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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怀疑她是奸细,是么?你既然动了杀机,我也拦不住,何况你又不是我,瞎得厉害,这酒楼上上下下的有三分之一的人会武,你也早该看出了。”他的声音轻飘飘的,没有半点忧喜。
“我是看出来了,不过只因是常客,所以知道换了人,你又是如何知道的?”君少宜有些奇怪,望望他的眼睛。幽绿的光芒之下迷离的神情,是因为看不清吧。不知怎生,他目力一弱至此。心中微微一疼,不由伸手去握他的手,马上“啪”地甩脱了。
君少宜并不生气,笑笑说道:“你心里还爱着我,我高兴得很。”
“二公子自以为是的本事越发精进了。”
“要是不爱着我,怎么会这么恼我怨我?”
“你说这些有用么?还不如想想怎么脱身的好。”雷旋的脸色有些讥嘲。他进来时看见一个客人在桌子上蘸了酒水,画了一道标记,那正是玄天门召集门众的记号。只因那时妖性发作,狂态大发,眼里除了男人之外一无所见,才没放在心上。现在想来方才进来时那么多人注视,除了二人容貌非凡之外,当然是另有一层原因。
“你可是在关心我?”君少宜笑吟吟,喜不自胜。
“当然,我关心君家若无阁下主持大局,只怕一下便倾颓了。”那笑意又是缓缓的,带一点居高临下,让人油然生出自惭的恼怒,恨不得将他按倒在地,狠狠地羞辱一顿。
君少宜却只是笑:“你我打情骂俏不要紧,不要冷落了小妹妹。余姑娘,我问你几句,要是答不好的话……”他停了一停,看了一眼雷旋,续道,“除了跑堂的小二,还有二十四个客人,加你在内,你们一共来了二十七人,是么?”
余梦呆了一呆,从震惊中回过神:“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已经被我所擒,还要嘴硬?打起来他们肯定不会顾着你的,不如老实点,说不定我现在就放了你。”
“二公子欺负一个小姑娘,不觉羞愧么?”雷旋淡淡微笑,“你明知外面已经全是埋伏,已是瓮中捉?了。”
君少宜笑容不变:“这说到底也是我君家的地面,强龙不压地头蛇,姓李的要是真蠢就来吧。”
“李思齐不也是在君家地面上被杀的么。”雷旋已经可以笑出来,还是讥讽的笑意。君少宜不由一寒,李思齐对他而言,已经什么都不是,他是真的忘了么?他能斩断情丝,也不是什么奇事,否则当日又怎会忘记李思齐,爱上自己?他心头有点慌乱,又镇定下来。
李思齐已经死了,他还活着。
“既然你真的要我死,我也无可奈何了。”君少宜叹了口气,将那短剑取出,交到雷旋手上,“既然那么恨我,就一剑杀了我吧。我不想死在别人手里。”他刚刚笑着说完,屏风外面正有人问道:“请问公子还要不要上菜?”
“玄天门的藏头露尾,都是鼠辈么?”君少宜冷笑一声,一道剑光便已迎面而来,他吃了一惊,想不到他会狠得下心,身子一侧,正要避开,却见这人满脸绝望,似乎不将他置于死地决不罢休,不由停住。
身体只觉一凉,便听到利器入肉的声音。
雷旋没料到竟会得手,看着血流出来,短剑刺到一半,便再也刺不下去,他站不起身,只能坐着刺,那短剑由下而上,从小腹刺入,顿时血流不止,将那白绢的衣衫染得鲜红一片。只见这名震天下的美人笑了一笑,道:“我欠你的,就算是还了,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不准你有任何异心。”
对别人狠的人,对自己也这么狠。雷旋心底一寒,冷冷道:“你以为,还得清么?”
君少宜也不回答,忽然将雷旋揽入怀中,那剑顿及剑柄,只听啊的一声惨叫,却不是君少宜发出,他回头去看,那从他身后偷袭的一人已经倒飞了出去。甜得发腻的声音轻笑道:“宝贝儿,这样可以还清了么?”
