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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上趴着的东西,亦同时张开满嘴尖牙。
哧!
剑光与闪电几乎同时闪现。
江湖无数人使剑。而所谓绝代的剑客,就是当他的剑锋出鞘时,所有人都看不到他的恐惧和软弱,只能仰视他的剑气!
那一剑的光芒比电光更甚!迅急辉煌!
他的力气和挣扎已尽在这一剑上。
背上的黄狗嗷一声飞了出去,雪雨纷飞,只听吱的一声磨响,剑尖贴着白骨削进去,与什么东西擦过,发出刺耳的声音。
灼目的电光轰地在坟坡滚过,随后是火药般进开的霹雳怒鸣,天地也仿佛随之震动起来!
剑尖一阵狂力撞来,力道之大难得想像,全身骤麻的瞬间长剑已脱手飞出,人却被那股力道撞得摔飞数丈,直滚到坡下。顿时胸口沉闷,一口淤血溢了出来。
身上像被铜头大锤砸过,眼前金星乱冒!他躺在地上,只隐约看到山坡上被滚雷击中的枯树轰烈地燃烧起来,一具白骨在火焰中疯狂扭动!这种恐怖若非亲眼所见实在难以想像。他勉力挣着眼睛,一道惨绿色的光芒在火中腾飞,最后随着风雪散开,那白骨才哗地一声倒了下去。
戚少商喘息着闭上了眼。这时就算是一个不懂得武功的孩童,也能毫不费力地将他杀死。
然而那石破惊天的滚地雷似乎已经惊散了一切冤魂,连那只黄狗也无声无息地消失。他闭着眼睛想他一定是在做梦,一定是。然而四肢和胸口的剧痛又切切实实地提醒着他。冷汗混着雪水在后背流了一层又一流,他的手在微抖……
如果他睁开眼,必能看到一股淡淡的青烟正融入到雪中去。
雨水如道道白线,中间夹的雪花,羽毛一样飞舞,划破天穹,落向地面。那雨线像是串起它们的蜘蛛丝,牵引着它们从虚无中来,又落到虚无中去。
调息得能够走上坡时,四周已是一片死寂。
坟前被雷火击出了大坑,只这一会,已经铺上了一层薄薄的银白,中间一堆灰烬也就更加触目惊心。
他晕头转向地加想,我真是在做梦么?
逆水斜斜插在两丈外,一块锁片被削成两半各落在一边。被埋得显然有些年头了,那银光微黑,在积雪下散发出凄冷的光芒。
纳福惜身,富贵朝云。元佑四年甲子月丁亥日庚午时……
锁片一面刻着微小的,扭曲的,模糊的,支离破碎的字句,拼凑出不愿意去想像的过往。湿淋淋的衣角被风吹得张扬而起,在一天一地的雨中惊惶翻飞。
这架被烧成了灰的白骨,是伊玛?顾惜朝?还是伊玛就是顾惜朝,亦或顾惜朝就是伊玛?他狠狠地哆嗦了一下,脑子里有什么野兽的爪子瞬间挠过,留下又深又长的痕迹。
无论是谁,若世间真有怨灵,那埋在土里感觉腐烂,大概就是至惨至酷烈的极刑。生前再如何的芝兰玉树,也要眼看着自己骨肉支离,脏腑流淌,哀痛欲绝……至死不得安宁。
他突然觉得自己想见到一个人的渴望变得无法遏止。
哪怕他像蛇一样的毒辣,像狼一样的凶残,像此刻的夜雪一样冷酷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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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图阁中沉香细细。
“六么水调家家唱,白雪梅花处处吹。古歌旧曲君休听,听取新翻杨柳枝……”
值门的太监轻轻掩上门退了出去,郓王赵楷嘴里轻哼着曲子,亲自掌着灯,低头赏一幅针锦。
锦色深蓝,其上山石洇润,石上站着锦雉一只,身上长翎云羽总计三千六百七十二片,秀色灿烂,俯仰翻侧间无一相同。它正用尖嘴去啄一只蜜蜂,那蜂儿挣扎欲飞之际,几要从云锦上跌出来。底角缀以明珠,灯光一映,满室生辉。
吱嘎一声,有人轻轻推门走了进来,银绫滚边的袍角在门槛处一拂,悉悉有声。赵楷头也未回,“雪夫人确是越秀针神的唯一嫡传弟子,七年方绣得此图,从此双眼俱盲。此一幅绣品贵在金丝银线之细,肉眼难见,用针飞线了无痕,配色精妙得宜,浑然天成。难怪珍于拱璧,阁里只怕任一件东西都比不上它。”他翩然笑道,“皇兄上请父皇将它赐于臣弟,臣弟可忐忑得很啊。”
太子赵桓哈哈一笑,“三弟所荐的飞骑将军……哦,不对,现在是三关指挥使了,唉,今年西境烽火连天,胡地风寒,战火却直烧到瓦桥关下。幸好秦指挥使终于在藏底河北大败西夏军,杀得西夏人胆寒。三弟,区区一幅绣品算什么,只怕日后父皇还有更大的赏赐哩哈哈。”
高冠下英俊的脸笑得极为爽朗,仿佛真的没有一点心机。赵楷将脸侧了过去,淡道,“攻伐西夏,也是皇兄之功,现下总算可以安安生生过年了。”
他漫不经心,赵桓打量着他,慢吞吞地说,“可惜秦指挥使的骑兵伤亡不小,听说他本人也受了伤,不知要不要紧。”
赵楷奇道,“大哥不曾接到枢密院奏报么?”
