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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今天晚上大闹驿馆的贼人。”涵因答道。
“那要不要赶紧跟大太太说啊。”祈月又问。
“不用,这件事你们谁都别说出去,这本不关我们家的事,若被有心人看在眼里,说不定要借机生事,而且这种武林人士最喜拉帮结派,若是我们把她交出去,说不定会有人来寻仇。她要对付的是衡山侯,等她好些了,自然会走了。到时候就不与我们想干了。这件事只有我们三个知道,沁雪尤其要管住嘴。”
沁雪一副撒娇状:“我虽喜欢到处打听,可姑娘的事我从来都没跟别人漏过。”
“知道了,不过白嘱咐一句。”涵因笑笑:“祈月你去找些干净的白布来,我看她流血不少,伤口要赶紧处理,我可不想让她死在这里。”
祈月一点头,从旁边的一个小箱子里拿出一条白色的衬裙,撕成一条条的。涵因从药箱里拿出止血的丸药。一半让沁雪给她喂下去,另一半用水化开了,敷在伤口上,用白布条包扎好了。然后给她盖了一条毯子。
第二天早晨,那女子渐渐醒了,她像是忽然意识到什么,猛的一惊,忙用手摸摸脸,见面具还在,眼神一松,又摸摸双手的袖子,却发现随身的匕首不见了,又警觉了起来,忙抬起头,见涵因主仆三人坐在床边,待要起身,眼前一花,又坐了回去。
涵因把匕首递过去:“只是给你包扎的时候有些碍事,现在便物归原主吧。”
那女子迟疑了一下,接过匕首塞了回去,用戒备的眼神盯着她,问道:“你想怎样。”一说话,才发现嘴唇干涩,声音嘶哑。
涵因也不答她,只说:“你一天没进水米了,先喝些粥吧。”说着回身吩咐了一声。
祈月打开一个食盒,里面用刻花邢窑细白瓷碗盛着熬得极细的白米粥,另一层装着两个野菜拌的小菜。又把榻上的小几支起,把这几样饭菜摆好说道:“这是我特地从厨房要的,最是开胃的,姑娘莫嫌弃。”
那女子并不碰食物,仍然带着戒备的眼神冷冷环顾四周。
沁雪见她这样,撅起嘴来:“没有毒,要想杀你,在你昏迷的时候就杀了,岂不省事。真真是不识好人心。早知道这样,姑娘还不如直接把她交出去。”
那女子听她这样说面具下露出额半个脸也红了红,眼神软了下来。
涵因忙瞪了沁雪一眼,沁雪做了个鬼脸,不说话了,涵因转过头来笑着对那女子说道:“姑娘你重伤在身,还是要多吃点东西,才能好得快些。”
那女子见涵因神色坦荡,语气真诚,也不好再逞强,用蚊子般的声音道了谢,吃起东西来。她果然饿了,粥和小菜瞬间一扫而空。她扫了一眼看得目瞪口呆的主仆三人,也觉得不好意思,脸红了红,把碗筷放下。
涵因见她分明还想吃,又不好再要的样子,带着笑意说道:“姑娘现在脾胃虚弱,吃东西不宜过饱,我这里还有一些好克化的糕点,待会姑娘再吃些。”
那女子腹中饥饿稍缓,也知道涵因说得正确,便点头应了。安静下来细看这主仆三人,只觉得主人雍容大气,两个奴婢,一个干练精明,一个机灵俏皮,不由心生好感。
她还等着涵因问她的身世、来历,正想着怎么编得圆些,没想到等了半天,她却只是说:“我们是从长安去洛阳的。请问姑娘什么打算吗?”
女子想了想,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最终叹了一口气。
涵因说道:“既这样,那不如先和我们同行吧。等到了下一个县城,再寻好的医馆,给姑娘治伤。”
“不必麻烦,若能送我出去我便走,姑娘大恩,沈瑶在此谢过了。”她并不想掩藏姓名。
“原来是沈姑娘,奴家郑銮,小字涵因。沈姑娘不必多虑,这屋子里面的也不过我们主仆三人,这会还不妨事。只是待会启程车队要到驿馆休息,到时候要委屈姑娘在箱子里面了。”
女子点点头,终是忍不住问道:“郑姑娘难道不问我的身世么?”
涵因一笑,说道:“听闻汴州录事参军沈靖远沈大人,勾结这次造反的主谋罗惊天,被衡山侯杜胤发现,在狱中畏罪自杀了,还留了遗书承认罪行。皇上震怒,下令严查,沈家满门抄斩,只有沈大人的小女儿因出门在外而漏网。敢问姑娘可是沈大人的小女儿?”
