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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王御案又是一震,喝道:大胆!
秦纵哪里理睬他,淡淡道:好罢,便算我用了强。淫人乱性,杀人取命,又待如何?
崔判道:你到现在还不知反省麽?
秦纵纵声长笑,那笑声朗朗,震彻殿堂。
我听得身畔那小鬼咋舌道:这人好气度,到了阎王面前尚能临危不惧,却不知是什麽来头?
十王道:既是如此,干脆将他打入十八地狱,受剥皮挖心之苦!
秦纵上前一步,凤眼於飞,流转翩然:我凤翔秦家满门被灭,在下侥幸逃得一死,苟延残喘存活於世。不知不觉,回首已是百年。我秦纵自问不是什麽心善慈悲普济终生之辈,却也并非大奸大恶之徒。崔大人既然谈及天地,敢问大人,我凤翔秦家这一百一十三条人命,满门俱灭,何辜之有?若非他人围攻无量峰杀人取物,这些年来,我秦纵双手可曾沾过半点血腥?人道天下奸恶之徒皆因损人而利己,我秦纵又可曾以一己之私欲强人所难、夺人所好、伤人性命?!
崔判咳嗽一声:这个,咳咳,这个。。
秦纵冷笑:幽冥司生死,唯公正二字著称於世。眼下我阳寿未尽,幽冥夺人生魂在前,强定罪名在後,却不知究竟依著是什麽天条什麽地法?!
十王霍然起身,厉声道:秦纵,你好大的胆子!
秦纵淡淡道:不敢。凡事不过求个问心无愧,所谓为人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我秦纵无愧於天地,倒是天地有愧於我,自然胆大。
崔判赶紧上前悄声道:冥君息怒。他手上既沾血腥,便算是堕入妖魔道。妖物魔怪本当受诛,这是其一。拦截鬼卒,妨碍公务,这是其二。见幽冥御案,不跪不敬,这是其三。有了这几条,让他滚几次油锅都行。
十王慢慢坐下来,开口道:秦纵身为妖魔,不入世人伦常,恐遗害人间。拦截鬼卒拘魂,妨碍幽冥公务,是为大罪,判夺其生魂,拘入地狱。见鬼府御案不敬不跪,质问天地,其心可诛,判剥皮挖心,油锅火海,受刑百年。
崔判喝道:秦纵,还不跪谢?!
秦纵微微冷笑,一字一字道:我秦纵天地尚且不跪,何况尔等!
十王怒道:鬼卒何在?!
牛头马面应声上前,却听十王惊堂木一拍,厉声道:将这妖孽打入八热八寒地狱!
秦纵蓦然转身,傲然而立:好一个公正清明的幽冥圣殿!
那牛头马面拉了他便要走,一面喝道:十王殿上,也敢胡言乱语,不怕罪上加罪麽?
秦纵冷笑:松手,我自己会走。
那牛头马面不敢强拗,只得松了手。他转身走了两步,却又止住,转头瞧向这边,静静瞧了一会。我以为他有什麽话要同贺云天讲,屏息凝神,好一番等待。却不料那样一个骄傲的人竟然只是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头也不回抬脚便走。
我心中好奇,忍不住想要使个神通去探探他心底。
却听十王道:仙家之道,在於博爱天下而非情爱个人。仙君此举,又是意欲何为?
第98章
我微微一笑,心知不便再多言语。
十王见我服软,口气也略微缓和,柔声道:人世间情爱转眼烟云,回首过往,无非南柯一梦。入了这幽冥地府,人之性情便减去十之八九,剩下一二,一碗孟婆汤,魂归离恨,魄随东风,哪又有的什麽可以留恋的?
我点头:冥君所言极是。
崔判瞧著时机正好,上前奏道:祥翎仙君方才著信於下官,已奉佛母大金耀孔雀明王尊旨,候在伽儸山下。
十王哦了一声:伽儸山那边都遣人等著了?
崔判低声道:正是。常闻佛母大金耀孔雀明王生四臂,右一手执开敷莲华,二手持俱缘果,左一手当心掌持吉祥果,二手执孔雀尾。是以左右二侍以四物为名,一号莲缘,二号祥翎。莲缘仙君下界,佛母身畔只剩祥翎仙君。此次著祥翎下山亲候,与孔雀明王亲临无二,催促之意,不可怠慢,不可怠慢哪。
十王略微点头,再瞧向我,我微微一笑:既是如此,莲缘便暂先告退。在世为人缠绵三世,叨扰地府多时,莲缘感激不尽,得一拜相谢。
十王离了御案,将我扶起:哪里,得了佛母之托,我地府理当如此。但望伽儸山那边,仙君多得吉言。
正在寒暄之际,忽然殿堂外一小鬼,冒冒失失闯了进来,惊惶失措叫道:不好了,秦纵打伤无常兄弟,重创牛头马面,朝著无妄崖逃去了!!
