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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酹山河(上部) BY: 沈夜焰
文案
天下间,任何人都可能背叛我,只有他不会;
天下间,我可以欺骗任何人,惟独不是他。
强攻强受,非清水
有虐身情节(但非攻虐受),非喜勿入
纯是个人消遣,喜欢可以多看看,不喜欢请无视,谢谢
1 赫罗村
清澈的河水在村旁蜿蜒流过,晶莹五彩的鹅卵石,在阳光的映射下闪出剔透的光泽。河岸上
绿草绒绒,一块干净平整的大石上,展着一幅雪白的丝绢,不过一寸见方,上面似乎写着两个墨字。
修长白皙的手指随着绢上的笔迹,慢慢地抚摩,一笔一划,勾勒有力,像是要镌刻到石上,再刻到心底。
墨是中唐歙州有名的漆烟墨,以墨色黑亮、气味芳馨持久闻名于世。虽已历经一年有余,但淡淡的墨香仍是萦绕鼻端,挥之不去。
林见秋抬起头,望向南面的天空。
天空很晴朗,只有几缕云悠闲自在地飘过。地上的蔓夕花开得正艳,花朵硕大、花瓣繁复,重重叠叠,漫山遍野,一直铺到尽头。天地交界处是一大片树林,在春风的呼唤下抽出嫩绿的枝条。
林见秋目光幽深,似要透过那片树林,望向更远更远的地方。
那里的春天没有这么晚,想必早已是百花齐放、万树争荣了吧……他轻叹了口气,低头只见风拂流水,吹皱一片。
正在此时,忽听身后有个清脆的童音响起:“林大哥,林大哥。” 林见秋也不回头,将石上丝绢细细折好,轻轻放入贴身怀中,这才转身,淡淡一笑,道:“蓝初,有什么事?”
那孩子不过十来岁,目光中透着几分机灵。见到林见秋,几步奔了过来,高声道:“原来你在这里,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吗?都等着你呢!”
林见秋一怔,这才想起今日是赫罗族人一年一度的“种春节”,是祭祀土地,祈求一年风调雨顺的大日子。赫罗族人幽居在此,于外界沟通甚少,所吃所用皆为自给自足,上天的恩赐因此更为重要。
林见秋来到这里不过月余,还从未参与此等盛事,心中也甚是好奇,任蓝初拉了自己向村中走去。
赫罗村家家喜气洋洋,人人面带笑容,都穿着最鲜艳美丽的服饰,高高兴兴地忙前忙后。
蓝初和林见秋进了自家小院,听见屋中正有人说话:“那只大老虎,身子有这么大,眼睛有这么大,浑身的毛啊……”
蓝初向林见秋促狭地夹夹眼,道:“又有人讲你杀虎的故事啦。” 林见秋但笑不语。他在深林中救下险些丧生虎口的蓝初,这才得以找到赫罗村,住了下来。
赫罗族人无论男女,个个俊秀柔美,善于狩猎的男子很少,因此都是族人口中的大英雄。像林见秋这般,能以一人之力,徒手打死老虎,简直就是传奇。
说话的是蓝初的弟弟蓝瑞,对林见秋崇拜得不得了。这打虎的故事,他讲了无数遍,似乎一遍比一遍更加生动离奇。
此时大人们都在忙着祭祀之事,剩下的小孩子聚在一起,十数双眼睛眨也不眨,只盼着他说得更精彩些。
却听一个尖锐的声音道:“你就是爱吹牛,哪有那么大的老虎,你亲眼看见了吗?”
蓝瑞正说到兴头上,忽然听到这么一句。他“生平”最大憾事,便是当日虎口之下的不是自己,而且竟连“袖手旁观”也不曾有过,此刻被人一语道破,心中恼羞成怒,瞪眼看去,见说话的是个面貌黝黑的少年,正是村中谷强之子谷若西。
谷强是赫罗村中的勇士,射杀过一只大熊,也是村民称道的好汉,却被杀虎的林见秋抢了风头。儿子心中不忿,终于忍不住出言讥讽。
蓝瑞涨红了脸,道:“我哥哥告诉我的,和我亲眼所见又有什么分别?” 谷若西故意拖长了声音道:“啊——原来你没有看到啊,那还说得这么活灵活现,摆明了是在吹牛。”
蓝瑞怒道:“我才没有吹牛!林大哥打死老虎,是我们族人的勇士,这事谁不知道?”