赵桓怔了怔,渐渐沉下脸,良久才叹道,“三弟,你我终究还是生分到了这条路上。”
王城渐渐苏醒在雪后的白光里,天色灰蒙,勾勒出连绵宫殿的轮廓,那些檐上吉兽的影子,一重重,都叠障在视线里。
当朝太子的叹息被重重宫闱割断,无声无息地沉沦。赵楷淡淡道,“过几天就是臣弟生辰,上蒙恩宠,得以在荷英殿设小宴。”他再看一眼太子,见他黑着脸不作声,于是抬起头微微笑道,“那般妖邪的地方,皇兄尊贵,必是不能来的,臣弟就先在这里告罪了。”
太子看了他一眼。那一眼里不知是怒意,是恐惧,还是惊惶。良久,才勉强收敛心事,转身推门而出。
龙图阁,这座大宋风流韵籍的中心,又恢复了寂静。门未关紧,碎雪卷进来,无数的珍品与古札在高阔的阴影里默不作声。年轻的亲王笼着袖子,似乎有点冷,随口唤道,“行之……”
门口探进来一个亲随:“殿下忘了,骆先生前日就出发去兖州了。”
赵楷一怔,恍然道,“哦,本王还真是忘了。”他沉吟着,细长手指抚过一轴轴发黄的古书,叹息轻得几乎听不见,“连他也走了……”
兖州,那个充满了繁华与冒险的商埠,往东走是渤海,往南行是江南。十几年前他还坐在一个人膝上时,就曾听他讲述过那大宋心脏里每十年就进行一次的最野性最华美最危险的交易。当年的他,如此向往那个神秘的集市。
“先生能带我去看看吗?”
“等殿下再长大一点吧,”紫袍的儒将,哦不,那时还是一个年轻将领的秦飞轻微笑道,“待殿下大到能够进龙图阁的时候……”
指尖一挑,一册老书慢慢在他手底下展开浓研的墨色。
他是这个帝国最得宠的皇子,可以在连大学士也不能轻入的龙图阁中呆着,一呆就是一整天。而他翻阅得最多的,就是各县的地方志。九重华丽的宫阙在他眼中如同九重囚笼,他惟一能够做的,就是一次又一次用手指在地图上勾画,勾画那些自己曾想像过的地方。
离此不远的大殿里,宫廷杂役们还在打扫昨日夜宴的颓迷之气,换了新装的宫女将巍峨的宝座修饰一新,流苏的幔帐早已剪裁得当,鎏金的飞龙在等待上座的主人。就在昨夜,边境的大军浇熄了篝火,三千里营地一夜间草色迷离。再远一些……将军的黑马驻扎在孤城下,侠客的长剑横亘在长湖边。
他悠悠地,笑出了声,“顾惜朝,戚少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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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者劳而智者忧,无能者无所求。饱食而遨游,泛若不系之舟。
“不系园曾经是整个吴中最纸醉金迷的所在。它不在城中,而在离城三十里外的太湖边上,十二座庭院首尾相连,楼阁奇石林立,歌伎和美酒并世无双。那时谁若到姑苏来,不到不系园中走一遭,那就是白来了富庶江南……”
马蹄敲响长堤,在冰雪中沉睡的大湖仿佛有一点被惊醒,雪烟和晨雾漫漫从薄冰缝里钻出来,又钻进瘦马的鼻子里。
马打了个响鼻,戚少商也紧跟着打了个喷嚏。、
一人一马都是一哆嗦!
