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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都是害虫-唐颂-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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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搬把小椅子跟取儿、萍姐、霞姑他们一起去看电影。人们吃过饭后陆续到场。那些年轻人以及像我们这样亲密无间的小孩子大多三五成群地挤在一起凑热闹。来这里看电影的甚至还有邻庄的。这里是整个庄最宽敞并且适宜放电影以及进行其他文娱表演的场地。场地其实也就是在一条宽阔的土路上,路两侧的两户人家的门口各有一棵高大的杨树,恰好用来扯影布。这儿每两周放一次电影,每次放电影都像是谁家娶亲了似的,热闹得要命。这不,该来的都来了,像爸爸和爷爷那两辈分的人正凑在缭绕的烟雾里东扯葫芦西扯瓢,若是碰巧喝过几两酒的则借着酒兴大侃特侃。那些喜欢磨嘴皮的女人们凑在一起更不安稳,她们扯些闲言碎语,多的理应是家常,她们张口一句你看俺那口子怎么怎么,闭口还是那句你看俺那口子如何如何。那些十七八岁的年轻人则在人群里拉几声口哨。那声音或尖细凄厉或粗犷洪亮或迂回曲折,混杂在一起,直气得那些大人们龟羔子兔崽子地破口大骂。我们这些小孩子则肆无忌惮无话不谈,反正我们谈话的内容只有我们这些小孩子最关心。

  说着说着,不知是谁突然把话题转到了眼下正在播放的电视连续剧《射雕英雄传》上,这下我们都有了精神。他们一会儿说郭靖是个好人,可是太傻;杨康够聪明的,可是太坏;黄蓉漂亮聪明,最讨人喜欢。这时我插口说可她太蛮不讲理。我还没回过神,霞姑就说谁说的,那里面就她最好。萍姐说还不如去你家看电视呢。霞姑说是啊是啊,这第一个片子肯定又不好看,今晚还有两集《射雕英雄传》呢。她说这话的时候无比自豪,当然啦,她家的这台14寸黑白电视可是我们村里唯一的一台。换句话说,他们家是这村里最早买电视的。刚买来的那段时间,热闹得跟看电影差不多,屋里屋外里三层外三层围得密密匝匝。看那样子想见缝插针都不行。我们都说急什么,还早着呢。看看下个片子好不好看,不好看咱们再回去看电视。萍姐突然开口说,下部片子肯定好看,他们每次放电影都先放不好看的那个片子,好看的总放在后头。我说他们简直是群神经病。

  结果头一个片子连一半都没看到,我们就回去了。那片子居然是一个人讲述的,关于安全用电啊什么的,我们捏着鼻子也没能把它看完。其实不光我们,连那些大人们也都陆续起身回家,没多久,场地上已稀落落的没几个人了。

  大年三十早上这天开始,鞭炮声噼里啪啦响个不停。我们这些小孩子三五成群跑过东家跑西家,去捡那些哑巴爆竹。一会儿下来,身上的口袋已装得满满的。为此,有的干脆带个大塑料包。听见谁家的鞭炮响了,我们就一窝蜂跑过去,捂着耳朵围在一旁,眼看着鞭炮噼里啪啦炸光了,地面上腾起一片浓烈的烟气,散发着火药味。在这时,说得难听点,我们简直像群疯狗,凑在一块儿抢食吃。谁动作麻利谁抢到的爆竹就最多。这不,取儿笨手笨脚绕着我们几个人的屁股转,捡了半天也不及人家的一半多。他急得直哭。为了安慰安慰他,我从口袋里抓了把爆竹给他,说实在的,我还真有点舍不得。不过,谁叫他喊我哥呢?妈妈常说你当哥的要有当哥的材料。就在大年三十这天,外出的人拎着大包小包陆陆续续回来了。

  晚上,霞姑家热闹得要命。大姥爷把那台新买来的14寸黑白电视从屋子里抱出来,放在院子里供大家观看。这会儿像看电影似的,院子里坐满了人,我们几个小孩子因为去得早,大多坐在最前面。这是我们第一次看中央电视台举办的春节联欢晚会,心里特别激动。晚会结束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十二点多了,我居然毫无睡意,只是觉得有点儿冷。

