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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新任的县太爷姓荀,单名一个严字。
这荀严安安分分的读书人一个,倒也没啥特别厉害,可厉害的是他家那位娘子——谢柔,本是皇宫内织造房的掌事宫女,颇得当时的太后娘娘喜爱,贴身伺候。
某年金銮殿上,皇帝亲试,荀严金榜登科,虽不是什么状元榜眼探花,但榜上有名者,皆是天子门生,少不了皇帝的恩赐。
后来这两人怎么相遇、怎么认识,嗯……不清楚。
据说反正就是谢柔磨着太后,太后磨着皇帝,皇帝老子被烦透了,索性大笔一挥,御赐这门亲事,荀严也就开开心心、风风光光地带着美人回老家苏州任职。
荀严心疼老婆成天操持家务,埋没了一身好手艺,也为了当时苏州辅绣有些疲弱不振,索性在苏州起了间绣坊,让老婆大人的好手艺能发挥,同时也振兴苏州的绣功,连带的繁荣了苏州的经济与名声。就这样,一品堂渐渐开拓市场,建立名声,夫妻两人也生了一男一女,四口人开开心心的过日子。
等两个孩子渐渐长大,谢柔想将一身手艺传予长女荀巧巧,只可惜,正所谓天不从人愿,日子过太好了总有一天给车撞……哇!呸呸呸,说岔了说岔了!
这荀巧巧人如其名,长得跟她娘一样闭月羞花,也跟她爹一样知书达礼,只可惜那双纤嫩白皙的小手,就连块抹布也能绣得跟狗啃似地,惨不忍睹!
反倒是小儿子荀郝针,虽长得跟他爹一样忠厚老实外加点可爱,可那天生的巧手,就像等人雕琢的璞玉,未来定会展露光芒。
谢柔试了又试,教了又教,最后终于死心承认,狗用嘴啃的,都比荀巧巧绣出的东西漂亮,这才转向自家小儿子,传授一手剌绣绝活。荀郝针倒也没丢了他娘的脸,砸了一品堂的招牌,甚至还青出于蓝而更胜之,参与绣坊品评,还得了当今皇上钦赐「天下第一绣坊」的美名。
话说三年前,这荀郝针二十岁那年,现在的皇帝陛下发了个诏书,邀天下知名绣坊进京城参与品评,胜者不仅可赢得天下第一的名号,更要每年上呈绣贡给皇室。这等名利双收的好事,一品堂自不能错过,谢柔推出手艺早超过自己许多的儿子上阵代打,过关斩将。
最后在一堆女人手里,赢得天下第一绣坊的匾额,此后一品堂的名声更是享誉天下。
隔年荀郝针随同官差上京进贡,半途被匪徒劫走贡织,这贡品遭窃非同小可,弄得不好,人头可就要落地。
俗话说的好,「官场如亲家,相护如手足。」就在这大官小官相互遮掩,打算将所有罪过让老实的荀郝针一人承担之际,众人临时打尖停留的客栈突然冲来一人,后头还拖着数十个被打得跟猪头似的壮硕大汉,连同贴着封条的大箱子一块扔进客栈。
来人模样俊美,若非胸前平板,还真以为是个男装美人。
来的那个人瞧也不瞧口水流得满地的官差,直直走向荀郝针,开口问道:「这箱子里的绣品出自何家绣坊?」
荀郝针拱手答谢道:「出自一品堂,在下乃一品堂当家,正要前去京城缴纳贡织,中途遭贼人所劫,多谢大侠帮忙寻回。」
那人点点头,漾着清丽脱俗的微笑,赞道:「怪不得东西如此精致,正合我意,这谢字就不必了。」
回头指着仍在失神状态的官差道:「本来嘛,贡品遭劫,这些家伙想拿你当替罪羔羊。我夺回贡织,又免去你牢狱之灾,合计一百二十两银子,不过我不想要你的钱,就送我一箱绣品当作抵价如何?」
荀郝针感激地点头道:「多谢相救,在下定当奉上兄台的绣品。」
就这样,贡织顺利送上了皇城,少不了又有许多打赏。至于当初那个美得不可方物的男子,原来就是声名远播,同时也臭名传千里,堂堂昌州首席大讼师惊堂木是也!