淋了一晚的雨,连惊带吓,他突然觉得自己很冤。这个时节他本应躺在无水楼里喝一杯又冰又暖的鹤殇,消磨南方的烟雨雪意、靡丽铅华。而不是像现在,被吓得丢掉半条命后,还急匆匆赶来太湖边吹冷风。
“少时随族中长辈到过那个园子,虽然离城很远,但记得那条路一到傍晚,车马铃声就响起一片,成串的红灯笼将整个湖畔照着耀眼无比。走得越近,脂粉的香气就越浓,远远地进了一个旗坊后,就会有腰肢柔软,貌美如花的少女前来领路迎宾。”
方正闭着眼睛回忆的样子,实在不像是那个端方的君子。不过戚少商一直很欣赏他这一点真实,但现在……他抬头看了看那个爬满青苔的石柱,如果说这是方正口中旗坊的话,那自己这匹瘦马也勉强算得上华车雄驹了。于是他挺起胸膛,努力像个踏青的世家子弟般,神气地策马踏了进去……
“都说京城州桥两旁,红粉飘香十八里。但曾经不系园沿湖这条路一点也不输给京城。天下梨园在苏州,而苏州城里四成以上的行当都靠这条路吃饭,还有其他青楼拉客的,小偷小摸的,无聊看热闹的,杂耍掷骰的……形形色色,如果到了园里出云阁排演新曲那日,更是观者如潮,不向杂役使点银钱,等数晚都不见得有座。”
长草衰微,盖住了曾有的繁华如梦,远远的,一大片灰色的屋檐蹲在雾色里。
静。
静得可以听见自己的呼吸。
静得可以听见马蹄溅起冰渣,落入水里掀起圈圈涟漪。
静得可以听见草丛冬蛇被打扰后滑过的梦呓。
隔着一片荒寂,还可以听到当年湖水潺潺流过。远处不夜的园林里传来了一阵阵微不可辨的鼓乐声。和着空气中的欢声笑语,满天星斗摇摇欲坠,几乎要让人失足醉跌在这人间胜景里。
“那园子后来是怎么了?”
“当时我也还小,只依稀听说得罪了权贵,满园歌伎乐工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可惜这吴中第一胜景,渐渐也就湮没了……”
马蹄踏破幻听。什么也没有了,十三年过去,不系园一直就是一个荒园,再不见当年的人来人往,香车宝马佳人银妆。那些精巧的院落纵然仍在,却一点活人的气息都没有了。
戚少商仰头,迎着初起的晨光眯起眼,仿佛看到两个少年就坐在那些或禽或兽的屋脊上,悠悠晃着双脚,看着盘旋如昔的飞鸟,和缓缓移动的云山……
6。 黑色身影比壁虎更轻灵地在老柳间穿行,突地一蓬剑光飞出,头上约莫半尺的柳木横枝在剑光中裂为碎片。戚少商似打定主意要杀人于剑下,出手绝不留情。
黑衣老者眼中精光一闪,右手弯剑连闪,左袖中却嗡的一声,一物盘旋飞出。
风声似哭似幻,戚少商却毫不动容,挥剑直入,袖中亦同时青光一闪,迎击那团利光。
青光破入斧声,那斧头鸣鸣一旋,带着匕首在雾气中飞卷。戚少商错身而过,剑尖突破弯剑光幕,直钉老者咽喉。
剑光盈眉,那张苍老的脸上却泛起了一个满足的笑容。他低声而模糊地念出几个字,随后声音被切断。同时一股绿焰从他喉咽里冒起,燃烧在剑尖。
戚少商振剑一抖,身形同时飞起,倒射向身后滨水处的一棵枯柳。他看得很清楚,刚刚那小斧带着匕首正是飞入柳后的雾气中。
人还在半空,一艘扁舟已箭般的自柳荫底射出,横破水面,剪断浓雾。
戚少商半空一声轻啸,身形更急。
呱!两只冬鸦惊起时,戚少商的身影落在柳树梢头,扁舟却已在七丈开外的水面上。
青衣人手操长竿,烟雾似的立在扁舟之上。
他亦在回头。脸上戴了一张青铜面具,上面雕了一只栩栩如生的鸾鸟,只露出一双闪烁着凛冽光芒的眼睛。
晓雾迷离,青衣人也迷离在雾中。
水烟陡合,人舟刹那俱沓。
戚少商掠下树梢,右手突然猛烈颤抖,眼中亦是惊疑不定。
雾气里却什么也看不见,青衣人带去了他的小斧,飞刀,与满湖烟柳……
他果真来了?然而他又是谁?从千里之外归来的,是伊玛?还是顾三?
或者谁都不是,他看到的,只是一个幻觉,一个幽灵……
好半天,戚少商才垂下剑。他的脸色还很平静,然而眼睛里的浓雾却出卖了他的镇定。
剑尖的火仍在微弱燃烧,像极一朵小小的绿花。他看了一会,才将整个剑身浸入冰凉的湖中,眼看那朵绿花谢去,一只小小的甲虫尸体浮了上来。
数丈远,幽绿的火舌已将黑衣老者的全身吞噬,他像一棵早就浸透了油脂的木头一样,全身毛发与衣衫在瞬间化成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