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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说透露出三角巷的地址是一个命令,但他之所以毫不犹疑地执行了这个命令,多多少少还是出于对薛先生的信任和对南槿的好感,然而面前发生的这一切却令人根本无法接受。
“为什么?”颤抖的刀尖直指向前,苏煌盯住南槿的眼睛。
“对不起,苏煌,”南槿的眼中涌上泪水,“我本不想让你看到这些的,我知道是我辜负你的信任,但是,但是我也尽了全力,他……他……已经答应我了,他答应我只杀几个非杀不可的人,其余的人可以不死的……可里面的人不听,是他们自己放的火……”
苏煌怒极反笑,冷冷地道:“南极星一向宁为玉碎不为瓦全,难道你不知道?”
南槿咬着牙,说不出其他的话来,只好向前几步,想去握苏煌的手,却被他横刀一挑,闪躲不及,手背上登时多了一道血痕。
厉炜脸色一沉,手腕翻转间指风疾射,一道击落苏煌手中的钢刀,一道直奔他眉心而去。
“不要!”南槿惊呼着扑了上前,厉炜眉尖一跳,手指立即回收,改点在苏煌肩周|穴旁,令他身形一顿,登时晕了过去。
抱住苏煌倒下的身体,南槿跌坐在浸满鲜血的砂石地上,欲哭无泪。
“等火势下去后,清点一下残骸。”转身下完命令后,厉炜冷冷地扫视了一眼四周,仿佛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明知必败,却还要殊死抵抗到全体玉碎…
…南极星……确有让人心折之处啊……“
对于苏煌而言,也许一直晕迷不醒反而是更为幸福的一件事,尤其是一醒来就看见南槿呆呆地坐在床前,瞬间便唤起了他所有的记忆与痛苦。
“你醒了?”南槿的脸上浮起一个淡淡的笑容,“晕了三天三夜呢,我真担心……”
“难道是噩梦吗?”苏煌撑起身子,恍恍惚惚地问,“我梦见你带了好多紫衣骑去,把他们全杀了……”
“那不是梦,”南槿凝住脸上的表情,“那是真的,我把地址告诉厉炜,他带人去……把他们全杀了……”
苏煌瞪着面前那张素净的脸,一直瞪到眼角都快裂开,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为什么……是他要我告诉你的……难道告诉你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个吗?为了这最终的杀戮?”
“是的,”南槿轻轻地道,“很抱歉,但他们必须死,那十三家大臣……他们必须死……”
“如果只是要他们死的话,在东牢就可以动手了啊?何必要辛辛苦苦救出来,让他们死在三角巷?!”
“因为那不一样……”南槿的声音有些飘浮,听起来仿佛是时断时续的,“死在东牢,和死在三角巷……那是不一样的……”
“不一样?”苏煌的情绪陡然激动了起来,“我的家人同伴都死了!尽管我是拼了命地想要保护他们,但他们还是都死了!现在你却来跟我说什么不一样…
…死了就是死了,会有什么不一样……“
南槿慢慢把手放在他肩上,被猛力甩开后叹了一口气,道:“你听我说,劫狱的那天晚上,皇帝驾崩在正阳殿……”
苏煌冷冷地打断他:“就是因为这个吗?因为担心这十三个老臣会因为皇帝之死怀疑栩王,而不愿意再效忠他吗?”
“当然不是,栩王根本用不着担心这个。从来没有人会对宫廷疑案的真相感兴趣,既然皇帝都死了,又没有确切证据说是栩王派人杀的,就算心中再有怀疑又怎么样呢?不效忠栩王,难道效忠鱼庆恩不成?我想说的是,皇帝驾崩之后…
…“
“我对这些不感兴趣!”苏煌愤怒地握紧了拳头,“你准备给我解释三角巷的杀戮为什么一定要发生吗?我不想听!我只知道,为了你们这些所谓的机关阴谋,我的家人、我的朋友、我的同伴全都被杀了!是被你们联手一起杀掉的!他们恐怕到死也不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而死的!”
