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裸脸-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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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作平等的人,倾听她的意见,体谅她的心情。
    交谈中,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还裸着身子,一丝不挂。她走向卧室,穿上睡衣。
他跟着进来,坐在床沿又谈了一阵子。他们谈到毛泽东,谈到呼拉圈舞,谈到口服
避孕药,还谈到男女同居,生儿育女,却一辈子不结婚的事。卡洛尔谈出了自己一
生中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的事,告诉他那些深藏在自己下意识之中的秘密。最后,
她睡着了,全身空荡荡的,好象刚动过一次大手术,把体内的毒汁全排掉了。
    吃罢早饭,他递给她一百美元。
    她犹豫了一阵,踌躇地数道:“我撒谎了,今天不是我的生日。”
    “我早知道了。”他咧嘴一笑,“不过,咱们可别让法官知道。”接着,他又
用另一种口吻说:“你收下这笔钱,走出这幢楼,不会有任何人找你的麻烦,直到
下一次再落到警察手里。”他停了一会儿,又说:“我需要一名门诊接待员,你正
合适。”
    她看着他,不相信这是真心话。“你拿我开心吧,我连速写或是打字都不会呀!”
    “回学校念书去,你就会了。”
    卡洛尔看了他一会儿,激动地说:“我从来没想过再读书,听起来倒是挺新鲜
的时髦呢。”她真巴不得抓上这一百块美元,赶快溜出这套公寓,钻进哈莱姆地区
歹徒们经常光顾的菲什曼杂货店,叫她那帮难兄难弟、穷姐贫妹们开开眼界,见识
见识。
    一走进菲什曼杂货店,就好象从未离开过一样。还是那一张张愁容满面的脸盘,
还是那忧郁低沉的叽叽喳喳。她又回到老家了,只不过医生的公寓仍在脑际中回旋。
这天壤之别,不是由于家具和摆设造成,而是公寓内的洁与静。它象是另一个世界
的一座小岛,他给了她一张登岛的护照。
    卡洛尔自己也感到惊讶费解,她竟然报名注册上了夜校。她离开了旧居,离开
了那布满铁锈的脸盆,那散了架的厕所,那破烂的绿色窗帘,还有那张笨重的铁床
——她骗人耍把戏的地方。
    她接回亲生的父母,上学其间的费用由史蒂文斯医生接济。她以优异成绩念完
高中。医生参加学校毕业典礼时,她眼里闪出自豪的光——有人相信她的价值,她
成了有作为的人。白天,她在纳蒂克家干活,晚上去夜校学习当秘书。学业完毕后,
她给史蒂文斯当接待员,自己可以掏钱租公寓了。
    四年来,史蒂文斯医生对她的态度一直象头一晚那样既严肃又客气。她等着他
暗示自己该干什么,该成为他的什么人。最后,她才明白,医生一直把她当做一个
人对待,他所干的一切仅仅是为了帮助她充分发挥自己的才能,实现真正的人生抱
负。每当她遇到为题,他总会抽出时间与她商讨。最近,她打算把自己与契克的关
系告诉医生,请教应该如何大夫契克的要求,可是又一拖再拖,犹豫不决。她希望
史蒂文斯医生因她而自豪。她巴不得能为他干点什么,跟他睡觉,为他而死……
    而现在,却冒出两个从凶杀处来的家伙,要见医生。
    麦克锐佛不耐烦了,问道:“怎么样,小姐?”
    “医生有指示,接待病人时,不准打扰他。”她注意到麦克锐佛眼中的表情,
又说,“我给他挂个电话吧。”她拿起话筒,按一下内联电纽。半分钟后,电话里
传来史蒂文斯医生的声音:“喂?”
    “来了两个侦探,想见您。他们是凶杀处的人。”
    她满以为医生会改变说话的腔调……紧张……恐惧。可是,什么变化也没有。
“让他们等着。”他说完就挂上了听筒。
    她腰杆子一下子硬了起来。他们可以使她惊慌失措,但永远不可能让她的医生
失去冷静。她抬头用挑战的口吻说:“你已经听见他说什么了。”
    “病人在里面还要呆多久?”那个年轻一点的侦探问。
    她瞟一眼桌上的钟,答道:“还有二十五分钟。这是今天最后一位病人了。”
    两个侦探交换目光。
    “等吧。”麦克锐佛叹口气说。
    他们坐下来。麦克锐佛注视打量着她,说:“你看上去好眼熟呀!”