沈瑶眼睛中浮上一层悲愤之情:“我父亲是被冤枉的。全家下狱的前,正巧师门有事叫我去,后来听到消息我忙赶了回来。父亲死前,我曾偷偷到大狱中见他,他虽遭酷刑,却坚决不肯认罪,还说他的罪名是杜胤栽赃嫁祸的,杜胤才是罪魁祸首,他已经给长安的陆宪陆大人捎了信,到时候一定会给还他清白的,结果,没过几天,父亲就死在狱中了。父亲一生光明磊落,言出必行,怎么可能畏罪自杀可怜我弟弟,才十岁,也被”
沈靖远是涵因还是长公主时,用来制衡杜胤的一颗棋子,就是取他不为权势、金钱所动的品格。当听说他是如此死法的时候,涵因便知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如今见了沈瑶,更觉得其中黑幕重重。
杜胤做事一向滴水不漏,凡事喜欢留三分余地,给人温和儒雅的印象,一定是沈靖远发现了什么干系他身价性命的东西,才让他下此狠手。那陆宪怕也脱不了干系,原先在她面前低伏做小,才保住这中书令的位置,人人都说他就是长公主的一条老狗,杨熙却一直知道他底下小动作不断,都在她的底线之内,因此一直没有动他。想不到她一朝身死,这些人便都不安分了。
涵因皱着眉头问:“你父亲有没有提到有什么杜胤的罪证。”
沈瑶迟疑了一下,摇摇头。
涵因知道她还是不信任自己,况且自己也不想掺和到这件事之中去,故并不追问,只说:“姑娘是想在驿馆杀了杜胤?”
“是,为父报仇,杀了那狗官。”
涵因点点头,接着问道:“沈姑娘武功高强,不知怎么受的伤。”
“惭愧,沈瑶学艺不精,那杜胤身边有几个影子侍卫,俱是高手,我因见了仇人,心神动摇,给了他们可乘之机。”沈瑶恨恨的说。
她状态不佳尚能以一敌数,看来如是她处在正常状态,未必比那几个影子侍卫差,涵因不由高看她一眼,没想到只会舞文弄墨的沈靖远居然有个身手这么好的女儿。
涵因思量着说:“姑娘在驿馆尚不能得手,到了长安,杜府守卫森严,姑娘有几成把握?”
“就算拼了我的性命,我也要让那姓杜的偿命!”
“只怕姑娘拼了性命,未必能伤那杜胤,更何况你父亲给陆宪陆大人写的信里面是否提到了杜胤的罪证,为何会石沉大海,这些事情都没有搞清楚。姑娘若是逞一时之勇,怕是沈家沈大人永无沉冤昭雪之时了。”
沈瑶一怔,咬了咬嘴唇,又点点头,抬起头看看涵因,嘴唇动了动,想要说些什么,最终还是忍住了。
涵因见状也不再多说。
过了一会,大太太遣人来吩咐准备启程,祈月和沁雪开始整理东西。
张妈妈和其他婆子坐在后面的马车里,她年纪大了,车里虽然铺着厚厚的毯子和垫子,这几天下来还是觉得浑身像散了架一样,因此一直没有什么精神。不过她还是觉得丫鬟们不够稳重,非要亲自看了才肯休息。看见祈月和沁雪在整理箱笼,便过来要一起归置。
祈月唬了一跳,就怕她发现了藏在床上的沈瑶,一个把被子全堆到沈瑶身上。
沁雪走过去,用身体挡住张妈妈的视线,笑道:“您老人家还是好好歇着吧,这有我们呢。”
“怕你们毛手毛脚,弄错了东西。”张妈妈唠唠叨叨的。
沁雪忙过来拉住张妈妈的胳膊,“妈妈放心吧,您信不过我还信不过祈月姐姐吗,您看您上下眼皮还打架呢,怕是昨天晚上没睡好吧,今天还有一天的路要赶呢,您趁着会儿,赶紧多歇歇吧。”一边说,一边就往外扶她。
张妈妈本身也劳乏得很,想了想也没什么要紧的,又嘱咐了一番,这才去了。
主仆三个这才松了一口气,沈瑶听见张妈妈走了,才下床来。
这时,张妈妈突然又推门进来了:“大太太吩咐了,大家这几天都劳乏的紧,也不用去请安了,早膳就各自在房里用,用毕就直接上车了。”
主仆三个都吓住了,沈瑶在屋里藏无可藏,只见她一闪身“嗖”就不见了。
