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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还有时间去创造属于自己的空间,但老人们已经无法这么做了。生活了一辈子的证据,唯一存在过的证明,马上就要消失了。
花白的墙面、繁杂的电线、褪色的春联、红色的砖块、暗黄的回忆,不会随着自然慢慢风化而成为历史中的必不可少的沙粒,它们会被一种急速的方式处理掉,尚未找到自己可以待的地方,就提前消弭了。
而他和严樊旬的过去,也如同这些马上就要被拆除的房子和记忆一般,永远无处可寻了。
TBC
08
08
梦境中带着潮湿的味道,腿脚在梦中变得不方便,无法做出逃走的举动。黑色的墙壁压下来,有人将自己装入了里面画着黑白条纹的瓶子里。严樊旬靠着瓶壁慢慢坐下来,因为已经习惯了在狭窄和痛苦的地方生存,就算没有意识到这是梦,也不觉得害怕。他仰头看着瓶盖,那里没有一点光线,仿佛黑洞一样吞噬着视线。
半夜,严樊旬从阴闷的梦中醒来,感到右腿膝盖带着微凉的痛。他从床上坐起来,想着明天大概要下雨了。
从高中受伤以来,右腿在每次下雨之前都会隐隐作痛。
狭窄的房间中,放东西的橱子和床几乎贴在了一起,严樊旬从床上起来,坐在床边,把灯打开。
他工作之后就搬离了以前的家,那之后便在城市的各个角落租房子过活。最近老家要拆迁了,还有住户留在那里争取权利的时候,父亲已经拿了拆迁的钱走了。
严樊旬从水瓶中倒了些水出来,喝掉。他把水杯拿在手上,手放在膝盖上面。
9月30日那天,他十年来第一次见到左贤。虽然说再见到那个人是十年中唯一的梦想,但真正见到之后,却说不出任何话。
前几年,严樊旬保留的唯一一件和左贤有关的东西是他和左贤的合影。那张照片,在一次次的搬家过程中不见了。那之后,再怎么悔恨自己的不小心也没有用处了。
失去了唯一纪念的东西,活着的所有动力只剩下回忆。
对曾经的严樊旬来说,能见到左贤是每天醒过来的咒语,如果见不到左贤的话,在梦里死过去就好了。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天生表达能力就有问题,从初中的时候开始就一直被同班的同学们欺负。这些年来,严樊旬尝试过其他的工作,但每一个失败了,他没有办法和客人或者共事的伙伴处好关系。现在快递员这份工作,是无数次的尝试后得到的最好的选择。
与左贤相比,自己是个没有事业、没有储蓄的人,就连住的地方也肮脏不堪。如果当初能像正常的学生一样其去念大学,或者读完高中,人生都会有所改变。
初中时很努力地读着书,以高分考取了城东的中学,学校也免了学费,有这么好的机会,却最终还是失去了。
这么多年也一样,努力地做很多事情,到最后轮到自己身上的,只有那些别人看不起的工作和机会而已。但它们对自己来说,都是异常珍贵的。
很努力地工作,可每当生活稍微一有转机的时候,父亲就会过来要钱。明明可以拒绝,但只要看到他请求的样子,严樊旬还是会拿钱给他。
父亲说过一千次“改过自新”,最终的结果依旧是去赌博。
严樊旬记得小时候的梦想是有和一个喜欢的人结婚,然后用尽力量来维持这个家庭。后来,他发现少年时代的梦想很容易失去踪影。
左贤的梦想是当个医生,叶若飞的梦想是有个乐队,当时在江的面前,他们这么说,现在他们的梦想应该都实现了,也许他们都有了女友或者妻子,有了幸福的家庭,但自己还在那个江边,想象着未来的模样。
直到今天,严樊旬也不知道未来到底是什么样的。
他把水杯放在桌上,拿起桌面上空的相框。
这里曾经装着他和左贤高中时候拍的照片,那时候虽然知道现实有着差距,但不知道差距是死也无法跨越的。
就算那个人曾经用手指抚摸自己的头发,曾经擦去自己的眼泪,曾经说要带自己离开巷子,曾经说长大了以后还是好朋友,但承诺在现实面前只不过是热心的徒劳。
