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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项鸿和沙华的比赛一过,人群就涌到了阿芭土司的马场。长鹤看着栅栏后的马负手一笑。马场里围着数百匹骏马,头马野性十足,昂首站在高处,通体火红,颈上的马鬃从未剪过,像是对围观的众人示威一样,长嘶一声,双蹄腾空,三尺多长的马鬃飘散在身后,神骏无比。
“哥哥……”叶笙扭头看看长鹤,心里着实担心,“让侍卫哥哥替你吧……”
长鹤摇摇头,拍拍他肩膀说:“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无论成败,我总要一试的。”
叶笙苦着脸,双手扶着栅栏无计可施,嘴里嘟囔:“早知道,昨晚就……”
“就什么?”北项鸿拍了叶笙的脑袋一下,在一旁说:“听那老鬼的话去给马下药?!别以为昨晚他跟你偷偷摸摸的说话我不知道。”说着瞪了一眼站在一旁装作不关己事抬头看天的老差役。“哼!这么多马,你得下多少药?药从哪里来?更别说还有人守着。”叶笙吐吐舌头。
曲班骑着高头大马过来,身后几个奴隶牵着另一匹马,长鹤扶住鞍头翻身而上,接过一丈长的白桦木套杆和马鞭。北项鸿走过去拽住马笼头说:“这里的马大多野性难驯,记得我跟你说的要领,最要紧是自己小心,尽力就行。”长鹤点头,冲叶笙微笑挥挥手,他的笑容在阳光下让一众女孩儿心头乱跳。
曲班年纪和北项鸿相仿,汉话虽说的没有沙华流利倒比他爽快得多,知道长鹤只是个文官到并不想胜之不武占长鹤的便宜,骑在马上对长鹤说:“别说我欺负你,往常我们可都是套头马,今日里我套头马,你任意套中哪匹都行,套中了把它带回来,只要抢在我先头,就算你赢,如何?”
长鹤倒也不谦让,坦然答应,笑着点头,奴隶们上前让围观的人退开,只见马场栅栏缓缓拉开,火云般的头马抢先而出,数百匹骏马紧紧跟随,潮水般奔向草原。长鹤和曲班纵马紧紧追上,身后十几个奴隶骑马带着猎狗尾随,北项鸿不放心带着叶笙和两个侍卫跟在后面,一些年轻人都跟随着看热闹。
碧蓝的天空下,草原像整片绿色的毡毯,骏马四蹄翻飞,扬起片片尘土,在头马的带领下变幻着队形撒欢儿在草原上奔跑。长鹤默念着北项鸿告诉自己的话,紧贴着马群一侧,将马儿队形逼散,手中一丈长的套马杆寻找着目标,寻找被围在队形中间的不算强壮的马。
曲班挥舞着套马杆,嘴里吆喝着,身体像长在马背上一样稳稳操纵缰绳,不停的鞭策坐下马追赶火红色的头马。那红马不但野性十足,还很顽皮,在曲班身前变换着奔跑方向带领身后的马一次次的将曲班挤到一旁。
叶笙坐在北项鸿身前紧张的追寻哥哥的身影,坐下的马负重两人,及不上马群空跑的速度,只能在后面紧追不舍。曲班吆喝着左冲右突,将马群队形冲散,紧随头马而去,长鹤跟在后面,瞅准时机,挥舞着套马杆套向目标。“呀,可惜!”叶笙脱口喊着,看着哥哥手中的套马杆落空了。长鹤并不气馁,迎头赶上,心中认定了那匹并不高大的青骢马。
曲班的套马杆几次险些套中红马,都被它机警的甩开,红马有些恼怒,不时加速跑远然后放慢马蹄甩动马尾挑衅,曲班气的牙根痒。
长鹤踩住马镫,甩了缰绳,紧贴住马群队形,将手中套马杆甩出去,青骢马扬起马首,套马杆从它脑袋上滑开。叶笙急得在马背上要跳起来了,北项鸿按住他肩头说:“别急躁,套马若技艺不精就得靠耐力,你哥哥有的就是耐心,他坐下的马耐力不错,认准了那匹马再过些时候说不定就能得手。”