雷旋看见剑身没入他的身体,血流如注,他笑容仍是淡淡,仿佛刺入的是别人的身体一般,不由松开握剑的手,低下头猛地咳嗽起来。
惨叫声刚起,那屏风顿时轰然倒地,一群人慢慢走进来,看见他们像是自相残杀,不由脸上都是愕然。
当先一人,却是玄天门的任希文。原来李沐料想君少宜必定会遣人跟踪,便直接渡江北上,暗地里让在汉口办事的任希文趁机突袭擒人。只可惜时间紧迫,未曾布置完全,机会便已到来。
“二公子,别来无恙乎?”任希文年约三十许,白色长衫,手执折扇,踱着方步过来,颇有几分风流。
27、
君少宜有点迟疑,最后还是微微一笑,神情又是无所畏惧。他扶着椅子慢慢坐下,短剑也不拔出,笑道:“我不认得你,何有别来一说?世人皆称玄天门有一个什么任公子的,自诩风流,实则附庸风雅,是个草包,难道就是你么?”
“正是区区,不才让二公子失望了。”任希文向来心高气傲,君少宜此时却把他气得有些愤愤然,若君少宜不如他也还罢了,偏偏远在他上,那怒意便越发的按捺不住。
君少宜置若罔闻,一手摸到雷旋的肩膀,似乎只在调情,但手上冰冷,脸毫无血色,一半重量负在他身上,雷旋本想一把推开,再嘲笑他一番,那手已经滑到下面的尾椎末骨,也不知用他用了什么手法,一按一提,雷旋只觉微微一痛,却不再是酸胀的痛感,下身还有点麻,但也可以动了。想来那长针已然起出,不由一惊,转头看他,只见君少宜深情无限,温柔款款道:“宝贝儿,现下又有人来找我麻烦了,你帮不帮我?”
雷旋一听,忽然带点死灰的颜色,慢慢地,又是有点讥诮的轻佻:“谁是你的宝贝儿?”
“爱奴也不可以叫,宝贝儿也不可以叫,那我要叫你什么?”君少宜的声音轻轻的,似乎还有点调情的意思,但他自己知道是力竭了,不由有点悔意,要是雷旋不肯回心转意,这代价未免太大了些。
雷旋看到众人都是一副难以忍受的表情,脸上有点发热,居然沉迷在打情骂俏上,不由一凛,慢慢起身对着任希文一揖道:“任公子远道而来,敢问有何要事?贵派门主已于昨晚离开,若要寻他,大可不必。”
任希文已得李沐嘱咐,要他不可轻敌,但见到雷旋之时,愕然之下不免有点淫邪之念,此人说话时不急不徐,沉静中有些凝如山岳的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有曾见过这般风姿曼妙的人物,那是从骨里透出的一种媚气,越发的让人有征服的欲念。
“我不是来寻李门主,而是奉命邀客的。想请公子到敝门盘桓几日,不知意下如何?”任希文折扇一挥,便即打开,摇了几下,很有几分潇洒之态,只可惜下雨经日,天气湿寒,很不合时宜。他手下人早已习惯,但看见君少宜似笑非笑的,不禁都有点讪讪。
雷旋吃了一惊。李沐既然已经看出形迹,那是再不能相见的了,但君少宜心思诡谲,虽不怕他,也有点厌烦与他周旋,不如趁机离开,便道:“固所愿也,不敢情尔。能与玄天英雄一晤,实是三生有幸。”
“你真的要走?我哪里对你不好了?”君少宜想不到雷旋居然会一口答应,怒极反笑,“是嫌我不够疼你?”
雷旋淡淡道:“既然你已受我一剑,我们以前的恩怨就算两清,从此互不相欠。”他撩起袍角,撕了一大片,拋在地上,轻轻一笑,“你这苦肉之计,不足一哂,还是死心吧,我知道如果我还是又老又丑,你一定看也不会看一眼的。既然知道你是爱我容貌,我自然会防着你,你不必再多费苦心了。”
君少宜本来脸皮不薄,但被他一语说破,也有点不好意思。那短剑刺来时,他便算准方向,看似受伤极重,其实内腑要害处都避过了,只是流血而已,并不致命。虽然这苦肉计还存了取巧之心,但被他看出,这一剑还是白挨了。只得笑道:“宝宝,怎么可以这么说?你是不会变老的,就算变了,我也一般喜欢。”
他以前的样子忽然间浮现心头,缓缓地,有些苦涩慢慢涌上。
当时对他说甜言蜜语虽然不到想作呕的地步,但也一直在忍耐着。现在已经不是了,可惜他再也不信。那时雷旋知道是欺骗,也没有怪过他,但如今心性大变,将旧日的仇恨时时挂在嘴边嘲讽,君少宜便越发怀念起以前那个可怜的男人来。
他低声道:“你要是不信,我便想办法恢复你的原身。”
雷旋冷笑一声,道:“不必你假好心。从今而后,你我永不再见。告辞!”