    这话不假,他在试探她呢。“你知道大伙是怎么说的——人人都长得一样。”
她答道。

    刚过二十五分钟,医生私人办公室通往走廊的边门嘎地一声响了。几分钟后,
接待间的门开了,贾德·史蒂文斯医生走出来。他看见麦克锐佛时愣了一下,说:
“我们见过面。”但他记不得是在何处。
    麦克锐佛毫无表情地点点头:“不错,见过……我是中尉麦克锐佛。”他指着
安吉利说:“佛兰克·安吉利侦探。”
    “请进。”贾德同安吉利握握手。
    卡洛尔目送他们走进医生私人办公室,并关上房门。她竭力把眼下的事串到一
起:那个侦探头目似乎对史蒂文斯医生抱有敌意,这大概是他天生的护身符吧。谁
知会发生什么事呢?天晓得!眼下只有一件事是确实无疑的——身上这套衣服太脏,
该送去洗了。
    贾德的房间布置得象法兰西乡村别墅的起居室。室内没有办公台,却安放了舒
适的沙发,配上茶几,点缀着货真价实的古式灯盏,摹制的古式地毯巧夺天工,罩
上缎子的长沙发安祥地躺在一角,尽头有一扇便门通往走廊。麦克锐佛发现墙上没
有挂任何文凭证书。来之前,他调查过医生的资历。要是他愿意的话,他完全可以
用各种文凭和证书贴满四壁。
    “我这是平生头一遭进到精神病医生的办公室。”安吉利说,房间的摆设打动
了他,“我的房间能象这儿一样就好了!”
    “这是为了松弛病人的神经。”贾德说,“顺便提一句,我是精神分析学家。”
    “对不起,”安吉利问,“这两者有何区别?”
    “区别在于一小时可以捞五十块美金,”麦克锐佛接道,“带来的后果是我那
位同事再也无法动弹。”
    同事!贾德突然想起来往事。大约四、五年前,在一次抢劫酒店的冲突中,麦
克锐佛的一位同事被打死,他自己受伤。一个名叫阿姆斯的凶手被逮捕了。阿姆斯
的辩护律师以被告神经不正常为理由,替他开脱罪责。作为精神病专家,贾德检查
了阿姆斯,并出庭作证。他发现被告患有晚期麻痹性痴呆、症,已经神经失常,无
可救药。由于贾德的证词,阿姆斯免于一死,被送进了疯人院。
    “我想起你了。”贾德说,“是阿姆斯一案。你身中三弹,你的同事杀。”
    “我也想起你了。”麦克锐佛说,“你把杀人犯放跑了。”
    “你来此有何贵干?”
    “打听一件事,医生。”麦克锐佛说,并解开随身带来的包裹。
    “请你鉴别一件东西。”麦克锐佛不露身色地说。
    安吉利打开包裹,取出一件黄色油布雨衣。“见过吗?”
    “好象是我的雨衣。”贾德惊讶地说。
    “是你的。至少里面印上了你的姓名。”
    “在哪儿发现的?”
    “你以为会在哪儿?”两个侦探态度突然严肃起来,脸上现出微妙的神色变化。
    贾德打量着麦克锐佛,冷静地回答:“你们最好成绩先讲明白,这一切是怎么
回事?”
    “是关于这件雨衣的事,”麦克锐佛说,“如果是你的,我们想知道它是怎样
丢失的。”
    “没什么神秘的。今天早上我上班时,正下着毛毛雨,我的雨衣正好送去洗了,
只好披上这件油布雨衣。一位病人没带雨具,天又开始下大雪,我就把这油布雨衣
借给他了。”他顿了一会儿,突然感到不安,问:“出什么事了?”
    “谁出事了?”麦克锐佛反问。
    “我的病人——约翰·汉森。”
    “对,”安吉利轻声接道,“你算是答到点子上了。汉森先生无法自己来归还
雨衣的原因是,他死了。”
    贾德全身一震:“死了?”
    “有人在他背上捅了一刀。”麦克锐佛说。
    贾德目光呆滞,不相信这是真事。麦克锐佛从安吉利手中接过雨衣,翻过来,
让贾德看油布上大块肮脏的血斑。雨衣背面沾满棕红色的血迹,令人恶心。
    贾德死劲攒住茶几边,一直抓到指关节发麻。
    “汉森今早是什么时候来你这儿的?”安吉利问。
    “十点。”
    “呆了多久?”
