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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似乎有许多声音在叫著妖孽已伏诛,仙君好生了不起,仙君不愧是仙君之类的阿谀之辞。
我慢慢走上崖边,看著那静得可怕的黑暗之渊,风呼啸著盘旋而上。
好半天,似乎有人走上前来,说了一堆恭贺的话。
风吹得太大,耳朵里几乎什麽都听不进。
原来站在崖上面远眺竟是这种感觉……熟悉到刻骨铭心,熟悉到心底一种叫做喜欢的萌芽,冲破了一切沈重而压抑的桎梏,悄悄钻了出来。
忽然手臂被人一扯,我回头看去,微微一笑:原来是崔大人。
崔判吃了一惊,指著我你了个半天,没说出一句人话来。
我顺著他视线,伸手往脸上抹了一把,湿漉漉的一片,於是微笑道:……雾气太大了。
崔判不敢多言,低声道:此次妖孽伏诛,多谢仙君相助。
我点头:不客气。
回头再瞧著那深渊,幽暗无极,低声道:听说这里掉下去後,神仙都没的救,是也不是?
崔判叹了口气。
我走上两步,脚外头就是悬崖,风吹得身子摇来晃去,衣衫长发被刮得笔直的飞舞,回头一笑:迦儸山那里劳烦大人说一声,莲缘无颜归位,求个谅解。如若不行,算是亏欠。
崔判厉声喝道:仙君!
崔判,已经迟了。
跳下去的人心意已决,即使你想拉都拉不住。
便如同方才的我一般。
闭上眼,这天底下好歹还有这一处,可以仙妖共存,直至永恒。
第100章
投入黑暗无尽的深渊,无知无觉的漂浮在虚空中。
看不见,听不见,闻不到,触不著。
心底似乎有个声音轻轻的笑著:痴子,与我一道跳下来做什麽。
隐约中似乎有人争辩的回应著,听著声音,竟似分外熟识,偏偏怎麽也记不起来。
那人叹了口气,握著对方的手,柔声道:是是是,是我骗你你的。即便如此,你也愿意同这麽个邪魔歪道一同相处麽?
回答的声音渐渐清晰起来,一分的恼怒,两分的无奈:谁叫我贺云天是个呆子呢。
那人轻轻叹了口气:痴子。
两人紧紧相拥,良久没有出声。
月辉洒落在他二人身上,又如迷雾一般,渐渐模糊了身影。
心底泛起一种温柔的错觉,如嫩黄的新芽穿破土壤,又如柔和的霞光穿过云层,一点一点,努力的钻了出来,渐渐溢满整个心谷。
却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凄厉的唤道:贺呆!
蓦的张开双眼,看到下坠的身形已被一根衣带卷住。呆滞的目光随之上移,握住衣带的那只手,梦中不知道握了多少次。
往事如破堤潮水纷涌而至,回望四周景致,心中波澜涌动,不甚感叹。
原以为骨融根销,了却一切,却没有想到竟是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老天爷与我开了个玩笑,神鬼拘魂,重入前尘,回归地府,投身虚无。上天入地几回首,四十年红尘一梦。生生死死经历了这麽多,竟然只是四十年後与傅颜丹对峙,假意殉情堕崖的刹那恍惚。
人这一辈子能有多少次重来的机会。我贺云天得到了,圆满了。
这一生一世,哪里管他什麽妖不妖,仙不仙。
能与心爱的人一道活著,便是世上最快活的事情。
秦纵脸上的憔悴疲惫掩盖不住温柔:还好,总算赶上了。
我轻声道:秦老妖。
他微微一笑:嗯。
心中百般滋味:你怎麽来了。
秦纵柔声道:我的贺呆还在山上,我怎麽能走?
他手上微微用力,将我拉上五六尺:放心,那孩子我将他安顿好了。
顿了顿又道:我们俩的事,怎能让别人插手?
这一番牵扯,竟让我浑身骨骼疼痛不已。
秦纵似有察觉,迟疑道:你伤得这麽重?
我咬了牙,低声道:不碍事,你只管拉。
他点了点头,用力提气一扯,我整个人迅速上移,原以为这一下便要摔在崖上,却不料到了後来,劲道顿消,那牵扯之力一滞而停,若非我抓住崖畔一株小松,几乎便要跌落下去。
抬头费力而望:秦老妖?
秦纵闭著眼睛,脸色雪白,唇畔微微颤抖,似是忍受极大痛苦。
他受了重伤,又断了条腿,能赶上来寻我,已是费了不少功夫,更何况崖上还有那麽多岭南莫家的人。
念及此处,我心头一惊,厉声叫道:秦纵!