君少宜说完便立刻有些后悔,那销魂滋味试过一次就忍不住时时想起,一看见人就恨不得揉进心口,永相欢好,就这样平白恢复自然是不愿。但听他一口拒绝,又忍不住去想他是否变心看上别人,不由有点慌乱,叫道:“站住!”
雷旋停了一停,最终还是没有站住,只走到任希文跟前,道:“任公子,请。”
君少宜忽然长啸一声,仿佛鹤唳,外面繁华的街市也像忽然间静寂下来,只听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密如擂鼓,整座酒楼似乎已经被重重围住。
都是高手。
连任希文的脸色都有点变了,要杀出去不是难事,但要毫发无伤是万万不能。只听君少宜缓缓道:“宝贝儿,我要留下你再容易不过,但我不拦你。”
“你要我死心塌地回心转意,自然要给我灌点黄汤。”
“你不信便罢了。我让你走,只因为你要走,如果你想留下来,就是再来几堆酒囊饭袋我也不放在眼里。任公子,你可要好好对我的宝贝儿,他要是少了一根寒毛,我不会放过你全家。”
他最后一句仍是微笑,半晌任希文才知道是对他说的,呆了呆,才道:“那是自然,来者是客,敝门当然不会怠慢。”本来以为会有场血战,不料这般容易,倒让他有些怀疑是不是陷阱,这小男宠该不会是将计就计,借着口角之名潜入玄天门而行奸细之实吧?无论如何,是要小心看守了。
雷旋有点冷冷的笑意。君少宜肯放长线,那自然是最好不过,但不知要是他永远不回心转意,君少宜还能忍多久才露出原形?他回转身,行了一礼,道:“二公子,感激不尽了。”竟然当先走了出去。
任希文不由呆了一呆,看见君少宜愕然的表情,不由微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二公子果然是人中俊杰,当之无愧,在下亦是感激不尽,告辞。”
***
出门便遇到接应的人,有几人还是旧部,雷旋不禁热泪盈眶,险些就要上前相见,最终还是忍下。任希文看见他粉泪淫淫,想来是一副情侣乍别的小儿女情态,不定是根本不愿和君少宜分别,不由更是疑心。
行程甚是紧凑,当晚便出了巴陵,渡江而下。船顺风顺水,次日便直抵汉口。任希文看见雷旋毫无逃走之意,防守也渐松了,加上是到了自家地面上,量他也逃不到哪去,便在汉口稍停。
汉口虽只是小小分堂,但已十分豪奢,豪宅巨邸,美轮美奂。来往弟子甚众,看见他们一行,都躬身向任希文行礼,眼睛却忍不住往雷旋身上瞧去,多是不怀好意的淫亵目光。雷旋刚开始不免有些头皮发麻,但慢慢也渐习惯。
沐浴更衣后,随侍的弟子进入他房中拿他换下的衣服,将木桶抬出去,这时任希文正进来看他。门外那两个弟子一边走一边嘀咕,其中一个道:“这可真是奇了,衣服血迹斑斑也还罢了,怎么连屁股这块地方也有?”
那是长针留下的血迹。只听另一人笑道:“说不定是癸水来了。”
那发问的弟子十分老实,还道:“胡说!癸水是女人才有的,怎么可能啊?”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你说得准他是货真价实的男人?我还见过有人既是男人,又是女人的。”
“胡吹大气!”那弟子恨恨地骂了几句,渐渐也听不清楚,想来是去得远了。雷旋哭笑不得,触及任希文若有深意的目光,不由有些难堪。
任希文的眼光太过炽烈,接着,人便挨近着凑过来,悠悠道:“我知道你不是杨芝。你到底是谁?”
雷旋猛然一惊,转身便要走,任希文按住他的手臂,笑道:“别走啊,我又不是要揭发你。”凑到他的耳边,轻轻吹了一口气,“只要──你能让我时常快活快活,我一喜欢,说不定还能帮你的忙,如何?”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折扇去挑雷旋的下巴。
“你眉间有黑气,眼睛混浊,步履不够矫健,想来是平日里纵欲过度,我怕你经受不起。”他微微一笑,推开任希文道,“到时害死了你,切莫见怪。”
雷旋欲迎还拒,任希文不禁喜上眉梢,将他拉入怀中,笑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若能风流至死,也不失为佳话一则。”正要去亲那樱唇,外面的敲门声忽然响起:“任堂主,有要事相商。”
任希文恨恨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