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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稳的手慢慢打开笼子,异蝶争先恐后地自笼口飞了出来。
树林里,见到靖王揭开布,异蝶飞出,柳残梦眼神一动,笑了起来。
「似乎靖王想用伊祁引出来的是我。」
「好像是的。」祈世子也是微微一笑,笑得近乎叹息。伸出手,一只雪白的异蝶落在了他的指端。其他几只,也簌簌地落在了他的周身。雪白的蝶衬映着俊美的人,景象又美丽又诡异。「所以我才说,太卑鄙了呢!」
周围隐约有声响,柳残梦嘴巴发苦,知道这次包围圈围上,是一丝空隙也不会有了。
「你一开始便与靖王合谋?」
「没有。」祈干脆地摇头,「你也知道靖叔与皇上的心结,我是真的见了他逃都来不及。」
「那到底是何时?」柳公子继续追问。
「因为靖叔如果真要找我,只要放出这追魂蝶就可以马上找到我的我小时曾将他的一瓶幽梦兰露都偷喝了,这味道经久不散,一般人闻不出,追魂蝶闻到定会追过来的。」祈世子将食指上的蝶举到眼前,「他一直没用,只放出大鹏鸟时,我便知他不是真心要追捕我。只是想造成这种假象。」
「没想到这世上还真有追魂蝶这种东西。而有了伊祁的出现,我自然对靖王为何会出现在此没怀疑心,跟着你自动送上门来了。」柳残梦低低一叹,笑容比往日里更见温和,看向祈世子的目光却是晶亮,「我已经中万蛊珠之毒,你要我死我便死了,何苦费此手脚引我入伏。」
「我们想要的并不是你的命。武圣庄不灭,没了你柳残梦,还会有下一个柳武圣出现。我们要做的,是彻底摧毁武圣庄。」祈世子微哂,看着柳残梦目不转睛,「从你再度踏入中原,这场追逐就已经开始了。你我这一路,原本便是尔虞我诈,你当初能利用莫絮一路追杀,得到庆国王位,我又为何不能配合靖叔演场戏。说到底,也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罢了。」
「所以靖王一路追杀得凶,只是让你跟我一同见无名教,好一网打尽,并得到武圣庄的势力图吧!」柳残梦击掌,含笑摇头,「只是,你这一路,便没半分真心吗?」
祈世子一怔,看向柳残梦:「这话听你说出,我觉得十分别扭啊!柳公子素来只有别人问你真心的份吧!」
「……客气了,你也一样。」
祈世子舔了下唇,静默不语。
这场对战,摆明是双方各诳心机手段用尽,为何被柳残梦这样一看,倒真有了背叛的心虚感。
说话间,靖王也走进了两人藏身的林子,伊祁一脸惊讶地跟在一旁。事情在瞬息间已一变再变,他觉得自己的脑袋快跟不上了。
「柳武圣,再次见面了。」
「在下与王爷们,实在是相见争如不见的好。」柳残梦笑得很辛苦,「轩辕皇朝的王爷,果然没一个是好相与的。」
「客气了,就不知柳武圣是要自愿束手就擒,还是由本王拿下。」
「在下是很想束手就擒免受皮肉之痛。」柳残梦说着,伸手怜惜地抚摸那日为救祈世子所受的伤,「可惜在下有时偏是牵着不走,拉着倒退的驴子脾气。」
「很好,本王也是这样认为。」
双方说到这,即将动手,柳残梦已陷绝境,又是孤身一人,纵有武圣之威,但对上靖南王与祈世子,还是有败无胜。他面上表情虽还是笑吟吟的,心下焦灼与否,却只有自己才明白。
伊祁看着现场之景,心下有着奇怪的感觉。看着柳残梦面对重重压逼以及祈世子及靖王的环伺,犹自喜怒不形于颜色的神色,不由自主竟想助他一臂之力少年人的意气,还是见不得枭雄末途,英雄悲路。
他心下想归想,自然不会真的去助柳残梦一臂之力,但也不忍见柳残梦受擒。瞄眼看看祈世子,却见他睫毛微垂,似也与自己同般心思。
就在这个僵冷时刻,一阵寒风扑向靖王。
寒风并非来自柳残梦。寒风带着鲜艳的红,如一抹经天而过的红霞,在这十丈软红轻掠而过,风流素雅,不染纤尘。
「柳残梦,走!」
那是一杆鲜红如血的枪,红缨颤动,长枪破空,风声凄厉,快得让人来不及想,来不及思索。不但快,而且急,枪上的真气压得靖王也不得不伸手一挡。