初三的时候,是受殴打最严重的时期。那时候就算逃出去,父亲也往往会追赶出来。
一个夏天的晚上,挨打之后,逃到左贤家门口,刚想敲门,就听到里面传出左贤的爸爸妈妈的声音,“严樊旬小时候不坏,但这种家庭呆久了,孩子的性格不会好”,“你少和他在一起玩,不要被带坏”。屋子里的左贤试图争辩着,但他的话淹没在父母的教训当中。
严樊旬转过身,往回走。
他刚走进家门,父亲的棍子就敲到了背上。
他被父亲扔到地上殴打,木棍敲击着他的脊背,内脏仿佛要被击碎一般。
严樊旬弓着背蜷成一团,沉默的泪水流到了地上。
等父亲酒醉睡了,严樊旬蹲在地上用水把嘴角的血迹和泪痕冲干净。他坐在地上看着天花板上的横梁,眼泪又一次顺着脸颊流下来。
如果这就是人生的话,那么还是在这里结束吧。
不断地这么想,不断地这么想,却还是不舍得死去。活着的话旧可以见到左贤,听到左贤的安慰,得到左贤的抚摸。
严樊旬放下相框,仰头看着现在家中的天花板。上方左边的地方有透水的痕迹,黄色的痕迹留在墙上。
严樊旬关了灯,躺下去,细数着两次见到左贤时,左贤对他说的话。光是回忆那些话,他的胸膛中就充满了刺痛的幸福感。
严樊旬闭起眼睛,感谢起那些让他见到左贤的、给与他巨大恩赐的神明。
TBC
作者有话要说:哇唬我去睡觉去了,最近这个天气真是莫名其妙。
这篇文章反正又虐又无聊看得人少,大家可以毫不顾忌地陪我玩哦~得意地挑眉
群摸头~俺真的去睡觉了哦~
09
09
十月三日比左贤想象中来得还要快,但在时间的度过上,却慢得让人无法忍受。
左贤看着咖啡店形状独特的时钟,不知道和坐在对面的艾素说些什么。
他早上被妈妈和李阿姨安排来吃这顿饭,等家长走了之后,只剩他和李阿姨的女儿艾素了。艾素刚开始在竭力找话题和左贤说,但在左贤说过“如果不想说不用勉强”之后,艾素便不太多话了。
两人拘谨地喝着咖啡,左贤看着杯子中浅褐和深褐分明的液体,顿了一下,说:“我今天就要回X市了,明天值班。”艾素说了句“上班果然比上学辛苦”,两人的话题也就此而止了。
左贤喝着咖啡,想到昨天在巷子里看到的天空和被拆掉的横梁。也就是昨天,他从阿婆口中得知严樊旬已经从那里搬走很久了。听到这个消息,左贤没有觉得意外,因为他很清楚严樊旬说“还是以前的地方”只是一个方便回答的客套话。
如果以后只能和他以这种陌生的方式相处下去,那么自己就应该把那些关于过去的回忆压在心底不显露出来。
喝完咖啡,艾素提议出去走走,左贤便和她一起走出咖啡厅。
出了咖啡厅,只走了几步,便落下雨来,两人连忙跑到屋檐下。左贤说“我带了伞。”,把伞交到艾素的手上。
艾素还未撑伞,左贤抬起眼便看见雨中有个男人在奔跑。
男人被突如其来的雨水淋得全身湿透,他跑过来,想在屋檐下找个避雨的地方。那个瞬间,他的目光和左贤相遇了。男人看了一眼左贤,又看了一眼左贤身边的女生。立刻转过身,往雨中跑去。
“严樊旬。”左贤冲男人的背影叫了一声,但严樊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你拿着我的伞走。”左贤对艾素交代说,没等艾素反应过来,他就朝着严樊旬的背影跑过去。
左贤知道再叫严樊旬的名字他也不会停下来,就没有再出声。他卖力地朝那边跑,他已经不记得最后一次这样奔跑是几年前的事了。
严樊旬在前方的雨中奔跑。平时还不太看得出来,但奔跑起来之后,他左腿的问题变得明显,他只要一迈左腿就会很不协调地停顿一下。
没过一会儿,左贤追上了他。
左贤一把握住严樊旬的手臂,把他拉到旁边的屋檐下,他气喘嘘嘘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迹,看着严樊旬。严樊旬站在那里不说话,任凭雨水顺着脸颊下落。