谷若西道:“他是勇士?我爹才是。他根本不是我们族人。”蓝瑞握紧了拳头,跳了起来,叫道:“林大哥就是我们族人,连族长都认了的。”
“那又怎样?杀虎有什么了不起,我爹还射死了雄呢。”
“林大哥没用兵器,他才是勇士!”
“谁看见了,没准是用了兵器又藏起来,装模作样冒充英雄,我呸。” 谷若西撇着嘴,满脸的鄙夷。
蓝瑞怒极攻心,扑上前去,一把扯住谷若西的衣领,道:“你……你胡说八道。”他气得急了,说话反倒结巴。谷若西不肯示弱,伸手向蓝瑞的头发拉去。别的孩子们见他俩动起手来,不由纷纷后退。
谷若西手到中途,突然一沉,竟被一只大手按住了,有人温和地道:“你们要打架么?”他抬头一看,正是林见秋。
蓝瑞精神一振,松开了手,率先告状:“林大哥,他说你不是勇士,他说我吹牛。” 谷若西到底是孩子,心中害怕,期期艾艾地道:“我,我没说。”
林见秋放下谷若西的手臂,漫不经心地道:“我当然不是什么勇士,谷强比我厉害,我比不上他。”此言一出,大出孩子们意料之外。蓝瑞张大了嘴,想叫又叫不出来。蓝初看着林见秋,若有所思。谷若西却是大喜,只道是林见秋怕了自己的父亲,顿时趾高气昂,得意地看向蓝瑞,道:“吹牛就是吹牛。”对周围的孩子们道:“他就会吹牛,我们不和他玩啦。”那些孩子不知好坏,欢呼着追随谷若西跑了出去。
蓝瑞只觉受了天大的委屈,又是羞怒又是愤恨,泪水在眼眶之中转了两转,终于还是忍下,对林见秋道:“你为什么……为什么……”
林见秋笑道:“傻小子,这勇士是别人叫的,可不是自己封的。”他年纪虽轻,但经历甚广,岂会将这小小名号和孩子的争斗放在心上。
蓝瑞咬着牙不吭声,一旁的蓝初却道:“哼,勇士不勇士的倒不在乎。但谷若西不该说我弟弟吹牛,他仗着父亲撑腰,总是欺负我和弟弟无父无母。”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林见秋听到“无父无母”四字,心中一动。他看了看蓝瑞,又看了看蓝初,淡淡地道:“男子汉大丈夫,做这些口舌之争又有何用?”他拉过蓝瑞,抚了抚他的头发,道:“迟早让你出了这口气。”蓝瑞恼怒之情尽去,连声道:“真的?真的?”林见秋道:“你不相信我么?”蓝初忙接道:“怎么会。”
林见秋向里屋走去,道:“不是说有衣服让我换吗?”蓝初跟了进来,打开一口箱子,捧出一身赫罗族人的服饰,诚恳地道:“林大哥,我和弟弟就当你是哥哥一般,这是我父亲生前的衣服,也不知合不合身,你可别嫌弃。”
林见秋换上了衣服,蓝瑞却对谷若西念念不忘,只是问:“林大哥什么时候教训他呀?”林见秋垂下眼睑,道:“只要记着,总会有那么一天,你急什么?”说罢,嘴角一勾,笑意之中竟带了三分冷酷。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场中的祭祀台已然搭好,人们纷纷向广场聚集。
眼见祭祀大典便要开始,人人兴奋异常。谁也没有注意到,村子东面的高坡上,那上百处的点点火光;谁也没有料到,危险近在咫尺,转瞬即至。
2 袭击
单无咎冷冷地望着山坡下沉浸在喜悦之中的赫罗村。他身后数千铁骑,皆是黑盔黑甲,在苍白的月色下,形如鬼魅。
单无咎提起刀,一指山下那处高高的祭台,道:“这就是传闻中的赫罗族人?”
一个身形矮胖的中年男子,连滚带爬地跑到单无咎马前,跪下叩头道:“正是正是。”他衣着华贵,头戴珠冠,显是身份显赫。但此时浑身泥污,帽子歪在一边,一脸汗水,狼狈可笑。
单无咎轻蔑地扫了那男子一眼,道:“听说他们能带给人无上欢愉,可是真的?”