后来为感念惊澐当年出手相救,荀郝针年年送上亲手制作的绣品以为答谢。
送到后来,就连惊澐那种认为不拿白不拿的人,也都不好意思地差了府上的女管家送来银子,以为馈赠。
本来当初出手相救,不过是因为那群笨贼,谁的银子不好抢,偏偏抢到了号称天下第一钱鬼的惊澐头上,将那群衰贼捱个打成猪头状,夺回被抢走的宝贝银票,见那贼窝里放了几个贴着皇家封条的箱子,好奇之下,偷偷揭了封条,瞧了眼里头的东西。
这不瞧还好,一瞧便让喜欢漂亮衣服的惊澐看上了眼,揪着衰贼和箱子,奔往护送贡品上京的官差停留的客栈,想问清楚箱子里的东西究竟出自哪家绣坊。谁晓得那位一品堂的当家居然老实到自愿给他敲竹竿,白拿人家好多精致的绣品。
这样由虽给荀郝针说清楚了,可他却怎么也不肯收下银子,弄得惊澐只好请人传话,说是以后若有什么困难,必当竭力相助。
其后,惊澐被破格拔擢,成了当朝宰相,有了一朝宰相在背后撑腰,因此一品堂的贡织,年年都能安全顺利地抵达京城,也连带着每年想藉机跟在上贡车队后方的镖局,多到还得抽轮流。
你问我为什么?拜耗,你以为镖局容易混啊?
难得一品堂因惊澐在江湖与朝廷上的势力,所以无论白道还是黑道,没人敢拦那条路线上的车队。所以每年此时,押了往赴京城货品的镖局,全都想跟在一品堂车队的后头,也好轻轻松松完成任务,赚到那亮灿灿的银子。您说,谁不想这样?
所以也不能怪那些镖局,年年抢着要当一品堂车队的跟屁虫了!
苏州,一品堂——
荀巧巧刚跨进门,就见自家小弟正忙着打理东西,细心地将今年新推出,名为「蝉翼」的衣裳折好放入箱子。
荀巧巧冷冷一哼,不屑地道:「又给那钱鬼送衣服?当初要不是他刚好也被打劫,你想他那种人会特地跑来帮你吗?小弟,你也恁是老实过了头吧!」
荀郝针不以为意地笑笑,「姐,你别这么说嘛!人家现在可是堂堂宰相,再说,一品堂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很好看,上回呈贡顺便拿新品给他试穿,结果美到我都看傻了眼呢!」
荀巧巧含恨瞪了眼箱子里的衣服,心里犯嘀咕:「一个大男人的居然比娘们还美,这还有天理吗?想我可也是苏州有名的美人胚子,可跟那死钱鬼一比……哼哼哼!」
荀郝针一边收拾,一边甜甜笑道:「姐,阎哥哥要回来了耶!」
「喔,回来就回来……啥?那个姓荆的要回来?他奶奶的!」
「姐,气质,气质。」荀郝针好心提醒,省得荀巧巧经营多年闭月羞花、贤淑端庄的名声,会当场毁在她自个儿手上。
真是不懂,阎哥哥很好啊,为什么从小姐姐就跟阎哥哥水火不容?两个人只要一见面就吵、吵不爽就打,不打得累瘫在地上绝不罢手,这也就是为什么在「苏州十大美女」的金字招牌下,荀巧巧其实是个练家子的原因。
想当年,有一回荆阎仗着男孩的力气较大,一拳将荀巧巧打趴在地上。隔天荀巧巧一早踹开某间武馆的大门,拜师学艺,后来不知怎么遇上个武功高强的尼姑,死缠烂打下,足足磨了人家三十天,磨上人家的峨嵋山,从此一去五年毫无音讯。
家中老娘倒不以为意,反正女儿传了自己的倔脾气,小小年纪离家出走没啥好大惊小怪的,况且不用看见那比狗啃还差的手艺,省得自己老被气得脑充血。唉,这年纪大了,气不得,只有那父子俩还算正常,呜咽对泣了一整晚。
五年后,荀巧巧学成返家,一踏进苏州地界,不忙着回家省亲,直奔荆阎家开的妓院想雪耻多年的恩怨。哪知荆阎他娘,也就是苏州顶级妓院「一品楼」的老板娘荆艳,为了自家妓院客源广进,派了儿子去「西天取经」。
当下,年方十五的荀巧巧听了差点没背过气来,挣扎追问:「拜托!西天取经?莉姨你有病啊?居然怂恿儿子出家当和尚?」
荆艳甩着绣帕斜眼瞪着自家儿子的死对头,哼道:「呸!老娘什么时候让那小子当和尚了?我这一品楼还指望他当家哩!」
「那他跑那么远干嘛?」西域?很远耶!光用想的就头皮发麻!
