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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他声音低沉:“我也想,但我做不到。”鸟皇看得呆了,她一向也见过这人,但离得远,而且,没有拿他当个男人来看,他一直不是普通人,今天这样近看到他,原来他这样英俊!原来男人的忧伤和软弱也可以这样动人!她蹲下来:“什么人这样好的运气,可以得到这样深厚的爱?”那男人道:“这是我妻子。”鸟皇受了震动,有人这样爱自己的妻子?那人道:“一年就死了,我不是个好丈夫。我害死她,我逼她走上绝路。”一直竭力自制的人忽然白了脸,牙齿咬着唇,鸟皇怕了:“你怎么了?”血顺着他的唇角流下来,他手支在墓碑上,手臂发抖。鸟皇过去扶他,被他推开,他痛叫:“雪妹!雪妹!”随着他的惨叫声,一只手抓破身上衣裳,在胸前留下深深的血沟,另一只搭在石碑上的手将石碑上的一角抓碎,手指在石碑上擦过,擦破手指,在石碑上留下血痕,然后他倒下,头撞在石碑上,额角流血,昏了过去。
鸟皇四顾,此时再送人情,怕教主大人也看不到了,她只得扶起他。
小念醒来时头上扎了一块丝巾,胸前、手上的伤口也都上了药,衣裳换过了。桌上点着盏昏黄的油灯,灯影里那灰色的女人正在煮茶,水沸腾着泛出茶香,那女人在灯火中面目不清,只见她用一块白手帕垫着,一手挽起壶,小念听见水声叮咚觉得精神一爽,心情也为之一振,再看身上的衣裳,略有些宽大,松松搭在肩上,别有韵致,衣料不是最好的,手工也有点粗。室内布设简单随意,各种物件伸手可得,窗前一串风铃是屋里唯一的装饰品。不知怎地,住惯大屋子的小念觉得这小屋子格外舒适温馨,那盏小小的油灯似乎也比宫中的巨烛可爱,而那个并不美丽的女人,沉静如水。
鸟皇自坐在桌角,静静地噙一口茶,在暗影中深思起来,灯光照亮她半边脸,细长的眼微微有些深陷,一个挺拔却不够细致的鼻子,棱角分明的唇,她并不美,但在那柔和的灯光下,跳动的光影成就了她水一样的温婉。
小念咳一声,支起身子:“请给我一杯水。”那女人静静地倒了茶递过来,小念一时无话,安安静静享受心灵上片刻的清凉宁和。鸟皇也不说话,过了一会儿,小念道:“茶很香。”鸟皇道:“并不是什么好茶,让你见笑。”小念沉默一会儿,道:“说起见笑,刚才是我失态了,让你见笑。”鸟皇问:“象你这样的人,什么事值得哭?”小念道:“我做得不好,她离开我。”鸟皇笑了:“是吗?”小念道:“她在我面前点火自焚,那么美丽的一个女子,烧成一块焦炭,只有原来一半大。”小念一边说,仰着头,双目凝望半空,表情似乎平静,额角却一颗颗滚出汗珠来。鸟皇后悔:“对不起,我不知道。”但她忍不住问:“相处不好,分开就是,为什么自杀?”小念道:“我不知道。”鸟皇问:“或是你不放她走?”小念苦笑:“当时我已有分手之意,只是从未开口。”鸟皇问:“她不想走?”小念道:“她染了毒瘾,我以为我在不在对她已无所谓。”鸟皇禁声,多么可怕的一个故事,她爱他,却不能自救,爱人离开,她自觉人生无意义,绝望而死。鸟皇一向不是包打听,这一次却不由自主地问:“或者你不该放弃她。”小念垂下头,哽咽:“是。”鸟皇问:“什么事让你放弃?”:“若不给她她要的,她整日独坐在屋角哭泣。”:“哭?”小念道:“是,抱着膝,缩得小小的。我令她无处可去,无家可归,那时又无事可做,不让她吸毒,让她做什么?”啊,早在她染了毒瘾之前,她的生活已无意义。鸟皇不再问,太过黑暗的故事,没人想听。
就象一种伤,永不可能愈合,揭开伤疤是脓血,是伤痛,唯一的办法不过是等待。时间最伟大,时间可让一切成为过去。小念道:“我该走了,谢谢你。”鸟皇道:“你的伤?”小念道:“没有关系。”鸟皇道:“如果外面有人照应你,最好。如果没有,你内息混乱没有自卫能力,最好不要走。”小念道:“有人跟随我,你放心。”鸟皇有点惊讶:“可是昨天没有人出现。”小念道:“他一定是看见了你,见我没有危险一时不想露面。”鸟皇问:“一点自由没有?”小念苦笑:“没有,做人是有代价的。”鸟皇给他披上衣裳,轻声劝:“早晚要过去的,有时做人是要忍心一点,让死者安息吧。”小念道:“我怎么不想,但我无法控制梦境,每天我会梦见她,明知结局是死亡,还是同她一起,醒来痛得锥心,怎么办?”鸟皇道:“不会每天都哭泣是不是?也有快乐的时候。时间会冲淡一切,还不是最坏,不值放弃,或自怜。已是最坏,就不会更坏,只会更好,更不能放弃。”小念笑了:“我会再来。”
在鸟皇眼里,小念简直是天人,有权有势连容貌都出类拔萃,这样的男人她从来没有见过,此时见了,因为齐大非偶,她没有幻想,所以十分坦荡。
鸟皇没有说自己想说的事,因为她还没有那样无耻,在别人最伤痛时提出自己的要求。她将会为此后悔,后悔一生。
有一天,有人问欧阳:“你想不想知道鸟皇调去教里什么地方?”