十王霍然起立,厉声道:什麽?!
崔判忧心如焚:这秦纵生性狡诈,我见他之前便颇有些可疑,果不其然。
十王咬牙道:快给我追!!!
那小鬼吓了一跳,应了声是,正要转身,却被崔判一声“且慢”拦了下来。
十王气犹不顺:判官此意为何?
崔判道:那无妄崖下正是虚无深渊,此渊乃是天罚之道,无逆之地。一切仙妖神魔堕入其中,都将神魂俱散,骨融根消,化为一滩虚无,融入无尽混暗。秦纵此举,无非自寻死路。
十王慢慢坐下,抚掌道:好一个自寻死路!八寒八热狱正在无妄崖上,秦纵那妖孽定然是心知回头无望,病急乱投医,只得硬著头皮往前走,却不知等在前面的竟是虚无深渊,哈哈,哈哈哈。
我沈吟片刻,忽然抬头道:不对。
十王与崔判皆是一惊,转目而我。我叹了口气:置之死地而後生,他这是在赌。
十王道:赌什麽?
我微微苦笑:赌我会不会去救他。
崔判惊道:仙君!
我低声道:他算计了一辈子,可惜这次,真的算错了。
无妄崖上,阴风惨淡。
远远望去,那人一身青衣,负手而立,长发乱舞,广袖翻飞。
我才要上前一步,边上牛头道:仙君小心,这妖孽不知道布了一圈什麽结界,极为厉害,我等凡靠近三尺者,皆被妖雷打回。
我淡淡道:这是大金耀孔雀明王法座结界,这雷是佛母心雷,他依著的乃是我伽儸山所习之法,自然威力不弱。
马面赶紧低声喝道:阿傍,什麽妖不妖的!
一面恭声道:既然是仙君家法,但由仙君破解即可。
我点点头,道:尔等暂且退下。
牛头心底不悦,却还是强忍恼怒,依言行事。不一会功夫,鬼卒陆陆续续撤开三四丈。
我捻了个“融”字决,将仙身於结界融为一体,慢慢走了进去。那结界依著的确是我伽儸山仙法,只不过主人既然身入妖魔道,这结界亦随之化为妖魔气,无怪乎牛头马面进不来。
秦纵在崖上远眺许久,才轻轻开口:邪佛三戏贺云天,一戏江畔归舟,二戏桃花斋前,三戏情定崖下。此情此景,忆及往昔,何其相似?
我静静不语。
江畔初见,青衣许许,语笑嫣然。桃花斋前,青纱幔帐,意乱情迷。
第三次坦诚相见,乃是彼此身份曝露,秦纵以退为进,以死相酬知己,假意殉身崖下。这一跃,引得贺云天终於抛却一切,随之而下。至此时,孽缘终成,情定两生。
秦纵慢慢转身,瞧著我痴痴道:果然是你。
我叹了口气道:在下莲缘,佛母大金耀孔雀明王座下,奉佛母尊旨,前来收回那两卷经书。
秦纵微微一笑:我知道。
我略略惊讶。
他眼里波光潋滟,柔情似水:从第一眼见你,我就知道你是谁。
我苦笑:恕在下驽钝。。。
秦纵上前两步,轻轻握住我的手,我刚想挣开,却听他柔声道:你信那前尘镜麽?
他掌心不复原先的温暖,凉得有些吓人:镜子,是照不见人心的。
那微笑又温柔又苦涩,竟让我忘记将手抽回。
──哥哥,你真是神仙麽?
──神仙都像哥哥一样好看麽?
──哥哥要寻什麽,纵儿帮你一起找。
──爹爹,哥哥不是妖怪,是哥哥渡了仙气救了纵儿。
──哥哥,哥哥不要走!