那男子匍匐地上,道:“是真的,是真的。赫罗族人每五年向……向宫里进贡两男两女,都是万中无一的美人。其躯体柔韧,肌肤滑腻,真是……真是难以形容。”他偷眼看了看单无咎,见他面无表情,略想了想,又接道:“尤其……尤其是族中男子,那滋味……那滋味……嘿嘿……”忽然想起那绵软紧窒、放浪妖冶的情形,不由心中一荡,竟忘了自己身处何地。
单无咎见他双目迷离,脸上流露出如痴如醉的神情,厌恶异常,冷冷地道:“穆国主知之甚详,真是爱民若子。”他后四字咬得极重,男子听他出言讥讽,一句不敢回,只是不停磕头。
这男子是勃伦国国主穆其答。数月前,单无咎亲率十万北楚铁骑,灭了勃伦国,俘虏穆其答及其王族五百余人。按照草原上的规矩,穆其答及其族人要作为单无咎和将士的奴隶,供其淫乐驱使。穆其答害怕自己族人遭祸,竟向单无咎进言,说他知道赫罗族人的所在,愿将赫罗族人献与单无咎,以换取自己族人的自由。
赫罗族人是草原上历久弥新的传说,听闻能令人品尝到世间极乐,是草原上所有帝王要征服的梦想,但行踪诡秘,无人能知,没料到竟是在勃伦国的统治之下。单无咎对穆其答那些蠢笨的族人殊无兴趣,却对赫罗族人大为动心。他虽厌恶穆其答满脸淫笑的神情,但能令一国之君难忘至此,想来这传闻定非空|穴来风。
单无咎看看周围将士,大家早就兴奋非常,紧紧盯着山下的村庄。虽然不能说话,但目光之中无不流露出嗜血的野兽般的神色。
单无咎慢慢抽出弯刀,向下方斜斜劈出,口中喝道:“上!”
数千余名将士齐齐拔出兵刃,高声呼喝,策马向山下奔去。
最先发现周围有异的,反倒是在房中的林见秋。他正和蓝家兄弟说笑,忽觉大地丝微颤动,连忙伏下身,耳贴地面,听到马蹄声疾,人数竟然不少。
他是有心事的人,不由一凛,暗忖:“难道是冲我来的?难道他……”心中又是激动又是茫然,推开房门,大步走了出去。
村中也有数十人看出东面异动,但赫罗族向来与外界接触甚少,此时见铁蹄奔来,不知何事,竟都呆立不动。
林见秋眼尖,看到那些骑兵高举的兵器在月光下闪亮,却是草原骑兵常用的弯刀,立时便知是自己料错了。但骑兵来势汹汹,兵刃尽显,定是不怀好意。
他是带过兵打过仗的人,应变奇速,知道包围尚未形成,还可脱逃而出。一时之间,又找不到村长。一转眼,看见谷强正站在一旁发呆,上去拍他的肩头,道:“快!召集所有男人,骑马备战。”
谷强怔怔地道:“什么?”林见秋眉梢一挑,微有怒意,道:“有敌人来袭,没见到么?”
谷强皱眉道:“怎么会?国主与村长早有商定,不会透露本村所在,怎么会有人来袭?”林见秋怒极反笑,敌人已近在咫尺,谷强居然还不肯相信。与一国之君商定的事又有什么用,一旦利益受损,出卖一村两村百姓,做为君者再正常不过。他深谙帝王之术,仓促之间居然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林见秋刚要再说,忽然想起蓝初那“无父无母”四字,暗道:“谷若西,你欺侮别人无父无母,我倒要让你也尝尝这般滋味。”话到嘴边,竟然变成:“还是谷大哥见识得对,是小弟小题大做了。这些骑兵想来是国主派来的使者,谷大哥是族中勇士,不如先去迎接。我立刻告之村长,让他过来。”
谷强是个莽汉,毫无见识,哪里知道林见秋的诡计,见他自承其错,想想自己勇冠全村,先去迎接使者,似乎并不失礼。当下道:“好。”居然向那些骑兵走去。
林见秋望着他背影,心中不住冷笑。他性子本冷,若非要见见母亲出生之地,决不会到赫罗村来,而若非蓝家兄弟热情款待,也决不会一住便是月余。别人对他的好,他要十倍百倍地报答;别人若有对他不起的地方,也要十倍百倍地讨回来。偌大一个赫罗村,除了蓝初蓝瑞,无人被他放在眼里。他一心要为蓝瑞出气,便要谷若西也变成孤儿。他自幼便在阴谋权术中长大,这等借刀杀人雕虫小技,不过是牛刀小试。
初见敌人,林见秋便想救出村中男丁,以徒后效。但如今一转念,旁人死活与己何干?救出蓝初蓝瑞也便是了。
当下再不多言,转身回到房中。蓝初见他神色严峻,问道:“林大哥,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