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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时间上分解开来,形成彼此隔离而又相互联系的有机整体。以解决目前城市布局混乱、中心建筑密集,人口稠密,居住拥挤,工厂包围住宅,住宅包围工厂,污染严重,道路不成系统,城市基础设施超负荷的混乱局面。
解决这些问题有两条途径。一是继续扩大城市区域,在建卫星城上下功夫。这条途径比较简单,但大量的农业土地被占用,将会造成对城市生活供应及生产原料供应不足的威胁。二是从改造城市交通道路入手,通过疏理城市“血管”,让城市“肌体”活起来。但难度相当大。
阎鸿唤果断地选择了第二条途径。他不喜欢拖泥带水,割一刀就要让它见血,手到病除。温吞水,留后遗症那不是他的作风。
交通改造方案由此制定。
按照这个方案,整个城市道路系统将由一个环城路和一个环郊路构成环形路网系统骨架,并整修九十七条干道为辅助线。这个路网系统把全市联接起来,并且有效地将市区布局做出合理切割。
与会者对这个经国务院领导同志认可的大胆构想,当然无异议,但具体的实施,摆在面前的许多现实困难又障碍重重。
这项工程一旦开工,面临的是,七十多家中小企业、七所中小学校、十九个机关事业单位、五千多户居民的搬迁。施工力量不足,市财政力量不足,几处改造旧居民区的资金需全部占用;地下管道,通电线路将受到破坏,重新铺设。本来就十分紧张的交通系统,在施工期将更为紧张,施工沿线居民的正常生活会受到干扰……
这一刀动好,全盘皆活。动不好,伤筋动骨,甚至会导致城市的整体瘫痪。
讨论非常激烈。一个不可行的方案再宏大,也不过是空中楼阁。市长们的责任不是给市民讲述一个美妙的童话,而是要干出群众看得见,摸得着的实事。
然而,这个方案终于通过了。
阎鸿唤回到办公室,走到桌前坐下。下一步他要审定实施方案,他习惯地掏掏口袋,空空如也,才想起,刚才开会前就没烟了,他抽的是秘书长给的烟。自己的烟,昨晚上就断了顿儿。改不了的坏毛病,这两年,他的烟越抽越凶,几乎一支接一支。每月工资他交家里五十元,其余的交给秘书小朱,安排他的吃饭和抽烟两项开支。近一年,几乎月月小朱都向他报亏损,他只好下令降低伙食标准,以补抽烟的高额支出。然而,最近,他发现秘书不能尽职,香烟总是供不应求,心里不免有点恼火。小朱是他亲自挑选的刚毕业不久的大学生,人很精明,性格也对路,也许就是性格相像,秘书太有主意了,才敢犯上,怠慢他。
他叫来小朱。
“烟。”他伸出手。
小朱无可奈何地苦笑了一下。
刚毕业不久就当上他所崇拜的市长的秘书,他何尝不想把市长交办的事情干得漂漂亮亮的。但他无论怎样努力,市长也能在工作中挑出他的毛病;无论怎样精打细算,也解决不好市长的抽烟问题。工作中的差错,他认账。但抽烟问题,市长却显得近乎无理。市长每天能抽三盒烟,一个月近二百元的香烟费。他不忍心让市长抽次烟,既是对他身体负责,又是为了照顾领导体面。可光供应高档烟,市长的伙食费只能降到每顿五角钱,现在市场物价老涨,机关食堂的伙食费也提高了,五角钱的伙食费,连个像样的乙菜也吃不上。他几次试图把市长的烟量压成两盒,结果一切努力全是徒劳。他只好四处巧立名目为市长讨烟。堂堂一个市长,手里掌握着多少个亿,可就是自己腰包里穷得叮当响。
阎鸿唤见小朱没递烟,刚想发火,抬眼见秘书一脸难色,又把火压下去。
“怎么,又没钱了?”