    “十五分钟。”
    “一看完病就走了?”
    “是的。还有一位病人正等着我。”
    “汉森是通过接待室出去的吗?”
    “不是。 病人从接待室进来, 从那扇门出去。”他指着通往走廊的便门说,
“这样病人彼此就不会碰面了。”
    麦克锐佛颔首会意:“看来汉森在离开此地几分钟后被杀。他来找你看什么病?”
    贾德犹豫不答。“很抱歉,医生与病人之间的事,无法奉告。”
    “有人谋害了他,”麦克锐佛说,“你或许能帮我们找到凶手。”
    贾德的烟头灭了,他重新点燃烟丝。
    “他找你治病多久了?”这一次由安吉利提问题。警察都是这样合作的。
    “三年。”贾德回答。
    “什么病?”
    贾德还是吞吞吐吐。约翰·汉森浮现在眼前,就象今早时一模一样,兴奋激动,
满面笑容,渴望享受新生。“他过趋势搞同性恋的。”
    “又是一个丧失了人格的混蛋!”麦克锐佛恶狠狠地说。
    “我指的是过去,”贾德说,“现在治好了。今天上午我告诉他再不用来了。
他准备搬回家与亲人团聚。他有妻子,还有两个孩子。”
    “同性恋还有妻室?”麦克锐佛惊奇地问。
    “通常如此。”
    “会不会是过去某一位同性恋伙伴不愿意失去他,打起来了,一气之下在情人
背上捅了一刀?”
    贾德想了想,说:“可能,但我不相信。”
    “为什么?”安吉利问。
    “因为汉森有一年多没有搞同性恋了。我看很可能是有人拦路打劫。汉森的脾
气我知道,决不会拱手相让,非打起来不可。”
    “好一位勇敢的有老婆大同性恋男子汉!”麦克锐佛意味深长地说,“不过有
一件事,与拦路打劫案情不符。他的钱包没动,里面有一百多块美元。”他注视着
贾德医生的反应。
    安吉利说:“如果我们要寻找的凶手是个神经病人,问题就简单多了。”
    “不一定。”贾德反驳道。他走近窗口,说:“看看下面的人群,每二十个人
中,就有一个住在、或住过、或将要住进精神病院。”
    “要是一个人疯了,那……”
    “神经病并不一定会表现在外表上。”贾德解释道,“每一例明显的神经失常,
总意味着至少还有十例未查明的神经失常。”
    麦克锐佛颇感兴趣地打量着贾德:“你对人性倒非常了解呀,医生?”
    “世上根本就没有人性这东西,”贾德说,“正如同没有兽性一样。”
    “你干了多少年精神分析学?”麦克锐佛问。
    “十二年。你问这问题是什么意思?”
    麦克锐佛耸耸肩,说:“你长得一表人才,不少病人定会爱上你呢,是吧?”
    贾德射出愤懑的目光:“不理解你的含义所在。”
    “得了吧,你比谁都明白。你我都是人嘛!可以想象一下,一个搞同性恋的男
人走来,找到一位年轻英俊的医生,倾诉衷肠。”他压低了嗓门,“你敢说三年来,
就在这张沙发上,汉森从来没有同你纠缠过?”
    贾德冷漠地说:“这就是你关于人性的概念吗?中尉?”
    麦克锐佛毫无窘感:“这种事大有可能。我再告诉你另一件可能发生的事。你
刚才讲你告诉汉森不用再来找你看病。或许他不愿意照办。三年来的交往,使他离
不了你。于是,你们就打了一架。”
    贾德气得脸色发青。
    安吉利想缓和紧张的气氛:“医生,你能回忆起有什么人会恨他吗?或者他有
什么值得别人恨的地方?”
    “倘若如此,”医生说,“我早已奉告。有关汉森的一切,我无所不知。他天
性开朗乐观,无人会恨?”
    “是个好小子,你也一定是个了不起的医生。”麦克锐佛说,“我们打算带走
他的病历档案。”
    “不行。”
    “我们能够通过法律程序让你交出来。”
    “随你便。病历档案对你们没有任何用处。”
    “交给我们,又会有什么害处呢?”安吉利问。
    “会伤害汉森的妻子和孩子。你们找错了线索,你们最后会明白是陌生人杀害
了他。”
    “我不信。”麦克锐佛气冲冲地说。
    安吉利叠好雨衣,绑上绳子,说:“等化验完后,取得证据,就送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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