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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承欢脸如金纸,无半分血色,手捂胸口箭柄,血流如注,对住沐天名惨笑嗫嚅道:
“人主……莫不欲……其臣之忠……,而忠……未必信,故伍员……流于江,苌弘……死于蜀,藏……其血,三年……而……化碧……,大哥……我没……没有……叛你……”
握刀的手心一紧,化碧刀清啸一声,突然裂开了一道碧色的缝隙,刀身已由血红化为深不见底的青碧——
颜承欢艰难地转过目光,望向呆立失语的辛追,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念君……不见,苌弘化……碧,望帝……啼鹃……辛姊……,承欢……不能……陪……伴……”
一个“你”字尚未说出口,颜承欢眉间一蹙,双目一阖,截然倒下,跌落于沐天名的臂间。
削金断玉的化碧刀骤然间嘶吟一声,铮然裂成两断。
这绝世的宝刀,也追随血尽而亡的主人而去,割弃了万丈红尘、千般障孽。
刀碎。
直如心碎。
子规夜半尤泣血,不信东风唤不回。
也许最悲惨的不是血尽鹃亡,而是那寂寥的东风,竟是真的再不能唤回了罢。
辛追黑亮美丽的眼眸直直地瞪着。
潋滟着,空旷着。
双膝一软,她颓然跌坐于地,双肩止不住地抽动着,伤痛惊愕到了极点,眼中反而再流不出半点泪水来。
洛远山一声怒吼,悲怆震天。
沐天名缓缓举起眼帘,瞥了辛追一眼。
正值这惨烈无壮无言以对的当口,第二轮箭阵又已漫天而来。
箭风呼啸如狂涛席卷间,忽有十多个人影破风斩浪般飞掠而来。
为首的那个一身白衣,飞发直束,矫如游龙,一双清亮坚毅的眸子如星辰般耀眼——却不是戚少商是谁。
六分半堂与金钱帮两方历经方才的恶斗,又均中了辛追布下的“玉石俱焚”,正愁难以应付这接二连三的箭阵,如今见戚少商带领金风细雨楼的一干高手突然出现,全力替他们抵挡,化解去箭矢的威胁,都不由暗暗侥幸。
“空气中有毒。”沐天名目光闪动,出声提醒了一句。
戚少商与杨无邪等闻言,微怔之下,也均速速提起真气护住了脉息,以防毒气入侵。
眼见堂内一片血光横溅的惨境,戚少商深吸一口气,沉声说出了一个名字:
“方应看。”
一切皆已恍然。
收网的那个人——
方小侯爷,方应看。
雷纯轻轻地“啊”了一声。
突然间,一只手握住了她的。
冰凉,却仍镇定、不惊。
“走。”狄飞惊低声喝道。
不容半点犹疑。
他仍低着头。
他从未用这种强硬的、命令般的语气和她说过话。
他一向是温柔的、谦和的、顺从的。
雷纯的心猛烈地跳动了一下,她看着他苍白落寞的面孔,突然很想对他说几句话,但话到口边却又变成了一个字:
“好。”
此地,不可久留。
留是困局。
走是生机。
一转眼的功夫,六分半堂所剩余的人已退得干干净净。
人声嘈杂、脚步纷乱中,戚少商恍若未闻。
他直直地挺立着,圆睁着漆黑的眸子,一动不动地盯着沐天名的脸庞:
“他在哪里?”
——戚少商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在,哪,里?”
【戚顾】千山暮雪…(四十六)…'等闲变却故人心,只道故人心易变。。。'
46、
“未知来处,焉知归途——”
沐天名轻轻放下颜承欢的尸身,慢慢地立起身来。
“他与你,”戚少商眉蹙如峰,沉郁道:“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真令你如此关心么。”沐天名眉目间带着微妙的神情。
戚少商怔了一怔,道:“我与他之间的事,你是不会懂的。”
沐天名拧眉深沉地看了他一眼,转而仰首轻笑。
“戚少商,你真的不懂得他,你也不会懂得他——”
顿了一顿,沐天名长声道:“若是倾心相爱,岂会拘于繁礼?任你一腔真情,若是不懂他的心性,他的志向,他的傲气,他的抱负,又谈什么不辜负他的真心?!”
