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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知道,我表哥让我谁都别告诉,他都从昆山提前回来了,说要出大事儿。我看不像假的啊!”
“嘿,能有什么大事儿,又不是演电影。别穷紧张,回去吧。”自己都觉得笑得勉强。
“那我回去了,钱哥,这事儿你谁都不能说。”
“行了,我知道。”
回到店里,冷得直打哆嗦。
不单单是担心,还有失望。
如果是真的,那小鬼你、你真太让我失望了。你干吗呢,你泪汪汪送我上车就行了么,你当我什么啊。
为什么去走邪路。
你不说不做坏事的么。
我都准备抛开一切到上海去了。
你对得起我么。
我本来过得好好的,就做个本本分分的小老板,结果和你相好,我认了,可你,你去为非作歹的话……我不能继续为了你改变我自个儿。
我什么都做不了,看什么黑帮片子就胆战心惊,谁让我们是平头百姓小良民,真恨死这死小鬼了。他会不会有什么难言之隐,他会不会出了什么意外,忍不住要想,头如斗大。真恨死他了。
结果到了新年还是没有一点消息。
也许就这么了?就好像做了个梦?
毫无头绪。
×××××××××
铁床上的小鬼,沉沉呻吟。
还好店里有电热壶,我烧了开水,凉一点给他灌下去,再弄了冷毛巾搁他额头上,别的不管先退烧吧。
我看了他身上的伤,其实也就两处,一处左肩一处胸部,包扎也还专业,应该是处理过再来这儿的。渗出的血大概是伤口裂了,这会儿也止住了。他刚脱衣服时,我看了一身血真吓一跳。
他是来逃难避祸来了。
人又瘦了,还阴沉,刚才进来时凶巴巴的,冲我喊:“真他妈贼胆大,晚上能瞎开门的么,有十条命也挂了。”
气势都变了,还敢凶我!我欠了这小混蛋什么?
我也不敢睡,不停给他换冷毛巾,喂他喝水。
“哥……”床上的家伙叫唤,还想坐起来。
看了表差十分五点,我走到他跟前,实在拿不出好语气:“别动,躺着吧!”
“哥,我——”见我神色不善,又不说了。
看他舔着干裂的嘴唇,我倒了杯水,递到他嘴边。
“我不喝了,哥,你给灌了多少水啊,我、我要尿尿。”
“你他妈真是恶人屎尿多!”我欠你,你个小祖宗。
晚上方便我都去附近公厕,想想在这也不方便:“再熬一会,我带你去我那儿,很近。”
他抿唇:“真的很快啊?我忍不了多久。”又可怜兮兮的了。
我把当被子盖的军大衣批在他羽绒衣外面,给他裹了大围巾,才和他出了门,在店门上用粉笔写了“歇业一天”,推了我的老爷车:“上来吧!”指指自行车后座。
小鬼夹着两条腿:“哥——”
忍不住了。
“又没人,就地解决吧。”
看看地上的鞭炮屑屑:“不好吧,大过年的在别人铺子门前……”
“属你最烦!”我把车停了,从腋下搀着把他弄到公厕,果然是急了,可越急越办不成事儿,他穿得臃肿一只手不能动,死活拉不开裤链,眼看都憋出汗了,我只得过去给他拉裤子把尿。
一泡尿把他给爽的。
边尿尿还边说:“哥你真好。”
“尿尿不准说话,没人教你么。”是没人教他,我咬咬唇。
“嘿嘿……”
“尿的时候把牙咬紧了,这习惯养好,到老牙都不会掉。”
看他牙咬得死紧,心想,也不知看不看得到他变成一颗牙也不掉的老头儿。
喝水排泄出汗,烧反倒退了好些,额头也没那么烫。他坐上我自行车,一只手紧紧扣住我腰,天还很黑,风呼呼吹,刮在脸上有点疼,我一只手空出来捂住他的。可别冻了,小祖宗。
突然想到《萍踪侠影录》,张丹枫和云蕾那一路走的时候巴望着路永远不到头。
唉。
一会就到了我自个儿的窝,可惜里面只有床和一点零碎东西。
我开门的时候死小子就探头探脑,进了屋反倒不动了。我推了他一把:“把衣服脱了,我去拿被子,你还得躺着,这床好久没睡可能有点湿,我看看有没电热被,好像带过来一条……”看来这罗嗦我还是遗传上了。
我找出了电热被捧了被褥,他还愣在那。
我看他在揉眼睛。
早知道你不早回来?
