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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佑安只当自己毫不察觉。
可他多少能猜出来他们在说些什么,再一星期就是清明节,每年这个时候,他们都会去祭拜陈苏。
也正是有一次他们争论要不要带上自己一起去拜祭,被提早放学回家的他听到,他才知道自己并不是父母亲生的。
他不禁摸摸脖子上自幼就戴着的那条银链子,眼神暗了暗。
晚上佑宝和佑乐都在学校没回来,饭桌上就有些冷清,王静犹豫了很久,又旧事重提:“佑安,妈上次给你说的那个女孩子,你再考虑考虑?”
“妈……”程佑安皱起眉,看着就不大乐意。
程海铭就圆了场:“好了,孩子大了,想谈就谈,这还能勉强?”程海铭什么都不怕,就怕委屈了孩子,为了三个儿女好,可谓是操碎了心。
被老伴顶了一下,王静整个晚上都闷闷不乐。
程佑安晚上一直呆在房里,烟都抽掉两包,最近他烟瘾很大,他也知道自己不可能一直不结婚,可是,心里就是不愿。
快十点的时候,他接到了聂维扬的电话。
聂维扬的语气很恳切:“你能不能,和我舅见一面?”
程佑安除了是佑宝的大哥,聂维扬未来的大舅子,按理说还是聂维扬嫡亲的表弟,这么复杂的关系,连带两人的心情都很复杂。
“没必要。”程佑安很快拒绝了。
这答案在聂维扬的意料之中,他继续说:“事情终归是要解决的,你避而不谈也不是办法,毕竟我们两家人以后还要来往……况且我舅舅他,也有苦衷。”
“活在这世上的人谁没几个苦衷?有规定谁一定得体谅谁原谅谁?我也没上上赶着让谁来受我的气!”程佑安讥诮地反问。
沈明是该忏悔,但不是对他。
聂维扬并没有因为他的咄咄逼人而放弃,言辞自始至终都委婉诚恳:“无论如何,你首先是佑宝的大哥,我理应尊重你,我会一直等你消息的,希望你能回心转意。”
聂维扬果然没有再纠缠程佑安,他还不想和程佑安闹翻,可是沈明却有些坐不住了。
问到程佑安这几日都在工地跟进度,沈明就到那里等着,他不方便出面,就留在车里,让秘书老李去找程佑安。
不知道老李是怎么说动程佑安的,他总算是来了,车门一开,就见到他冰封似的脸,通身带着寒气,比外面阴沉的冷天还要冷。
“您这样做会打扰到我的工作的,以后不要再来,我和您并没什么可说的。”程佑安淡淡地说完就要离去。
沈明这回反应快,也不顾礼仪,一下子抓住他的手:“就谈一会儿,耽误不了多长时间的。我们找个地方……不,就在这车里说几分钟,几分钟,总可以吧?”他定定地看着程佑安,言语没有长辈没有领导的威严,除了恳求,还是恳求。
是他对不起他们母子,他知道怎么做都弥补不了的,可孩子就在自己眼前,怎么能不认?
这里人多嘴杂,程佑安犹豫了一下,终于是上了车,在沈明的示意下,老李把车开到了附近一个花圃旁的停车场。
老李借故去方便,车里就剩下了沈明和程佑安,沈明这才得了机会,好好地细细地看他,眉目疏朗,挺拔英俊,不用再看什么血缘比对,也能辨出他们两个是父子。
他更像从前年轻的他,棱角分明,喜欢和厌恶都摆在脸上,毫不避讳。
“您有什么话就说吧,太晚回去,我家里要担心的。”程佑安说得一脸平静,又意有所指地疏离。
沈明数不清自己参加过多少次公开场合,做过多少的报告演讲,只知道此时此刻,自己原以为有很多很多的话要说,却半句都说不出来。
程佑安等得不耐烦,车里开了暖气,觉得很闷,就随意松了松衣服的领子,一条银链带着坠子滑了出来。
沈明见了就是一怔,失神地喃喃:“这链子……这链子……是我送给陈……送给你妈妈的。”
“既然这么多年都不知道,又何必要知道?就算知道了,又何必找来?”程佑安把链子取下来,在手里握了握,它很轻,却又很重,刻花的坠子有个暗扣,不仔细看只以为是一个普通的坠子。他打开,从里面取出一张叠得很整齐的小纸片,因为年代久远,已经磨损脆化了。他极缓极慢地说,“因为这个,我一直知道您。您还在市委的时候,我还去找过一次。”
沈明小心翼翼摊开那张小小的纸片,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字迹,写着他和陈苏的姓名,地址,以及孩子的出生时辰。
他捏着拳忍着泪,艰难地开口:“是什么时候?怎么我没见到你……”
“见到了又怎么样?您有妻有子,不缺我一个。”程佑安自嘲地笑了笑,他小时候看过小蝌蚪找妈妈,没想到等自己十来岁了,还会拿着链子跑去一个满眼是陌生的地方,只为找个并不知道自己的爸爸。那天他在门口等了很久,刚等到沈明出来,也等到了他妻子儿子,一家三口坐上车扬长而去。他则因为太晚回家,爸爸妈妈在学校在小区附近都找了个遍,爸生平第一次打他,妈就搂着他哭,以为他丢了,担心得就连弟弟妹妹都照顾不上。
后来他想通了,他的爸妈就是程海铭和王静,他父母双全,弟妹乖巧,一家和睦,又何必问出身?
