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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木花-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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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子之手?青袖 

  夜半无语,他手里握著裴公子的香包看,懂不了在想些什麽。 

  他说他来的地方是一千多年以後的,别说我,就连裴公子柳公子他们,恐怕不见得都明白他想些什麽。 

  那香包,白底绿竹,比平常那些花花绿绿的高了多少?也还不是裴公子拿来试他心的东西。 

  裴公子会绣,一针一线,绵绵密密,主子若要爱他,就得拿心去给他做绣底。 

  也许他们心里都隐隐知道,主子也不傻,只是他们谁都不愿去想,谁都不愿去破。 

  裴公子的绣,一针一线,密密绵绵,全是在给自己编笼造茧,束手束心。 

  裴公子与我们不同。 

  小少爷走了,他便本该有阔海空天,成就一番事业功名。可如今他把那一双眼里的凌云之志,化了多少分流转的潋滟波光?我们都看得到,都是因为身边这人。 

  所以主子就算拿出心去,也是应该。 

  而我,就只能闭紧眼睛,努力让自己睡著。睡在主子身边这一席位置,已是不易得来。 

  然而越想要睡著,越睡不著;越想什麽也不想,反而想得更多。 

 

  记得当年,麽麽给新买进的小倌取名字分事做,轮到我的时候,把全身上下捏来捏去的想了好半天,才讲:“长得倒是挺秀气的,可惜眉低眼顺的没个性也没什麽特色。红牌是当不了了,这身子骨倒还挺软的,日後跟姑娘学舞罢。”又皱了皱眉:“也别了好名字,嗯~女孩儿家可以叫红袖去和那些穷酸书生的意,你就叫青袖罢,说不定倒应你个长袖善舞。” 

  从此便成了醉红院中的舞伎,无论寒暑冬夏,皆困与那一方院落。每天在院里练开叉下腰,举手投足,飞袖旋身,扭腰送胯,霓裳绿腰胡旋,无论高雅,都要一曲曲学会。稍有不对,自然有棍棒伺候。 

  十四岁上了台,先与人做陪衬,再被人点名独跳。 

  後来听不少人说,青袖公子的舞,不急不徐,自有一番风味在里头。我心里发笑,不急不徐,换个说辞,也跟当年麽麽说我一样,没什麽特色。 

  再後来,有了名头,嫖客们都喜欢附庸风雅,说要叫舞青袖,风雅。 

  麽麽常说,让你练舞是便宜了你,不然你这相貌怕难得这麽红。练舞啊,一定要把那腰腿练软了。一定要软,否则哪个男人愿意放著温香软玉的女人来抱小倌? 

  我在院里容貌自是只算得中位,舞技也上不了极处。只要那些客人愿意,自有人装孤高清雅,也有人作妩媚诱惑给他们看。 

  那时候麽麽没提过接客,还派了龟公打手给我挡些登徒子。我日日被化了浓的媚的轻的淡的妆,头上别蝴蝶的花草的簪子,身上穿各式绣满藤萝的衣裳,每日必是崭新的衣饰,麽麽说,客人要的就是新鲜。只有一样不便,衣服必定是青色,深青浅青嫩青老青,腰上是浅紫红玉蝴蝶,大且贵。 

  这些自然都不是我的,是麽麽给舞青袖的标志。我日日在一片狼藉的前楼花厅里轻歌曼舞,给别人助兴,自以为看透了人间百态。自以为我就只干这个。 

  後来才知道,麽麽何等精明,这不过是在吊嫖客的胃口,让他们想碰,碰不到。然後好捡个我这张新脸变成旧脸,隐隐要把人胃口伤了,再去给人做陪衬之前,让人争著抢著来开苞,赚上一大笔。 

  她当然知道,凭我那点手段,红不了多久。 

  没出一年,专门来看舞青袖的不见长了。新上台的小倌名字就叫绿腰。 

  十五岁,麽麽说该开苞啦,再等下去就降了。 

  我心里一荡,化作死灰。原来还是逃不过。 

  第二天,麽麽带我们几个要开苞的人上香山许愿。坊里规矩如此,开苞的清倌都要去寺庙拜佛许愿。多献供花供果,愿入地狱时少受苦楚。 

  平凡女子嫁了二夫,死後便要被锯成两段分给两个男人。不晓得我们这些妓女小倌,要分多少段,到最後,岂不是都成了细碎的肉块肉末? 