“这就是咱们家?”他一屁股坐在床上,还跳啊跳啊,“这是不是那种KING SIZE的床,好棒啊!”哪还有病猫的样子。
我有气:“那是我家不是我们家。”
原以为定要看到他嘟着嘴胡搅蛮缠,他却突然停下来,把头垂下去,长长了的头发遮住他眼睛。
我倒不知所措了:“那个……你还不掀了床罩,这可是你在我们家睡第一次。”
他却滑下床,整个蹲在那,头埋在膝盖里,军大衣滑在地上,他在抖嗦,一会儿,呜呜咽咽的哭声传出来。
“别这样啊,斌斌,别这样啊,我逗你呢,你哥逗你呢,这是你家么,这不是你家是谁家啊……”我也蹲下去揽住他的头。第一次听到他哭,心疼。
他抬起头,一脸都是水:“我对不起你,哥,我……”咬住牙,泪又滑出来。
“你回来就好了,以后别出去了。就在这哪怕什么都不做,嗯?我守着你。”
“行么?”他泪汪汪的,让我想到车站那个眼神,生离死别。
“哥,我真心喜欢你,下辈子我再做你弟弟行么?”
下辈子?我站起来。
“行么?”年轻的眼睛竟是绝望。
“沈斌,你给我听着,你回来了就别想出去乱混!”我大喊,“你叫我哥就别出去混,你怎么答应我的,你不走邪道,可你看看你自己,才半年,把自己弄成什么样子?”我真后悔,我该把他留在身边的。
“我没做坏事。”他低低说,却很肯定。
“那你说说,你和那个杀了别人全家的杀人犯在一起干什么?”
我试探,他却紧张起来:“你知道什么,哥,你怎么知道的。”
看他神情,我心都凉了,是真的。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这不是闹着玩儿的,哥,你怎么知道的我不问,你要只当不知道,你也只当不认识我。”他脸色都变了,眼神也变了,突然犀利得似把刀,“我得走。”
没等他站起来——
“啪——”
我狠狠扇了他一个耳光,血沿着他嘴角就流下来。
“你个混蛋,你给谁去卖命去,杀人放火贩毒还是抢银行?你刚放出来,再被抓就会判死刑,你昏头了?到时候谁还能救你?啊?”
我紧紧掐住他下巴,真想掐死他。
他呆呆看着我,大概我以前太温柔。
“就算你欠了人情,你拿钱拿命去还都行,可你不能拿别人的钱别人的命去还,这是犯罪,你知不知道?”我想他是欠教育,“沈斌,你还当我是你哥,你给我发誓你不出去。”
他也不说话,闭上了眼睛。
也许就像林栋复说的,我们都吃不准他,我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在我面前的那些,是他么?
难道他真的要去杀人放火……
他睁开眼:“这个社会,没人能救你,只有你自己能救自己。”
他冷静得让我害怕,我这才又想起来,他是曾经把别人活生生打死的人。
“你知道么,钱季鹰,你们上高中上大学,给别人打几下找不到工作听几句不好听的就要活不下去。我能指望你们救我?”我看他站起来把衣服脱了,动作利索粗鲁,伤口的血又渗出来,他指着后背碗口大的伤疤,“我十三岁的时候,丁红梅的姘头拿熨斗烫的,哧啦哧啦响,人肉被弄焦的味道,保证你一辈子忘不掉。丁红梅给他绑在床柱子上,身上全都穿了窗帘上的锈铁环。我上学回来,他就操我,我一米六都不满,我打不过他,他当着丁红梅操我。”
“你说谁来救我?”
“我们都是他养活的,我们住他的房子,吃他的饭,我娘是倒贴给他嫖,我是带过去的拖油瓶,倒贴给他操。”
“他拿衣架子抽我,看到什么就拿什么捅我,我一瘸一拐上学去有谁来问过一句,连我亲外公亲外婆都当我破烂货的下贱仔,我能指望谁。”
“我才初二,丁红梅比我还惨,我得替她,不然她被操死了,我就更玩完了。”
“要不是那天老畜牲喝醉酒,我抢过他电棍死命戳他老屌,我早死了。”
“丁红梅死活不让我出去作证,我还小,还要考大学,嘿嘿嘿……你知道么,那个混蛋只判了五年。丁红梅子宫都给戳烂了……”
“他出来,我也就十八九岁,我们还得住他房子,我吓死了,吓得不敢住在家里。谁来救我?只有自己,我现在,就能活活把他打死,所以我才不用怕。犯罪?犯罪也比被人用熨斗烙强。”
他就光着身子,面无表情,靠着床,冷冷地说着,好像根本不是说他自己。
第一次说吧。
我以前就想过,他的虐待狂继父对他……可是知道事实跟私下猜想根本不是一回事。
我只觉得透不过气。
他初二,我刚上大学,我为了志愿填得不好和老爹冷战,为了专业闷闷不乐,为了自己是同性恋郁郁寡欢。就是若干年后,我也确实没用,我什么都做不了。
他还让我上他,他在铁床上直抖嗦,我那时很爽。
他在拘留所活活把那个鸡奸犯打死,鸡奸犯是我们家安排的。
他说他不要别人看不起,不做坏事。
他老说我疼他,对他好。我又做过什么了?
