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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是儿臣。”太子站了起来,打断礼部侍郎的话,一掀衣摆,跪到地上,道:“父皇,是儿臣疏忽了。忘记九叔不爱听这个,扫了父皇和诸位的雅兴。”
林测皱了皱眉。林见秋望着跪在桌前的林殷,浑身发抖。
原来是你,原来是你,你明知道……只觉得愤怒伤心一波波地涌上心头,直想将他揪起来,喝问: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殷,你抛弃我娶了别人,我不怪你;你把我忘了只叫我九叔,我也不怪你。我只求你,我只求你,别来伤害我……你的伤害,我承受不了。
殷,你想逼死我么?
林见秋突然感到异常的绝望,心已麻木,反倒不再疼痛。他没有看林殷,也没有看林测,只平静地说了一句:“皇兄,臣弟身体不适,先告辞了。”跪下叩了个头,也不等皇上说话,自己起身便走。
原以为自己可以,慢慢地回味与你的种种,一天一天煎熬到老;原以为自己可以,只在一旁守着你,看着你幸福地活下去,然后自己活下去;原以为自己可以,偷偷地帮着你,完成心中所有梦想,协助你功成名就,再悄悄离去。
却原来,你不需要,你都不需要。
殷,殷,你是想让我死吗?
那我就死吧。
殷,你的任何愿望,我都会,满足你。
32 祭祖
一场好好的宴饮就这么不欢而散。众官员打道回府,议论纷纷。有说九亲王不识好歹的,有说太子过于莽撞的,有说皇帝太过偏心的,也有的笑着说,太子不会是故意的吧。但是所有的议论与猜测都在翌日上朝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河南知州上奏朝廷,黄河决口,四川运往河南的赈灾钱粮晚到了一日。其实河路堵塞,百万担粮食要走旱路,催得又急,能只晚到一日实属不易。但皇帝大怒,当着满朝文武,训斥太子足足半个时辰,竟是半点脸面也不留。
太子虽负责河南赈灾事宜,但督运钱粮自有地方官员,正所谓鞭长莫及,太子统领总务,不究细则,也无可厚非。百官嘴上不说,心中雪亮。皇帝这是在借题发挥,出出昨天九亲王的气罢了。事情虽小,但足以看出,在皇帝心目中,九亲王的地位不可动摇。官员心中稍有腹诽非议的,也悄悄打消了。
皇帝发作完太子,拂袖而去,这个早朝竟像是只为怒责太子而来。官员们退朝后偷看太子脸色,见他仍是淡淡地,无论惭愧懊丧、失落委屈,一点看不出,仿佛皇帝说的是旁人。自去继续接见官员,布置事务,没事人一般。
皇帝一下朝,丁溪若便按规矩侯在武英殿待诏。却见一个小太监跑过来道:“皇上有旨,着翰林院编修丁溪若,入司经局任洗马,即日起不必随侍皇上。钦此。”丁溪若呆若木鸡,身旁一人碰了碰他,方才直愣愣地跪下领旨谢恩。
其他人随着皇帝进了武英殿,丁溪若浑然忘了身在何处。司经局是掌经籍、典制、收藏刊刻图书的所在,自此穷经皓首,恐怕再无提拔的可能。这是丁溪若最害怕的事情,他跌跌撞撞,漫无目的,也不知走到了哪里。一抬头,猛然看见几个太监拥着掌印大太监张恩走了过来。
丁溪若快跑几步扑上前去,就势跪倒,哭道:“舅舅,帮帮外甥吧。”
朝中发生的一切,林见秋并不知道。今天是拜祭父皇母后的正日子,他寅时便已起身,焚香沐浴。换了亲王冠服,头戴九旒冕冠,身着九章衮服,手执玉圭。先至钦安殿拈香——那是母妃生前居住的宫殿——再到奉先殿、太庙祭祖,最后坐着银顶黑盖红帏大轿,随着亲王仪仗,浩浩荡荡直奔先皇所在陵墓——奉陵。
到了石牌坊,林见秋下令不许扈从跟着,竟独自沿着神道走向陵寝祭殿。他走得极慢,三步一叩首,用了近一个时辰,方走到陵寝祭殿中,默默地跪在帝后神牌前。