叶笙耐心等着却等到的是曲班套上了红马,红马愤怒异常,跑得更快,曲班想要制服它却没有机会收杆,只好尾随它奔跑寻找机会。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叶笙高兴得看着长鹤套中了那匹青骢马,试着收紧套马杆靠近它。
青骢马被套中脖子,速度放慢,落后了马队。它非常难耐,摆动马首,前蹄腾空一声长嘶,突然疾驰出去,长鹤只觉得手中收回一半的套马杆忽的溜掉,忙紧紧握住,却忘了操控坐下的马,身体倾了出去。青骢马发力奔跑,叶笙和北项鸿眼睁睁地看着长鹤握着套马杆摔下马去,瞬间被拖出两丈多远,马群后零星的马匹紧紧地跟着青骢马,几乎踏过他的身体。
叶笙吃惊的叫不出来了,北项鸿在后面看得明白恨恨地说:“这个呆子,教与他这时要放手,顾自己要紧,怎得不听。”情急之下,让叶笙摘下系在衣襟上长鹤给的端午节香囊,长鹤说里头放了几颗压惊的珍珠。叶笙打开香囊,把几颗滚圆的珍珠倒在掌心里,放在北项鸿手中。
惊马拖着长鹤在草地上疾驰,跟随的奴隶们呼喊着追赶上来,正在远处骑马奔跑收服头马的曲班也被惊动了。他正逐渐将套马杆收紧,一愣神的工夫,红马又猛地奔跑,曲班紧握住套马杆跟随它的速度。
长鹤双手紧握住套马杆,仰面朝上,草地沙砾滑过背部,衣衫擦破,肌肤像火燎过般疼痛。一声闷哼,从一个石块上颠过,身体被颠起侧翻。长鹤勉强抬头看,套马杆挂在青骢马颈上,自己正在被它从一侧拖着滑动。青草从眼角须臾而过,脸颊被草叶边儿划得生疼。马蹄声声在耳畔,无数的马腿在自己周遭腾跃。眼看着两个马蹄就要踏在自己身上,长鹤奋力拧身勘勘避过,一转头眼角瞥到另一侧马蹄也逼近了。
进入了马群中,就会被踏成肉饼了,脑中闪过北项鸿说的话,怎么办,是坚持,还是放手……长鹤一咬牙紧握住套马杆闭上眼睛。苍白的十指上骨节凸起,紧紧握住白桦木的杆子,不让它在手中滑落。
北项鸿纵马追赶,知道如此拖法长鹤必定受伤了,看着长鹤被青骢马疾驰拖着就快要追上马群了,身前奴隶也追赶了过去,北项鸿纵马斜刺里跑开,避过奴隶们的视线,手掌一翻,捏住珍珠,两颗珍珠暗地里弹向青骢马的前腿球节处。这匹奔跑中的青骢马,陡然失蹄翻了个跟头栽倒在草地上,乍然停住的力量把长鹤带的甩拖了出去。
马跑到了近前,奴隶们已经下马却不敢动长鹤,那匹青骢马还挣扎着要站起来。叶笙跳下马,看哥哥匐在地上,整个后背、右侧都已血迹斑斑,手里还紧紧抓着套马杆。项鸿轻轻将长鹤翻过来,如玉般的面容遍布浅细的红色,右侧脸上赫然全是划痕。
长鹤听到叶笙呼喊自己的声音,勉力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昏暗,眨了眨眼睛,原来是叶笙的一张小脸近在眼前;遮住了光线。身前的青骢马长嘶声声,趔趄着站了起来。长鹤浑身像散了架一样疼痛,听到马嘶,笑了笑,看着北项鸿说:“项鸿,把我扶上马,把马骑回去才算数呢。”
青骢马也没了精神,任奴隶把马笼头和马鞍套在自己身上。长鹤软软的趴在青骢马的背上,北项鸿拽着缰绳慢慢的往回走,身后奴隶跟随,还有已经制服头马的曲班及沙华等人。
翘首以待的人群看着他们慢慢骑马回来,曲班一言不发把垂头丧气的红马交给奴隶,沙华走上前勾住弟弟的肩头瞧了瞧趴在马上的长鹤,得意地看着沮丧的叶笙笑。叶笙别过头去,跳下马和项鸿一起送长鹤回到寨楼。
封冉和高鱼一看北项鸿走上楼,身后居然是让奴隶用滑竿抬着的长鹤,都很吃惊。封冉一看北项鸿要把长鹤抬进屋子,忙说:“爷,屋里头还有那个……小狼孩呢,这蓝大人进去治伤……会不会不便?”
