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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哦,那好。”独孤偃神色如常,友好地说。“那你先去歇歇。这一天一夜的折腾下来,你也累了吧?”
“有点。”宁觉非温和地笑道。“王爷也一样,回头也歇息一下,别累着。”
“行。”独孤偃大感舒服,一直点头。
宁觉非走出房门,走过宽敞的庭院,沿着水边,走向云深和淡悠然所在的院子。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这院子和他原来住的院子相距不远,当中以花草相隔,有彩石砌成的曲径相连,环境同样清幽。这样一来,他要照顾云深就方便得多,不必来回奔波,看来,丹古在当时那么忙乱的情形下也依然考虑周到,实在叫人佩服。
宁觉非走进屋中,他的下属仍然守在这里,见到他进来,全都躬身施礼。他温和地道:“你们辛苦了,都去歇息吧,我来守着。”
“不,将军。”其中一人说道。“你也彻夜未眠,还是先歇歇吧。我们轮流守着,有弟兄在歇息,一会儿会来换我们。”
宁觉非觉得这样更好,便点了点头,随即走进里屋。
云深和淡悠然仍在昏睡,靳大夫坐在桌边,一手撑着额,显然在打盹,他的两个徒弟都在外面的屋檐下,一个捣药,一个煎药,边做事边轻声聊天。
悠然阁的人走了大半,只有严骥和曾舜守在这里。宁觉非的下属则是里面两人,外面两人,却与他们泾渭分明,看那情形,双方似是连闲话都未曾说过一句。
宁觉非实在是有些疲倦了,便对迎上来的下属说:“去搬张躺椅来,我在这里歇歇。”
一个汉子低低地道:“是。”便走了出去。
宁觉非先到淡悠然的榻边,用手背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又端详了一下他的脸色,关切地问严骥:“淡老板醒过吗?”
“还没有。”严骥与他一样,压低了嗓子,近乎耳语。“已喂了一次药,是我们硬灌进去的。”说到这里,他似是有些哽咽了,停了一下,才轻声道。“我们少爷长这么大,还没受过这种罪。”
“很抱歉。”宁觉非诚恳地说。“我不希望看到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可是,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那也是人力不可抗拒的。昨夜事起仓促,我们无法做到万无一失,确实很抱歉。”
“宁将军勿出此言。”严骥正色道。“刚才,已有丹府管家告诉我们,昨夜刺客放火箭烧正厅,全仗宁将军护住我家少爷,后来又亲自背着我家少爷冲出火海。如果不是这样,我家少爷只怕就……总之,是将军救了我家少爷,那就是我们淡府的大恩人。小人多谢将军的大恩。”说着,他忽然跪了下去。
曾舜也同时跪下,郑重地说:“磕谢将军大恩。”
两人同时磕下头去。
宁觉非没想到他们会这么做,立刻俯身去扶他们,连声说:“两位请别如此,快起来。”
两人还想磕头,奈何宁觉非双臂如铁,稳稳地托住他们的身子,让他们再也难以伏下,只得顺着他的手势起身。
曾舜低着头,谦恭地说:“小人之前出言不逊,还请将军见谅。”
“那是人之常情,我很理解。”宁觉非温和地笑道。“曾爷请别放在心上。”
曾舜赶紧摇手:“不不,不敢当这个爷字,少爷叫小人老曾,将军若是不嫌弃,叫一声老曾即可。”
这时,宁觉非的下属搬进来一张铺着牛皮的软榻。初夏时节,北地燥热,躺在制好的牛皮垫子上,会感觉很凉快。他将软榻放在云深的床边,对宁觉非说:“将军,您累了两日一夜,赶快歇着吧。”
“对对。”严骥和曾舜全都关切地道。“将军请先歇息。”
宁觉非也就不再客气,笑着点了点头,过去坐到云深旁边,轻轻抚了抚他的额,又小心地撩起丝被,查看他那已被裹扎好的左肩。见无异常,他便替云深盖好被子,然后端详着那张俊秀而苍白的脸,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和衣躺到软榻上,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这一觉睡得很沉,等到醒过来,红日已经西沉。
他还没睁开眼,便听到屋里有人在低声说话。
“云大人,你喝点汤吧。”那是严骥的声音。“我们悠然阁有专门从江南请来的名厨,炖的这个鹿茸汤是一流的,一点也不油腻,很清淡,既补血又养气,对身子是极好的。”
“嗯,谢谢。我还不饿,你先放那儿吧。”云深的声音很柔和,却在骨子里透着冷淡。旁人听不出来,宁觉非却一听就明白了。
他睁开眼睛,慢慢坐起身来。
云深果然已经清醒,躺在床上,眉头紧蹙,显然在忍着疼。
他中箭的位置在肩窝,宁觉非知道那地方虽然不致命,却是神经集中的地方,受伤后会非常疼。在他的前世,他们在前敌抓住俘虏,需要突击审讯,以最快的速度逼出口供的时候,往往便会用利器反复扎那个部位。那种疼痛,连铁打的汉子都会招架不住,更别说像云深这样从未经过特殊训练的书生了。
宁觉非坐过去,柔声问:“疼得厉害吗?”