  第二天,也就是大年初一这天,人们忙着拜年。我们这些小孩子在早饭后忙跑去给人家拜年,无非是讨几个压岁钱。我们多在近房的几家瞎转悠,实在讨不着什么钱,或者说是自己讨的压岁钱实在少得可怜,再往那些我们平时都觉得很生疏的人的家里跑。我来连个招呼也没打,先跑到霞姑家,二话没说扑通一声跪下,咕咚咕咚磕了串响头。大姥爷先是招呼我吃糖果啊什么的,我眼巴巴地看着那些诱人的糖果却说不吃,但又不好意思直接开口向人家要压岁钱,只好傻傻地站着。这下,大姥爷忙掏给我两毛压岁钱,说那就给你两毛压岁钱留你买东西吃吧。我立即乐滋滋地拍了拍屁股跑开了。然后叔叔家给二叔二婶子他们磕头,二叔在口袋里摸了半天才摸出来一枚五分钱的硬币,我拿在手上失望地看了半天。接下来来到萍姐家给大爷大娘他们拜年,大爷比起二叔来就更吝啬了,在家里面翻箱倒柜找了半天,才找到一枚二分钱的硬币,硬币上还满是灰尘和油腻,脏得要命,拿着它走到外面就想把它扔掉。一上午下来,我的压岁钱还不到一块钱。幸好我回到家给爷爷奶奶磕了几个头,爷爷奶奶又给了我几毛钱,这下我口袋里终于有了一块两毛钱,我觉得自己已经够富裕的了,我完全可以自由支配这些钱。

  天气越来越冷了,天空一天比一天昏暗。风像剥皮的刀子,呼呼地吹个不停。这时候,人们大都呆在家里,哪儿也不去。我们这些小孩子可实在是憋不住,尽管衣服裹了一层又一层,胖得像个浑圆的皮球。直到风稍微小了些,雪落了下来,很快就铺了厚厚一层。这场雪下了一天一夜,本来灰蒙蒙空荡荡的村庄一下子被雪填满了。到处白茫茫一片,人们开始在户外走动,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勤劳一点的人看雪一停就忙着起来打扫院落里及家门口的积雪。可叔叔这个懒货,躺在被窝里呼呼大睡,三姥爷起来打扫庭院,狠狠地喊了他半天也没把他喊起来,气得三姥爷边扫雪边破口大骂。我们这些小孩子和那些躲在屋檐下的麻雀差不多一起倾巢而出。那些麻雀从一棵树飞往另一棵树,一副极不耐烦的样子,振得树枝上的积雪簌簌地往下落。我们拿着铁锨在一起堆雪人,快堆好的时候,我说,猫蛋,你赶快回家去找个红辣椒来给它做个鼻子。他刚要走,我又把他喊住:别忘了再扒一把灰来,给它做眼睛和嘴巴。我和取儿、霞姑、萍姐一起把雪人的头砌好,猫蛋正好赶到。我先用锅灰给雪人抹上眼睛和嘴巴,然后把那棵通红的辣椒插在上面。我们围着雪人左看右看,生怕还有什么不妥。猫蛋在雪人面前挤鼻子弄眼,活脱脱一个傻蛋。

  这时,我累得要命,浑身热乎乎的,额头上甚至还密布了一层汗珠。我抬起手抹了把脸,不知怎的,我的眼睛顿时火辣辣的疼,我紧接着用手使劲地揉了揉,越揉眼睛越疼得睁不开。我的手上沾满辣椒的味道。我的眼睛被辣得直流泪,这下我火了。我说,猫蛋,你从哪找来的烂辣椒,辣死我了。他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是从家里面拿的。我从地上抓了把雪,团了两把,猛地扔向猫蛋,凑巧打在他的嘴巴上。取儿和萍姐他们一阵哄笑。猫蛋哇地一声哭了起来。我走到他跟前说,你哭什么,再哭,小心我揍你。他的哭声随即嘎然而止。但泪珠还在啪啦啪啦往下掉。

  天气逐渐转暖,气温开始回升。积雪和冰块也开始融化。爸爸看了看天说:咱们买匹马吧!好像马是从天上买来的,或者说买马跟天气有关似的。果真,爸爸说买就买,下午就有人送来一匹红棕色的马。这是我第一次见爸爸办事这么干净利落。谁知马买来了,问题也跟着来了,这匹马性情暴烈,不听使唤。爸爸把它拴在家门口路边的那棵桑树上,找几个人轮流着侍侯它,不听就用鞭子狠狠地抽它一顿。它则围着那棵桑树兜圈子,被打急了则又跳又吼。我们这群小孩子只能站在一边远远地看,爸爸怕那匹马挣断缰绳会伤着我们,不允许我们走近。他们这群大人轮流把这匹马驯了整整一下午,个个累得满头大汗,也没能把它驯服。爸爸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全瘪了,他垂头丧气地走进家门,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吸着闷烟,什么话也不说,吓得我在跟前走过时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

  这时,妈妈走过来说,咱们给马祈祷祈祷吧,说不准会好呐!爸爸想也不想,挥辉手说,去去去,别烦我!妈妈只好讪讪地走开。在爸爸面前,妈妈永远都是唯唯诺诺,从不计较。爸爸就不行,虽说做起事来手脚麻利,但他脾气刚烈暴躁。按理说,这样的人大多容易自作主张,事实上,爸爸办事优柔寡断拖泥带水,一有事就跑去找二姑母商议,哪里有什么一家之主的风范?