“九福九寿少平安”,这是林见秋幼时身患重病,一个得道高人说的谶语。可是,他宁可不要九福九寿,只求老天,能让他再见父母一面。
没有人知道,林见秋的母亲是为他而死。
当年,林见秋病得着实凶险,生命垂危,灵丹妙药都失了疗效。他发着高烧,昏迷不醒,连啼哭都不会了。母妃束手无策,便想起了下蛊。赫罗族人人都下主身蛊,这样可以祛病。但是下了主身蛊便半年不能说话,因此必须得等到孩子十几岁时才能种。
不过也有一种办法,就是把自己的主身蛊转到孩子身上,这样可以起死回生,而且孩子不用再受半年失语的限制。不过,失去主身蛊的人便会立刻气绝身亡。也就是用自己的命,换别人的命。
林见秋的母妃就用自己的主身蛊救了他的一条命。
林见秋从两岁起,就再没见过母妃。他小小的心中,根本不记得母妃的模样。但是,他却从父皇留下的笔记里,知道了这个连模糊影子都不存于记忆的母亲,曾经两次赋予了自己生命,甚至最后付出死亡的代价。
紧接着,不到一个月,父皇伤心过度,也离世了。
有的时候,林见秋会偷偷地想,用两条命,换自己一条命,到底值不值得?这种爱太沉重,几乎负担不起。每次看到别人共享天伦,他都会很嫉妒,很痛心。那是他永远不能体会的幸福,而这种幸福的失去,原因却在于自己。
林见秋把玉圭放在一旁,紧紧地将自己抱做一团,缩在龛帐下小小的角落里。
阳光很足,透过窗牖射在地上,照得楠木梁柱、斗拱金砖,一片富丽堂皇。
林见秋却觉得冰冷。孤寂一点点地蚕食心头,似乎整个天下只剩下他一个,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沿着无边无际的荒野,永远走不到头。
母妃,我只是想找一个人,永不会欺骗我;而我,永不会欺骗他。这是不是,苛求?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听殿外有人高声道:“九亲王,时辰已到,请九亲王回宫。”连喊三声。林见秋没有说话,他慢慢站起,将身上礼服褶皱仔细抚平,掸拭干净,执着玉圭,恭恭敬敬行过三跪九叩的大礼,转身走了出去。
门外黑压压地立着一千来人,见他出来,齐齐跪倒,道:“请九亲王回宫。”林见秋暗忖:“皇兄,原来你还是不相信我。”他长吸了口气,该来的总是要来的,那就面对吧。
33 咫尺天涯
林测政事处理完毕,急匆匆赶往层染阁,林见秋却仍未回来。他命人飞马去催,自己在阁中坐等。
眼见黄昏已至,晚霞映红了天边。整个苍穹都是暖融融地,好一片火烧云。张恩见阁中已暗,吩咐小太监们点了烛火,照得阁中有如白昼。
林测笑道:“这么亮做什么?灯影下观美人才有趣味。好好一片旖旎景致,都让你这杀才糟蹋了。真是焚琴煮鹤,大煞风景。”
张恩陪笑道:“皇上说的是。奴才见识少,哪有这等心思。”连忙将四下灯烛都熄灭,只余一盏红纱罩灯,放在桌角,朦朦胧胧地亮着。
不多时,张恩捧着宫内秘制软红膏来,用红缎子遮了,放在床头小几上,那是专为君王临幸男宠所用。林测又道:“听说赫罗族男子体制非常,用不着这个。”张恩道:“奴才也有耳闻。不过依奴才小见识,备上些总是妥当。就算不用,涂在身上,也只使肌肤滑腻润泽,断无害处的。”林测微笑允了。张恩又备下十数条浸湿了的汗巾,和软红膏并排放在一起。
两个小太监取出崭新的被褥进来,将床上寝具一一换过。林见秋最喜爱黑红二色,而且他是亲王,服制尚黑,因此穿戴用品无不以此二色为主。就是寝具,也与旁人不同。黑色云缎面,绣着大朵大朵的深红色蔓夕花,勾着金线的滚边,墨绿的枝蔓纠缠。在暖红的烛光下,显得异常妖冶。
又有侍寝太监捧出个鎏金小铜香炉,上面刻的竟是欢喜佛。两个男子面对面裸身相立,成交合姿态。其中一人左腿抬起,盘在另一人腰间,脸上放浪妩媚,春情荡漾,似乎欢愉到了极致。这对欢喜佛是进贡的上品,刻工精细,神态逼真,惟妙惟肖。那星眸半阖,双唇微张的模样,好像再碰一下,就得媚声呻吟出来。小太监触了一下两人交合处,香炉立时开启。他放进一小段香料,点燃后又将盖子合上。一缕青烟缓缓从那抬腿的男子口中飘出,散入空中。
