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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间姜平壑已经到了桌前,对四月拱手笑道:“姑娘宝马果然神骏,多谢了。”
四月淡然回道:“老姜你用钱买的,既是应得的那份,又何必来谢我呢?”
姜平壑也不着恼,微微一笑,点头说:“姑娘说得是。”顾自往后院去了。
界明城忍不住问四月:“真得不心疼啊?”回忆起四月全力维护专犁的样子,再想想四月如此轻易就把倏马换了金铢,他心中总是觉得有些不妥。
四月撇了撇嘴,轻声说:“你还真以为那个白痴那么利害啊?”脸上似笑非笑,说不出的好看。界明城看得出神,等到四月“噗嗤”笑出声来,方才醒转,面上又是一红,慌忙扭开脸去。界明城心中也觉得奇怪:自己向来都不是扭捏的人,怎么偏在四月的面前就有这许多不安呢?
折腾了这几天,界明城早觉得十分困倦,有心去房中休息,却见刚睡醒的四月一脸的神采奕奕。
“等一下。”她对界明城说,聪明如四月的,又怎么看不出界明城的倦意呢?
“你多等一会会儿。”
四月的口气既不是命令也不是央求,她就那么轻声地说,界明城却觉得无法拒绝。有心问她别后的事情,又担心过于唐突。四月也不说自己的事情,只是和界明城再次印证着早上那场战事。她从战场上看出那么多的细节,包括界明城在休军阵中的来回反复,连界明城都觉得惊讶。
“左相为啥要听你的呢?”四月问他,目光灼灼。
“嗯”界明城一时倒觉得很难回答,“也许因为我说的是实话,也许因为他也为这场战争心存愧疚。”他想,要向一个终日在森林里和怪兽泡在一起的女孩子讲述战争的来龙去脉,实在是件不可能的事情。
“他是做官的人呐,还会心存愧疚?”四月讥讽地看着他,好像看穿了他的想法:“总之不是因为你会讲故事就对了。”说起人类的战争来,四月忽然就没有对待专犁那种温柔和谅解,言辞间都有点冷冷的味道。
界明城被四月这样呛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看见界明城的尴尬,四月倒是对自己的话心存愧疚了,很有眼色地连忙接上来:“上次你不是说去八松吗?我也往北走呢!明天一道去好不好?我还要听你讲那个左疯子的故事啊!”
“好。”界明城想也没想就答应了,然后才皱了皱眉头,“就是现在怎么走啊?”他今天虽然有点神不守舍,终于还是想起来现在两个人只剩下了一匹马了。
四月正要说话,忽然停了下来。她把一支白生生的手指摆在嘴前,神色专注地侧耳倾听,脸上浮现出欢快的神色来。
界明城稍一凝神,就听见急骤的蹄声从南边传来。速度是这样的快,方才还是缥缥缈缈的,转眼就到了客栈门口。他顿时明白了怎么会事,神色不由变得十分古怪。
正在门口扫地的坎子惊呼了起来:“老板啊!姜老板啊!那那那怪马回来啦!”
四月在坎子叫起来的同时就奔了出去。门帘一掀,人们看见大汗淋漓的倏马已经站在界明城的白马身边了,四月还没跑到门口,倏马就亲热地把脑袋往四月的怀里钻进来。四月抱着倏马的脑袋,轻轻拍着,象哄小孩子一样轻轻嘟囔着什么。
大厅里原本稀落的人声忽地响了起来,一片嘈杂,也不知道大家到底是高兴还是惊奇。人们纷纷往门口涌去。
界明城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人人都看得出来,四月这下可是当面作弄了姜平壑。这个宛州商人虽然不值得惧怕,但后面麻烦总是少不了了。
界明城走到门口的时候,四月正理直气壮地交代坎子把两匹白马带到后头马棚里去好生喂养。为难的坎子不知道如何答应,正一个劲儿地往大厅里眺望。
“先把马带进去就是了。”界明城劝他,“你别担心,人都在这里,没有你的事情。”
坎子应了一声,扭头把马往后带,马蹄在石板路上敲得滴滴答答。众人纷纷议论着,就听见那马蹄声急骤了起来,似乎是四面八方到处都有,也不知道有多少马匹,正在往天水城里涌进来。众人正在惊疑不定的时候,听见有号令和低沉的角声传来。
巷子里不知道哪里窜出来几个孩子,飞奔着高喊:“左相大人进城了!左相大人进城了!”
