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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仓皇的脸容惨然发白。在家境不好,工作难找的现在,这个虽然是跑腿的工作,对她一个必须供给家里经济又得自立更生的夜校生而言实在太重要了。
因为是颇为重要的东西,所以叶久淮自己乍闻之下也觉得有点慌张。但是见到小妹那样无措,便默默地定下心来。
档和资料都是自己的,将纸袋交给小妹的也是自己。如果连自己都不知该如何是好的话,那还有谁要来负责?
“你先别紧张,想想有没有可能是落在哪里了呢?”叶久淮一边安抚她,一边翻找着摆满电脑书籍的桌面,思考了一下,他道:“你再仔细去看看有没有送错地方,或者能不能找得回来。不要着急,好好地想一想。”
他的口气相当温和,小妹遂冷静下来,跟着点点头。交代完毕,他拿起放地抽屉里头的钥匙,走出公司。
纸袋里的东西是急件,所幸电脑相关作业的工作人员通常都会有备份的习惯。他得回宿舍拿备份磁片,倘若小妹找不到,还是可以在期限之内交出。
匆忙跑回离公司有一段距离的宿舍,拿到备份的磁片,再赶紧奔回公司。一来一去就花了将近半个小时。
在小妹告诉他到处都找不到的时候,他使用自己座位上的电脑,将磁片再拷贝一片,然后抓出文书存档,把必要附上的资料列印出来。全部都弄好之后,装入牛皮纸袋里面封住。
已经快要超过午休时间,小小的危机状况总算顺利解除。
他松一口气,转首将纸袋递给小妹。轻声叮咛:“拿去吧,这次可别再弄丢了。”
小妹提心吊胆,就害怕自己闯下大祸绞得死紧的神经,这才终于得以释放。叶久淮再次信任她的小小温柔,再加上先前的恐惧,让她脆弱地掉下泪来。
“谢、谢谢你……”
她哽咽地道谢,哭泣的模样却令叶久淮乱了手脚。
“啊……你先别哭……”
吃完午饭回到座位的同事有些好奇探头,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样教的尴尬的情况,叶久淮只能带小妹到办公室外头透透气。
将随手放在口袋里的小包面纸掏出来,抽几张给她。因为他不擅应对,双颊显得有些热红。
“你……已经没有事了,以后小心一点。嗯?”他低声说道。
每个人都会犯错,一次两次的错误,只要懂得改进就好,叶久淮并不会由于这样就给予责难。
少女紧抱着牛皮纸袋,好像是在承诺以后绝对不会再那么粗心糊涂了。又鞠躬连连道谢,这才擦干眼泪。
身后有声响,叶久淮反射性地回过头,却和正要出来的傅恒则打了照面。
叶久淮一怔,轻轻地点首致意。就算对方大概不会理睬自己,但他们却仍是上司和属下的关系。
傅恒则瞥一眼,在越过他之际,严正启唇说道:“上班时间,不是用来给你处理私事的。”
这明显是误会了。叶久淮闻言愣住。
一旁的小妹听出,赶忙想澄清:“不,这……”
叶久淮却快一步阻止她,出声截断道:“是我不对。”
傅恒则也不再多加询问,走入电梯,身影消失在关阖的自动门内。
“叶先生,不好意思,都是我!害你……”
“没关系。”叶久淮制止她惊慌失措的自责。微微一笑,说道:“有机会,我自己会好好对经理说明的。你回去工作吧。”
事实是他刚刚的道歉更让经理误解了。既然要说明的话,为什么还这样做呢?
