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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晚上了。〃他伸出手去抚摸那道光线:〃走廊里的壁灯打开了,吃过晚饭,小珍会抱着宝宝过来让我看。〃
他苦笑起来:〃而我,已经快被那个疯子害死了。〃
忽然,那道光消失了。
荣祥坐起来,痴痴的望着眼前的房门。
他其实是什么也看不到的,这里是一个密闭的空间,没有光,没有空气,没有时间。
他颤抖起来,用手撑地站起身来。
估计了一下大概距离,他合身撞向房门。
〃轰〃的一声,他觉得这堪称巨响了,然而巨响过后,他只得到了浑身的疼痛,和依旧不变的沉寂。
就好像,被这个世界遗忘了一样。
可他连呼喊求救都不能够。
又过了多久?
荣祥计算着小孟来过的次数,很快就算得混乱了,这让他无比烦躁。
小孟在时,通常会嘴对嘴的喂他水和食物。这是最令荣祥厌恶的事情可是小孟似乎从中得到了极大的乐趣。
荣祥真是怕了他,他开始缩到所有他认为安全的角落里,然后再被小孟扯着脚踝或手臂拖出来。
然而小孟要走时,他却立刻变成一只八爪鱼,恶狠狠的缠在对方身上,要走可以,但要把自己也带出去!
对待小孟,有什么可客气的。他甚至还把小孟的手给咬伤了。然而小孟自有着一种盲目的自信,他爱这黑暗隔绝的所在,所以认为荣祥被关在这里,也未必会怎样的不舒服。何况他本也没打算把他永远的囚禁下去…他只是想磨磨他的性子,因为他晓得,只要荣祥略略有一点还手的机会,就一定会在暴怒之下宰了自己。
他是绝对全身心的忠于荣祥的,事情会发展到现在这一步,他也都是不得已。
他是不能死的,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已经把荣祥给祸害成这个样子了,他非得伺候他一辈子,给他养老送终不可。
何况,他一直以来,心心念念想要的,不就是这个结果么。
荣祥蜷起腿坐在墙角处。后背靠着墙壁,他也觉得冷。
可是不敢爬回铺中地中央的那个被窝。地中央,四处没有着落,觉着空空荡荡的夜里,就只有一个自己。
这个时候,就觉着什么魑魅魍魉都出来了。他气咻咻的喘息着,大睁了眼睛瞪着前方,什么也看不到,因为他所畏惧的那些东西,都游离在他的视野之外。将他周身包围了,虎视眈眈的,不知什么时候就要来同他算个总账。
他哆哆嗦嗦的抱了头,恨不能缩成无限小。为了表示忏悔,他抽抽搭搭的低泣起来,仿佛外围有着人山人海的观众,一起伸长了脖子,等着看他的好戏。眼泪一串串的顺着面颊滑下来,他用手胡乱抹着,哽咽得几乎窒息。
在这间黑屋子里,时间似乎是不存在的。他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哭累了,自然会睡一会儿,醒来之后再继续在恐惧和哭泣中煎熬。
入夜时分是他唯一可以平静下来的时候。那时走廊的壁灯开了,细细的光线从门下缝隙中透进来,他趴在地板上,侧过脸去,便能正好迎着那点光亮。那时他通常是闭着眼睛的,因为这样可以忽略掉身后的黑暗和眼前这点光的短暂可怜。
有一天,他便这样趴着睡着了,结果小孟进门时,险些踩到他的脸上。
他蹲下来,借着走廊内的昏黄灯光,他仔细的看了看荣祥。
荣祥看起来很脏,憔悴却谈不上。头发乱七八糟的,脸被眼泪污的像只花猫;额角处有一块指顶大的暗红,那是块结痂了的撞伤,却不知道是何时弄出来的。身上睡衣的扣子掉了好几个,所以胡乱趴在地上时,前襟大开,从下往上乱糟糟的卷起来,露出一段雪白纤细的腰身。
小孟伸出手,想去扯平他的衣服。谁知就在他的指尖触到那冰凉皮肤的一刹那间,荣祥忽然睁开了眼睛。两人目光相对,都怔了一下。
〃三爷。。。。。。〃
小孟收回手,刚想说点什么,谁知荣祥忽然双手撑地跳起来,然后跌跌撞撞的便向外冲了出去。小孟回身想要抱住他的腰,然而荣祥动作极快的闪过一边,然后连滚带爬的向前跑了几米,扭身拐进自己的卧室里,〃咣〃的一声,将门用力关上。
小孟放了心,走过去敲了敲门:〃三爷?〃
屋内没有回应。