  麽麽许的一成不便,要更红些多接些客多赚些钱。 

  我心里暗许:佛主,青袖宁愿去死,也不愿接客做妓叫千人踏万人骑。青袖只愿这一辈子,得一个会疼我爱我的人相亲相爱。” 

  没想到老方丈讲:“小施主命线如此,明日必得听从安排,万不可出声呼叫,否则就遇不到能与你相爱一生的人,也应不得今日这愿。” 

  下山路上心不在焉,掉在麽麽他们後面好远,只一心想著老方丈的话,我又该如何取舍? 

  石梯又窄又滑,不留心撞到个穿深紫锦袍的富贵人家公子哥儿,反到把自己撞在地上。 

  富贵人家自然生得比常人好看,便不好看也可用衣衫珠宝打扮。何况他一双眼微微上挑,麽麽说这种眼最是能媚人。可那眼里却含怒带恨的盯著我。 

  我正想麽麽的打手可没带上山来,怕是得挨打,那人一只手果真伸了过来。我赶紧埋头,明日还要用的头面,省得被麽麽打骂,那手却并未打过来,反而将我从地上提了起来,还顺便拍了一下背後的灰土,道:“抱歉,在下走得太急了。” 

  後头上来一个俊逸非凡而又霸气凌人的男人,他温柔的搂住他,像我想像过无数次那样跟他讲:“旻儿,没事罢?”却马上又转头对我呵斥,神色吓人:“你是怎麽在走路的?!眼瞎了吗?” 

  那双眼突的对我一瞪,就把人吓得呐呐的说不出话来。 

  紫衣的公子恨他一眼,挣脱了怀抱,道:“我没事!”说罢更快的往山上走去。 

  又慢悠悠上来一个清雅无双的白衣公子,可那料子同样是平常人家一辈子也买不起的,他慢悠悠走拢,淡淡对依旧瞪著我的男人讲话:“怀南,干嘛对个小孩子这麽凶?我就说你的旻儿又生气了罢,还不快去讨好?” 

  那男人并未如他所言前去,反扶住白衣公子的肩,缓缓往上攀,道:“由他去,都快十九了还这个脾气。”末了又加上一句:“出不了事。” 

  我在後头看著三人的影子,好生羡慕。既不避人,也不避己的相爱,哪怕多了一个也如此甜蜜。 

  心里隐隐下了决定,我一向既不恶也不毒,我也应该能得到这样一个人才对。 

  麽麽总算发觉我还在後边,急急的要过来求情。这边人都已经走光。 

   

  第二天夜里,城郊张员外用三百两银子买下我开苞一夜,这价格算是很高了。麽麽笑得开怀。 

  谁都知道张员外的喜好。 

  从掌灯时分到二更,肥胖的张员外一直将我绑住吊在床头,铁链子挂得老高,手高举著无法反抗,腿分成两边绑住,也离了床。其实我并不打算要反抗。 

  他已经逐渐颓败,难得挑起性欲。他只是要享受别人被折磨的表情。他把脚踩在我胸口上,一边搓动一边笑:“你晓不晓得为什麽玩男人比玩女人有意思?” 

  我早已经说不出话,他犹自讲道:“因为男人,不管什麽时候什麽场合,一碰,就有反应。”我心里冷笑,原来他自己就是起不了反应,才想看别人起了反应,却被他折磨成没有。 

  当日里只觉得生不如死,现在想来我应该感谢买下我第一夜的是张员外。因为他一直只能拿蜡烛往我大腿内侧的嫩肉和腰上滴,拿布条缠住我的下身,拿绣花针扎血珠子……他肥胖得连两根手指都插不进来,只得用粗大的玉势塞进後面开拓。不过我却期望他的折磨持续更久些,就算全身都是伤都是血,也好过被他上。 

  然而难以挑起性欲,并不是永远无法挑起。可当他刚刚有点抬头的时候,小少爷进来了。他依旧如昨天那般霸气凌人,他呵斥他,叫人打他,难以想象的,他还买了我出去。 

  那一刻,我真的以为他就是我许的愿了。 

  他跟我说,以後做他的男宠,再不用在这里。他将我安置在相府的一个小院,跟千绿住在一起,我还没从梦里醒来。 

  从此我不再是舞青袖,我是小少爷的青袖。 

 

 

七十九××××××××××××××××××××××××××××××××××××××××× 

  老子在路上乱晃,繁华的大街走过又走到僻静小巷,然後又晃上了闹市。脑子里什麽也没,只浮著刚才在库房里看到的情景。 

  老子那麽相信他! 

