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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东京忽地回想起几天前在美容院偶遇安在音的事,那时候安在音问她,怎么突然来做美容,她打了哈哈就揭过不提。她以为安在音做美容是常态,现在看来,那日安在音去美容院,大概和她目的相同。
看看此刻的安在音,亚麻的波浪大卷,随着她蹦跳的步伐上下弹跳,就跟拍洗发水广告似的。冬日阴寒,可她穿了一件低胸洋裙,两只半球都快要滚出却不自知,水蛇腰一扭一扭,扣在沈孙义胳膊上的五指丹蔻在头顶的灯光下闪着桃红的光。
分明是刻意精心打扮了一番。
她比沈孙义更早发现姚东京,怔愣一秒,随即笑得如花灿烂,勾魂摄魄的眼尾一扫而过,似卖弄,似炫耀。
当下,姚东京的脑海里就浮现了四个大字:小人得志。
姚东京从辉腾上下来,正好和走出来的两人面对面。
沈孙义见是她,眼中闪过讶异,但很快被喜悦替代。他本以为姚东京不会来机场接他,可事实摆在眼前,令他大喜过望。
而后,辉腾上又步下一个身影。沈孙义略过姚东京望过去,嘴角的笑便僵了下去。
寒风之中,微光之下,五秒之内,在场四人谁都没有开口说话。两两而立,相隔而望。
姚东京想:这大概是本年度最奇妙、最诡异、最令人尴尬的画面了。
☆、第43章 森林之新遇
深夜十点的机场入口,飕飕寒风侵袭划过,带起花坛里的矮灌木,扑棱扑棱作响。
安在音浑身上下最保暖的是她纤细手腕上戴着的兔绒手链,被这彻骨的湿风一吹,冷得红唇都失了色彩。
她扣在沈孙义手臂上的指轻轻捏了捏,指着入口前的一辆红色宝马,撒娇着仰头:“好冷啊,我们去车上吧。”
沈孙义没答应,但也没摇头。他沉默地站立着,目光在段西安和姚东京身上逡巡,似乎在寻找蛛丝马迹,而后无疾而终。
段西安在一旁看着,一瞬便心知肚明。他勾唇一笑,慢慢走至沈孙义跟前,挡去他望向姚东京的视线:“原来沈总有人接机,看来我们是白跑一趟了。”
语毕,他回身行至车边,打开副驾驶座车门,示意姚东京坐进去:“回去吧。”
姚东京没听他的话钻进车内,而是迈步向前。沈孙义讶异地挑眉,安在音隐隐感觉到威胁靠近,稍稍倾身靠前,仿佛这样就能将姚东京和沈孙义隔绝开来。
安在音心中的小九九全然落在姚东京眼里,她心中好笑,却浑不在意:“欢迎回国。”
话是对着沈孙义说的,话音一落,像是终于完成了某件艰难的任务似的,她心下一松,便毫不留恋地回头,在疯狂的冬风里钻进温暖的车厢。
他们最先离开机场。
深夜电台在播放tamaswells的《valderfields》,弦、钢琴、软和的人声,营造出温暖的气氛,舒缓的乐声飘入人耳,令人心神安宁。
顺着柔和的音乐,段西安轻声哼和。他平时不轻易开口唱歌,只有在两种情况下他才开喉。一是洗澡的时候,二是心情好的时候。
三年过来,今日实在是扬眉吐气。他觉得自己仿佛是和沈孙义掉了个个儿,若是三年前,姚东京哪有可能乖乖地坐上他的车,跟着他走?更何况沈孙义还在场。
他多少次幻想,有那么一天,姚东京会义无反顾地选择他,而不是沈孙义。如今这一天终于到来,他不必再独身一人,站在原地看那袅袅的尾气。
段西安心情愉快,可姚东京却没什么兴致。忽如其来的手机铃将她从遐思中唤回,一看见是骆金银的号码,她心里就打颤,不需多想,她就知道,这个点,骆金银还给她打电话是因为什么。
果不其然,姚东京刚接起电话,骆金银劈头盖脸就来一句:“你接到人了没?”
姚东京深吸口气,眼睛落在车后镜上。他们刚从机场出来不久,依稀还能看见车后的人影,小小的,像两粒芝麻。
“唔。”
骆金银听见姚东京有气无力,心里就泛起不愉快来:“‘唔’是什么意思?接到了还是没接到?”