众人先是静了一下,然后猛醒,齐声高呼:“左相大人进城了!进城了!”那神情就如同见着亲人一样,好象所有的问题都会在左相应裟面前迎刃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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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回 斩鞍 吧查看更多热帖 作者: 云飞扬FLY ( 2007…07…02 18:37 )
二十六
夜色来得很快,大街上忽然就暗了下来。然而这稀薄的黑暗立刻又被跳动的火光所撕裂。大街两边黑压压地站满了人,他们手中举着巨大的牛油蜡烛和火炬,欢安静而热切地等待着左相和他的军队经过自己的身边。
列游音皱了皱眉头,一把带住了马缰。
左相应裟轻车简从地趁夜进城原本就是为了避开人们的关注,现在却是完全的落空了。他扭头望了马车一眼,不知道该不该向左相征询一下意见。
前卫的速度这才降下来,应裟车边的一名亲卫就拍马赶了上来。
“列统领。”亲卫轻轻喊道,做了一个继续前进的手势。列游音点了点头,胯下的夜北马又恢复了华丽的庆典步伐。
消息自己就长着翅膀,就算是被锁死了未伸开的双翼,它也能“嗖”地长出两条长腿飞奔而去。
左相应裟隔着窗纱看见拥挤的街道的时候,再次想起了夜北人关于消息的说话,不由微微叹了一口气,心下隐约生出一丝无奈来。
他从未置疑自己与真骑的妥协,失去了先机的休军付出更大的伤亡也仅能捕获那支后卫,没有什么真正的意义。但是国中只怕未必会这么想。左相驻留夜北,控兵数万,本来已经成为朝中议论的话题。若不是应裟治下的夜北已经成为休国的经济支柱,他的相位实在岌岌可危。
这场与真骑的交战如此微妙,就说是堕了休国澜州大国的身份也不为过,消息若传到国中,只怕又是无尽的麻烦。应裟驻兵天水镇外,固然有担心属下多嘴坏事的成份在里面(天水的这些商人不乏手眼通天之辈);也是因为天水虽小,位置却极为重要,历来官员任免都是休王直接下谕的,不归夜北管辖。应裟若进天水,少不得要给死掉的德方擦屁股,以左相之尊处理一方镇守使的事务,国中难免又起非议。
应裟原来有心让大军绕过天水北返夜北大营,手里这千头香猪是此战的主要收获,急需好好安置,在这荒郊野外再多留几天,只怕要死伤不少。天水政务可以留下两名精悍的官员代理,飞骑报捷的同时派人向休王请诏任命新的镇守使。
一来一去,报什么不报什么就要从容得多。
只是没有想到苏平的麾下好狠斗勇不如真骑,请功求恤的功夫却是一流。连经苦战的黑甲精骑虽然损失惨重,也算是个大胜的势头,早急着回天水报捷修整。
苏平那员副将见大军驻扎城外不动也没有什么庆贺的声势,心下顿时不满,居然自己就派了一队斥候回八松报捷去了。
黑甲精骑速度颇快,应裟知道的时候,那队斥候已经出了天水城门。应裟虽然心中恼恨,却也不便过责休王的亲兵,训斥了那副将几句,匆匆就进了天水。
总之是失了先机,就算国中有人多嘴,他也不想从休王那里得个“玩忽职守,算计功名”的责备。
一路走进城来,应裟心中已经计较好了明日要张贴的安民告示,至于上呈的奏章是要连夜拟就的。黑甲精骑的斥候去的虽然快了,却不知道夜北高原雪后封路的苦楚,应裟希望列游音的手下能赶上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都城骑兵。心思既定,应裟对于街边出现的民众也就不再惊异莫名。
他的目光掠过薄薄的窗纱,突然被街边一个熟悉的身影灼痛了。
“界明城,”他轻轻念叨着这个行吟者的名字,神情复杂。