如果询问“你跑什么?”,严樊旬一定会觉得尴尬而无法回答。既然已经追到了他,再问这个问题也没有意义了,左贤又抹了一把雨水,说:“昨天我去了老家,看到了阿婆,和她聊了天。那边很多地方都要拆了吧。”
严樊旬的嘴唇上都是雨水,他轻轻动了动嘴唇,说:“很早就说要拆了。”
“你全身湿了,快点擦干,不然要感冒。”左贤说。
“我没关系。你赶快擦。”
顺着严樊旬的话,左贤问:“我从这边回家有点远,能不能先去你那里坐坐。”
严樊旬想也没有,回答:“我家很远。”
左贤知道会得到这种答案,他笑着回答:“没关系,那下次吧。”风吹过来,左贤吸了吸鼻子,打了一个喷嚏。他揉了一下鼻子,准备找些别的话题。这时,严樊旬却开了口,说:“去我家先擦一下吧。”说完这句话,他连左贤有没有答应也没有问,便顺着屋檐往前走。
左贤跟在严樊旬的身后,慢慢往前走。他记得小时候严樊旬很瘦弱,但现在的严樊旬已经和他一样高了。
“我家很小。”严樊旬没有回头,说了这么一句。
“没关系。”左贤回答。
“没有给你坐的地方,但我会给你毛巾。”严樊旬说。
“谢谢。”左贤回答。
走了不到十分钟,便来到严樊旬的家。在踏入他的家的那个瞬间,左贤明白了他说的“很小”是什么概念。
破旧的大门,昏暗的房间,屋顶上有渗水的痕迹,屋子里甚至没有一块可以被称为客厅的地方——厨房接下来就是卧室。
左贤以前从不知道城市中竟然有这种布局的老房子,他站在门口,看着狭窄的屋子。
“你坐我床上。”见左贤站在门口,严樊旬说。
“不用,我站着就行,衣服是湿的。”
严樊旬在床前狭窄过道中吃力地蹲下,从橱子里拿出一条新毛巾,递给左贤。
左贤连忙说:“不用拿新的,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用你的毛巾。”
“我介意。”严樊旬回答。
左贤愣在那里,看着手上还包着塑料纸的浅褐色的毛巾。
严樊旬从架子后面拿出一把伞,放在桌上,说:“擦干了快点回去。不要感冒。”说完,他从床上的横梁上取下自己的毛巾,顶在头上,背对着左贤。
左贤用吸水性不是很好的新毛巾擦着头发,陌生的狭窄房间里,弥漫着潮湿的木头的味道。厨房的窗户是老式的那种,看起来充满了年代感。堆衣服的柜子、晾衣服的架子、床、橱子,同时存在于一个可能连10平方米都没有的地方。
这个堆满东西的卧室中连个窗子都没有,如果关了门,一定是一片黑暗,说的严重一点,和监狱没有区别。
“我今天下午回X市,有事我们短信联系。”左贤站在门口,对坐在卧室的床上背对着他的男人说。
“你早点回去,不要误了火车。”严樊旬说。
左贤把褐色的毛巾叠好,放在严樊旬身后桌子上,说:“我先走了。”
“再见。”严樊旬依旧没有回头。
左贤打开门,说了一声“再见”,带上房间门。
当他听到那连绵不绝的雨声,才知道自己忘了拿严樊旬给的伞。左贤踏入雨中,用和平时一样的步子往前走。
雨水把刚刚擦干的头发又淋湿了,左贤希望雨能下得更大一些。
那个狭窄的房间像是伤痕一样刻在他的大脑皮层上,还有严樊旬有些跛的那条腿。
雨水顺着左贤的脸颊往下流,像是泪水的轨迹。
雨声之中,左贤突然听到后面传来呼唤自己名字的声音。他慢慢回过头,看到严樊旬正拿着伞和毛巾朝这边跑来。
严樊旬跑到左贤面前,把东西交到左贤手上,说:“头发擦一下”。
左贤答了声“谢谢”,严樊旬看了一眼左贤,转身向后走去,很快消失在破旧的大门里面。
左贤拿着伞,站在雨中看那紧闭的大门,他站在那里很久,里面的人没有再走出来过。
手上的毛巾,是一条新的毛巾,并不是自己刚才用过的那一条。
他想起小时候两个人在一个碗里吃面条,读一本书的样子,他想起严樊旬刚刚背对着他的样子。
左贤用那块毛巾紧紧地按住了胸口。
TBC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哈,抚摸大家,俺周六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