猜想叶久淮是为了不让自己出错的事情被经理知道,所以刚刚才没有辩解,少女又是觉得一阵感激。
“谢谢你,叶先生。”
叶淮没讲什么,仅是示意她赶快把档送到该送的地方。在看到少女离去之后,他也回到办公室。
拉开椅子,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他的心思有点飘离。
这并不是什么夸张的善心,他想小妹并不晓得,反正自己在傅恒则心里已经是个差劲到无可救药的人了,只是那么一点小误会,根本无所谓……
面对萤幕上复杂的程式码,指尖机械地动作起来。
没有时间进食的便当已经凉掉,他只拿起罐装的黑咖啡打开饮用。
直到下班,他才感觉脑袋昏昏沉沉的。心想应该要吃点东西,打算把中午的便当拿回宿舍加热,离开前将胸前识别证再次刷过门口的机器,因为电梯太多人,所以打算走楼梯,有个人却也刚好从楼上下来。
“啊,小叶。”
叶久淮闻声,下意识地转动视线。
就见含笑的娃娃脸男人,朝着自己说道:“你也下班了吗?我正想找你呢。”
叶久淮心里一惊,但想要假装没听见没看见都已经来不及了。
“小叶,一起吃个晚饭吧。”蒋统其走近他。
“啊……嗯、我有事……”
别脚的微笑和可以轻易推翻的理由,让蒋统其笑出声:“有什么事,不是下班了吗?别这样嘛,自从你调过来之后,我们都没有好好聚过呢。”
像是断定对方绝对没什么要紧的事情,蒋统其拉着他走了。
在园区工作,环境封闭,生活单纯,其实每天就只是往来公司和宿舍而已。性格纯正,容易亲近他人的蒋统其,是叶久淮在这里唯一能称得上朋友的人,不想和他共同用餐的原因只有一个——因为他是傅恒则的好友。
“啊,没想到你来得这么早。主管都比较不用加班啊。”
一到某家常去的平价餐厅,蒋统其随即笑着对里头坐着的男人打招呼。
傅恒则坐在四人座位处,桌前摆有一杯刚送上的热咖啡。
被蒋统其推着坐进傅恒则对面的位置,叶久淮的视线始终放得低垂。他最不想面临的,就是这种状况了。
因为有相同的朋友,所以难免会发生如此情景。心存芥蒂的自己,无法自己然的态度应对,相较于宛如当成完全没看见自己的傅恒则,这样明显的畏缩,在他眼里大概很可笑吧。
工作的八小时之外,连私有时间都必须和自己见面……不晓得他是怎么想的?或许认为自己很厚脸皮,明明知道不受欢迎却还老是出现在他眼前……
他和蒋统其的相处没有丝毫异状,自己半年前曾经做过的事,根本不曾给予他任何影响或打击吧……不小心思及那个如同禁忌一般的过往记忆,叶久淮倏地背脊发凉,拿起水杯的手微微地颤了一下。
真是卑鄙,做出那样龌龊的事……理所当然地不会被原谅。
“小叶,你们研发部门在下一季又有新的专案了。”
“啊啊……是吗?”
“是大案子,是由恒则负责的。”
“呃……嗯。”
叶久淮只能低着头,不敢看向对面的男人。
蒋统其和傅恒则交谈起来,内容多半和工作有关。蒋统其偶尔会将话题转到始终安静的叶久淮身上,但只要一这么做,傅恒则就不再开口。
香气扑鼻的餐点令人食指大动,但叶久淮却索然无味,用叉子卷起长长的面条,他只希望能够赶快吃完,然后离开。
究竟自己为什么要坐在这里?如果不来就好了,却每次都像是抱着一丝希望般……
虽然自己会找借口婉拒,但其实内心深处却又抱持着一点类似期待的情绪,否则只要断然拒绝、避不见面,无人可以强迫。
听着他们的谈话……没有地位插嘴的自己,能够和傅恒则正常对话的蒋统其,竟让他产生异样的嫉妒心态。在发现到的同时,叶久淮万分错愕。
“啊。”
瞬间的失神导致弄掉叉子。躲在傅恒则皮鞋旁边的银叉因为不再有灯光照射所以黯淡。
傅恒则毫无反应,就像两人根本不认识也不同桌。
灵敏的服务生发现后立刻递换上新的餐具,但无以名状的失落却已在叶久淮胸口的地方急遽扩张,仿佛就要冲存某个压抑的界线。教人难以忍受的沉重气氛盘旋不去,大概只有蒋统其一个人不曾察觉。
“我吃饱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在餐后饮料尚未送上来之前,叶久淮这么说道。草草地找个借口,从皮夹里抽出两百元放下,蒋统其还讶异地说了句:“这么快,你真的有事?”
