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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蔷薇被天承的话吓得连忙退了出去。天承从床上爬起来，头也没回，跟着白蔷薇回房去了。
仪芬呆呆地躺着床上，心砰砰地跳，眼泪顺着脸颊流下。一闭上眼睛，就看见天承那副怒红的受伤的双眸。
第二十五章 一朝生死两茫茫
乙酉年八月，日本天皇无条件投降，至此长达八年的抗日战争就此结束。但这一切，并不意味着幸福的开始。国民政府开始派兵打压共党，马路上随时可以见到有人被抓，到处人心惶惶。
“二少奶奶，你不能出去！”门卫将仪芬拦住。
“为什么？我可是有出入自由的。”仪芬道。
“不是不让您出去，只是今天您可千万不能出去呀！听说，路口那里有一帮子学生在游行，外头乱得很。要是他们知道您是张府的人，肯定会打您的。您还是回房待着吧！”门卫拦住仪芬，诚恳地劝她回去。
“是哪里？”
“就是霞飞路那里。”
霞飞路？那不是素素和周乔住的地方嘛！仪芬拔腿就往回跑，进了屋子，赶忙拨通了素素那里的电话。
“喂？是素素吗？你那里还好吧！”仪芬焦急地询问。
“我和周乔都在家，我们没事，你放心吧！”素素安慰道。
“砰”的一声从电话那头传来，仪芬心一紧，忙问：“素素，素素，那是什么声音？你没事吧！”
素素答道：“是外头警察对学生开枪了！我没事！呀！仪芬，是燕然，是燕然哪！”素素说着说着最后带着哭腔大喊。
“什么燕然？素素你把话说清楚！”
“警察打中的是燕然！好多血，燕然流了好多血！呜呜，仪芬，怎么办呀！”素素在那里抽泣起来。
仪芬手中的话筒差点掉下来，怎么会这样？
电话那头传来周乔的声音：“喂？仪芬？你还在吗？”
“我在。周乔，你快想想办法！”仪芬只觉自己脑子一片空白。
“你别急，我马上去警局问问情况。你先待在家里不要出来，听到了没？”
“嗯，嗯。”仪芬点头答应。
待在房间里，仪芬来回踱步，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素素只是看见燕然被子弹打中，流了很多血，但并不代表燕然会死。现在又周乔去警局，燕然应该能被保释出来，只要还活着，就会没事的。只是，警察为什么会打燕然，而不是别人呢？
仪芬正想着，电话铃声响起。仪芬快步上前，接起电话。
“喂？是仪芬吗？我是周乔，我现在在警局。”周乔的声音带着喘气。
“周乔，燕然怎么样了？”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仪芬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周乔突然说：“仪芬，你快过来一趟。不要和素素说，也不要和蓝校长说，就你过来！”
仪芬挂了电话，没空去想周乔的话中话，换了衣服，不顾门卫的阻拦，冲了出去。
到了警局，周乔正坐在大厅里抽着烟，地上已有三五根烟蒂。周乔见到仪芬，赶忙起身，用脚踩灭手中的烟头，说：“你来啦！跟我来吧！”
仪芬什么也没说，随着周乔往里走。每走一步，仪芬的心就往下沉一点。周乔在一间屋子门口停下脚步，轻声道：“她就在里面。”
仪芬推开虚掩的房门，里面空空荡荡，只有一张铁丝床，床上是被白布盖着的燕然。仪芬的心一紧，用颤抖的手去掀开盖在燕然脸上的床单。
燕然紧闭双眼，脸色惨白，嘴微微张开，似乎向要说话。仪芬的眼泪止不住地落了下来，仪芬哭道：“燕然，你有什么话就说呀！我一定帮你带到！燕然！燕然！”仪芬趴在燕然的身上，还有些温度，仪芬抱着燕然喃喃道：“周乔，燕然还是热的，燕然还没死，是不是？她只是睡着了是不是？”
周乔见仪芬这个样子，心中一痛，上前拉开她说：“仪芬，你冷静些。我来的时候燕然就已经死了。你别这个样子，我认识的仪芬是个坚强的人！”
仪芬甩开周乔的手喊道：“是个人都会有软弱的时候，更何况是这种时候。那个仪芬坚强地累了，现在也该软弱一回了。”