“嗯,有点。”云深看着他,勉强牵了牵嘴角,似是想笑一下,却终究没有笑出来,又疼得皱紧了眉。
严骥站在一旁,手里端着一个淡青色的玉碗,汤匙则是纯银打造,既精致,又可以试毒。
宁觉非对他点头致意,伸手接过碗来,对他说:“谢谢你,我来吧。”
“好。”严骥恭敬地笑着应道,便过去照顾淡悠然。
宁觉非舀了一勺汤,自己先尝了一口,感觉确是美味,便温柔地哄着云深:“这汤不错,对你的身子也好,你就喝一点,好吗?”
云深看了他半晌,终于轻轻地说:“好。”
宁觉非便细心地舀起汤来,一点一点地喂进他的口中。
16
翌日,淡悠然才醒过来。
云深的精神也好了一些,伤口却仍然疼得厉害。他躺在床上,一直在竭力忍着疼痛,不大愿意说话。
淡悠然的伤比云深重,身体也更虚弱,伤口的疼痛让他紧皱双眉,睁开的眼睛里一片茫然,半晌才慢慢变得清明,似乎终于想起了前夜的事情。
宁觉非夜里也守在这间屋里,就睡在云深床边的软榻上,好随时起身照顾他。听说淡悠然醒了,他便立刻走过去,俯身看着床上人苍白的脸,轻声道:“淡老板,你怎么样?需要叫大夫吗?”
靳大夫见这两位伤者的情形已然稳定,便于昨日傍晚离开了,说好今天上午再来换药,现在尚未过来。好在名医堂距丹府不远,如果有什么问题,他们可以立刻派人去叫他。
靳大夫妙手回春,云深和淡悠然的伤没有恶化,也没有发烧,显然伤口的处理非常好,没有感染。
淡悠然平静地看着他,低低地说:“谢谢将军,不用叫大夫。”他的声音嘶哑,说话的时候皱了一下眉。
宁觉非见微知著,立刻道:“你先喝点水,润润喉吧。”
“嗯。”淡悠然只觉得喉咙干得如被火烧,便不再勉强说话了。
严骥昨日晚间便从悠然阁里调来了两个温柔细心的俏丫鬟,守在淡悠然的身边侍奉汤药,这时见老板要喝水,赶紧从桌上端来枸杞银耳羹,用银匙一点一点地喂他。
淡悠然似对饮食并不挑剔,什么也没说,便将一碗甜羹喝了下去。
丫鬟用丝巾替他擦拭一下嘴角,温柔地说:“少爷,再吃点东西吧。”
“嗯。”淡悠然无可无不可地答应了一声,视线重又投向宁觉非。
两个丫鬟连忙去拿悠然阁的厨子送来的吃食,感觉已经有些凉了,便到外面的屋檐下,用药僮煎药的小火炉热一热。
屋里清静了许多,淡悠然微微一笑,轻声道:“多谢将军救命之恩。”
“你也因为我受了伤,这就两抵了,别再说什么恩不恩的。”宁觉非的声音很柔和,眼神专注,关切地看着他。“你伤得重,不是一天两天能养得好的。你需要什么就尽管说,暂且安心地在这里住着,行吗?”
淡悠然忍不住牵了牵嘴角,笑意更浓,轻描淡写地道:“将军能做得了丹府的主?还是丹大人将这宅子送给了将军?”
宁觉非猛然醒觉,自己寄居别人的宅邸而不自觉,却用着主人的口吻说话,太不应该了,便笑着点头:“淡老板提醒得是。这儿是丹大人的府第,丹大人昨日就说了这个意思。大夫说你暂时不宜挪动,还是先在这里住着吧。”
淡悠然沉默了一会儿,静静地说:“我还是想回悠然阁。天气比较闷热,我那儿的水阁凉爽,舒服得多。”
“这个……”宁觉非想了一下,便道。“那还是等大夫过来了再定吧,如果他说无妨,我便送淡老板回去,行吗?”
“好。”淡悠然看着他,轻轻地问。“云大人伤势如何?”