小朱把开支明细账单递过去:“市长,您就减少点烟量吧,现在到处宣传戒烟呢。”
阎鸿唤接近账单看也不看就揉成一团扔到纸篓里。他计算机式的脑袋里储存着全市几十亿经济账,哪多哪少,哪盈哪亏,一清二楚。他能变魔术般地从僵死的数字中,挖出成倍的钱,去干一项接一项的工程。但对自己二百多元的工资开支,却总是一笔糊涂账,心中无数。
“过去好像没有这么紧。”
“那当然了,过去您一天抽两包。过去的烟没有现在高级,现在烟厂把烟加个过滤嘴,提个档次,以前您抽‘大重九’就成,现在抽‘金恒大’,差一半的价呢,动不动再抽个‘万宝路’,‘三五’什么的。”
“好,今后一律降到‘云烟’。”阎鸿唤指示性地说。他皱皱眉,轻轻敲打着桌子,又抬起头,斜乜着眼看着秘书,“不过,你的办法太消极了,你应该设法打个主动仗。”
“我什么法子全想过了。您知道,每次开会,接见外宾,出席招待会,我都故意留在最后,把烟碟中的招待烟全敛来,您没辨出,这几天的烟全是杂牌烟?”
阎鸿唤没有注意这些。抽烟只是他思维的借助工具,他从来不去细品味一种烟与另一种烟味道上的差异。
“好!”阎鸿唤赞赏地点点头,“好办法。你再开动开动脑筋,肯定还能想出别的高招。不过记住,敛烟时,可要注意隐蔽些。”他狡黠地一笑:“懂吗?”
小朱只好又一声苦笑。市长忘了还是装糊涂?为了节约机关经费开支,前些天,市长刚刚亲手批复了一个报告,从下月起,取消各种会议的招待烟。市长当全市的家,只要能省的一笔也不浪费,该省的全省了,他这个秘书又从哪儿给市长捞烟去!又不能干给领导造成不良影响的事儿,如今秘书难当,尤其给阎鸿唤当秘书,就更倒霉。
小朱从身上东掏西掏摸出三包烟,这是他手中的最后存货,而且毫无把握,明天是否还能弄到三盒。
他想想,留下一包,交给市长两包。“从今天起,您得适当戒点烟。”
阎鸿唤接过两包烟,果然是凑起来的,他得意地笑笑,点上一支,含在嘴里,拍拍秘书肩膀。
“好,开始办公。”
二
阎鸿唤一进门,就发现妻子任素娟脸上带着喜色。
“鸿唤,你来看。”她手里拿着张照片。
阎鸿唤走过去。照片上,儿子阎晓松和一个漂亮的女孩子亲昵地依偎在一起。
“这女孩子看上去挺好,是不是?”
“好什么,还没怎么着,就照这种照片。”阎鸿唤故意沉着脸说。
“你不喜欢我喜欢。”任素娟看出丈夫其实也很喜欢。他们就这么一个儿子。儿子大学毕业后分配到沈阳一家外贸公司工作。
“她哪儿工作的?”阎鸿唤关切地问。
“和晓松一个单位的,做翻译。”任素娟把儿子的来信塞到阎鸿唤手中,阎鸿唤看后笑笑,拍拍素娟的手背说:
“看来成熟了,该到与我们夫妇分离的时期了。”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
阎鸿唤躺在床上吸着烟,久久不能入睡。
任素娟望望丈夫的侧影,灯光下,两道抬头纹像刀刻在阎鸿唤的额头上,脸颊上一道深影,他瘦多了。她禁不住轻轻凑到丈夫身边,吻了吻那深陷的面颊,然后轻轻下了床。
妻子的这一系列举动,阎鸿唤都没有注意,他还在想着他那个方案。方案定了,市委常委还未通过,这又是一关。在市政府,他有权威,副市长们相信他能说到就能办到。但在市委常委会上,不是他说了算。施工力量,他有办法解决,除了本市市政,建筑队伍外,还可以从华北三省及市郊区去组织农民施工队进行招标,还可以组织全市各系统的义务劳动大军,中国最大的资源不就是人嘛,物资问题,他也早有准备,从去年他就着手工程材料的准备工作,建材局和物资局保证了工程的全部用料。关键性的问题是资金筹划和整个搬迁工作的指挥。这些他也早有了主意,否则他不敢去制定这个方案,可这需要一个默契的配合。这种配合来自市委意见的一致,来自上下的高度统一,否则办不到。
“吃一点。”不知什么时候任素娟端来一杯热奶和一盘夹肉面包,站在他面前。
“我不吃。”阎鸿唤有点发火,被妻子的不是时候的关心弄得挺烦。
任素娟没有说话,把东西放在床头柜上,便默默坐到沙发上,注视着蹙眉思索的丈夫。
