,要多装进一个人就需要对空间重新整合。
原本何之轩单人用的大橱被他换成了大一倍的,里面带五层抽屉,他教方竹将春夏秋冬的衣衫自上而下地一层一层放好,最底下一层放内衣裤。柜子内有横条架子,一共四条,由外向内挂好春复秋冬四季换穿的裤子、裙子。
他们奢侈地换了—张大床,床下有两格暗屉,一格放两人换用的鞋子,一格放用真空袋封存的棉被、床单和席子。
书架和书桌也少不了,他教她怎么把要用的文件用文件夹装好文件名贴在文件夹的背脊上,整整齐齐垒在书架的一角,紧接着文件夹放的是就近要用要看的书籍。
亭子间的煤卫是公用的,所以洗漱用品得放在房间里。何之轩去买了个老式的毛巾脸盆架,最上面两层横架分别挂着洗脸和洗澡用的毛巾,下面支着脸盆,脸盆下有两层横板,洗漱用品和护肤品就可以放下来了。
他们还买了微波炉,捡了个离床较远的地方搁着,微波炉直接放在地上不便于操作,于是何之轩又到弄堂口的私人家具店里请人打了个小小的木柜,这下碗筷、调味品、米面也有地方放了。
唯一的问题是小亭子间内放不下两张单人床,于是何之轩把自己的单人床卖了,再买回一张双人大床,往亭子间中间一放,屋子就更小了。
方竹捂着脸看着双人床,脸红通通的,她想到了更亲密的关系。同何之轩在一起,是早晚会有这一天的,她不是没有幻想过两人相拥而眠。
可是,何之轩毕竟是何之轩,在床的正上方天花板上上了两颗铁钉,拉起一根铁丝,挂上一副奶白色的纱帘,纱帘上画着青翠的竹子,笔直凌霄,清隽雅洁。
他是这样细致周到。
晚上睡觉的时候,方竹睡在竹子的左边,何之轩睡在竹子的右边,同在一张床上,却看不到对方。
方竹能感受到身边自己所深爱的男人的气息,她心神轻轻激荡,终究还是面红耳赤,于是没话找话讲:“衙斋卧听萧萧竹,一枝一叶总关情。”
何之轩问:“还没睡呢?漏了两句啊。”
方竹来了劲儿:“咬定青山不放松,任尔东西南北风。”
何之轩说:“老郑得哭了。”
方竹哈哈笑起来:“何之轩我很螅耍芨咝撕芨咝恕!
她把手伸到帘子的那一边,一阵乱摸,摸到了何之轩的手,紧紧握牢。
何之轩也反握住她的手:〃方竹,你高兴就好。°方竹根想越过纱帘,抱住她的何之轩。
房租、水电煤,那样小的房子,加上方竹这口要吃饭的人,日子开始捉襟见肘。他们像一对小夫妻一样斤斤计较着过日子,日日吃方便面,或者街口三元一碗的炸酱面。
方竹从没这样苦过,也从没这样甜过。
只是一日比一日更亲密,他们如一般情侣那样热吻抚摸,但他始终没有做到最后。他说:…你搬出来已经招人口实,我也不能让人看扁了。“他的声音轻淡,态度冷冽。
其实他知道她有些彷徨,虽然他们夜夜依偎在一起,他仍不能令她感到全心的安全。
在白日里,他要跑他的小新闻,她要做她的毕业论文,依然算计着钱过日子。她也在快餐店打工,给小学生当家教,拿了薪水累积起来,给他买了运动鞋和西装。
在黑夜里,他们一起搬着椅子到天井里乘凉,室内没有空调,也没有电视机。他没有多余的积蓄可以买这些大件,她也不以为意,高高兴兴地同他一起躺在躺椅上看满天的繁星。那样的天空里,星星都充满了情意,颗颗都是牛郎织女。
她对他说:“我以为这就是我要的天长地久。”
他也这么认为。
方竹毕业的那年,他开始额外接一些广告软文,有了些额外收入,给她买了一辆折叠自行车。她开开心心骑着新的自行车,跟着他骑的老自行车参加自行车春日游活动。
活动是报社举办的,带着城市里的文艺男女青年踏青赏油菜花摘草莓。他俩各自忙得没时间约会,正好趁着活动假公济私来约会。
在青浦的草莓田里,她摘下草莓,塞入口中,幸福地抿嘴品尝,像只容易满足的小猫儿似的。他忍不住为她拍了好几张照片。
她笑眯眯地扒着他的手,低声对他讲:“何之轩,我晓得你不喜欢为几张老人头写肉麻广告词,不想写就不要写好了。”
他笑笑,她这么了解他,是他的欣慰。可是他有他的难处,也许不应当即刻说给她听,让无忧的她平白地担忧。
报社工作的繁忙和晋升的艰难,还是让他倍感生活的压力,他需要为他们的将来积累更多。他该思考的、该承担的,必须比她早一步,早多担待。
这些现实的艰苦他都没有同她说,只是在跑完新闻回来还帮养她修改简历。
方竹四处面试报社,有了何之轩的辅导,事半功倍,很快在时尚周报觅到工作。她有了薪水,两人之间的生活就更有了一些富余。
他们买了一台海尔二十寸的电视机,回来发现亭子间线路老化,没有闭路电线。晚上看着满是雪花的《新闻坊》,听里头正采访老式城区老房子漏雨问题,两人相视而笑,笑得都有点心有戚戚焉。
这间小亭子间也会漏雨,何之轩只好拿洗澡的木桶放在房间中央接水。这样夏天的他就不能睡地板了,方竹让出一半床,睡着睡着,两人就靠在一起。
雨滴入水的声音缠绵悱恻,小亭子间里就是一处爱的天堂。
方竹的新工作也算不得太累,领导都还体恤。她每天就学校、报社、他的亭子间三个地方跑。只有心口堵着的一口气,郁郁结在正中,不上不下,越来越难受。
拿好毕业证书,她对他说:“他那样不尊重妈妈,现在更不尊重我。我也不需要事事都靠他!凭什么我做的选择要他通过?他甚至都没有见妈妈最后一面。我绝不回家。”
那天,他终于下定决心,向现实妥协,暂时抛开新闻专业,去一直向他伸出橄榄枝的4A广告公司碰碰运气,寻一个薪水更螅墓ぷ鳌C媸缘墓讨杏錾弦恍┮馔獾氖虑椋乩春缶透裢饫屠郏苫故侨险娴靥炅怂睦紊А
他突然说:“你和我住一块儿,那是我应该担的责任。”
他说:“我能租一间稍微宽敞点的房子,以后结婚有了孩子,带儿童房的房子。”
她屏息听着。
“就这两年吧,以后一切会好起来。
“接着就会有积蓄去首付,咱们可以买得靠近市区点,你早上也不用那么早起床。
丨“以后还能买车,送孩子上学,念你念过的小学、中学,还有我们的大学。”
她听着听着,忍不住有泪往上涌,伹还是用平静的口吻说:“何之轩,我们结婚吧!”
那一年,她二十二岁,大学刚刚毕业,人生似乎才正式开始。同龄人们都正忙忙碌碌地开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