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个夏夜,被冤枉成妖魔也好,被敬畏成鬼神也罢,无论那个呛了水的孩子怎样的哭著求他不要离开,他依旧只是笑了笑,青衣素袍,转身离去。
回到佛前,虔诚合十,良久,明王叹气:诺。
於是,得了轮回,得了肉身。
下凡历劫,三生三世。
秦纵看著我的眼睛,轻声道:纵使如何相象,许怀情他毕竟不是你。
那妖豔的唇一点一点的贴近,直到触在肌肤上,冰冷而柔软的触感,不复当初:妖与仙,隔了一个四十年,分不开,还是分不开。
第99章
我蓦然推开他,淡淡道:既然妖仙殊途,又何必如此挣扎,顺应天命,方是正道。
秦纵被我推开数步,身子晃了晃,喷出一口鲜血。身侧周遭结界之力顿时削弱一分。他伸手抹去唇畔血迹,抬头静静看了我半晌,低低笑了声:不,你不是他。。
我正色道:在下大金耀孔雀明王座下弟子,尘缘俗世,早已了了。
秦纵垂下眼眸:我知道,你不是他。。
他慢慢转过身去,远眺崖下,良久,轻声道:我的贺呆,为了我抛却了一切家仇怨恨,为了让我有机会活下去,宁可堕入妖魔道,宁可自己跳下悬崖,宁可打入地狱永不超生,宁可重入前尘吃尽苦头……我的贺呆,从来不是什麽神仙妖怪,他心里头只有一个我。
阴风阵阵吹来,吹得冷到骨子里。
秦纵忍不住微微笑出声来,他瞧著远方,眼里温柔似水:我的贺呆,被我骗了一次又一次,谎言越滚越大,永远编不完。怀清是怎麽死的,怀清为什麽会死?这样的问题,我答不出。终於有一天,他这麽站到了无量峰上,便同今日一样,他站在那里,再也不看我一眼,直接跳了下去……
他说到这里似乎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我叹了口气,这怎是冤孽两字了得。
秦纵闭上眼眸,风从耳际划过,吹起长发无数。
他静静的立在那里,仿佛随时便会从崖上堕入深渊。
我忍不住开口道:你是为了救他,才堕入妖魔道的麽?
秦纵道:我的贺呆为我做了那麽多,堕入妖魔道又算得了什麽?上天逼著我入红眼魔道,日光入眼,便是千针万刺,魔形消散。哼,一双眼睛而已,瞎掉不就得了,只要能再在这世上多待一日,哪怕只有一刻也好……
我心下黯然,红眼魔道,损了双眼,妖魔之力将大打折扣,无怪乎宝盖峰上他身受重创,虽有九层九转功力,却仍旧无法复原。
我叹了口气:早知会有今日,当初你不救他岂不是更好?救了他,他是仙,你是妖,更加不复立。
秦纵转目而我,半晌,笑了起来:就算他是仙我是仙,又待如何?
这天底下,可能容得二仙在一处快活的麽?他死了,我还活著做什麽?他活著,我是人是妖是仙又何妨?天罚下来,罚在我身上,总比罚在他身上好。只要他一刻是人,便一刻不受天罚。只要他一刻活著,忘了我也一样快快活活的,我离开又何妨?
我无语相答。
秦纵的眼神又悲伤又温柔:从头到尾,都是我的强求。他,很好,很好……
我俩这样站著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结界之力一分一分减弱。
这妖魔之力化出的结界,里面站了个仙人,终究是守不住的。
秦纵忽然走上两步,眼里似是有些热切:求你件事行麽?
我吃了一惊:请讲。
秦纵声音有些颤抖:你化作贺呆的模样,与我瞧瞧好麽?
我断然拒绝:不可。
这一刻,我看见他眼里满满的希冀期待被击碎成一片一片的悲哀凄凉。
他闭了闭眼,忽然笑了起来,风吹起他的衣衫,他的长发,在这墨色无边的天地中,那身青衣如星月一般耀眼。
秦纵抬起双手,青色的火焰在掌心跳动,结界的力道慢慢减弱,隐隐间似乎可以听见鬼卒惊叹的叫嚷。
我道:贺云天已经死了。
秦纵点点头:我知道。
我道:倘若你指望我会念著贺云天与你情意,救你出去,只怕有些对不住了。
秦纵看了我一眼,眼神有些奇怪,唇角微勾:我知道。
我忍不住开口:那你撤去结界,待到他们上来,不是自寻死路麽?
秦纵微微一笑:你知道麽,开始我以为只是因为他身上有著那人的气息,到了最後我才发现,原来我喜欢的,只是那一世的他。我的贺呆,从来便不是你。
这一笑,风华绝代,娟致无双。
结界消散的那一刻,我看见,一道青色的光,如流星一般陨落在无穷无尽的虚无深渊里。
身後似乎有许多声音在叫著妖孽已伏诛,仙君好生了不起,仙君不愧是仙君之类的阿谀之辞。
我慢慢走上崖边,看著那静得可怕的黑暗之渊,风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