“你说的对,”南槿徐徐地站起了身子,“我也不用多说了,是我害死他们的。如果仇恨可以让你支撑下去的话,那就尽管恨我吧,我会等你养好身体来报仇的。”
苏煌用力按住已痛得麻木的胸口,突然仰天狂笑了起来,一直笑到一口鲜血喷在被褥上面。
“苏煌……”南槿抢步上前扶住,刚想开口说话,神色突然一凝,侧耳听了听,又强行将已到唇边的话语吞下,目中浮起痛苦之色。
“你放心,”苏煌咬着牙一字一字地道,“我一定会支撑下去,支撑到为他们讨还公道那一天。如果你真的要等,那就等吧。”
南槿默默地看了他一眼,幽幽叹了一口气,转身走出了房间,扶着廊下的柱子略站了站,挪步走下台阶,走到最后一步时双腿突然一软,不由得向前跌倒。
在身体即将接触到地面的一刹那,一双手突然挽在他的腰间,将他整个人抱了起来。
“怎么了?脸色这么差?”厉炜轻声问了一句,移动着视线向屋内看了一眼。
双手抱膝坐在床上的苏煌双目红肿,那眼中的恨意根本是装不出来的。
“他不原谅你就算了,你又何必这样在意呢?”厉炜用手指擦了擦南槿眼角的泪痕,“如果不是已经答应过你不为难他,单单因为他让你这么伤心,我就不会放过他了。”
南槿怔怔地仰起清水一样的脸,眼睛亮晶晶地看了厉炜片刻,突地凄然一笑,道:“你还要怎么样呢?我已经连一个朋友也没有了,你还要我怎样呢?”
厉炜心中一震,胸口竟破天荒地绞痛了一下,手掌不自禁地贴上了南槿的脸颊,低声道:“不要哭,你还有我,我答应你的事全都会做到,我们会永远在一起,这不就是你一直希望的吗?”
南槿咬住下唇,将脸转向一边,一连吸了几口气,才道:“不说这个了。那些尸体呢?都安葬好了吗?”
“他们生前也都是有身份的人,我会妥善处理的。”厉炜刚回答了一句,一个紫衣骑快步跑了过来,道:“统领大人,千岁爷来了,在大厅等您呢。”
厉炜嗯了一声,揽住南槿的肩,“走吧。”
“我不想去见他。”南槿声如蚊蚋般道。
“你的情绪这个样子,还是在我身边的好。”厉炜不由分说,手臂略一使力,将南槿一起带到了大厅。
第四章
“你的情绪这个样子,还是在我身边的好。”厉炜不由分说,手臂略一使力,将南槿一起带到了大厅。
鱼庆恩斜着身子坐在一张大靠椅上,手持一柄紫檀木的烟杆正在吞云吐雾,看见厉南二人,摆了摆手:“来啦?坐吧。”
厉炜微微欠身行礼,在侧旁坐下,南槿则低着头站在他身后。
“义父看起来似乎不太高兴?”厉炜淡淡地问道。
鱼庆恩哼了一声,用烟杆敲敲青金石的地板,道:“我高兴得起来吗?虽然还没有正式发布皇上驾崩的消息,但外面的传言已经沸沸扬扬,短短三天,又有六个州府投到了栩王的旗下,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
“几个州府算什么?”厉炜冷冷道,“不过是只会呼应的墙头草罢了,只要义父您的魏武军柳城军合二为一,便有十八万的精锐之师,栩王麾下乌合之众,数量虽多,却无良将,何以为惧?”
“说到这个,倒也真亏了炜儿你及时剿杀了那群叛乱之臣,”鱼庆恩目露赞许之色,“别的先不说,单那几个身经百战的将军,一旦逃了出去,只怕栩王的乌合之众很快就会变成善战之师啊。”
厉炜唇角轻轻一挑,道:“义父当年之所以把这些人陆续调入京城,不就是为了不让他们有机会带兵吗?如今他们果然意图叛乱,可见您这一步没有走错。
现在栩王手下的人马,怎么看也不是魏武柳城两军的对手,您又何必烦心?“
鱼庆恩叹了一口气,道:“炜儿,我真正烦心的是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
…“
厉炜目光微微一跳,语声透出一股寒意:“您是指江北……”
“不错。”鱼庆恩抬起一只手,揉了揉太阳|穴,“虽说江北还没有公开与栩王结盟,但从南极星此次不计血本也要救出这十三大臣来看,宾起之和栩王之间一定有什么协议。若是江北十万主力参与决战的话,魏武柳城恐怕也难撄其锋啊。”
厉炜毫不在意地一笑:“我倒不这么看。”
“哦?你的意思是……”鱼庆恩刚开口问到一半,花白的眉尖突然一挑,道:“南槿啊,老夫看你脸色不好,就不要在这里侍候了,下去休息吧。”
南槿怔了怔,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厉炜,后者瞟了鱼庆恩一眼,神色未变,只是拍了拍南槿的手背,道:“既然千岁吩咐,你去歇歇也好。”南槿低头无语,欠身行礼后默默退下。
“你也未免太放纵南槿了,”鱼庆恩有些不悦地责备道,“听说他不仅与一个南极星交情不浅,还动不动就同情那些乱党叛臣,经常求你手下留情,是不是?”