“没有你严重。”宁觉非温和地道。“多亏你挡了一下,不然,重伤的就是他了。”
淡悠然笑得云淡风轻,仿佛自己以血肉之躯替云深和宁觉非挡住雷霆万钧之箭的行为理所应当,不值一提。稍顷,便随口问:“可知袭击者是谁?因何夜入城主府,刺杀我们?”
“目前尚无头绪。”宁觉非似是胸无城府,有问必答。“对方没有留下什么线索,时间又短,还未查到什么端倪。”
“哦。”淡悠然的神情倏地一冷,淡淡地道。“是我鲁莽了,我不该问这个,抱歉。”
宁觉非一怔,才明白过来,他以为自己是故意瞒着他,才会有如此言语,便立刻解释:“目前我确实什么也不清楚。再说,我是异国人,到这里后身份普通,也不便过问更多的事情。”
“嗯,我明白。”淡悠然似是觉得自己反应过激,脸色平静下来,带点歉意地笑了。“是我想多了,还请将军见谅。”
“淡老板别客气。”宁觉非看到那两个丫鬟端着碗走过来,便道。“你先吃饭吧,一会儿还得喝药,然后便好好歇着,别去费那个心神了。你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养好伤,别亏了身子。”
“嗯,我知道了。”淡悠然听得出他话语里真挚的关怀,心里感觉很受用,脸上的神情也柔和了许多,态度更是变得温顺,不再是那种冷淡里剑拔弩张的味道。
那两个丫鬟动作娴熟,配合默契,一个小心翼翼地喂淡悠然喝归参炖鸡汤,另一个便拿了一把绢面团扇,轻轻替淡悠然扇风。
天气闷热,屋里躺着两个伤者,再加上侍候守护的人,感觉上挤得密不透风,就更热了。
宁觉非不再打扰淡悠然吃东西,便回到云深床边,关切地道:“想吃点什么?我叫他们去拿。”一边说一边顺手拿起旁边的雉羽平扇,对着他轻轻摇着,替他扇风。
云深享受着他的照顾,心里颇感愉悦,就连剧烈的疼痛都减轻了几分。他开心地微笑着,温柔地说:“你去安排吧,什么都行。”
“那好。丹府的厨房已经送了一些东西来,就是预备着你们饿了的时候随时有吃的,我去看看。”宁觉非说着,起身走到外间的厅堂。
云深看着屋顶上的雕花木梁,心里不再烦乱不堪,感觉很安宁。
宁觉非端着一碗炖乳鸽回来,慢慢地喂他喝下,又喂他吃了一小碗鸡蛋羹,见他气色不错,便笑着说:“想不想听听有关那些袭击者的情况?我和王爷、丹大人商议了许久,都不得要领,你要是有精神,就帮着分析分析。”
云深凝神他良久,轻轻叹了口气:“觉非,你不是打算过逍遥自在的日子吗?这些事就不用再操心了。我们眼下是在别人的国家,既不是来出使的,那就是普通平民的身份。即使真有人要杀你我二人,那我们也只能报官,而不能自行查探或参与官家办案。就如在腾青沙漠,那群马贼劫杀我,我的人因为自卫而还击,最后去追杀他们的仍是西武官军,而不是你我以及我们的随从,对吧?”
“这倒是。”宁觉非一点就醒。云深这是在委婉地提醒他,不必事事都搅进去。其实转念一想,此事也确实如此。袭击者的目标究竟是不是自己,目前并未确定。如果他们想杀的是别人,无论是丹古还是独孤偃,在西武都位高权重,有足够的实力来处理这件事,自己委实不必去伤这个脑筋。想着,他笑了起来。“好,就听你的,我不管了,现在就只管专心地侍候你。”
云深愉快地笑了笑,思索片刻,轻描淡写地道:“左右无事,咱们便当消遣,随便理一下头绪。”
宁觉非知道他口是心非,说是不理会,其实也有些心痒吧。他拿起羽扇,轻轻在云深脸旁摇着,微笑着说:“好啊,我洗耳恭听。”
云深觉得有点热,便将没受伤的右臂拿出来,双腿微动,将薄被蹬开了些,加上宁觉非送来的微风,这才感觉舒服了一点。他整理了一下思绪,便道:“当时在场的一共有五个人。如果袭击者要杀淡老板,根本不必潜入丹府。相比之下,悠然阁是没什么防卫的,丹府却有全副武装的卫队,夜间也会不间断地巡视,他们完全没必要冒这么大的险来这里杀淡老板。如果袭击者的目标是丹大人,那也不必趁我们在的时候袭击他。你是天下知名的大将军,智勇双全,非比寻常,右昌王爷亦是西武数一数二的名将。有你二人在丹大人身边,他们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