小孟从裤袋里掏出钥匙打开了门上的暗锁。他看见荣祥蹲在床边,双手捂着眼睛。
天花板上的吊灯把这房间照耀的明亮之极。荣祥的眼睛一时是无非适应这样的环境的。他知道小孟进来了,他也很想继续逃走。然而他却无法睁开眼睛。眼泪流下来,这又是一种变相的哭泣。
小孟掏出手帕他身上总备着这么一条雪白手帕,可因他平时便很注重保持整洁,所以那条手帕通常都是用在荣祥身上。
此刻,他便走过去跪在荣祥面前,试着用手帕擦去他脸上的泪水。
荣祥虚弱的摇了摇头,表示拒绝。
小孟把手帕放在他身边的床沿上,然后起身去浴室放热水。待他把毛巾和香皂都预备好时,热水也放好了。他把新的浴袍叠好放在旁边的钢质架子上,然后走出浴室,看到荣祥依然蹲在那里。
〃三爷,可以洗澡了。〃他语气平淡的说。好像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荣祥扶着床沿慢慢站起来,微微眯起眼睛望着小孟。他那张脏兮兮的脸上有着一种很难形容的表情,介于恐惧、厌恶和迷茫之间。
他最终还是一步一步的挪到了浴室门口,刻意的绕开了小孟,然后把门紧紧的关上。
小孟一动不动的守在门口。
荣祥在里面洗了很久。出来时,浴室里面已是水漫金山。
他的脸色不大好,苍白中透青,嘴唇却嫣红。眼帘低垂着,那潮湿的睫毛便显得特别浓密厚重。一双眼睛黑的发蓝,呆滞的盯着自己身前的那一小块地毯。
小孟见他的短发还在滴水,便拿来大毛巾想帮他擦干。谁知毛巾还没碰到他的头,他便猛然回身,对着小孟抬手就是恶狠狠的一个嘴巴。
小孟低着头,面颊上渐渐浮现出五个通红的指痕。
〃三爷。。。。。。〃他轻声道:〃您想打就打吧,只是别打死我,也别离开我。否则,我就把您再关进那个黑屋子里去。〃
荣祥露出一个冷笑的表情,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喉咙。
小孟抬眼望着他:〃三爷,我也不想的。可是总是有那么多的人傅靖远死了,马上又会有别的人补上来,我。。。。。。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荣祥愣了一下,脸上慢慢浮现出一种极度轻蔑嘲讽的神情。他转正身体对着小孟,然后解开了浴衣带子。
厚重绵软的蓝色浴衣失去细长衣带的束缚,立刻松松的大敞开来,露出里面的赤裸身体。在明亮灯光的映照下,他的皮肤几乎呈现出银白色。这样的身体,修长光滑漂亮,其实让人看了之后,是很觉得有些异常的。
荣祥从小就晓得自己生得好看,可也仅此而已。此刻他毫不羞愧的脱下浴衣狠狠甩到床上,然后一歪身坐到床边,目光炯炯的盯着小孟。
小孟扫了他一眼,不动声色。
荣祥探身扯住他的衣襟,将他拉到自己面前。
小孟低头看着脚前的地毯。
荣祥抓起他的一只手放在自己肩膀上,又将另一只手握着贴在自己的面颊上。
小孟好像摸到炭火似的抖了一下,迅速收回手道:〃三爷,别这样。〃
荣祥抬头望着他,忽然抿嘴笑了一下。发梢上一滴水珠落下来,滴在眼下,是一滴泪的形状。
〃疯子!〃
他用了大声呐喊的力量,却只发出耳语般的气声。
小孟也对着地面笑了一下,喃喃道:〃三爷,我对您的心,只有天知道了。〃
荣祥咬了牙,一手支着床站起来,照着小孟的脸上,又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小孟这回被他打的晃了一下,嘴角慢慢流下一丝暗红。
他只用手帕擦了一下,便又继续说道:〃三爷,您从小栽培我,我从小伺候您。这么多年出生入死的,我难道还不如傅靖远吗。〃
荣祥的呼吸急促起来,傅靖远傅靖远,他一想到这个人,就要心口痛。小孟怎么能和傅靖远打比?一个是卑贱的奴才,一个是。。。。。。是遥不可及、永不再来的。。。。。。情人。
他这辈子真正爱过的人,一个是易仲铭,另一个就是傅靖远。还有一个太太,很好的女人,是颜光琳。
小孟,算什么东西!他的存在不过是一条狗,一把枪,一个干净利落的仆人。
荣祥按了按自己的胸口,那种烦闷的感觉又上来了,仿佛吃了什么不对劲的东西似的,有一种作呕的感觉。他起身走到衣柜前,干净内衣在左边的格子里,一件件整齐的叠了老高。右边悬挂着这一周要穿的浅色衬衫,下面一层则是轻轻折好的长裤。
