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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人?」
「荆某有位朋友被挟持,威胁以贡品换人,若非如此,在下何必冒这风险?」
冯方闻言惊得摔落手中酒杯,「兄弟,竞有人如此猖狂,要抢夺贡品?」
荆阎浅笑,饮罢最后一滴酒浆,起身拉着兀自灌酒的安格,往客栈门口走去。
「兄弟,且慢!」
荆阎止步,背对着屋里所有的人,沉声道:「荆某粗人一个,酒后失言,冯兄您莫要当真才是。」
一句话,点醒冯方。
胆敢挟人威胁劫取贡品的人,不论其目的为何,都不是他一个小小镖师可以碰得起的人物。今夜这席话,是荆阎为报答自己没有上报官府,让他还有线机会营救那个被挟持的朋友,所以才坦然说出。
可是劫贡这等杀头诛九族的大罪,无论最后结果成或不成,只要曾经知晓消息却未通知官府者,都将被处以共谋之罪,不仅这整个客栈的兄弟性命不保,就连家中老小也无法幸免于难,荆阎的话是为了保住他们的性命而说。
冯方大掌一拍桌面,整张木桌应声断成两半倒在地上,朗声狂笑:「哈哈哈,冯兄?哪里来不认识的臭小子?我冯方可是你叫得起的?哼!你奶奶的,老子喝酒喝得正爽快,你敢再坏了我的酒兴,老子跟你拼命。滚滚滚,还不快滚?」
荆阎背对着冯方,脸上浮现淡淡微笑,一手抓着安格的臂膀跨过客栈门槛,手向后方挥了挥,逐渐消失在黑夜。
之前跟安格拼酒的壮汉抠着脑袋,摸不着头绪地问:「冯大哥,这什么跟什么啊?」
冯方脸色一沉,郑重地道:「大家听着,今晚的事一个字也不准传出去,否则就是跟我老冯过不去,知道吗?」
「可是……」
冯方睨了眼开口的壮汉,拍开尚未开封的老酒,给每人各斟满一大碗,「听着,今晚咱兄弟高兴,喝了一晚的酒,啥屁也没发生。醉了的就给我回房睡觉,没醉的给我继续喝,没醉不许离开。」
话说至此,所有人全明白过来,纷纷喝下冯方递来的酒,然后醉醺醺地返回客栈楼上的房间睡觉。待所有人都酒醉回房,冯方走到门口,望着街道尽头不见景物的一片黑暗,重重叹了口气,默默地将门掩上。
第五章
荆阎与安格两人一路无语地走回落脚的客栈,刚跨过门槛,便见一人坐在客栈里头,愣得停住脚步,半晌后,才示意安格先回客房。
荆阎对着那人道:「有什么话,到我房间说。」
领着人入了自己那间房,点上烛火,荆阎脱去外衣,双手环抱胸前,翘脚坐在床头,不悦地道:「你跟踪我?」
荀郝针苦笑:「没有。我只是白天恰好在这里办货,偶然在街上看见你,忍不住想见你,仅此而已。」
「那好,你见着了。门在那,恕荆某不送。」荆阎冷冷一哂,比了个送客的手势。
疏离冷漠的语气,ι让荀郝针痛苦地抓紧胸口,压抑苦涩的情绪,问:「那女子是谁?」
「一个我非常重视的人。」
「你喜欢……不,你爱她?」语气不稳地探问。
荆阎拧眉,非常不耐烦。「你半夜跑来,就是要问这个?」
「我只是……」
「只是什么?」
荀郝针慌乱的模样,不知为何,竟让荆阎莫名光火。
「难道就因为你说的什么爱,就可以干涉我的事情?荀郝针,谁给你的权利来过问我的事?」
「我没、没有,我……」
荀郝针慌乱挥舞着双手,落入眼底的,是他从未见过的神情。疏离、冷淡,彷佛在他眼里,自己什么也不是。
不是感情交错的人,不是兄弟,不是玩伴,就连擦身而过,偶然视线交错的路人也不是。
恐慌,彷佛长满荆棘的藤蔓,在荀郝针心里蔓延遍生。慌乱起身,探手抓住了荆阎垂落腿侧的衣袋,脚下却给桌脚绊倒,眼前景物一晃,身子向前扑倒坐在面前的荆阎。
「你压够没?」
「对不起,再一下,再一下就好……」
「快起来。」