“仪芬，你若是倒下了，素素和蓝校长该怎么办？素素看着燕然倒下，她肚子里现在还怀着个孩子，她不能再受打击了。”周乔扶起瘫软在地上的仪芬。
仪芬说：“你们都可以倒下，为什么我不可以？”
“我会陪着你的，仪芬。”仪芬看着周乔诚恳的眼神，心中想道，周乔你知不知道，燕然也曾深深爱过你。
仪芬擦干眼泪说：“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先通知蓝校长，将燕然带回去吧。素素那里先瞒着，等她情绪稳定下来再说。”仪芬听了，点点头。周乔又上去给蓝校长打电话，走回来看见仪芬站在那里，愣愣地看着燕然。
“仪芬，上去休息会吧！”周乔不忍仪芬这样虐待自己。
仪芬摇摇头说：“不，让我再陪她一会。过去，我一直以为我们三个人的时间会很长，可现在才知道，真的是看一眼少一眼。在这个乱世里，能在一起就是一种幸福。”
周乔顿了顿说：“仪芬，你知道吗？燕然是这次学生游行的领头，所以才会对她开枪的。”
仪芬猛地转过头，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周乔。周乔又说：“这次恐怕要将燕然从大门口抬出去是不太可能了。不过偷偷地带出去还是可以的。”
仪芬扶着脑袋，人有些晕，周乔上去扶住她说：“你站得太久了，我们到前厅坐一会儿，顺便等蓝校长来。”仪芬点点头，任由周乔将自己扶了出去。仪芬回头不舍地又看了燕然一眼。
坐在警局的大厅里，周乔不时地关注着仪芬的脸色，道：“你没事吧？脸怎么这么白？要不要去医院？”
仪芬拉住要走的周乔说：“我没事，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坐一会儿就没事了。”
等了良久，终于等来了蓝校长。不知道周乔是怎么和他说的，仪芬见到他的时候，蓝校长脸色苍白，满头大汗，冲了进来。
“仪芬，周乔，燕然在哪里？”蓝校长拉着仪芬的双臂，眼睛红红的。周乔指了指方向，蓝校长放开仪芬往那里奔去，边跑边喊着燕然的名字。
蓝校长看见门就打开，对着里面喊燕然，见没有燕然，就又跑向下一扇门。周乔实在看不下去了，跑上前拦住蓝校长说：“燕然不在这里，燕然在下面。我带你去！”
蓝校长甩开周乔说：“你说谎，燕然肯定在这里，她不会撇下我的！她说了今天给我做面条的，她做的面条最香了。她还说了，今天回来会给我带新的砚台，她的眼光一直都比我好，她买的一定是既便宜又好看的。她还说了，让我等她回来的……”
仪芬听了，别过头去，不愿看见蓝校长这伤心欲绝的样子。周乔蹲下身，安慰说：“蓝校长，斯人已去，节哀顺变！”周乔拉着蓝校长往地下室走去。
蓝校长看见静静地躺在那里燕然，悄悄地走上前去，仿佛一点声音就会吵醒她一般。轻轻地拂过燕然仿佛熟睡的脸庞，蓝校长一把抱起燕然，轻声道：“燕然，我们回家！”
周乔和仪芬让开身位，目送着蓝校长和燕然离去。阳光从上洒下，地上是两个人的影子。燕然胸口的暗红色，宛如一朵耀眼的彼岸花。此时两人再近，也已阴阳两相隔。
燕然的葬礼在七天后举行，如同婚礼一样朴素。这种事情是瞒不过素素的，在周乔的百般安慰下，素素才答应要安安静静地送燕然。
小小的屋子，被黑白两色渲染开来。几个月前，这里还是燕然和蓝校长的婚礼礼堂，那时一片火红，而如今却是一片惨白。物是人非，只消这么几个月；阴阳两隔，只消这么几天。
蓝校长雇了几个人，在后山上挖了坑，将燕然的棺材埋下。蓝校长跪在墓前，为燕然烧去些纸钱，道：“我一身清贫，和你结为夫妻是我的荣幸。生前不能给你荣华富贵，只能做贫贱夫妻。到了地下又是你一人，我只能给你多烧点纸钱，愿你在地下能过得好些。”
素素和周乔走上前去，三鞠躬后素素说：“燕然，我们姐妹一场，没什么可送的，薄酒一杯为你送行！”素素上前洒下一杯清酒，转过身，靠在周乔身上，开始抽泣。
仪芬将手中的几本书，仍在火盆中，说：“燕然，我知道你一直喜欢念书，可惜家里又没钱供你读下去。我给你带了几本书，希望你在泉下能了却心愿。”