“怎么不缺?要是见到了,我一定,一定要认你的!”
程佑安挑眉笑:“认我?您别开玩笑了,认我您一点好处都没有,您家里不希望你有个坐过牢的岳家,也不会希望你凭空有个私生子来阻你前程。至于我,我有父有母,更不需要一个私生子的身份来‘锦上添花’。”
他虽然笑着,可说的话却像尖刀子一样刮着沈明的心,他无法多说半个字,因为知道他说的都对。
“他们……对你好不好?”虽然已经得知他被托付的是一个很好的家庭,可沈明还是忍不住再问上一问。
“当然,好得不能再好了,我爸妈他们都不知道,请别打扰到他们的生活。还有我妹妹,和您外甥聂维扬在交往,我想您也不希望影响到他们的关系。”
程佑安说完话,就开车门走了。
留下的,只有沈明送给陈苏,陈苏就挂在他身上的那条定情的银链子,还有沈明手里,仿佛会灼伤人的那张写着他身世的纸片。
明明是父子,却不肯相认。
沈明想,自己上一辈子肯定造了很多孽,所以这一生才会失所爱,子不认。
熨得笔挺的西裤上,晕开一朵朵湿润的花儿。
后来沈明来找沈英长谈过一回,因此聂维扬也从母亲的口中得知舅舅不再提和程佑安相认的话,还让他们也不要再提,似乎是看开了。
而沈灏素来知道自己母亲的脾气不好,再加上上一会沈明还住了院,他怕了,自然把嘴闭得紧紧的。
只是无论是聂维扬还是沈灏,他们再见程佑安的时候表情心里都很复杂,说不清也道不明,就好像那种八点档狗血连续剧一样,错综复杂。
一个多了个哥哥,一个多了个表弟。
大家都心照不宣。
程佑安一个人藏了秘密十几年,要不是沈明找来,他能藏一辈子,他比他们任何一个都淡定。
别的无所谓,他只要家人安好。
过了雨纷纷的清明,夏天也就到了。
这天程佑宝考完了大三的期末考,正窝在聂维扬的公寓美滋滋地追着拉了大半个月的美剧。
忽的听闻聂维扬说:“要不趁着你要放暑假,咱们先订婚吧?正好把你姑妈接来北京玩一玩。”
程佑宝半咬着薯片,嘴一张一合,咔嚓一声响,人也有些傻了。
订、订婚?
☆、订婚
“怎么?你不想?”见佑宝不说话;聂维扬眉头微皱;心思转了几下。
聂维扬不是急躁的人,他做事一向有条不紊,喜欢循序渐进,而结果也往往在他的预期之中;可这并不包括感情。佑宝的好;不只他一个人知道,觊觎她的大有人在;他是不怕竞争;只是不想浪费时间竞争。霸道一点儿说来,佑宝早已是属于他的,要不是她还没毕业,他都想直接登记结婚;那样就不会再患得患失了。
何况现在还多了程佑安这个不安定的因素,所以他决定尽早和佑宝订婚,把名分订下来,也是怕夜长梦多。
程佑宝点点头,又摇头,表情有些困惑:“我才大三诶,现在订婚会不会太早?”她眼睛圆溜溜的,俏丽的脸红润润的,嘴上还沾着薯片的碎末。
“小花猫,馋的你。”聂维扬伸手抹了下她的嘴角,把她搂进怀里,“不早了,你明年就毕业了,现在订婚刚刚好,还有时间准备结婚,找个时间回家和你爸妈商量一下,订个好日子,我再让人去把姑妈接来,你不是一直想让她来北京住一阵子吗?她先前不愿意,现在正好,你订婚了她肯定要过来,你再陪陪她,这样不是很好吗?”