戚少商紧咬嘴唇,定定地望住沐天名道:“有什么话,我自会与他当面说清。”
沐天名摇头,谓然轻叹:
“只怕你对住他的时候,又未必能好好说得清楚,正因为你可能只有这一次机会说得清楚——世上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有很多话,若不尽早说了,便可能再无说的机会,有很多人,若不能当时留下,也许便永远地失去了。”
说罢瞥了一眼若有所思的戚少商:“你想知道的答案,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
戚少商猛一抬头,直勾勾地盯向沐天名的眼睛。
“不知道比起你来,我是不是更算得上是他的知音。”
沐天名缓缓吁出一口气,淡淡道:“我替他治好了疯疾,不过是想给他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他不应该困于惜晴小居,不应该困于前尘往事,他这样一个人,应该属于江湖,属于天下。无论是江湖还是天下,都需要一个强者来统一,这争斗是不会停息的——苏梦枕和雷损是这样,你、我与雷纯是这样,汉室王朝与你们所谓的蛮族夷邦,也全都一样——”
“止戈是为武,地狱不空,誓不成佛。”沐天名顿了顿,再道:“何况顾惜朝的身上,还流着和我一样的血——”
“同族的血,金人的血。”沐天名缓缓吐出了这几个字。
“你说什么?!”戚少商越听越纷乱,脸色越来越惨白,听至此处,更如青天霹雳般,几咬牙欲碎,目眦欲裂,已完全无法抑制心中的震惊。
“够了。”
——大门前传来一声低沉的轻喝,众人举目处,一个青衫的人影赫然出现在前方。
翩若惊鸿般的身影,带着疏狂与倦意,落拓与寂寥,深深的眼眸黑白分明——
如秋水,似星光。
堂中忽然静了下来。
人们似乎都被他淡淡的隽狂所震撼,更被那浓浓的寂寞所折醉。
戚少商周身的血液似在一瞬间凝固了。
凝成冰,刺剌剌地锥扎着他的心;
又被融成水,弥漫没顶,将他窒息,将他湮灭;
最后燃成火,熊熊烧灼着他的意念,让他身在炼狱,却又口不能言。
思、欲、伤、痛、念、恨、爱、怨……
——他希望从顾惜朝的脸上看到哪怕一点点。
——可是,什么也没有。
顾惜朝的表情,和半年前与他在晚晴墓前重逢之时一样,空洞而陌生,干净而淡漠。
些许日子不见,他竟消瘦如斯。
再没有那可化春风的笑,顾盼流转的眼。
如一场凭空而来又嘎然而止的梦。
一切又回到原点。
而那付出了的情,破碎了的心,又能再回到原点么。
戚少商看着顾惜朝。
看着顾惜朝一步、一步地走过来,再擦肩,而去。
那缓慢的步伐落在戚少商的眼里,却快得像风,快得来不及理清混乱的心绪,快得像能把一生的爱恨就此化于无形。
——他终是没有为自己,停顿半下。
戚少商踉跄地退了一步,持剑顿地,支撑住了摇摇欲坠的身体。
衣袂飘飞间,顾惜朝已径直走到了沐天名跟前,伸手扶了扶他,低低道:“先离开此处。”
沐天名意味深长地看了顾惜朝一眼,略一颔首,再转过头去,向一直默然低头跪坐在地的辛追道:“你也一起走吧。”
辛追蓦然抬首,露出一个凄绝的笑容,摇了摇头,一张梨花带雨的俏脸,已然慢慢变了颜色。
料知不妥,顾惜朝目光一凛,飞身而前,一把扣住了辛追的腕口|穴脉,却知毒已深种,难以回天,禁不住变了脸色。
“顾公子,我使计激你,让你记恨于沐公子,又失策于戚楼主,是我对不起你——你我知遇相惜之情,盼可来生再续。”
紫衣清柔,暗伤历历。
她凄楚哽咽之声,听在众人的耳里,柔肠寸断。
辛追艰难地转目,直视沐天名道:
“我本要你尝尝这众叛亲离、功亏一篑的痛,可你知道么,这并不能及我的痛之万一。我没勇气随着你活,本想陪着你死,可惜,看来不能够了——但我死了,就再也没有人能医治好他,他是断无希望醒来了——”
一蓬鲜血从她嘴角涌出:“带不走你的心,我只能,把你的……希望……带走了……我要你……永远……记得我!”
说完这句,纤弱的身体突然一颤,倏然委落,如折断的春花,飘零的秋叶,倒在顾惜朝的怀中。
决然的死,比之痛苦的活,孰难孰易?
