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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描淡写-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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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的脸,帮他拭去面颊边那滴还没有流完的泪。
  
  时光的匆促足音里,绚烂的温暖,破碎沉淀。有些事情,可以遗忘,有些事情,一直记住。带着往事的阴影一路向前,但切不可忘记,在下一个回家的路口,一定有某个未知的谁,等在路边,朝着你前来的方向,翘首……
  
作者有话要说:拉萨,Jarry想念Red的天空
                  love and tea
  当易建明再一次清晰地感受到蔺今呼出的气息时,蒋思凡正裸身躺在宾馆房间的浴缸里,满缸的水有些外溢,并且早已彻底凉透了,没有一丝热气,他仰面对着这天花板,皮肤被冻得青白发紫,但本人却压根无知无觉。
  他俯下肩膀把脑袋也浸入水中,呼吸开始变得有些凝滞,睁大眼睛,看着一连串的水泡从嘴里呼出,上升,快到水面的时候破裂。趴在水底向上望,有一种很奇异的感觉,世界仿佛是一块被打磨成半圆形的透明水晶镇纸。躺在水底仰望,一切都皆在晃动,一切皆是模糊。
  现在回忆往事,觉得就如同此刻,人躺在湖水中,摒住呼吸一动不动,看水面上的落叶和花瓣就这么漂过去,所有的疼痛和回忆也都一一漂了过去。
  蒋思凡回想自己这二十几年,就是这样浑浑噩噩地流过去了,双手沾满鲜血,浑身皆是罪恶和肮脏的情欲。大概离世之后没有资格上天堂。
  那个女人早就走了,空气里却遗留着她身上雨水和脂粉混合的气息。是谁说Zuo爱能暂时止疼的?真是大笑话,为什么放纵过后,还是如此之痛?那种没有明确方位,时强时弱的莫名之痛依然在全身穿插来去,四处游弋。昨晚蔺今的那枚笑容是一个巨大的挑衅,他冷漠地望着自己,轻描淡写地说,
  “认识十年都不知道他的真性情,那只是因为他不爱你”
  那只是因为他不爱你,这句话,如同一把钝口的刀,磨动着早已经结痂的伤口,深而重地切下去,连皮带骨。
  他痪倒在雨里,望着对方渐渐模糊的背影,暴雨如注,浇灭了内心所有愤怒的烈火。直到一个避雨的站街妓女上来搭讪,他才从混沌一片的世界中惊醒。随即带她回酒店,情欲排山倒海,顾不上淋浴,反正他们是一样的肮脏,绝望汇成无边无际的欲望,他把女人掀倒在床上,俯下身体,凑近到她的侧颈,用尽全力啃咬下去,好像一只吸血鬼,鼻端尽是雨水和劣质胭脂的气息。
  整个晚上,女人如同一具没有生命的布偶,一动不动,甚至没有呻吟,也许她早已从习惯到麻木。蒋思凡对于她来说与之前职业生涯中出现的任何一个有暴力倾向的嫖客并二致。他疯狂地驰骋在女人身体上,那些炽烈的激|情,蹂躏在肌肤上的灼热手指,却无一不散发着冷冷的寒意。释放过后,只余下满室的空虚。
  蒋思凡没有挽留她,女人在黑暗中拿起一叠人民币,慢慢地穿好衣服。随后关上门走了出去,走廊上响起高跟鞋笃笃的悠长足音,外面的是漫无边际的滂沱大雨,也不知道她会去哪里,是就地再找个新主顾,抑或在宾馆大堂寻个僻静的角落避雨。
  其实他们很像,只有肉体,而没有心,生活在城市地下的夹缝里,见不得光,只有黑暗。
  思凡把自己浸入装满热水的浴缸里,用力擦洗满身的情欲气息,直到全身被搓得发红。总有这样的时刻,躺在浴缸里,望着天花板,上面什么也没有,而他什么也不想,因为知道自己什么也做不了,什么都不是,抑制不了的忧郁疲惫伴着身心从深夜到凌晨,然后是另一个深夜和另一个凌晨,仿佛生活已彻底坠往半死不活的方向。
  他就这样懒懒地呆在水里,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浴室里弥漫的滚烫雾气渐渐消散,满缸的热水一点点变凉。快天亮的时候雨渐渐停了,思凡侧头望向窗外的天空,看着它逐渐从殷红转为墨黑,再由墨黑转为灰蓝,接着一寸一寸从东方开始变亮。最后太阳升起,它的光影在云层后勾勒出一丝金边。天光大亮,狂风暴雨过后,居然是一个晴朗的早上。
  他不动声色地在水底把自己蜷缩起来,以回归母亲子宫的婴儿姿势,在就快要窒息的瞬间奋力跃出,心脏擂鼓般激跳,几欲炸裂的疼痛。他迅速站起来跨出浴缸,无数细小的水珠从皮肤上抖落,滑过满身旗帜般的伤痕,碎裂在地板上。
  
  蒋思凡梳洗完毕走到餐厅的时候,发现孟矣昶已经独自坐在靠窗的位置用早餐了。
  简单的典型沪式小点心摆了一桌,男人握着一柄小茶壶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他半闭着眼睛,神情恬淡,呼吸仿佛大海的潮水,一起一伏。清晨的阳光穿过玻璃轻柔地洒在他身上,轻薄而透明,把周遭的空气都染成了浅浅的金色。蒋思凡踌躇着站在原地,不知道该不该走上前去。
  正在这时候孟亦昶睁开眼望见他,连忙举手招呼他过来。思凡有些紧张,不晓得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如果男人问起易建明的事情他又该如何作答。
  相对他的坐如针毡,对面的孟矣昶却显得格外气定神闲。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拿起搁在一边的热水瓶给思凡面前的玻璃杯里面加了一点热水,涮一涮,再倒出来,随后拿出一个小茶包,往杯子里撒了一些白毫如雨,芽身金黄的茶叶,接着再次注入大半杯热水。
  “秦总馈赠的君山银针,黄茶中的极品‘金镶玉’,你来尝尝味道如何?”