叶久淮只能模糊地点头应声,为免再被询问,他拿起公事包直接走向门口。
“小叶要走了,你自己不和他打声招呼?你好像故意不理他似的。”
“……因为我不想和他说话。”
隐晦的对话轻轻飘过耳际。
像是不想再知道更多自己被彻底厌恶的事实,叶久淮急步跨出餐厅。
为什么要来到总公司?他已问过自己无数遍。
或许只是想见一个人,或许只是不想和那个人断去浅薄的联系,或许……只是要确认有没有再次被那个人给忘记。
只是因为那样的理由,所以自己才会在这里。如此诡异的认知压得他就要喘不过气,却又忍受痛苦和那个人共处。
像这种无法逃脱的日子要到什么时候结束?
叶久淮不知道。以工作来计算度过的季节,在蒋统其所说的专案准备展开之时,他才恍然发现又过了两个月。已经可以和总公司其他同事的步调逐渐融合,跑错楼层的事情也不再发生,除此之外,一切都没有变化。
新的专案是和国外知名大厂合作,因为部门里最近有不少外国工程师进驻,公司投入大量人力财力,傅恒则身为专案负责人,挑选最优异的人员组织团队,每天最少都要开两次会,忙得不可开交。
叶久淮并没有在组员之列,仅仅像平常一样处理着资料库程式问题,但是因为部门减少一大半职员加入研发专案,造成工作量暴增,他一个星期也得加班三、四天。
拖着疲惫的身躯在十点钟回到宿舍已成常态,就连蒋统其也知道他们的忙碌而不再邀请。应该是个值得庆幸的事情,但是叶久淮却又极极矛盾地觉得寂寞。
自己一定是糊涂了。大概是因为这里没什么认识的人吧,在以前的公司里,虽然不能和同事说多熟,但是也不会感觉难以相处。
而都是菁英的总公司,光是要跟上就费尽力气。几乎被工作吞蚀的生活,缺乏娱乐和嗜好的自己,形成一个闭锁的空间。找不出改变的方法,只能日复一日,反覆检查长长的列印纸,上面密麻分布着电脑语言,是分析师测验过后所找出的一连串缺失。好不容易将程式全数改善完毕,看了看表,晚上九点四十五分。
收拾东西,正打算回宿舍,却忽然听到对面另外一位也留下来加班的工程师慌急地讲着电话。
“……那赶快去医院啊……可是我这里还有事……”
叶久淮并不是刻意探窃他人隐私,不过办公室里的寂静足以清楚听到仓促的谈话,甚至连话筒那方的焦虑都隐约入耳。
本来打算离开的脚步稍微踌躇闻,在同事收线之后,他客气地说道:“那个……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
反正现在回去也只是吃饭洗澡而已,最近公事繁重,白天喝太多咖啡提神,导致晚上还产生些微的失眠症状,因为独自一个人,午夜更加漫长了。
如果有更多的工作能拿来排遣,对自己而言,反倒是好的。
同事宛如遇见救星般睁大眼睛,暗沉的脸色遂光明起来。
“太好了,我老婆发高烧,一个人没办法去医院,但是我已经答应主任要去接经理……啊,公司的车钥匙在这里,我把地址写给你。”
叶久淮闻言却呆愣住。
“接经理?”不是工作吗?
同事一边低头撕下便条纸,一边说道:“是啊,经理跟外籍工程师应酬,我之前接到电话,那几个老外醉的连话都说不清楚,经理大概也陪喝了不少,可能觉得苗头不对,就请我去看看情况,本来想说顺路一趟就答应了,没想到我老婆突然发烧……写好了,就在这个餐厅。”
将位址交给叶久淮,却见他一脸犹豫,同事便问说:“你不会开车?”
叶久淮醒神过来,“不,我会。只是……”
“你不愿意?”同事忍不住一直瞄着腕表。
叶久淮抿了抿嘴,才道:“没有。我去吧,你有事的话先走。”
“谢啦!”没说过几次话的同事使用熟稔的语气道别,拿起外套后,喷射似地跑出办公室。
叶久淮垂眸瞅住桌面银亮的钥匙,撕得不是很整齐的便条纸上有着凌乱的字迹。扭曲的线条,成为骇人的咒语。
伫立半晌,他轻轻地叹口气。只是拿起车钥匙和字条放入口袋,却仿佛在身体上捆绑铁块,变得相当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