林测静静地看着太监们逐样摆弄,暖阁内隐约弥漫着一种淫糜的气息。一想到不久之后,那个守护多年的人,会在这里,在这床上,温顺地躺在身下,任自己予取予求,林测不禁有些坐不住,立起身来走到殿阁之外。
林测二十岁登基,至今已有近二十年。他性格坚毅刚强,很少有如此不能自已之时。此刻却颇为迫不及待,不由自失地一笑。
只听外面靴声橐橐,林见秋终于回来了。
林见秋走上前给林测叩头行礼,林测见他眼睛红红地,脸上犹有泪痕。他知道林见秋对母妃极为思念,每年此时都会心里不痛快。便温言道:“快去宽了大衣裳,我等着。”林见秋谢恩进了暖阁。
早有小太监上前为林见秋换了衣服,又取了巾栉净面洗手,这才重出来向林测见礼。
林测见他换了白色便服,头发松松地挽着,没了往日肆意飞扬的锐气,显得格外柔婉荏弱。心下愈加爱怜,拉着他的手进了暖阁,坐在桌旁,道:“一天没好好用膳,饿了吧。大哥陪你喝几杯解闷。”
张恩忙叫人摆了几样精致菜肴,暖好了酒,给二人各自倒了一杯。然后一挥手,阁内所有太监宫女鱼贯而出,轻轻将门关上。
林见秋始终冷冷淡淡,林测耐住了性子温言宽慰。喂了几口菜,又喝了几杯酒,慢慢地说闲话逗他。林见秋脸色这才渐渐好了起来,重又有了笑容。
此时月色清淡如水,自窗前泻入。灯光昏暗之中,只见林见秋双眸氤氲,脸上红艳艳地,也不知是因为红烛摇映,还是因为酒气微醺。林测拦过林见秋的头,吻了下去。只觉双唇柔软,甜美难言。
林测呼吸粗重起来,热情如沸。长袖一挥,将桌上杯盏全都扫到地上,唏哩哗啦一阵乱响。拉起林见秋,推倒在桌上。
桌沿碰到林见秋的后腰,硌得生疼。林见秋皱眉,轻声道:“大哥,你……你别……”林测见他目光中流露出哀怜求悯之意,竟带了几分脆弱,体内肆虐欲望顿时叫嚣着要冲出来。他将林见秋重重压在桌上,低头啃咬他的脖颈。
林见秋吃痛,不由自主伸手去推。林测一只大手握住林见秋手腕,按在他的头顶,任他如何扭动,只是挣脱不开。另一只手摸到林见秋左|乳,用力挤捏。
林见秋痛得浑身发软,呻吟道:“别,大哥,求你……轻点……求你……”林测已是欲火中烧,哪里听得进去,反倒手上加劲,低头吸吮他的右|乳。
林见秋微微颤抖,忽然痛呼出声:“大哥,我的手,好疼。”林测一怔,抬头见他泪水流了下来,只道:“我的手,好疼。”
林测一惊,忙松开手。林见秋收回双臂,林测这才看到他的一只手鲜血殷殷,竟像是受了伤。问道:“怎么回事?”林见秋道:“刚才去拜祭母亲,不小心摔了一跤。”
林测见他蹙眉皱鼻,委委屈屈地,知道他自幼养尊处优,最怕疼痛,笑道:“怎么这么不小心,是不是端淑皇后怪你磕头太少,又给你加一个?”
林见秋白了他一眼,嗔道:“我都出血了,你还笑。”他很少这么和林测说话,此时又是羞又是窘又是怒的模样,竟别有一番韵致。
林测凑到他耳边,低声道:“那你要怎么办?”林见秋伸手到他面前,道:“给我舔干净了。”林测笑道:“谨尊钧命。”握住他的手,举到唇边,轻轻舔舐。暖软的舌尖滑过林见秋的手心,又麻又痒,他用鼻子“恩”了一声,娇嗲甜腻。
林测舔干净血迹,看那伤口边缘齐整,倒像是刀伤。此时也不及细究,又吻向林见秋的唇。
淡淡的血腥气在舌齿之间弥漫,林测下腹一紧,欲火又引了上来,伸手去扯林见秋的衣服。
突然,林测的胸口一阵剧痛,仿佛被大铁锤狠狠击打一下,整个心都揪绞一起。他忍不住哼了一声,冷汗渗出额头,脸色骤然苍白。
林测吸了口气,刚要说话。蓦地又是一阵剧痛,这下再也挺不住,软软坐倒椅上,倚在桌旁不住喘息。
林见秋直起身,整了整衣衫,慢慢后退。直到距离林测五尺开外,缓缓跪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