“是。”厉炜云淡风轻地回答。
“你不要不在意,南槿的所作所为,放在其他人身上,早就是一个死字,为父不过是看在你对他有兴趣的份上,没有计较罢了。有道是自古英雄难过情关,你也要把持得住才是。”
“义父放心。我是很喜欢南槿没错,偶尔也会为了哄他高兴答应他的一些要求,但分寸尺度还是清楚的,绝不会妨碍大局。”
“这个为父是相信你的,也知道南槿在你身边翻不出多大的浪来,不过叮嘱你一下罢了。”鱼庆恩表情慈和地笑了两声,转回方才的话题,“听你刚才的意思,就算江北参战,你也有应对之法吗?”
厉炜微微点了点头,“江北乱军虽然战力不弱,但也轮不到‘必胜’二字。
首先在名分上,他们不是官军,却偏偏是更受栩王看重的主力,栩王现有的人马在心态上恐怕不会把他们真正当成自己人;其次,比起陆战来,江北军明显更善于水战,第三,江北指挥者的压力很大,胜,要注意不能抢尽友军的功劳,可败了呢,则再也不能在栩王阵营有立足之地,是进亦难,退亦难,在战场血拼的同时还不得不计算分寸,这里面便大有可乘之机。而反之,魏武柳城军一向唯义父之命是从,眼中从无旁鹜,指挥起来得心应手,胜可控制住汉中,败可退守梧州,进退的空间比江北大得多,又何虑之有?“
鱼庆恩细细思忖半日,徐徐点头,道:“你这一分析,为父放心不少。现在魏武柳城已经以讨逆之名在青州布下连营,下一步的战法,炜儿可有打算?”
“义父原本的意思,是将战线南移,以避开江北的锋芒,对吗?”
“不错。”
“我的意思相反,魏柳大军必须快速北上,先让栩王吃几个败仗,使得江北主力不得不提早介入战局。这样,我们就可以抢在江北军与栩王军未能很好的融合相处之前发起决战,提高我们的胜算。”
鱼庆恩丝丝地吸着气,闭上眼睛,半晌后才慢慢睁开,缓缓道:“不会太冒险吗?”
“当然会有风险,”厉炜冷冷地道,“可是与江北的决战是在所难免的,刻意回避,徒然增添对方的锐气,倒不如乘他们立足未稳先下手为强。宾起之与栩王都是人中龙凤,必然也会考虑到如何让两队人马进行相互配合的问题。我们不抢先攻击,难道还要留出时间来,等着他们拧成一股绳儿吗?”
鱼庆恩枯瘦的手指在靠椅扶手上猛然握紧,刚说了一个“好”字,门外阶前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千岁爷,有急报。”
“进来吧。”鱼庆恩扬声道。
厅门被推开,无旰弯着身子进来,行了礼,举起一封书帖递上。
“你说说就行了。”
“是,魏武军帅杨大人来书,栩王于近日发了檄文,说……千岁爷您……因为圣上有意亲政,为保权势弑君犯上,意图再立幼主,以继续把持朝政,谋夺江山,故栩王以皇室嫡裔身份,号令天下……予以征讨……”
“好了,不用再说了,檄文我看看。”
无旰恭敬地抬手送上,鱼庆恩顺便翻看了一下,丢在一边,哼了一声,道:“老调重弹,天下人都知道我对圣上忠心耿耿,怎会相信这等诬蔑之词!”
无旰笑了笑,上前一步:“虽说都是诬蔑之词,但总有些不明事理的人被他蒙蔽,千岁爷为何不公布圣上遇害的真相,让天下人都知道栩王之罪?”
“哼?要是能把这罪嫌朝栩王身上沾一点点,老夫也不用这般为难。”鱼庆恩蹙起眉头,“可大逆不道刺杀圣上的人偏偏是安庆那个小子。谁不知道安王是当今皇上的亲姑父,当年更因皇后之死与栩王结下了不共戴天之仇,若说他的世子谋刺圣上是被栩王指使的,有几个人会信呢?”
“千岁爷的心地真是太纯良了,无旰说的‘真相’,未必就是真的‘真相’,安王世子跟栩王扯不上关系,可以找一个跟栩王有点关系的人来当凶手啊……”
鱼庆恩眼睛里掠过一丝亮光,眼角的皱纹因沉思而显得更深了。片刻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