姚东京烦闷地皱眉,侧身看向窗外,声音压得低低的:“没。”
一听这话,骆金银自然生气,噼里啪啦地讽刺了一大通,姚东京想挂电话,但这样对待长辈实在没有礼貌,于是只好认命地听着。
骆金银声音大,车内还放着音乐,段西安都能从中摘取出她的声音,只是听不大真切而已。但根据那声音的频率和语速,大概能猜测出语句中的感情/色彩。
再看姚东京愈来愈暗的眼色,想来电话那头定是说了些不好听的话。
挂了电话,姚东京更是情绪低落。手机还攥在手里,被她捏得紧紧的,指关节都发白。她的右腿伸直放着,忽地又缩回来,过不了几秒,又伸长出去。如此反复,看起来格外焦虑。
段西安神色淡淡地伸手关掉电台,车内恢复寂静。姚东京沉默着没说话,段西安也跟着沉默。耳边徒留急速的风声,唰唰唰地,一阵又一阵。
忽地,姚东京声音低低地开口:“你之前说要去z市开会?去几天?带上我方便吗?”
全省酒店领袖峰会,地点定在以山清水秀著称的z市。这类型的会议经常举办,名义上是开会,说是秉承互动、讨论、分享、共赢的原则,举办一场分享交流的盛宴,实则是集资旅行。
这种会议出差,没人是真的认真开会的,大都是抱着游玩的心态出来放松的。
段西安的另一个身份是nicolas,这个身份使他够格参与这个会议。会议并没有明确规定不允许带家属,姚东京跟着去没什么大问题。
会议规格高,预约的酒店也相当高级:z市的皇冠度假山庄。
山庄处在绵延的山林之中,面积极大,并不像地处市中心繁华地段的酒店那样金碧辉煌,反而显得雅致清韵,走廊和大堂悬挂着动物标本,诸如鹿头一类。房间的墙壁和地板俱都是木质,窗外是茂密的树丛,倾身而望,眼底尽是黑绿的一片树海。
宛如置身林中城堡,有独特的韵味。
放下行李,时间尚早。与会人员三两成群,结伴而行,进入郁郁葱葱的森林里去。
z市的山和林非常漂亮,自高处望下,繁盛的丛林仿佛大地的绿色地毯,紧密而厚实。
亲身进入这绿油油的地毯之中,却发现树与树并不那么紧凑,只是树冠高耸又巨大,遮挡了大片的天。偶有几缕光自树缝漏下,金灿灿地闪了人眼。
姚东京微仰着头,跟在人群之后,段西安行走在她身后半米的位置,望着她在自己视野之中,竟是意外的心安。
他快走一步,与她并列,侧头去看她的表情。
没有蹙着眉,没有抿着嘴,没有任何不耐烦和不愉快。神情淡淡,面容平和。
这大概是她最常的表情,不出格、不生动。
尽管如此,段西安已经满足。他心中愉悦,呼吸大自然的新鲜空气,叹出一口浊气:“x市工业发达,快节奏的生活压得人透不过气。还是z市好,山明水秀,一派生气。”他指着远处茂密的树林,喜声道:“看!连森林都比x市的绿。”
姚东京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嘴角勾了勾,却不是喜悦的弧度。复又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运动鞋陷入松软的泥,这里前不久应该下过一场雨,至此泥土地还是软绵绵的。
半晌,她轻声道:“我不知道x市的树有多绿,也不好和z市的作对比。在我看来,它们都是灰蒙蒙的。”
段西安心中咯噔一下,后悔不迭。很早就知道姚东京是红绿色盲,之后说话办事都极其小心,生怕伤害到她。先前他高兴得忘形,竟然忘记了这茬,脱口而出,已弥补不及。
可姚东京貌似并不在意,甚至朝他安抚地一笑,指着树丛上划过的鸟:“但我知道x市的鸟类不多,大概和生态环境不好有关。你看,这儿的鸟真多,叽叽喳喳的,还挺热闹。”
话音刚落,头顶又划过几只鸟。这鸟个头不大,麻雀似的,但羽毛格外漂亮,胖嘟嘟的身躯竟然也被那鸟翅撑了起来,在树上天下飞舞。圆润的脑袋上长着尖尖的小嘴,滚圆的肚皮好像汤圆。
乍一看,就像是飞翔的海豚。
联想到这个夸张又贴切的比喻,姚东京被自己逗乐了,这时忽地传来短促而又沉重的枪声,而后是树丛互相拍击的声响,最后是鸟群一散而光的声音。
“有人在猎鸟?”姚东京反应过来,“这儿允许猎鸟?”