过了很久,阎鸿唤的思维才从交通改造二号方案中跳回房间,他觉得很疲劳,想睡了,便去拉灭灯,这才发现身边是空的。一抬眼,看到妻子正坐在昏暗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你坐在那儿干什么?怎么还没睡?”他不解地问。
“陪着你。”
“你呀,就会干这些没有一点用处的事情。”
“奶凉了,要不要给你热热。”
阎鸿唤没有说话,拿过奶杯一饮而尽。
任素娟上床拉灭了灯。她靠在他胸前,一只手轻轻地抚摸着他。顿时,一阵轻松柔曼的情感传遍全身。
“明天还得上班,你也早点睡吧。”他拍拍妻子的手。
任素娟轻微地叹了口气,她一点也不怪他。她对自己生活里发生的一切都理解。
她与他结婚二十多年了。现在想起来,时间是那样的转瞬即逝,二十多年似乎只有二十多天。
像千百万普普通通的家庭一样,她和他是“介绍”认识后结婚的,那时他刚从大学毕业不久,她也才踏出技校校门。丈夫很能干,工人出身使他练就了一双巧手,很快打了一房新家具。她也挺能干,家务料理得井井有条。白天,两个人在厂里忙,到了晚上,他是她的。尽管她明白在丈夫眼里永远是她属于他,他对她常有一种主人般的气势,但她一点也不反感。白天她在厂里像个男人一样干活,只有到了晚上,丈夫才使她还原为一个女人。一个女人能够成为自己男人的附属品也是一种幸福。现在不同了,丈夫不再是个平民百姓,他成了一市之长。随着他事业上的成功和地位的上升,他似乎不仅仅属于她和他们这个小家了。她觉得自己和这个家在他头脑中的位置越来越小。夫荣妻贵,社会不能容忍一个高级领导干部的妻子还是个普通工人,于是,她被安排到区妇联当主任。尽管如此,她仍觉得自己在失去丈夫的同时也失去了自己。在人们的眼中,她不再是个独立的人,仅仅是个“市长夫人”,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就常常被赋予一种特别的意义。她感到惶惑,甚至有点不知所措。但久而久之,也便习惯了。不仅习惯了在旁人面前说话要有分寸,也习惯了丈夫的忙碌与冷漠。她随遇而安,能适应生活中的各种变化,她理解丈夫的事业,她觉得世界上一切干大事业的人,都不是终日只知卿卿我我的人。
朦胧中,阎鸿唤听见了妻子的叹气。“怎么,工作中遇到困难了?”他问。最近市里离婚率特别高,任素娟所在的区信访办公室搞了一个材料给他,他做了个批示,要各级妇联组织,认真针对第三者插足问题,做好宣传教育工作,扭转社会这种不良道德风气。但妇联的工作未能有效地制止离婚率的进一步上升。阎鸿唤在法制教育工作会议上,狠狠地批了妇联,包括点名批评了妻子担任主任的那个区妇联工作无力。
“工作上哪能没有困难。”她小声地回答丈夫。
“我反对遇到点困难就唉声叹气。”
“不,我是担心你……你不能在工作中稳一点?现在哪级领导干部不是求个稳当,没有上面的指示自己绝不别出心裁,你又何必去冒险,惹得老同志对你有意见。”
“哦?”阎鸿唤转过脸,神智又清醒过来,“你听到了什么?”
“我周围的同志提起你,都说你敢干、胆大。这也许是称赞,可你不是过去的车间主任、厂长,你是个市长,不能落个胆大的形象。今天我碰到了沈萍,说老高对你这一点很有意见,也让我劝你稳重些。一市之长,一个决定错误,造成的损失,个人是承担不起的,我真担心你老这样下去要跌跟斗,犯错误。”
阎鸿唤此时的睡意全没了,他重新坐起来,拉亮灯,点燃烟。
他早感觉到高伯年的不满了,时常有些议论传到他耳朵里,这不能不引起他的重视,个人之间的成见事小,计划的落实受到的干扰事大。动这场大手术之前的准备工作还要加细,除了物质、技术上的准备,人事关系上的准备不可小视。在中国,技术上的失误可以纠正,人事关系上的失误却可能输掉全盘。
他吸了一口烟,凝视着天花板上的吊灯,那灯是个五花围灯,五朵美丽的淡蓝色小花围着中心的花芯灯。这是他去西德考察时,一家灯具公司送他的礼物。
“一个市长的风度和形象当然重要,胆大的形象有什么不好?市长应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