世上有如此快的枪,如此艳的色,如此急的招式,那只有一人。
十丈软红·应天奇。
应天奇的枪虽快虽急,但靖王却比他更快更急。他的手势一动,似乎一切都是慢的,但应天奇的枪就像被抑住七寸的蛇,所有的变化都在这一动间失去了后着。
枪是长的,一寸长,一寸强。
靖王的应变虽快,到底隔了距离,无法实际打在应天奇身上。
柳残梦身随影动,借势一扶,随着枪影,自祈世子身畔越过。
祈的手动了下,却没抬起,任柳残梦从身边窜过。
「祈情!」到手的猎物再度被人放纵,靖王沉喝了声,无暇责骂,追了出去。
祈世子低头看着手。
方才,只要他出手稍稍一挡,纵有应天奇接应,柳残梦也休想逃出靖王的包围圈。
低低叹了声,抬眼,周围的人已随着靖王追了出去,连伊祁也跟去了,林子里空荡荡的只剩他一人。
「真是伤脑筋啊……」祈抓了抓头发,「这回好像麻烦大了。」
一夜搜索无功而返,证明了柳残梦逃生能力果然不是易与之辈后,靖王回到营地,只见祈世子端端正正跪倒在地,伊祁在旁踱来踱去。
哼了声,在交椅上坐下。水剑送上杯茶,他用杯盖抹开茶叶,慢慢呷了口细品。
伊祁见状,正想出声,却被祈用眼神阻止,闷闷地哼了声,继续踱步,同时大声自语道:「好慢好慢,慢死了!」
靖王置若罔闻,放下茶盏后,冷冷看着跪在地上的人:「祈情,今次判你叛国纵敌,你没话说了吧!」
「这哪算什么叛国纵敌!」伊祁一听便叫了起来,不指望祈世子敢跟靖王争论,但这样一个罪名背下来,他就是有九条命也死定了。
「柳残梦是庆国单于,又是武圣庄主,算不算敌国?」
「现在又没打仗,不算!」
「之前明明有能力出手挡下柳残梦,却因私情而未出手,让柳残梦逃脱,这算不算纵敌?」
「你只是自己没能力捉不到人,把气都出在祈身上罢了,没出手就是纵敌,那我也没出手,也算纵敌吗?」
靖王对伊祁的话理也不理,只道:「祈情,本王所说,你服是不服?」
「祈无话可说。」祈世子静静回答。
靖王看着祈世子,脸上冷厉的神色微有波动,好一会儿才一击掌。
「无话可说?那好,来人,收走祈情暗流掌印及王冠,收押堂下!」
「谁敢动手,先过我这关再说!」伊祁大叫晦气,认识祈世子后,三天两头就得跟人呛声他是小孩子啊!不是应该他闯祸祈世子来收拾才对嘛
「伊祁,军法非儿戏,不是你闹几声就能解决的。想让人承认你的成熟,就该懂事点。」
「如果成熟是让你公报私怨,我宁可不成熟!」牵情丝一舞,弧光闪烁,逼退围上来的近卫。伊祁回瞪身后一点逃避意思都没有的祈世子,气得直跺脚:「平时该正经时嬉皮笑脸,这种关头才脑袋想不开!」
「小伊祁。」祈微微笑了起来,目光难得柔和:「谢谢你。不过,我既掌暗流,便不可知法犯法了。靖叔说的全是,我既有罪便该伏法,你莫再让大家为难了。」
「所以我说你脑袋出问题了,气死我了!」少年气得大叫,手上招式却不敢松懈,「不要再让我在这打得像白痴一样了好不好!」
刀光剑影夹杂丝线寒光,众人不敢逼紧,少年也不肯退下,就这么僵住了。祈世子在旁,见靖王眉一动,知这是他已不耐烦,要亲自出手的意思,忙叫道:「等等……」
与此同时,帐外也传来另一道清冷的声音:「全部住手!」
清冷的声音与祈世子的声音重叠,熟悉得让祈背后起了一阵疙瘩,失声道:「小云!」
帐门拂开,一身银色织锦长袍,容色与衣色一般冰冷疏离的青年大步踏了进来。
在场众人见状,下跪施礼道:「见过宝亲王。」
祈世子眉毛下揪,唇角上扬,真不知此时见到小云,是该喜还是该悲。没想到小云居然也离京了,不用想便知道定是为了自己之事。
宝亲王看也不看祈世子一眼,只向众人道:「免礼。」随即双袖一垂,向靖王微微施个礼,「熙见过靖叔。」
靖王哼了声,「不敢当你这声靖叔!」
无尘与惊鸿照影之事闹至最后宝亲王府与靖南王府对峙,一直是他们之间化解不开的心结。宝亲王自知靖王不会给他好脸色,收起礼,淡淡道:「照靖叔先前所言,祈情已犯下大罪?」
「不错,祈情自己也承认了。谁想包庇他本王都不允!」