他说话时慢条斯理,说的道理也是一套一套的,程佑宝根本说不过他,几个来回就糊里糊涂答应了。
周末回家的时候,程佑宝就跟父母说了聂维扬的打算。
程海铭和王静虽然有心里准备,可还是惊讶了好一会儿。他们都觉得佑宝现在订婚会太早了,按这样下去,肯定是毕业就结婚了。
他们还想再留闺女两年,念了十几年书,才出校门又嫁人,以后就是丈夫孩子柴米油盐,就享受不到当女孩子的快乐时光了。做父母的都心疼孩子,小时候担心吃不吃得饱,穿不穿得暖,大了就担心嫁不嫁得好,会不会受委屈。
不过这小半年的来往,聂维扬的大方得体进退有度得到了程海铭的认可,就连对他是二婚颇有微词的王静也有了些改观,对他的态度好转了不少。
有一回已经是半夜,程佑安出了差,程佑宝程佑乐都在学校,家里只有他们二老在。厕所的灯坏了,程海铭怕老伴夜里去厕所不方便,就逞能的爬高换灯,结果就那么不走运从梯子摔了下来,这下可吓坏了王静,孩子们都不在,又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见程海铭疼得说不出话,她就拨了聂维扬的电话,他二话不说就飞车赶来。
当领导的人就是不一样,做事不急不躁,他把近一百六十斤的程海铭背下楼,又驱车送去医院,找医生办入院,整个晚上忙进忙出的,把事情料理得妥妥当当的,也没有半句怨言,俨然一副准女婿的模样。一有空就陪佑宝回家坐坐,陪老伴下棋聊天,家里有事也十分上心,要打分的话,没有100也得有99。9分,要是没结过婚就好了,王静总是这样想。
看周围的亲戚朋友,再看新闻和电视机,前妻都不是一个美好的存在,虽然听说已经没有了联系,也没有孩子,可始终是个结。
还是程海铭看得开,说既然是女儿自己喜欢的,又是个好男人,就不要再强求那么多,这世界本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人,换了个年轻的,未必这么知冷知热这么疼佑宝,做父母的无非是想孩子好罢了。
不可否认,老伴这话说得实在,王静也渐渐宽了心。
可毕竟佑宝才满了二十一,开了学也就是大四,现在订婚甚至于嫁人,是不是太早了?
没给他们时间考虑太多,听了聂维扬有订婚的的意思,聂家就已经派人来接他们过去商量两个孩子订婚的事。老少配就有这点不好,往往小的不急老的急,程佑宝是二十一,可聂维扬年底就三十六了,聂家自然是想他们越快结婚越好。
血缘就是这么巧妙的存在,程佑宝不懂拒绝聂维扬,程海铭和王静也抵挡不住聂戎生夫妻的诚意拳拳,很快两家家长就商量好了订婚的日子,就在农历六月三十这天。
黄历曰:宜纳采、订盟、嫁娶。
定了日子,程佑宝就约了聂倩倩和阮澄出来,向姐妹们宣告订婚的消息。
聂倩倩知道以后,嘴巴张得比鸡蛋还大,直嚷嚷:“哇塞,宝宝,照这样发展,你估计是我们这几个最早结婚的!”
程佑宝一半喜一半忧,最喜欢的奶茶也喝不下,气鼓鼓地说:“哎,我还想玩两年来着,可是说不过他,他还说毕业就领证。我一下子就在黄脸婆的路上越奔越远了!”说完还做了个夸张的叹气表情。
她口中的“他”自然就是聂维扬。
阮澄笑眯眯地说着恭喜:“都吃到嘴里了,不吃干抹净就不像聂叔叔了,你还是认命吧,早点定下来也好。好多毕了业再找的未必就是好,到时候都是看条件相看,谈的不是感情,是存款、房子、车子,也没什么意思。谈不拢被剩下,还落得个‘剩斗士’的名声。其实等你结婚当了□,还多了个人疼,挺划算的。”
“人、□?!”这个词儿可镇住了程佑宝,弄得她哇哇叫,“我还是少女!我要当少女!”
噗嗤一下,聂倩倩笑了出来,也没理她,眉眼弯弯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