  思凡执起玻璃杯,只见那些白毫银针林立杯中,上下穿动,芳芽徐舒,澄清通透。最后茶芽吸饱水后缓缓沉入杯底,内含的幼叶微微张开,吐出一个小气泡凝于芽尖,煞是可爱,让人不禁暗暗称奇。
  孟矣昶见思凡为这杯中茶舞惊艳的表情,略显得意。他笑了笑曲起食指和拇指,在面前的玻璃杯上轻轻弹了一下,发出“铮”的轻响。最后一片浮于水上的叶片由于震动终于沉入杯底,一枚小小的水泡也随之悬上叶尖。
  “这叫做‘雀舌含珠’,你不妨喝一口。”男人指着那枚轻盈的水泡笑着对思凡说。
  思凡很疑惑为什么他没有提任何关于易建明去向的事情,反而亲手给自己泡茶,但还是依其所言举起茶杯,轻啜一口。顿时如饮春水般,一股说不出味道的茶香缠绵于唇齿之间,经久不散。这一口茶下去满心的浮躁和担忧似乎顷刻间都被暂时抛在了脑后。他举起杯子,正对着阳光,只见杯中芽光水色,浑然一体,堆绿叠翠,妙趣横生,饮之顿觉神清气爽,实在令人叹为观止。
  “怎么样?”孟矣昶透过杯子仔细观察思凡的神情,貌似不经意的发问。
  “真是好茶。”
  思凡情不自禁又呷了一口,孟矣昶给他夹了几块小点心,配合着马提膏,的确是绝顶美味。
  “你可知道这君山银针珍贵在何处么?”男人说着好整以暇地也给自己拈了一块糕点。
  “物以稀为贵?”
  思凡知道孟矣昶的私生活格外简朴,却嗜茶如命,宁愿倾尽千金来换得极品茶叶,也可以说,他私底下,是一个极为风雅的人,提起他爱极的茶,自然是兴趣正浓。
  “君山银针产于洞庭湖中的君山岛上,君山又名洞庭山,古老的君山茶历史格外悠久。但你可知道,这君山银针的珍贵不仅仅在于其稀有。”
  孟矣昶一边吃着点心一边品着茶慢慢向蒋思凡解释。一瞬间,这阳光,这声音,这茶香,让思凡觉得时间开始变得不确定,四周的气氛,亦开始变得缓慢而粘稠,他吃不准这个男人究竟要表达什么,只好沉默着做出愿闻其详的表情。
  于是男人接着娓娓道来,
  “首先,君山银针的采摘方法十分严格,一般于清明前三天左右开始采摘,采摘时候讲究‘九不采’。即雨天芽不采,露水芽不采,紫色芽不采,空心芽不采,开口芽不采,冻伤芽不采,虫伤芽不采,过长及太短的芽不采。为了防止擦伤芽头和茸毛,盛茶的篮内还需要衬以白布保护。”
  “真的是好复杂。”
  思凡感叹,想不到这小小的一枚芽叶还需要那么多讲究,男人的声音很低沉,而他的眼睛是深不可测的幽远,浅琥珀色的瞳仁和这杯中的茶色一样,却让思凡怎么也无法参透,亦只能恭敬地垂首静静倾听。
  “这还是其一,君山银针制作工艺的复杂严苛也是决定其名茶身份的重要因素,它需要经过杀青、摊凉、初烘、初包、复烘、摊凉、复包、足火等八道工序。优质的君山银针在制作时特别注重杀青、包黄与烘焙的过程。杀青要讲究动作轻快适度,包黄是使茶叶形成黄汤黄叶风格的重要步骤,而烘焙讲究低温之下反复多次,用以充分提高茶香。此茶讲究色、香、味而对形状不做要求,天然去雕饰而韵味本天成。”
  孟矣昶说着,又拿起水壶给思凡的杯里注了些水,茶香味从杯口散发出来,幽幽的沁人心脾。
  思凡有些恍惚,面前的这个男人笑得如此温文尔雅,说到和品茶相关的事情,似乎是在回忆最美好的事情,他的声音里也漾着些许笑意。思凡简直呆住了,那样的笑容,仿佛多云的日子里从阴翳的天际中漏出的一缕阳光,让大地万物都变得绚烂异常。但是,他今天跟自己说的话似乎比之过去整年还要多,这个诡异的男人,他究竟要向自己传达什么呢?