「祈情既然已认罪,便该伏法。」宝亲王冷冷扫了祈世子一眼,「但祈情身属王族,所犯罪行,自有宗正寺审判。熙将依照法令,将祈情直接押回京师。」
「你!」靖王闻言大怒。
他不动怒时已是威仪十足,这一动怒,任性如伊祁也是心头一重,低下头来不敢再看。
宝亲王的目光与脸色一样冰冷,没有丝毫动摇:「熙执掌宗正寺,此事正归熙所管。靖叔既知守法,法令所规,当不至与熙为难吧!」
「好个堂皇理论!这么说你今日定要包庇祈情!?」
「熙不过遵法而行。」
「好!有你这句话,他日我们朝堂上见!」靖王怒冲冲说完,反瞪祈世子:「祈情,你可以走了!」
祈世子看看宝亲王再看看靖亲王,两张都绷得硬邦邦的脸,当真是左右为难,一肚子牢骚加哀怨。宝亲王又不是小伊祁,想打发他之前,自己会先被他打发掉的。
长叹口气,他向靖王恭恭敬敬磕了个头,起身后,二话不说往外走去。
「难得区区这次这么守法,堪为百官楷模……」骑在马上,把玩着珊瑚鞭,祈世子有气无力地抱怨。
「省省吧!悲壮这个词与你是无缘的!」伊祁的马跟在一旁,马上少年毫不留情地讽刺出气,看向一旁冰着脸的青年时,满眼都是崇拜泡泡,「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摆脱靖南王,轩辕大哥,你真厉害。」
还沉浸于自己悲情壮烈气氛的祈世子马上咳出声来,瞧瞧小云平板的脸,嘀咕道:「轩辕大哥?皇上会哭死的。他千方百计才能让你叫声哥,你这边叫人大哥倒是俐落……」
「你真会破坏气氛!」少年气结。
「反正你也说了,悲壮这个词与区区是无缘的,区区岂可辜负你的期待哪。」祈世子眉开眼笑,珊瑚鞭在手指间灵巧地移动着。
宝亲王瞧了两人一眼,目光落在祈手掌中移动不停的鞭子上祈每次心下有事时,便会把玩手上之物。
「容易是因为靖王爷原本便无意为难祈。」他慢慢开口,「只要祈肯像平常一样开口反驳,给他一个台阶下,他怎么舍得为难最宠爱的弟子。」
「最宠爱!?」伊祁眉毛已经挑到额角,一睑不能置信与苟同。如果最宠爱的表现就是杀杀杀和动不动便要扔人下狱,他必须说,难怪轩辕家没一个正常人!可能眼前这位也……
偷眼看看宝亲王,撇唇道:「看不出来。」
「如果不是宠爱,祈有九条命也该玩儿完了,哪还能在这废话。」宝亲王说到这,看向祈:「你这么干脆认罪,大抵也是心中有愧吧!」
祈世子马鞭乱挥,东张西望,就是不肯与宝亲王对上眼。态度就像个赌气的孩子,伊祁从没想到祈世子也会有这样情绪化的行为,看得不由一呆。
宝亲王冰冷的脸很难看得出有什么变化。他勒缰停马,顺手递给祈一物。
「还有想干的事便去吧!我在前方等你。」
第二十一回 犹记多情
驱马上了小寒山,南陌随意一转,空荡荡的山岗,一个人也没有。
自嘲笑笑,原想也该是如此。之前的约定,只是权宜之计,如今既知一切都来自阴谋,又岂会如约而至,再度被官兵包围呢?
自己来,也只不过放不下心头那点莫名牵挂罢了。
你这一路,便没有半分真心吗?被靖王包围时,柳残梦如此问他。
真心是什么,假意是什么,早已分不清了。像他们这种的人,或者,连他们自己本人也未必能明白自己平日里所说的,真心假意到底各自有几分。
山风拂面,凉意吹得衣角飞扬鼓动,目光远近,皆是葱龙绿意,深深浅浅,浓厚深重,本应是让人豪性大发之处……
低低叹了声,掉转马头就要下山,回首时,却见林边站着蓝衣人。
柳残梦换了另外一套宝蓝外袍,原来的那件大约昨夜逃亡时已经完全破烂了祈一点也不怀疑靖王是有这种能力的。宝蓝的色泽衬得他脸色有点苍白,脸上笑容万年不变,温厚善良,诚恳到祈一见到就想打烂他一口白牙的笑容。
祈到底没有动手。
在边关时,李凌文告诉他要记住一件事:无论如何惜才,都绝对不可以相信柳残梦。没有九王爷的能力,相信柳残梦只是自寻死路。
可是不知不觉间,似乎已背离了小文的叮咛了。
不是最早的针锋相对;也不是后来的尔虞我诈;经过了多番变故,多番生死与共;再相见,却有些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