他握住那衣带,手指抓得死紧,指骨泛白。喘息片刻,低声笑了笑:等你上来了,咱们说好了,要一道去孤老峰瞧瞧。过去你忘了好多,我要一样一样说与你听,绝对不再骗你。
他每说一句话,便用力将我拉上一寸。
我暗暗调息,将力气凝聚在一个点上,一面忍不住开口:秦纵,我自己来。
他浑然未觉,咬了牙一字一字道:贺呆,我秦纵这辈子最爱的便是,便是……
我踏准一块石头,翻身跃起,一瞬间已是天翻地覆,脚踏实地,腿脚一软,整个人跌倒在崖上头。
勉强抬头,却是唰唰唰唰几柄长剑将我团团围住。
我抹了把脸,努力向透过来人,看向秦纵那边。
却听一声清清冷冷的声音道:都给我退下。
几柄明晃晃的长剑剑尖微颤,终是齐刷刷的又收了回去。
我紧紧握著腰间缠绕的衣带,跌跌撞撞向衣带相连的另一边走去。
那里,一个青衣人静静俯身跪坐在崖边,背上一把长剑透胸而过。
那长长的头发垂下来,发丝沾著血迹,那双手紧紧握著衣带,仿佛石化在那里,任凭夜风如何怂恿,也不曾动过半分。
我慢慢的走近,轻声唤道:秦老妖,秦老妖?
秦纵不理会我,只是静静跪坐在那里。
神态安详,唇畔犹带一丝笑意,仿佛正在倾听这世上最甜蜜的情话。
我搂住他,亲了亲他的唇,将头抵在他肩头,柔声道:秦纵,咱们什麽都不管了,一道回家好不好?
风越吹越冷,无月之夜,天阴沈得可怕。
恍惚中,天边似乎隐隐有雷一道又一道的滚了过来。
沈沈闷闷的天地间,没有一丝活气。
我将那沾著血的长剑拔出,看也不看便扔到悬崖下面。
伸手抱起秦纵,心中满是温柔。
面前许多人晃来晃去,我抱著秦纵,一路走一路笑。
直到腿脚再也没有力气,整个人抱著他一道跪倒在地。
雨点一滴一滴的打在地上,由慢而快,渐渐成倾盆之势。
边上似乎有人在叫著什麽,又有人在争吵什麽。
我费力的负起秦纵,盯著脚下的泥泞,小心翼翼。
这大雨天的,脚下要是再滑一下,又要累得老妖与我一道受罪了。
一步,一滑。
秦纵伏在我背上,好生安静。
发丝垂落在我颈间,冰冰冷冷,滑滑凉凉。
我笑了笑:你头发遮我眼了,回去帮你全部剃光。
背上的人没有反抗的接受了。
我抹了把脸,笑骂了声:混蛋。
一片阴影遮了下来。
雪白精致的云靴,面上沾了少许泥泞。
我将秦纵掂了掂,调整个舒服的姿势,让他趴好。
微微笑了声:对不住,让让。
那少年撑著把伞,腰间悬著枚剑鞘,里头空空如也。
少年特有的清冷嗓音,玉石相击,一如往昔:他是广明邪教的教主。
我点了点头:嗯,我知道。
少年低声问:你可知道我是谁?
我点头:我知道,你是岭南莫家的三少。
莫镜龄深深看著我:你与他一道,是不可能活著走出去的。
我笑了笑:嗯。
莫镜龄长叹一声,轻声道:留下他的尸身,你走吧。
第101章
我看著他的眼睛,微微一笑:好。
双手慢慢松开,任秦纵的身子从背上无力的滑下。
莫镜龄吃了一惊,似是没有料到我竟然答应得如此爽快。
要的便是他这一刹那的迟疑!
我长腿一扫,莫镜龄猝不及防,几乎被我扫中。好在他功夫高强,头脑又灵活,临机应变之下,一退一挡,整个人左侧绕开。我料得他避让之处,手掌翻飞,浑身力道都聚集一处,这一刻,不成功则成仁。
啪的一掌,结结实实拍在他胸口。
短短片刻功夫,背上衣衫尽数湿透。
绘著青柳翠竹的油纸伞,如同秋风中的最後一片树叶,在生命的树梢微弱的挣扎著,终於毫无生气的落到了地上。伞柄触在泥水中,整个伞面绕著伞柄滚了三圈,才摇摆著停了下来。
少年那双黑漆漆的眼睛盯著我,幽暗而静谧。
我不敢看他,强忍著胸口翻腾的气血,抢在别人出手前,点了他身上两处|穴道。反手扣住他脉门,转目四顾,厉声喝道:谁敢上前,我便杀了他!