  “中唐诗人元稹有一首咏茶的宝塔诗,其中两句写到‘夜后邀陪明月,晨前命对朝霞’思凡,这两句话你让你想到了什么?”
  孟矣昶说完站了起来,擎着杯子背对着蒋思凡走到落地窗前。忽然一转身,那一瞬间,他四周空气的流动似乎都被牵动了,泛出了一圈圈小小的涟漪,而男人清癯的身影静静立在这玄迷气流的中央,沐浴着阳光,如墨的唐装,温和的眉眼,隐隐的强大磁场却让人无法逼视。他用带着笑意的低沉声线寻问蒋思凡,
  “它们让你想到了什么呢?”
  这一瞬,思凡几乎被男人的风致所惑,为他难得的感性而惊诧,半个字也吐不出来。孟矣昶莞尔,并没有在意,只是自顾自接着说,
  “夜后邀陪明月,晨前命对朝霞,是不是很像在抒写爱人?夜后晨前的红袖添香?绝顶的茶叶和绝美的爱情皆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既然制作好茶需要的工序如此繁杂苛刻,那么经营一段感情更得是如此了,你以为呢?”
  这就是所谓的正题么?蒋思凡的额头上逐渐渗出冷汗,而他却不敢把它们抹去,身体仿佛被灌了铅一样沉重,没力气移动分毫。
  “孟先生,您说得太复杂了,思凡不能理解。”
  “思凡,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已经28岁了吧,28岁,接近而立的年纪,虽不至于阅尽千帆,但至少已经识得情爱滋味。那么在你眼里,蔺今,算是一杯什么茶?”
  孟矣昶回到位置上坐了下来,他眯起眼睛看住蒋思凡,瞳孔里的颜色开始变得浑浊。
  “他大概不是茶,说是酒或者烟更为恰当吧。这个男人有故事,叫人没法一一看清楚。”
  思凡忆起昨晚蔺今的冷漠眼神和最后那句话,沉思半晌,慢慢回答。
  “好一杯酒,好一支烟。哈哈,在我眼里,他不过是一捧冲泡过无数遍的劣质茶渣,既然是残渣,又怎能再冲泡出美味香茗?”
  孟矣昶听闻思凡的回答先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又极度轻蔑的反问。
  “这几天,小孟在家一直精神萎靡,我却频频梦见忆眉,她还是以前的样子,反复告诫我凡事不要太过用力,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提及忆眉,男人的目光又开始幻化出温柔的光,他浅浅笑着,嘴角的弧度犹如午后的阳光洒落瓷器的边缘。
  孟忆眉这个久远的名字让思凡也随之怔住,他的思绪开始飘远,定定望着孟矣昶,几乎溺毙在男人温柔似水的眼底。
  那时候,他大概还是个小孩子吧,和孟忆眉只得一面之缘的惊鸿一瞥。秋日暖暖的阳光,倾斜地照在屋顶上,仿佛亘古以来就存在于此。时间被染上了一层朦胧的余韵,女人的脸上泛着蔷薇的晕红,她蹲在院子中央,给一只猫洗澡,大白猫肥硕的身躯在水盆里灵活地跑动,在那样慵懒的时光里,他看到小小的自己,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光线中飞舞的尘埃,一切都是透明的。后来听说她跟着易建明的父亲私奔了,再过六年,又听说她在一场大火中死去了。
  孟忆昶长长的叹息打断了蒋思凡的追忆,低低地话语回响在耳边,有些潮湿的,带着梦呓般的不真实,
  “我现在就想,干脆什么都不要做,我们一起来看一看,已经早就不值得再杀青、摊凉、烘焙的叶子,能配出何等样的好茶。这就是我带小孟回来这里的原因,思凡,你很聪明,应该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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