欧阳沉默,怎么不想知道,不过鸟皇不想说,他就不问。
那个人说:“跟我来,你会知道。”
欧阳挣扎良久,没有打败自己的好奇心。
站在刑堂门外,听着惨叫声,欧阳知道,一切都完了。
欧阳喜对安志说:“我听说鸟皇代我们赎了身。”
安志说:“是,我们现在都可自由离开魔教,但是她在这里,我们大家不会走。”
欧阳喜沉默一会儿:“我走。”
安志瞪住他。
欧阳喜再说一次:“我走!”
安志问:“为什么?”
欧阳喜沉默。
安志说:“鸟皇会伤心。”
欧阳喜点点头:“是的,她会伤心,会很伤心。”
安志知道欧阳喜欠鸟皇那样大的一份情,如非必要,他不会说走。
安志只是说:“你慎重考虑。”
鸟皇在一颗树下追上欧阳喜,欧阳喜听到动静,只是站住,甚至没有回身。
鸟皇说:“要走?”
欧阳喜点头。
鸟皇沉默,她咬住嘴唇,咬到流血,终于说:“欧阳,跟你在一起,渡过了一段好日子。”
欧阳喜低下头,他将终生背负内疚。不过,感情结束就是结束了,勉强在一起,只会更尴尬。
鸟皇走过来,抓住欧阳喜的手:“欧阳!”
欧阳喜身子一僵。
鸟皇松开手,她明白了。
欧阳已不能忍受接触到她的双手,她的一双手上,沾染了鲜血与死亡的气息。
天与地渐渐发白,鸟皇觉得整个世界都闪着一种冰冷的白光,她觉得冷,耳朵嗡嗡做响。她听不见也看不见,她不知道欧阳喜什么时候走的。
天已经黑下来,鸟皇才在树下慢慢蹲下身子,埋下头。
原来,欧阳喜看到了。
第二章,小念
鸟皇听到三残说:“你去,堂主,你去亲手活剥了他的皮,给别人做个样子。”
鸟皇没的选择,她记得上次她这样做时发生了什么,她微笑着:“我并不怕,即使这次还有人在外边观看。”上一次,在门外看着她的是欧阳。
三残冷笑。
鸟皇拿了一把刀走过去,架子上的人,一直没有出声,那样可怕的酷刑,他竟然没有动一下,没有出声,鸟皇忍不住问:“你是谁?”
那人慢慢回过头来,鸟皇惨叫一声:“欧阳!”
欧阳喜微笑:“你真是个忍心的女人,看你干了什么?”
他后背剥落的皮肤象蝴蝶的翅膀一样在风中拂动起来。
鸟皇惨叫一声,惊醒过来。
醒来还忍不住去看手上有没有血迹,那湿冷而粘的感觉,是血,一定是有血吧?