他找了衣服穿好,然后开门要走。
小孟跟了上来:〃三爷您去哪里?〃
荣祥不理会他。s
小孟快走几步拦在他的前面:〃三爷,您要去哪里?〃
荣祥的目光阴冷起来,他把小孟上下打量一番后,忽然冲着小孟的肚子就是一脚。他素来动作快,这一脚踢的小孟一屁股坐在地上,捂着肚子作势要站起来,然而起了一半,又跪了下去,额上也见了冷汗。
荣祥对他看也不看,绕过他便向楼下走去。
走到哪儿去?他也不知道。只是直觉的不能忍受和小孟再同处一室。小孟所说的话,所做的事,都让他有一种乱仑般的罪恶感。可他坚信自己是没有罪的。
他害过人,杀过人,他不是纯洁的,可他没有罪。他认为自己所造的一切业障,都是出于不得已。
然而有其主便有其仆。小孟药哑了他的嗓子,把他关进漆黑如地狱般的空房子,以及接下来将要做出的种种残酷行为,据他自己认为,也都是不得已。
那时荣祥正在漫无目的的向楼梯处疾行,冷不防被小孟从身后抱住了腰。放在平时,这算不了什么,可是荣祥现在敏感之极,几乎到了不容小孟近身的程度。小孟还未抱紧他,他已经一边挣脱一边向前面的楼梯跳了下去。这房子的楼梯修的并不算陡,可是走廊内灯光昏暗,一楼更是一片黑暗。荣祥一脚踩空,想再退回自然是绝来不及,慌乱之间只得抓了楼梯扶手。小孟只听咕咚几声闷响,追下去看时,他已经躺在了一楼的地上。
人是仰卧着躺下了,一条手臂还搭在楼梯台阶上,另一只手则垫在后脑下,修长眉毛痛得皱起来,不过好像也没有什么大碍。
年纪轻轻的,从矮楼梯上摔一下子,哪里就会有事呢?
小孟俯下身:〃三爷,您没事吧?〃
荣祥还躺在地上,听了小孟的问话,他眼皮都不抬,只做了一个口型:〃滚!〃
小孟方才挨了那么重的耳光和窝心脚,都没觉着怎样。荣祥这时的一个〃滚〃字,却让他忽然难过起来。
没人知道那一瞬间他的心里想了什么。荣祥还在捂着后脑忍痛,却没有防备小孟已经起身跨过自己,站在楼梯的第一层台阶上。
他解开衣扣,脱下身上的黑色西装,然后轻轻的盖在荣祥的脸上。
荣祥用力的晃了下头,不知道小孟这又是在干什么。
小孟抬脚,踩住了荣祥搭在二层台阶上的手。
皮鞋的底子牢牢的踩在手上,荣祥疼的直吸气,空下的那只手便要去掀开罩在脸上的衣服。然而他的手刚抬起,小孟那边已然抬起另一只脚,狠狠的向他那硌在台阶上的手臂踩了下去。
〃喀吧〃一声。
小孟竟生生的踩断了荣祥的右手前臂。
荣祥像被滚油溅到了似的,做出一个要翻身跳起来的姿态,然而一条手臂还在小孟的脚下,他也只是一头撞到小孟的小腿上,然后再重重的跌回地面。他疼极了,衣服还裹在他的脸上,看不见表情,却能听见他痛苦不堪的抽气声。
小孟抬起脚,向旁边移了一步。从这个角度,他可以居高临下的仔细看清荣祥的一举一动。
荣祥的头脸被衣服盖着,他似乎也无力再去管它了。他抽搐着侧过身,还试图去抬起那条以一种奇怪弧度弯曲着的伤臂。可这个动作对于痛得发晕的他来讲,是完全不能够的。
小孟知道,荣祥如果能够发出声音的话,那么现在一定已经哭叫的震天响了。
其实他对那种哑药是有点不满的,未免毒的太彻底了,让人从此一声不能出。而荣祥说起话来,尤其是对待女人,那声音温温柔柔,实在是非常的迷人动听。
医生半夜被找来荣宅或许叫做孟宅更为贴切为一个哑巴接骨。
家里的人已经好几天没有见到荣祥了,虽然明知道他就在这楼里。据小孟讲,荣祥是受了风寒,正在养病。大家都觉着蹊跷,可是又都不敢深问…一来是有点怕这个小孟;二来横竖与自己也没有什么大关系。
医生来时,只有起夜的小珍隔着室内厕所的玻璃窗觑见了,她心里是很狐疑的,然而还是乖乖的回房睡去了,因为那个阴阳怪气的小孟正在医生的前方带路。
医生也很觉不安,伤者是个公子哥儿打扮的年轻人,满脸的眼泪,瑟瑟发抖的躺在客厅的地板上,一副随时都会晕倒的脆弱样子。
他不得不给他打了大量的止痛剂,即便如此,他还是痛得神情恍惚,满头满脸都汗湿了,摸一把潮湿冰凉,全是冷汗。
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