秦纵没死之前,莫镜龄的命或许还没有这麽值钱。
可是一旦武林中邪魔歪道最大的障碍被扫除,岭南莫家自然犯不著为了一具尸体而让莫镜龄白白殒命。
莫家众人见少主为质,心中将信将疑。
一时间,由战胜变成对峙,却是谁也料不到的。
我一刻也不敢停滞,趁著莫镜龄在手,高声喝道:看什麽,快给老子备马!
但听啪啪啪清脆三声,雨中一人轻轻弯腰,拾起那柄雨伞,优雅的撑在手里。
雨势渐渐减弱,淅淅沥沥,顺著头发落下来,迷失了双眼。
那精致的伞面抬起,露出一张眉目如画的脸来。
我心中一凛:傅颜丹!
傅颜丹似笑非笑的看著我,一面淡淡向众人道:还愣著作什麽,再不备马你们家公子的戏便唱不下去了。
我心头咯!一跳,却听莫镜龄寒声道:杀了他。
两侧人影行动瞬至,傅颜丹身形一变,将那伞面一转一绕,只听噗噗两声,那伞面已然被几柄长剑札了好几个窟窿。
我暗忖:这些影卫功夫这般高明,倘若刚才这麽两下是对付在老子身上,只怕早已被戳成个穿孔豆腐。
傅颜丹冷笑道:怎麽,说到你心坎上去了?舍不得杀你情郎,便在我身上出气?
他被数人围攻,还一面说话,难免有些长气不足,几次都是死里逃生,险些著道。
周围众人被他这麽一挑拨,似乎也看出些端倪,瞧过来的眼光,疑虑也有,鄙视也有。那匹人质换来的马,被人牵在十步之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好生犹豫。
莫镜龄冷冷道:我在你脖子上放柄剑,你再把刚才的话说一遍试试。
我左右看了两眼,却见众人包围的圈子越缩越小。心中暗道不妙,倘若他们一拥而上,只怕这条命便当真交代在这里了。
我与秦纵说了要一道回孤老峰的,就算是死,也不能窝囊憋屈的死在这里。
当下抓住莫镜龄,提起一跃,人已到了牵马小厮边上。那小厮吃了一惊,整个人扑上来要抢夺他少主。我将莫镜龄抓在怀里,双腿一夹马肚,那马长嘶一声,双蹄扬起,惊退不少来人。
我将莫镜龄的剑鞘扯下,权作长棍,来了个丐帮打狗,挥在马上乱舞一气。莫家众人见他少主被反扣在马身上,倘若硬攻,混乱之下难免不避血光之灾。这迟疑瞬间,叫我一棍敲在马股上,那马吃痛不已,撒了蹄子向前奔去。我扯了缰绳,调转方向,掠过秦纵尸身瞬间,一个俯身将他捞了起来。
傅颜丹见我携了秦纵,竟似发狂了一般,不顾一切朝著这边追了过来,凄厉叫道:他活著你不看他,他死了你才霸著不放!混帐,快把他还给我!
他舍了一切避让进攻的招式,只是发足奔来,却叫人瞧著空子,打斜里一剑刺来,正将他牢牢钉在地上。
我吃了一惊,那马几乎脱出控制。混乱中一双手牢牢握了上来,却听莫镜龄低声道:已经到了这里,便不可掉头了。
我内力不济,片刻之间,已然让他冲破了上身|穴道。
倘若不是有心相助,只怕我早便死了千百十次了。
傅颜丹身上受了一剑,喷出一口鲜血,兀自挥著手嘶声叫著:容宣,容宣!
莫镜龄抬起脸来,按住我的手厉声道:你疯了麽,他不能救!
心中纷乱无比,俯身一让,避开两剑,围攻的人数实在太多,根本杀不回去。
那马跳脚蹬蹄,本能的想要躲避危险。
我紧紧搂著秦纵,咬牙转身,低喝道:驾!
傅颜丹的脸在大雨中越发模糊。
又是一柄剑刺了上去,鲜血大片大片的涌出。
落在那雪白华贵的袍子上,宛如雨中盛开的红梅。由鲜豔而淡红,渐渐被雨水冲得干净。
无数柄长剑刺了上来,那双挣扎著挥舞的手,终於慢慢的放了下来。
记忆里撩起帘子时,风华绝代的刹那,永远停在了最後的那句呼喊。
──容宣,还给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