鸟皇颤抖着点燃灯,烛光跳动着,鸟皇慢慢捂住脸,天,她内疚而且恐惧,这是欧阳想见到的吧?欧阳希望她是一个会内疚会恐惧的女人,是的,鸟皇是的,鸟皇只是一个忍住没有放声大哭的弱女子,但是……。
鸟皇终于哭出来。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
鸟皇离开自己的屋子,她渴望着那个总在等她的肩膀,可以放下她所有的沉重。她泪流满面地狂奔。她的脚步却越来越慢。当她看见那颗树,她呆住,许久,慢慢走过去,手抚树干,脸上的泪水静静地滑过,欧阳走了,她已经无人可倾诉。没有人听,她也不能说。她不能从亲人朋友那儿得到一句安慰,甚至一个温暖的眼神,她选择坚强,选择承当责任,也就必得选择沉默。让她的痛苦永远尘封在她的心中,至它们腐烂,至她自己腐烂。
他们在这颗树下分手,欧阳说自己要离开,鸟皇什么也没说。她已经不能留住欧阳,即使欧阳留下来又有什么用呢?欧阳甚至不愿碰到她的手,欧阳亲眼看见那双手将人皮活生生剥下来,欧阳不能忘记自己看见过的一切,他没权谈到宽容和原谅,他只是不能忘记。
鸟皇可以选择做一个受人同情怜悯的弱小女人,她是个没权没势没有依靠的弱小女子。但她却宁可自己担当一个人该担当的一切。而不是把担子交给这个或那个男人,等待得救。于是,最可怕的结果是,她承担了一个好男人应该承当的孤独与无助。
鸟皇倚着那颗树,慢慢蹲下来,她忽然非常疲倦。她那剧烈的心痛渐渐麻木,泪水虽然还在,却渐渐冷却。
一匹白马飞奔过来,经过鸟皇时慢下来,鸟皇没有在意,那匹马却又调回头,来到鸟皇面前。鸟皇没有动,甚至没有看一眼来人。但她知道来的是谁。
马上人跳下来:“是你!又见到你。”鸟皇不语。那人道:“怎么?你不记得我了?”那语气看来并不相信鸟皇会不记得他了,因为他本来就不该被女人很快忘掉,他是韦念,他就是教主。鸟皇眼神空洞,慢慢站起来,一言不发,从那人面前走过。小念惊诧地发觉自己被人视若无物,这是从来没有过的奇遇。他跟过去:“你怎么了?”然后发觉:“你身上有血。”鸟皇木然地悲怆地望着天空某处,魂魄已不在。天生贵胄的小念自来有一种威慑,说话不自禁地带点命令口气:“站住,让我看看。”鸟皇嘴角抽动着笑笑:“没事,我很好。”她冷得发抖似地牙齿打战,小念去摸鸟皇的脉搏,鸟皇挣了一下没挣开,小念问:“没生病,也没受伤,怎么了?为什么事这样激动?”那声音虽关切,居高临下的口气依旧令鸟皇生厌,她摆脱他:“与你无关。”小念一愣,自从做了教主,他就再没听过这么不客气的话。
鸟皇抚摸自己的面孔,整整头发。顾自要走了,但她还是发抖。小念解下披风,给她搭在肩上,不容置疑地:“上马,我送你回去。”鸟皇用软弱困惑的声音回答:“回到哪里去?”小念问:“你怎么了?”鸟皇不答。小念一扶鸟皇腰,用力,两人共骑一马:“若你不想回去,我就带你回家。”鸟皇不置一词。小念的手一直扶着她,因为她软弱无力得象是随时会坠落一样,小念道:“上次见你,你不是这样。是不是你只会劝人,不能自助?”鸟皇要过一会儿才能反应:“不,我只是有点怕黑。”小念诧异地拨转她的脸:“你?你怕黑?”鸟皇垂下眼:“我怕黑,陪着我吧,或者带我走。”她的勇气被击碎,她在最软弱的那一刻只想找到僻护,不惜出言哀求。小念一贯威严刚毅的脸忽然溶化了什么似的动容:“真的跟我走?”鸟皇依在他身上,松一口气,虽然没回答,这个信赖的表情和姿态让小念心中产生一种非常温柔的感情。他向远处做了几个手势,远处的人马一半调头开路,一半远远跟着。
小念没有将她带回王府,只是带她到堂里的一间书房。他将鸟皇抱下马,鸟皇把脸埋在他怀里,好,就是你了,随你怎么样,我只要这一夜有人陪,你想要什么?我的人?我的心?我的生命?拿去,拿去。我只要一双有力温暖的手臂,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一个能陪我渡过漫漫长夜,驱走冤魂厉鬼的人。鸟皇在这人的怀里安然不设防地睡去。
小念尴尬地看着怀里已经睡熟的女人,天,怎么办?同女人在一起,被照料的总是他,他从没遇到过这种麻烦。但不知怎地,他被这个昨天还倔强而沉静如水,今天却怯懦无助的女人打动了。他把鸟皇放在床上,试着整理床铺,安顿好鸟皇。他坐在床边,凝注睡熟了的女人,她甚至不算好看,哭肿了的眼皮还微微发红,虽然睡着,嘴角仍留一丝凄凉,鸟皇因苍白而美丽,他被她的伤痛打动了。鸟皇醒来,天已大亮,她迷茫地下床,不记得自己怎么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接着她看见桌子上留的字:“我陪你到天亮才走,你睡得很香。”落款是“小念”。鸟皇要呆好一会儿,才想起:“小念吗?那个大教主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