荆艳贼贼一笑,道:「据说西域那出了什么『欲经』、『爱经』,专门传授房中之术,我让阿阎去那学学,顺便买些春宫图还有助性的玩意儿,回来教教咱们一品楼的姑娘。这姑娘们学了,客人就愿意砸大钱来,然后……喔呵呵呵呵,老娘就发噜!」
有没有搞错?让刚满十五,十六不到的幼齿儿子跑大老远去西域学房中术?
咚!荀巧巧当场上气不接下气,很爽快地眼睛一闭,瘫倒在地上。
只可惜,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两个时辰后,荀巧巧好不容易转醒过来,跌跌撞撞离开一品楼,后脚正要跨出一品楼的门槛,荆艳猛然想起一事,从二楼探出身子,对着还差一步就要离开的荀家大姐放声喊道:
「忘了告诉你,我家阿阎离开前,跟小针定了娃娃亲,等阿阎取经回来后就拜堂,荆姨给你保证,以后小针会很『性』福。呵呵呵……」
叭咭!
脚下一个踉跄,荀巧巧给门槛一绊,大八字地摔趴在熙来攘往的大街上。
第二章
苏州地界——
一块不起眼的石碑立在路边,上头刻着红漆大字——苏州。
荆阎怀念地瞅着这块石碑,想着只要跨过这一步,便要回到久违的苏州。
十年!
想当年给家中老娘软硬兼施,逼着去西域取什么「欲经」,不情不愿离开宝贝的针儿,幸好自己有先见之明,先给定了娃娃亲,只要一回来,那可爱的针儿就是他的了。
十年了,当初那哭红双眼的小宝贝,今年该是二十有三了吧!
唉,让人家小姑娘等了这么长的岁月,自己也真是坏呀!
噢!我的针儿、我的小针、我的亲亲……阎哥哥终于回来了!
阎哥哥不仅学会了一身的好武艺可以保护你,还学了「一百零八招」,招招香艳刺激、厉害无比,绝对让小宝贝白天快乐、夜晚「性」福……喔呵呵呵呵!
「少、少爷。」跟在后头的随从再也受不了自家少爷笑得扭曲变形的俊脸,出声喊着。
「干嘛?」荆阎收起怪笑,回复翩翩俊男的模样,不爽地道。
随从抹了抹额角的冷汗,战战兢兢地开口:「少爷,您杵在这已经好几个时辰了,不进城吗?」
「你懂什么,我这是在回忆,真是个没情调的家伙。」
「可是少爷,您再这么回忆下去,城门可就快要关了耶。」
「还早……耶?天什么时候黑的?快走快走。小亲亲,阎哥哥来娶你了!」
随从们黑线挂了满脸,暗暗在心里头叨呛:「少爷,两个时辰前,天色就已经很黑了!」
一品堂——
饭厅里,空气像是给冰凉似地,还不时飘起阵阵寒风。
飕飕……
飕飕飕……
谢柔寒霜罩脸,淡淡问道:「针儿,当年你们年杞小,娘没把那娃娃亲当回事。你当真要跟那女人的儿子……成亲?」
荀郝针微笑点了点头,答道:「针儿从小就喜欢阎哥哥,希望娘能答应。」
谢柔啪地一声,折断手中的筷子,磨牙。
荆艳那死女人,摆明了跟她作对!
不仅开的「一品楼」跟自家绣坊的名字只差一个字,三不五时就有白目的家伙,要不就是外地的寻芳客,登门「一品堂」找姑娘,害她平日的端庄气质当场破功,抄起绣针将那群蠢蛋捱个扎成刺猬,以抒解满腔怒火。
现在可好,居然还怂恿儿子来娶自家宝贝,甚至言明是「娶」过门,而非荆阎「嫁」进来。
两个明明都是二十多岁的大男人,凭什么自家宝贝就得是那死女人的「媳妇?」
哼!
说人人到,正当谢柔折断第二双筷子时,饭厅外有人来报。
「夫人,有客到。」
「客?谁啊?」
「一个自称是荆阎的公子。」
啪!
啪!
两双筷子当场折断,就见那谢柔、荀巧巧两母女当下拍桌而起,眼睛吊得老高。
「好啊!这小子倒是自个儿送上门来,女儿!」
「在!」
「娘问你,功夫学来干啥用的?」
「扁人用!」
「可记得当年你给那贼小子打趴在地上的那回事?」
「女儿没忘!」
「娘十年来含辛茹苦将弥拉拔长大。」
「女儿多谢娘亲!」
「所谓养兵千日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