  三大缸半人高的醋缸子摆在库房里,就在白亮亮的珍珠旁边,敞开的,一颗也没变成金子! 

  视觉效果极具震撼力。 

  老头子惊叫一声:“怎麽开著?!”马上急著解释:“主子放心,那天是裴公子落的锁,平日我们都不敢开的!” 

  几个年轻小子中年汉子听到响动一窝蜂跑了出来,也急著附和。 

  然後老子突然就有点明白了。 

  没什麽意思,人来人往的,谁也没认真看谁。街边上一个女人拉著她男人叫:“死男人啊,心肝儿啊不要再去那种地方了!!” 

  老子突然记起才来的时候,原本喊裴旻,老是裴公子,裴旻的叉著分不清。喊柳如清,是大公子跟柳如清,也混著,最後总算能叫上一声如清。如今喊青袖,还是如此。 

  可我现在想叫春水,却叫不出口……叫了,也怕没人听…… 

  

  离开裴家的那天上午,裴昱跟老子说,裴旻命中五行缺水,裴老爷子给他起了个小名,叫春水。春天生的。裴昱也因此搭上了个秋水,两兄弟都暗地里不爽。 

  裴旻最喜欢吃甜的,小时候经常缠著他买这样那样的糕。 

  裴旻小时候聪明得不得了,学什麽会什麽,连绣花都比女孩子厉害,只看了小丫头做个样子,就会拿针线了。後来被他娘老子知道了,好好教育了一番,才晓得有的事情是分男女的。从此再没碰过一根线。 

  裴旻脾气傲得很,从来不甘居於人下,在王府肯定受过不少委屈。 

  裴旻……还有什麽?对了,裴昱说,要老子好好待他! 

  好好待他!老子不晓得要怎麽待他!老子只晓得……只晓得老子是爱他,让他欺让他骂都只当老婆管老公,可是人家呢?哼……老子,老子就信了个白眼狼! 

可是白眼狼,白眼狼他也没把老子怎麽样了……还主动拿给我看。 

看了又是什麽意思?手段明明白白不丢江南总商的面子? 

  妈的,就不能不这麽曲曲绕绕的麽? 

  老子路过一个烧饼铺子,看了看起了一半的太阳,摸了摸怀里。一大团的,是香包,没带钱?算了,饿几天也不死人。 

  “叮”的一声,一个东西从脚底下滚开了。老子嗒著眼皮翻了下眼珠,好像是那个黑水玉戒子。黑晶晶的戒子滚在一层薄雪上,看起来还不赖。也不晓得是不是揣在怀里头揣久了,不安生了。 

   捡,还是不捡?……反正也没人要了…… 

  “这位公子,请留步~” 

  一只老手伸过来,干树皮似的手心,硬是把那个戒子放到老子眼里。 

  老子支起一只眼睛,山羊胡子的老头,好像这里盛产。另外一只手拄著一个招牌,白底蓝边,上书三个大字:“秦半仙”,跟小少爷沾亲挂故,稳稳当当的立在路当中。 

  老子有气没力的往左边挪了一步,他也跟著挪过来一步,手依旧伸著。 

  “公子,看你面相,近日内必生重变,不如老朽……” 

  老子再往右边移了一步,依旧有气没力的磨出一句:“已经变了。” 

  “好!如此甚好!!”老头子猛然激动起来,把戒子往我怀里一塞,拍著手笑。笑得老子想打。 

  “好?!好你个屁!!走开走开!” 

  老头子虚了虚精光闪闪的小眼睛,盯著老子比他还眯得小的眼睛,看了一阵,又伸出那只干树皮扯著老子衣裳,石破天惊的说了一句:“底下波涛汹涌,不如面上起风起浪。你过来,你过来,小心马车。” 

   

  街边小巷子口,脑子依然混沌的问他:“什麽底下面上?” 

  老头子晃悠悠的摇了摇头,问我:“贵府最近可动了土木?” 

  老子忍著头痛想了想,说:“增添了草木之类的。” 

  “这就对了!秋日动木,本属异相。何况公子府中之人,所植的乃是一株佛手,一株木芙蓉,可对?” 

  老子撑起两只眼睛,皱了皱眉毛,说得还真有那麽一回事似的! 

  不过老子昨天晚上才回的,黑漆漆的怎麽知道裴旻他弄了些什麽树来?账本上倒是写了钱的,也没那麽详细,何况老子都关注那几十个店的营运去了。个裴春水,明显串通那些人把老子架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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