  一支烟抽完了,爸爸也不知道是想通了,还是怎么着的,突然跟妈妈说:试试看吧。咱们给马祈祷祈祷。爸爸跟妈妈并排蹲在一起,面朝墙壁,埋下头,口中念念有词。祈祷完毕,爸爸装了车土,小心翼翼地把马鞍套在马的脖子上,然后解开拴在树上的缰绳,试着驱赶它。我站在不远处,见那马居然服服帖帖地把满车的土拉走了。我有点发呆,不理解那是一种神赐的奇迹,还是马确实已被吓怕了。这时,爸爸高兴得像个孩子,满脸幸福和灿烂。

在开学的第一天,我们班转来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脸上红扑扑的,显得很腼腆。我们不知道她是从哪个学校转来的,曹老师也没有说,只知她的名字叫李小书,脾气很怪。可能是因为她长得可爱,我们这些男孩子老想跟她套近乎,尤其是孙洋,有事没事老往她座位上跑,问这问那,惹得李小书直冲他发脾气。李小书发脾气的时候脸红得像辣椒,所以我们在背后给她起了个外号叫“小辣椒”。当然,冲着她的面我们不敢这样喊她,惟恐碰一鼻子灰,被别人笑话,可孙洋根本不在乎这些。要不,他就不会在后来捧起李小书的脸蛋狠狠地摸了她一把,还当着很多人的面。我们对孙洋的流氓行为感到不可思议。为此,李小书一个人趴在课桌上哭了半天。可她胆子太小,不敢到曹老师那里去告状,估计是觉得这是件很丢人的事,类似于农村里的家丑不可外扬。

  提起李小书,我忍不住想多说几句。看她脾气很大,胆子着实太小,像蟋蟀、蚂蚱、蚯蚓、青蛙、蟾蜍等等这些很普通的东西,甚至还有那些指甲般大小的毛毛虫,她见了就哭。以致于在三年后,也就是说,我们在上《自然》课时,她连书本都不敢拿出来,趴在课桌上直哭。那实用文《自然》书的那几张彩色封页及扉页上有好几幅人体平面解剖图,她怕就怕那些什么肉乎乎的大脑,白森森的头盖骨,漆黑空洞的眼窝,以及竹子一样的骨骼,其他还有身体里乱糟糟的大肠小肠。现在,问题是她刚来到这儿的这段时间里我们大都不知道她是如此胆小怕生,鬼才知道孙洋怎会神不知鬼不觉捉了几只小蝌蚪放在李小书的文具盒里。

  按理说,李小书来到教室时时候已经不早了,班里面的人基本上已经到齐了。这学期因为学校突然决定取消全校学生的早自习,所以说我们每天早上差不多都有充足的时间来学校。加上眼下天气已经暖和多了,我们也养成了早起的习惯。一般来说,我们八点钟上课,事实上在七点钟左右,甚至更早,我们就慌里慌张地扒上几口饭赶来学校了。可我就不行,生怕时间会一下子溜掉似的,差不多每天早上都是背着沉重的书包卷上煎饼或啃着馍馍(里面当然要包点菜,炒好的青菜或萝卜的汤太多,容易滴到衣服上,我包只包些盐豆咸菜)在通往学校的路上边走边吃。

  李小书打开文具盒时凄厉地尖叫了一声,坐在她身前身后的女同学被她遇鬼了似的吓了一大跳。李慧凑上去看了一眼,才松了口气,然后噘着嘴不以为然地说道,不就是几个小蝌蚪么,喊这么大声干嘛?大惊小怪。李小书趴在课本上委屈得直哭。孙洋却在座位上偷偷地捏着鼻子笑。看那幸灾乐祸的模样,我猜想十有八九是他搞的鬼。恰巧塔吊课桌洞里放着个装了大半瓶水的罐头瓶,里面有许多小蝌蚪,拖着长长的尾巴游来游去。于是,我悄悄地问他:那些小蝌蚪是不是你放进去的?他说,关你屁事。我说,曹老师要是知道你就惨了。他正色说道,你可别给我胡说八道,不然,我就跟别人说,你跟她好。我被他的要挟吓了一跳,忙说:不会的,不会的。

  上课了李小书还趴在课桌上哭个不停,连班长喊起立她都没站起来。曹老师懵着眼只顾讲课,没注意到李小书。直到她翻开课本说这节课我们一起来学习《小蝌蚪找妈妈》,李小书哇地一声哭了开来。曹老师的注意力一下子被李小书的哭声打断。曹老师说,李小书你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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