张妈妈只觉得黑影一闪,有一阵小风吹过,定睛一看,屋内的三个人都愣愣的站在那里看着她,她眨眨眼睛,想是自己老眼昏花了,摇摇头对还在发呆的沁雪说道:“你还愣着干嘛?还不快去吩咐姑娘的早膳。”
沁雪回过神,忙答道:“是,这就去。”转身出去了,一边走还一边用帕子擦擦额头上的汗。
张妈妈这才点点头走了,出门前还不忘回身看看。
正文 第三十六章 过关
张妈妈走了之后,祈月赶紧把门栓插好。
沈瑶轻轻的落了下来,原来刚才一急之下,她便直接蹿上了房梁。
不一会,只听外面“砰砰”敲门声,沈瑶差点又蹦上去。
“姑娘,是我。”祈月听是沁雪的声音,小心翼翼的把门打开个缝,确认了是沁雪,才放她进来。
几个女孩子互相看着对方的狼狈样子,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涵因让沈瑶在箱子里藏好。
沁雪指挥着两个壮家丁,把车厢中当做卧榻的箱子抬出。那两个家丁好生纳闷,这箱子前天搬进来的时候似乎只用了一个人,怎么晚上两个人搬却还有些吃力,也不知道这些姑奶奶们又往里面塞了什么东西,他们也不敢问,只把箱子抬到马车里放好。
祈月怕沈瑶闷着,待箱子放平稳了,便悄悄用涵因的两本书把箱子盖撑出一道缝隙。又在上面铺了一个长毯子,从箱子盖一直延伸到车厢尾,这么一盖,那箱子便真如固定在车内的坐榻一般了。在上面摆上各色的缎面被褥、靠垫,旁边放上盛着杯盘器皿的各式小箱子,又把香炉点燃,车里面就布置好了。
杜胤知道一早靖国夫人就要出城,怕昨晚的贼人混在车队里逃走,又派人把车队的下人细细查问了一番,又趁着搬东西的当口,把马车上上下下都瞧了个遍,确定没有陌生面孔才罢手。国夫人知道他搞这些小动作,也不好再翻脸,吩咐下人把他们盯紧了,待那些人走后,又把东西查验一边,不怕少什么东西,就怕多出些什么东西。
涵因上车之后,忙敲了三下箱子,里面也回应了三下。这是她们昨天商定的暗号,若是无事就敲三下,若是有事就敲四下。
马车出了驿馆大门,涵因才发现,驿馆已经被府兵甲士团团围住,从车窗缝里向上看,连房顶上面也有弓箭手,这种布置当真是插翅难逃。
潼关城本就是为驻守的官兵而建,此时,街上到处是巡逻的士兵。车队走到城门处停了下来,原来卫兵在逐一盘查出城的百姓。国公府管事走过去,亮了亮国公府的腰牌,卫兵刚要放行。
这时,从后面赶上来一队骑马的护卫,为首的正是衡山侯府的侍卫头,他拦住那卫兵,跟他说了几句话,那卫兵忙跑到城楼上去了。过了一刻,一个校尉下来了,那人又跟他耳语了几句,拿出一样东西让他看。那校尉皱皱眉,最终还是点点头。走过来跟国公府管事说话。管事大吃一惊,忙去回禀大太太。
大太太原已经坐得不耐烦了,见管家过来忙问:“怎么回事?”
管家满头大汗的说,“守城门的校尉要搜车。”
大太太皱眉道:“他知不知道这是谁的马车?居然还要搜!你叫他过来。”
那校尉便和杜府的侍卫头一起来见夫人,夫人带好了帷帽,有丫鬟打起车窗的帘子,夫人不悦道:“昨天不是来过了么,你待想怎样?”
杜府的侍卫头忙行礼说:“夫人、姑娘们走之后,仆役在郑姑娘的房间里发现了这块带血的帕子,那贼人昨日也受了伤,我们大人怕夫人、姑娘们一时不察,被那贼人所趁,故特遣小人来再帮夫人查检一遍。”
大太太闻言大怒:“你是说,是我们窝藏那贼人。”
“不敢,只是现已查明,那贼人便是大逆罪人沈靖远之女,此女穷凶极恶,现在通缉的檄文已经下发各县了,为了夫人和姑娘们的安全,还是谨慎些才好。”
大太太又惊又怒,不过她不是不分轻重之人,现在杜宪分明就是在暗指靖国公勾结反贼,她强压下怒气,点着头说:“自然是要查问明白,把姑娘身边的祈月叫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