这个年轻而又老成的行吟者其实挺对他的胃口,他之所以在阵前爽快答应静炎不对界明城不利,也并不是完全买了真骑旗主的面子。与其说是胁下那柄古老的弯刀为界明城提供了说辞的佐证,不如说是他的镇定和周密的思维。应裟觉得这年轻人很有可观。
眼下黑甲骑兵的杈子却不能不让应裟小心起来。对真骑这一战,界明城也是个核心人物,留下他来。若是休王有心追查,难说不会在界明城身上出点什么纰漏。一瞬间,应裟眼里杀机起起伏伏滚过了好几道。没等马车经过界明城身边,他终于拿下了主意。
界明城看着那辆熟悉的马车从面前经过,心中还在狐疑,不知如何身上又是一冷。他本能地望向马车的车窗,却不能看透暗色的窗纱。马车轮子在面前的石板路上滚过,发出吱吱忸忸的声音,听得他心里发麻,眼角的余光里看见四月的身子也是一颤。
他转过头来,四月秀丽的面容在通明的烛火下显得苍白无力。
“四月姑娘”界明城有点慌张。
“唉?”四月扭头看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没事吧?”界明城关切地问,不知不觉就用上了大人对待孩子的口气。
“没事”四月奇怪地瞪着他,“怎么啦?哦”她似乎明白了什么,“没什么事啦!今天有点累了。”她不管仍在雀跃的人群,顾自往客栈走了回去。
“要早点休息。”
四月的脚步在客栈大门前忽然慢了下来,她回过头来。
“界明城?”这是四月头一回如此正式地喊他。
“嗯。”界明城看着面前的女孩子,一丝顽皮的微笑又从她弯弯的嘴角边伸展开来,指向了两颊深深的酒窝。
“你住在我隔壁吧!”
界明城的脸飞快地红了一下,犹豫地说:“得问下老板才行。”
“问什么!你有这个嘛!”四月指了指界明城腰间沉重的金袋子。“今天把老姜狠狠耍了一把,你可要帮我看着门啊!”说罢,头也不回地进了客栈。
界明城愣了一下,不由自嘲地笑了笑,这些年在东陆来来去去何曾有过牵挂,如今竟然要为一个一共只见了三面的女孩子看门了。好在他性子随和,四月又是冰雪可爱,偶然护花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左相应裟对欢迎的人群没有任何回应,这多少让天水人有点失落。一些不甘心的商人跟着应裟的队伍一直走到镇守使府衙前,试图“代表天水百姓向左相大人致谢”。
列游音的战马冷冷拦在他们面前,话语倒是客客气气的:“左相大人说了,夜入天水,就是为了避免惊扰百姓。诸位还是请回,明日一早,左相大人自然有告示在府衙门口发布。”
听到这么一说,商人们虽然还是没底,却也无可奈何,怀着不知道是憧憬还是担忧的心情三三两两的回到各自的客栈中去了。
就算没有套出什么具体的承诺,左相明天要发的安民告示还是给商人们提供了一个绝佳的话题。北星客栈大厅里挤满了人,比白天的客人还要多,乱哄哄的一片。有关真骑、夜北军和驮兽的只言片语在混浊的空气中游荡,激起了一波又一波的争执和欢笑。那些曾经是人们言语和目光追逐对象的花枝招展的女子却不再成为人们充满欲望的眼神的目的地,她们安静地缩在大厅的边缘,看着男人们互相展示着自己的见识和愿望。
眼看夜渐渐深了,人们也还不愿散去。客栈老板当然不会头疼,这个晚上他卖出的酒水比平常半个月还要多。在天水过冬的商人一向计较每日的开销,今天却是一个例外,虽然他们什么都没有得到。哦,也许他们得到了点东西,很重要的东西,就是希望。
尽管人还没有散开,客栈却到了关门的时候。坎子才拿着门闩走到门口,就惊叫一声,硬是被冲开的门帘撞了一跟头。一个鼻青脸肿的人摔到在他脚下。人们定睛一看,都认得,正是姜平壑那个骑着倏马去兰泥买马的伴当。
说起来,傍晚时分倏马的归来本该是人们关注的焦点。
一匹来历不明的怪兽,同样来历不明的漂亮姑娘,加上宛州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