无望的爱早已将这颗心凌迟,便是活着,也无法真正地活下去了罢。
一片死寂之中,沐天名提步向前。
不徐不急,平和沉稳。
沐天名依然是沐天名,无论历经什么,遭遇什么,都止水般平静。
那步伐,是否有如他的心,永远那么波澜不惊。
人们早习惯了他的“空”,或许连他自己也习惯了罢。
弯身拭去辛追嘴角的血迹庞,沐天名轻声道:“你先走一步,老五会在底下等着你,守着你,护着你,有他陪着,你不会那么寂寞……”
戚少商怔怔地看着这一切。
脑中尘封的回忆潮水般涌了上来。
重叠、影印。
血染罗衫的女子,绝然无望的爱情。
悲剧不断的重演,历史永远的轮回。
终究,一死。
只因是,
爱了,
不该爱的人。
“沐公子,顾公子,人死,不能复生,久留——恐再生变。”
长久的沉寂,终被洛远山的一声沉唤打断。
沐天名与顾惜朝几乎是同时抬起了头,从各自的沉思中跳脱出来。
说走就走。
顾惜朝轻轻将辛追的尸身放于地面,长身而起,敛神回首向沐天名道:“走吧。”
“顾惜朝!”
戚少商终于忍不住大喊了一声。
多大的背叛,多深的欺骗,他都忍过了,捱住了。
可他不能忍受这样的冰冷与沉默。
他宁愿他明刀明枪地和自己厮杀对决,却不要他这样不留下一字半句的离开。
顾惜朝闻言扭过头来。
四目相接。
顾惜朝认真地看了戚少商一眼:
冬日暖阳下,戚少商的眼神很亮。
很狂。
也很乱。
他捂着心口。
仿佛那里很有些疼。
两人却只能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倒影。
谁叫它,印得那么深。
那么深。
有那么一瞬,戚少商觉得自己好象读出了顾惜朝心底的话。
那才是他真正想听到的话。
可飘进他耳中的却是这样的一句:
“我志在,万世业,名扬天下,宁鸣而生,不默而死!”
顾惜朝稳稳地、定定地、冷冷地、淡淡地说了一句。
【戚顾】千山暮雪…(四十七)…'结局将至,转笔方无~有情皆苦,爱恨成痴~'
47、
“楼主,就这么让他们走?”一个金风细雨楼的弟兄急急地喊了一句。
杨无邪伸手一挡,替戚少商作了回答。
杨无邪已看了出来:
他,不会留下他。
他,也不会留下。
戚少商静静地看着他们退向内堂。
以金钱帮偌大的基业,沐天名缜密的心思,自然不止一个出口,不会不留退路。
他戚少商既不是当年的白愁飞,也不是当年的顾惜朝,不会掘地三尺赶尽杀绝。
他没有迈开半步。
当年的毁诺城外,万丈深渊隔住他的步伐,他迈不过去。
——他后来以为,那是天意,注定了和息红泪有缘无份。
顾惜朝加诸于他千里追杀的血海深仇、滔天罪孽,他本以为已经迈了过去。
可原来他们之间还有那么深那么深的隔障,他迈不过去。
——他很想知道,这是不是又是天意。
难道又要再止步一次么。
——这没有彼岸的深渊。
飞鸟无可渡,浮云无可掠。
那苦海之水,忘川之鱼,醉于杜鹃花瓣之中,真能不再醒来么。
一种从来没有过的灰心与迷惘在一瞬间击中了他的心房。
天,阴沉了下来。
冬已将至。
旷野无垠。
广天秋水苍穹茫。
风很大,很狂。
锦袍玉带的贵公子负手、仰头,举目苍穹深处。
北风翻飞着他雪白的衣衫,如一只展翅待翔的鹤。
不飞则已,一飞,势要冲天。
他嘴角边挂着一抹微笑。
无论是爱他的人,还是恨他的人,都不得不承认,他的笑,足可颠倒众生。
现在,他对着天而笑。
本来,这布局精巧,他坐等渔人之利,可一举剿灭雷纯与狄飞惊等人。
可没料到辛追的搅局,乱了他的部署,却又给了他机会——只偏偏诸葛老儿收到消息又来坏他的好事,让金风细雨楼来横插一杠。
于是他只好一击即走,等在这里截人。
还好,他轻笑,他本来要截的,也就是这两个人。
雷纯跟在狄飞惊后面碎步而行。
她已经看到了天地荒野的尽头,那个寒玉神清、飘然欲飞的白衣人影。
她知道狄飞惊当然也看见了。
她清楚方应看的功夫和手段,她也知道辛追的“玉石俱焚”已令狄飞惊一时半刻内使不出半分内力。
可狄飞惊没有停,他继续往前走。
所以她也跟着他走下去,一句话也不问。
狄飞惊定住脚步的时候,她已清楚地看到了方应看脸上动人的笑容。
雷纯的心,终于沉了下去。
“我等你们很久了。”方应看眯着眼,声音和他的笑容一样动人。
“我知道。”狄飞惊低着头,声音也是低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