「我爱你。」荀郝针撑起身,凝视着身下的荆阎。
心,剌痛。
「那是你的事,与我何干?」
「阎,我从来没有奢求什么,只要能默默地待在你身边就满足了,可是你难道边这点机会也不能给我吧?」
荆阎依旧冷漠,推开压在身上的人,「一品堂的当家、官家之子、当今皇上跟前的大红人,你要什么女人没有?就连男人也会排队等着你挑。你要的感情,我给不起,也没有。」
「为什么?」
「当你的娘亲为了生存,日日周旋在男人间,被人骂、被人唾弃、被人鄙视,就为了你挂在嘴上的爱。你别再天真地以为有爱就能够冲破世间上一切的枷锁,什么狗屁爱情,全是粪土不如。若不是因赫它,我娘能成这样?给男人们捧着搂着,人前笑人后泪,还要招上人家一句贱人。」
「阎……」
「干脆今天全说破,当初对你好,护着你,全是不安好心。因为只要有你跟在身边,就没有人敢瞧不起我,有个县官大老爷宝贝儿子当挡箭牌,你不知道有多好用,多少地痞流氓连砸店都不敢,更别提那些想透过我巴结你,进而跟你爹拉关系的人,暗地里我得了多少好处,你知道吗?」
荀郝针脸色苍白,抓着荆阎的肩,抓得指尖都泛了白,「不,这不是真的,不是……你骗我!」
「我骗你?」荆阎哼了声,「你笨的跟驴似的,我若不骗你,一品楼能有这般风光?」
啪!
荆阎抬手给了荀郝针一耳光,推开箝制,从地上爬起,使劲将荀郝针推出门外,冷眼看着他从楼梯滚下,狼狈跪倒在冰冷的地面。
「别再来招惹我,徒此以后,再也别出现在我面前,否则别怪我不留情面。」
「阎,我……我……」
不爱了!
不再说什么爱不爱了!
是不是这样,就能保留在你心中的位置?
如果是,那他再也不说、不提了。如果这么做,能回到从前,那就……不爱了……
满满的话,到了嘴边,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厌恶这般口拙的自己,失去光彩的眼眸无措地乞求着高高站立楼梯上方的人,卑微的模样,让荆阎胸口抽痛。
原本趴在柜台打盹的店小二被嘈杂的声音吓醒,见这场面整个人全呆了。
胸口的痛,令荆阎失去平素自傲的冷静,转头冲着店小二怒吼:「把这人给我轰出去。」
「咦?」
「没听见吗?把他给我轰出去。」
「是是是。」店小二吓出一身冷汗,摸着脖子蹑蹑靠近荀郝针。「这位爷,小店已经关门,您请回吧!」
荀郝针抬头,心痛得滚落满脸泪水,哑着嗓子唤道:「阎,你要利用就利用,我不在乎,不要这样,不要赶我走,阎……」
「荀郝针,我都说破了,你还要犯贱到什么时候?」
「我说我不在乎啊!」
「滚!」
「阎……」
「伙计你在干嘛?没听见我说的话吗?把人给我轰出去。」
店小二夹在两人中间不知如何是好,急得直搓手,拼命拉着跪在地上的荀郝针劝道:「爷,您还是快走吧,小的也不好做人哪!求您了好不好。」
荀郝针抖着双腿,撑起身子,在店小二半推半拉下,踉跄步出客栈。
预定的计划乱了套,隔日荆阎与安格手下的数名勇士,看着用钱换得几名衙役与同县各官员家仆那得来的消息,重新布局下手的地点。
安格被荆阎喝令不许参与,说什么关心则乱。
焦急的心又烦又气,追问了几次,都被荆阎那强冷到不能再冷的死人脸吓得只好乖乖闭嘴,也不晓得昨晚阿阎跟那个中原人发生了什么事,居然能把他惹毛成这副德行。
安格闷在落脚的民宅小屋中,心情不好地冲着小乖吼:「什么关什么乱的?本公主可不像汉人养在笼子里的乌龟!」
才说了两句,小乖不改本性地纠正道:「公主啊,荆爷说的是『关心则乱』,也是为了公主您好。还有那个,不是乌龟,该说『大家闺秀』。」
安格甩了小乖两大白眼,扯着他的耳朵怒吼:「臭小乖,本公主现在哪有心情学汉话,你再敢纠正我一次试试看,回头阉了你,送进汉人皇宫当小太监。」