我并没资格同情他,我没他坚强。就算当年我认识他,我也帮不了他。所以我更要留住他,我用我剩下的所有对他。
我把被子裹在他身上,这大冷天的别转了肺炎。他也挺顺从,又伤又烧又说话,够累了。然后我也靠着床坐下来。
“口渴了么?我再去烧水,你还烧着呢。”
他转头看我,黑眸子闪了闪,很快又撇回头:“你别可怜我,我只当是给狗咬过。”
“嗯,你也被我咬过。”
他又回过头,眼圈红了:“你知道不是的,我甘愿的。”
我一把把他抱住。包了被子,他还真胖。
“你不要我一直疼你么,你留下来,我一直疼你。”
他闷在我怀里:“你是好人,我真心喜欢你,所以更不能害你。其实我早想过了,我和你不可能有结果,我黑你白,你有父母有正经事业,我是什么?我就没人疼过,现在有你疼我也值了。我这次偷着出来的,就想看看你。你也别管我了,我走了你就好好过吧,那个阿芬对你挺好的……”
我用嘴捂住他的。
他还有点发烧,嘴里格外热。
亲着亲着,他就掉泪。
其实掉眼泪的他,还真好看,像个小兔子。
“还想我扇你?”一个脸颊都给我扇肿了,我轻轻舔着他的眼泪。“说什么废话呢,我就是个同性恋,你不回来我就等于守寡了。”
“可我——”他顿了顿,“我现在的老板对我很好,我进去的时候,那个老畜牲还没放出来,是他让人把他干了。”
“那是利用你,你现在就是给他卖命?”原来如此。
他摇头:“他是真的讲义气的,他没逼我。”
真是傻小子,当然不会逼你,就要你自己上钩。
“你到底给他干过什么?你给我说实话。”
“也没什么,他不让我干真犯事的事儿。我就替几个大哥保镖,没受什么伤,就赶得巧让你看到了,这次也是给老板挡……”他看看我,吐了吐舌头,没说下去。
给别人挡什么?挡子弹、挡刀?他以为他是谁,李连杰还是成龙?
他根本不指望跟我一辈子,他就想曾经灿烂不想一生拥有?
憋了一口气,我很不爽,听他口气,他老板又给他报仇又给他工作,他还感激得要命,那人干吗对他那么好,会不会对他有意思……
操!什么时候,我竟然在吃醋。
他又烧起来了,比昨晚还厉害。也好,索性就病猫一只,我看他十天半月再说。
我不敢离开,让他躺下后打电话给阿芬让她买点退烧药、抗菌药、纱布、消毒水过来,小姑娘想罗嗦几句给我一顿臭骂,威胁她要是敢去跟我老娘嚼舌头明天就赶她回家。
他吃了药,睡了一个白天烧退得差不多了,到底年轻。
阿芬又被我使唤带了饭菜和热粥过来,两只眼睛溜啊溜地往门里瞧。
我正烦:“里面是你嫂子,要不要进去看看!”
“啊?”她张大了嘴,想说什么又不敢说,走了。
喂他喝了粥,再换药,左肩是枪伤,胸上是刀伤,我又心疼又气愤。那个狗娘养的,施恩不图报,就知道利用小孩子。狗屁!
“你说什么?”
“没,你睡觉。”
“嗯。”病了就乖了。“哥——”
“哥,我走黑道你就不疼我了?”
我很想说:当然。可是,他不就走了黑道了么,他如果真走黑道真杀了人了,我就能不喜欢不疼他了?
我没说话,他也没再问。
床大,我也上去抱住他,他也抱住我,竟然还不老实把手伸到我裤子里。
“喂!”
他就笑。
毕竟还是没劲,一会又迷迷糊糊睡过去了。半夜,我起身小解,他的手还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