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仪芬抬起头，望着天，告诫自己。仪芬，你不能哭，你哭了素素怎么办？你哭了，蓝校长怎么办？你哭了，燕然母亲怎办？
蓝校长答谢过几位，上前抚摸着墓碑上的字，每一笔似乎都是深深刻在他的心里。“爱妻蓝氏燕然之墓”，仪芬看着这几个字，突然想，如果有一天自己死了，碑文会是什么？
告别了蓝校长，素素拉着仪芬的手说：“仪芬，从今往后，只有我们两个了。你可不能再抛弃我了！”
仪芬点点头，拉过素素，抱着她说：“素素，我们谁也不要离开谁！我再也受不了失去一个人的滋味了。”
走到村口，看见张天承正靠在汽车上。天承见到仪芬，走上前来说：“你瘦了。我们回家吧！”
仪芬道：“谢谢你。我会自己回去的。”如果不想再次受伤害，那就远离他。
仪芬随着素素和周乔走了出去，独留等候已久的天承站在夕阳之下。也许，一切真的已经结束了
第二十六章 浩然正气荡乾坤
已经有两天和齐然联系不上了，燕然的葬礼齐然也没有去参加，仪芬开始担心会不会出了什么事情。仪芬给蒋太太打电话，却没有人接。仪芬只得亲自去布庄看一看。
三轮车沿着熟悉的道路弯弯转转，仪芬的心没来由地紧张了起来。没到布庄，仪芬就下了车，自己走过去。只见布庄门前冷清，木门口被白色封条给封了。仪芬走上前去，是给军统封的，日期就是燕然出殡的日子。
仪芬找了个附件的居民问情况，那人说：“前两天两了一帮子穿军装的人，到了这里二话没说，就把掌柜的给拖了出来。那群人又进去搜，好像搜到些什么东西，就把掌柜的带走了。听说是特务，店里找出些通讯的设备。哎，平时看上去人老实诚恳，没想到就这么给抓了！”
仪芬赶忙又问：“那那个裁缝呢？”
那人说：“不知道，反正没见到他。听说那群人本来是冲他来的，结果没抓到他，就把掌柜的抓起来了。”
仪芬放开那人，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封条。怎么会这样？徐掌柜怎么会被抓起来？仪芬赶忙往蒋太太家赶去，也许这事蒋太太会知道些。到蒋家敲门，却没有人出来应门，仪芬想了想，决定去找周乔。
回到张家，打电话给周乔，和周乔说了情况，周乔无奈地说：“人如果是警局抓的，我还能想办法让你见一面。可现在是军统抓的人，我无能为力。仪芬，如果你真想帮徐老板，那你试着求求张天承。张家是党国里头的人，可能在军统那里还有点门路。”
仪芬谢过周乔，瘫坐在沙发里，想了想还是决定去找天承。仪芬拨通了天承办公室的电话，有些紧张，不知如何开口。
“喂？你好，我是张天承。”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仪芬却突然不敢回答了。
“天承，我是仪芬。”电话那头明显有些吃惊，良久才又说道：“有什么事？”
仪芬深吸一口气，将徐老板的事情说了一遍。天承说：“这件事情不要和父亲说，也不要和家里别的人说。你现在来我的办公室，我来帮你想办法。”
仪芬道了声“好”，挂了电话就出门了。
仪芬和天承不知道，两个人的对话，还有第三个人在听，那就是白蔷薇。白蔷薇搁下电话，眯起眼睛，给自己点上一支烟。随手又拨通了另一个电话。
“喂？爸！我是蔷薇呀，我有件事情要和你说！”
仪芬到了天承的办公室时，天承正在打电话。仪芬敲了敲门，天承示意她坐下来。仪芬环顾了下四周，说来惭愧，这还是自己第一次来这里。天承似乎瘦了不少，鬓角的胡须也长了些，满脸写着憔悴。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观察过他了，没想到他竟然如此憔悴。
“嗯，好的。谢谢您了！改日请您吃饭！好的，再见！”天承挂断电话，见到仪芬正看着自己，心停顿了一下。
天承说：“我救不了他，不过你可以去看看他。徐老板被抓的时候，从他的店里搜出了些电报设备，还有些违禁物品。”天承顿了顿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