段西安仰头望着被那枪声吓得飞速逃窜的鸟群,沉吟道:“允不允许没多大作用,有一群人就是胆大包天、随心所欲。”
他垂目而望,只见姚东京拧着眉毛,眼睛在树林间搜寻。他弯唇一笑:“你别告诉我你要去制止猎鸟的人啊,这种时候别冒出正义感来,见义勇为的前提是有这个能力。”
“你认为我没这个能力?”姚东京挑眉反问。
段西安双手插兜,不以为意地耸肩:“这一带敢公然背枪猎鸟的,十有八/九是汉子。你一个女人,有什么能力对一个男人见义勇为?”
姚东京道:“不是还有你么?”顿了顿,她惊道:“难道你不打算和我一起见义勇为?你不觉得随意猎杀动物是犯法的么?”
段西安笑而不语,闲散地靠在树干上。他仰头望着头顶密密匝匝的树叶,忽地说道:“没错,猎杀动物是犯法的。但有些人就是置身法网之外,优哉游哉。凭着正义感,你制裁了一个人,却不知道同一时刻有千千万万的人逍遥法外。你根本毫无办法。”
他轻轻叹口气,用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神紧盯姚东京:“从前我不明白这一点,但现在我明白了——你想用‘公平’和‘正义’制裁你想制裁的人,手中必定要握着权力——权力才是最大的法律。”
言尽于此,他直起身,慢悠悠地走。
姚东京跟在后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孤傲的背影:“你也认为‘公平’是不存在的吗?”
他背过身,面向她,一步一步倒着走:“不,‘公平’是存在的,只是它诞生、存在于‘强权’之中。强大的人才有资格奢谈‘公平’。”
蓦地,他顿足,眼看姚东京走近他,他的眼神渐渐柔软下来,藏着几不可见的怜爱:“我有想要拼死维护的‘公平’,所以我才迫不及待地想要变得强大。”
他的眸似水柔情,荡漾来去,像载着一叶扁舟,晃悠着,晃悠着,飘到了姚东京的心旁。她迅速移开视线,低头望着自己的鞋尖。在泥泞中行走,她脚上那双运动鞋,沾上了黑褐的湿泥。
沉思间,眼下忽地钻入一抹身影。定睛去看,段西安正半蹲着身,用纸巾擦拭她鞋面上的泥。
她望着他的肩头因为手上的动作而摆动,还有他的发顶,正好被一缕偷跑下来的光线笼罩,漂浮半空的尘粒在他头顶悠悠浮游。
他比她高出许多,只有在他矮身蹲下时,才能看见他的头顶。
有人说,愿意让某个女人看见自己头顶的男人,大概是愿意将全部的自己奉献给这个女人的。这样的男人少之又少,遇见了,可千万不要放跑。
☆、第44章 阶梯上的你我
森林比城市更早进入黑夜,正接近傍晚时分,树缝间的日光却已渐渐消逝。结伴而行的人不知在什么时间消失在什么地点,剩余只有呼呼的山风和突兀的鸟鸣。
山林可真是奇妙,转眼就变了模样。
黑黢黢、小树林、杳无人烟。姚东京居然产生了一种“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即视感。
段西安拍拍手掌,直起身,环顾四周,显然也意识到天色已暗,是时候回山庄了。他将擦拭了湿泥的纸巾卷一卷,把黏着泥的那一面裹在里面,再塞回口袋里,询问姚东京:“回去?”
姚东京点头,脚上的新百伦被段西安擦得干干净净,她都有些不好意思迈脚,这儿的泥带着水分,随便走一走就脏了。
段西安看出她的踌躇,善解人意地笑:“怕弄脏?嗯,我不介意背你回去。”
句尾上扬,饱含期待。
姚东京瞄他一眼:“男女授受不亲。”
最后,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森林。
山庄距离森林有一小段距离,回山庄要穿越一个集市,就像城市里的夜市,摆放在道路两旁,多卖些z市的特产,也有家居日用品。
段西安走了一半停下来,绕到其中一家铺子前,买了两条毛巾。
一回头见姚东京犹疑地盯着他看,他笑着解释:“有些酒店会用客房毛巾或浴巾代替抹布,清理完马桶污渍后清洗,然后又挂在客房卫生间。所以住酒店一定要记着自备毛巾。”
平时外出住酒店,他都会自带毛巾和茶杯,这回恰好忘记,只好在路上买条新的。
他走至姚东京身旁,手上摊着两条同样款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