小乖咧咧嘴,吐舌求饶:「好公主最疼小乖了,小乖不多嘴,您别阉我啊!」
安格被小乖夸张的表情逗得笑了,可迷人的笑容随即一散,担忧哀愁取代了微笑渲染整张俏丽的脸蛋。
小乖暗自叹了声,迅速换上淘气讨好的表情,拉着安格的手,「好公主,小乖可是第一回来中原,反正荆爷也不许咱们过问救人的事,公主可不可以带小乖去街上晃晃?这回跟公主出来,小乖想带件东西给家乡的母亲,这礼物若是公主来挑选,我娘知道了肯定会很开心。好不好嘛,公主?」
安格赏了小乖一个爆栗,知道这鬼灵精想让自己心情好点,假装板着脸道:
「好吧,看在大娘面上,依你了。」
小乖兴奋地蹦跳,拉着安格旋风般就往街上跑。
被小乖半推半拉来到热闹的市集,看着小乖难得表现出一个十三岁小男孩该有的模样,安格不禁莞尔一笑,冲淡了些许焦急的心情。
「公主公主,这什么啊?」小乖拿着个东西追问。
「笨!画糖,可以吃的啦!连这点东西部不懂,亏你还负责教本公主汉话。」
小乖顽皮一笑,耸耸肩,赖皮地回答:「小乖只跟娘亲学汉话,哪像咱们公主行万里路,懂得可多了!」
安格又赏了个爆栗,「嗟,行什么鬼?又欺负本公主漠话不顺溜,回头叫皇兄找个又笨又丑的男人把你『嫁』出去,看你还能不能再欺负我。」
小乖垮了一强圆脍,哀嚎:「公主。」
「我哪是什么都懂,只不过你拿的东西以前那人也……」忆起昔日情景,痛苦地抿白了唇,「那人……曾经买给我过,曾经……」
小乖绞着手指,恨死自己什么不提,偏生提到了公主的伤心处。笨蛋笨蛋笨蛋,小乖你是大笨蛋!
「对不起,冒昧打扰姑娘,在下有些话想与姑娘单独谈谈,不知可否?」
一道声音打破了两人的沉默,侧过头,见一男子面容憔悴,拱手行了个礼,开口邀约。
没等安格反应,小乖手臂一伸,挡在安格身前,对着男子冷冷回答:「公子对不起了,我家小姐不与外人交谈,公子请回吧!」
小姐二字,巧妙地掩饰了安格的身分,却也故意凸显男子的居心不良。
男子愣了愣,有些不知所措,慌乱地挥手,「我不是搭讪。唉,我是……姑娘别误会。」
最后男子叹了口气,道:「我想帮阎哥哥,荆阎。」
「你认识阿阎?」安格吃惊地瞪大了眼。
男子苦笑,点了点头,道:「我知道荆阎有些麻烦,姑娘若肯赏光谈谈,这麻烦不难解决。」
安格摸着下巴打量着男子的脸,奇怪,怎么有些熟悉的感觉?怪了,我在哪儿过啊?
「小姐,我们走啦,不要理这个陌生人啦!」
小乖警戒地拿眼珠子瞅着无端冒出的陌生男人,看似撒娇实则将安格护得滴水不露,若这男子敢对公主打什么歪念头,绝对让他死得难看。
「呀,我想起来了,你不就是昨晚来找阿阎的人吗?」
相较安格一脸恍然大悟的神情,男子,也就是荀郝针,气息略显虚弱地道:「就是我,在下荀郝针,见过小姐。」
安格喔了声,点头道:「好,我同你去。」
「公主不可以。」小乖拼命摇头,没注意自己说溜了口,只是一个劲地想要阻止自家公主鲁莽的行为。
「你也一块去。」安格不由分说,拽了小乖的脖子就走。
小乖被挟在半空中,「呜,不要去啦!」
人家会被荆爷砍死的,呜……
安格低头在小乖耳边悄声道:「你不去,本公主哪知道这汉人说啥鬼话。再罗嗦,照阉!」
「……」小乖可怜巴巴地看着裤裆,委屈闭嘴。
荀郝针领着两人一路往人烟稀少的地方走去,最后出了城,来到城外河堤。此时正逢春残,花落草畏,逐渐步入炙熟的炎夏,眺望远方,山野间尽是一片浓绿。
河堤上,垂杨千万缕,清风卷起柳枝飘舞空中,袭来一阵舒爽凉意。
小乖终于被放到了地面,在安格示意下,恭敬地问:「公子领我主仆来这,究竟所为何事?」
荀郝针面色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