项鸿脸色一沉,说:“我就是让他看看长鹤为了救他,伤成什么样子了。”
那少年正蜷在床角,一见众人进门,立时摆出凶狠的表情,北项鸿却并不理睬他,将长鹤安放在床上。长鹤血淋淋的样子就在眼前,少年喉咙里呜咽了一声,从床头转到床尾,又从床尾转到床头。
轻轻撕开已经磨破了的衣衫,长鹤的身体几无完肤。他睁开眼睛看着清洗伤口的的叶笙,轻笑说:“小笙,又让你受累了。”叶笙只是抿着嘴不说话,眉眼紧张。长鹤眼眸转动,看到缩在脚边蹲在床角的少年,笑笑说:“我尽力了终究是技不如人,若是比填词做诗我是不会输他的。”强笑喘息间,浑身刺痛,脸色已经如珍珠蒙尘般青白了,长鹤调整了下呼吸又对少年说:“你别怕,咱们再想办法。”
“他又不知道你说什么,你……”北项鸿叹口气说:“你先顾着自己吧。”
长鹤身上除了右臂脱臼外身上擦伤最重,血珠不断渗出。止血散救那少年时已经所剩不多,把剩下的全用上还是不够,叶笙无法,命人采了灯心草,自己嚼烂了敷在伤处,代替止血散。长鹤几次痛醒几次晕厥。
夜深了,北项鸿抱起趴在长鹤床边睡着的叶笙,抱他去隔壁歇息,走到门口回首,那少年仍一动不动的缩在床角看着熟睡的长鹤。长鹤身上搭着一件玄色的袍子,月光映着全身伤痕的他,露在玄色袍子外面的肌肤月光一样白。北项鸿轻轻带上了房门。
少年慢慢地爬近,长鹤呼出的气息带着他身上的味道在床上萦绕,他伸出舌尖轻轻舔着长鹤脸上的伤口,嘴里尝到了血腥味和灯心草的甘味。舌尖从长鹤的额头舔到他的眉下,从眼角到他的唇边,缓缓的舔到肩头,少年用手将长鹤身上的袍子揭开,长鹤细密的肌肤裸露在温柔的月光下。少年慢慢的用牙齿轻咬他的脖颈,将头靠在长鹤脸庞蹭来蹭去。睡梦中的长鹤轻轻转头,敷着药的脸庞眉头轻锁。少年抬头看着,异色双眸注视着长鹤脸上每一个表情,然后低头轻轻将他身上每一处伤口细细舔着。
“乌蛮”人最佩服顽强不屈的勇士,长鹤虽然败了,可每一个人都知道他一身是伤勇敢地将马套了回来,不少乌蛮贵族都闻风来探望他,知道了和沙华比赛的事情,居然有人同意让长鹤把魔狼带走。沙华一直气不顺,等机会要把魔狼从长鹤房间抓出来。
过了几日,长鹤稍微好些就不许叶笙彻夜陪着自己了,心疼他年幼,常常趴在床边就睡着。这一夜,北项鸿把叶笙带到了隔壁。入夜,长鹤朦胧中听到外面犬吠连连,往日里那些狗也叫,可没有今日叫得这么凶,隐约听到有奴隶出来呵斥吠犬。接连十几日半夜,那些狗就叫得凶猛,值夜的奴隶巡视了却没有什么异常,把狗敲了几棍了事。
北项鸿算算回京都的行程,和长鹤商量等他伤一好,就带着玉佛动身,要赶回去给太后贺寿。长鹤因为输了比赛,沙华又始终不放那少年心里有些闷闷不乐。
这日里过了午后天色阴沉了,傍晚时分,西南角乌云慢慢地压了过来,蜻蜓贴着地面飞行,眼看着暴雨就要来了。奴隶们忙着把场院里的东西收进屋子,长鹤躺在床边迷糊,窗外一道闪电劈下来,紧接着惊雷阵阵,瓢泼的大雨从天而降。
“下雨了。”叶笙把在窗边仰头看大雨,对身后的北项鸿说:“我出去下。”说完转身就跑。
北项鸿在门口一把逮住他问:“这么大的雨,又是打雷又是闪电,跑出去做什么?”
叶笙看看北项鸿,扬起嘴角一笑,可笑容让北项鸿觉得有些哀伤。他抬起手腕给北项鸿看,说:“端午节系在手腕上的五色线……我娘说……端午节后下第一场雨时,要把线摘下来扔到河里,顺水流淌,娘说这样……就会把疾病带走,就会……永远平安。”说话声越来越小,低着头,北项鸿只能看到他发顶那个旋儿。
北项鸿知道叶笙心里时时刻刻念着娘亲,嘴上却从不说,他性子倔强,想得狠了,便找个无人处自己用叶子吹曲子独自啜泣,从不在人前流泪,虽然偶尔能看到他红肿的眼睛,北项鸿却从不说破,只心里更加怜惜他。
北项鸿戴着斗笠,穿着蓑衣,蓑衣敞开,怀里裹着穿着蓑衣的叶笙,两人骑马奔向河边。斗笠边缘淋下的水滴在叶笙眼前,和着茫茫的大雨将前路遮挡的严密,轰隆隆的雨声伴着疾驰的马蹄声在雨中穿梭。
北项鸿把叶笙抱下马,将挂在鞍上的斗笠戴在他头上,叶笙仰脸笑笑,转身走到河边。只十几步远,他的身形就被雨水遮住,苍茫的草原,奔流的河边,单薄的身形那么的瘦弱渺小,北项鸿看他慢慢地蹲下身。
“娘,我把五色线放走了。”叶笙把腕上的五色线抛入河水中,看着它漂浮在水面上顺着水流往下游流去。“……娘,我很好,哥哥很疼我,项鸿哥哥也很疼我,侍卫哥哥和大叔对我也很好。项鸿哥哥说,你教我的医术只是外科和疑难杂症,有很多医术我都不懂,他说回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