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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一定要凯旋啊!我衷心盼望你早日归来!”花影微笑着,看起来却像是要哭出来的样子。
“哎,李斋,我们这样真的好吗?”
“什么?”
“主上不在,台辅也不在,怎么觉得国家好像改朝换代了,我觉得很可怕。”
“还有呢?”李斋这么挪揄着,花影复杂地笑了笑。
“是啊,我总是觉得很可怕。”
李斋轻轻地笑了笑,说:“的确。”
“但是李斋,这种感觉比以前更甚……主上像是奔走的马,驮着整个国家向前奔跑,现在国家还是在奔走的样子,但我们现在骑着的是什么呢?”
“哎?”李斋叫了一声,又看着不安的花影。
“即使太过性急,太过武断,但是主上毕竟是戴国真正的国主,是经过台辅选定并授之天命而登基的人。也就是说,是被上天所认可的。但是现在呢……”
李斋突然有些震惊,花影的目光从她身上移开。
“虽说我们习惯了假朝。自骄王驾崩到主上登基,一直都是假朝当政,所以没有异样的感觉。但是,现在却觉得越来越害怕。那个留在内宫用白雉的脚代替玉玺的人算是什么呢?”
“但是阿选他……”
“没有天命,这是事实,台辅的安危到现在都没有确定——如果能确定他的生死,现在的局面倒也没什么不对,但是,他到底怎么样了呢?”
“但是,花影……”
“发生鸣蚀意味着台辅流落到那个世界,不,如果只是那样,他一定会回来吧。但是也有可能他想回来却回不了。如果台辅还在世,现在就不是假朝!”花影好像很激动地皱皱眉头,说,“阿选是伪王,现在是伪朝!”
“……花影!”
李斋下意识地看着周围,这是她的闺房,当然不会有其他人。
“李斋还记得主上去文州之后的摇传吗?”
“是说辙围……”
“是啊,不仅如此,最近我又听到一个传言。”
“又一个?”
“嗯,在听到主上被谋害的传言的同时,我又听说这是主上的计谋。主上是为了处决我们才离开京师的。留下来的将军有严赵、卧信、李斋和阿选。调出阿选的部队是为了要削弱他的兵权。”
“怎么可能?”
“到现在这个时候,不是已经成为事实了吗?在那个时候,主上去文州也许是没有办法的事,只有那样才能够借机削弱阿选。主上突然对阿选起了疑心。”
“但是……骁宗以前派台辅去涟国的时候曾让阿选作为副使陪同前往。如果对他有疑心的话怎么会这样作呢?”
“但是,霜元不是也一起去了吗?霜元和正赖还有台辅和随从潭翠一同前往。而且还带上了一个下官。阿选和他的部下虽然觉得蹊跷,但是也只能从命。正是因为出使,阿远没能参加新年的冬狩。换句话说,他无从获知骁宗的计划。主上也正是为了对他封锁消息才派他出使。”
李斋陷入了沉默。花影的话不能全信,但是也不能不信。这让人觉得很揪心。亲征辙围与调离阿选这两件事有着极其相似的地方,看起来很自然,一种不自然中的自然。
如果身处事中,这似乎是顺理成章的;但是回过头再看的话,这种顺理成章其实是经过巧妙的安排的。这种微妙的不同是很容易感觉到的。
过去听说过骁宗和阿选在用兵上非常地相似。
倘若……
李斋情不自禁地咽下一口气。或许在谁也没有发现的水面下,两个非常相似的人正在激烈地角力,水面上激起了似有似无的波纹。
很多人没有发现这一点,但是,也有一些人注意到了。有时,花影会有不安的感觉,有时连李斋自己也会觉得蹊跷——很多人大概都会有这种不自然的感觉,但是局面并没有一发而不可收拾。
李斋抖了一下。明天天亮就要出征了,偏偏在这人时候承州有叛乱,看看剩下的将军,只有李斋最合适出征,又是一件顺理成章的事情,但是……
“李斋……或许你认为我是杞人忧天,我也希望事实会证明这是我自己神经质。”花影这么说着,紧紧握着李斋的手,“平安归来吧,然后亲自对我说,花影你真是神经质啊。请你一定要笑着这样对我讲!”
李斋点点头。明天,黎明的时候,李斋就要怀着深深的不安从鸿基出发。
——这对李斋来说或许是最后一次看到鸿基了。
Ⅵ
李斋深深叹了一口气,紧紧握着手中的珍珠,说:
“我不得不去承州,从鸿基出发大约要半个月。跨越州境几天之后,军营里突然闯进来一个下官。”
“无论如何请您救救我,我被人追杀。”来人不停地颤抖,浑身都是很严重的伤。他看起来不看是官吏,穿着老百姓的衣服,满是泥土和灰尘。他是想藏在难民中间躲避追杀他的人。他说:
“我是春官大卜的下官。在二声宫做事。”这么说着,他拿出一条绶带,那是一条三指宽的布,根据所属者的地位不同,长度和颜色相应变化。他从破麻衣里取出来的绶带的确是属于春官司大卜辖下的二声氏。二声氏,顾名思义,就是在二声宫里照顾白雉的官员。
“二声氏你怎么啦?”
“将军……禁军将军,右军的……”
“阿选?”
“是,就是丈将军!那天,就是在鸣蚀那天晚上。突然带部下闯进二声宫,说是要看看大家是不是平安无事。原本没有大卜允许是不能打开门的,但是,因为那天情况特殊,将军就闯了进去。”
“阿选?”
“是的,就是他!他一入宫就到处寻找白雉,但是并没有得逞。接着他就命令我的同僚把白雉交出来,白雉是归管理祭祀用品的鸡人管辖的,我的同僚就被他的下属用刀架着从鸡人那带回了白雉。他杀了白雉,砍下它的脚,又把白雉埋到了花坛里。”这么说着,他掩上了脸。
“而且,他还杀了所有在场的官员。”二声氏好不容易从那个地方逃了出来,因为鸣蚀,二声宫大部分抖坍塌了,他这才得以幸免。“我从阿选一进来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宫中早有传言,说主上是因为疑心某一位将军才亲征文州的,并且这位将军是从刺客刀下逃生的。”
“有这样的传言……”
“是的,一想到这我就觉得很不安。因此他们一进来我就慢慢地向角落里挪过去。当杀戮开始的时候,我躲进了瓦砾之中挖了个洞跑了出去。”
这个年轻的官吏趁着夜色和混乱逃回了家中。搜索的人紧接着就来了,他就躲在走廊下,听到官兵说刚才二声宫尸体的数目不对,应该是有人逃跑了。
“为了逃命,我赶紧逃出宫城,躺在一辆运尸车里出了城门,在鸿基外面的冢堂前下了车。我一开始是向瑞州的方向跳跑,但那里有飞行师在搜查。于是我就夹在难民的中间,逃到了这里。”
他这么说着,握着李斋的手向她求助。
“救救我吧,我被阿选追杀,无论如何……”
“我一定会的!”李斋点点头,赶紧命令左右带他去休息,并且严令对此事保密。同时,李斋还写了两封书信,一封交给近臣送去鸿基向芭墨求助,而且规定是要亲自交给芭墨本人。她还向在文州的霜元派出了青鸟。
——阿选,谋反!
逃到这里的二声氏被藏在帐内。李斋谨慎地向承州方向前进。十天后,飞行师来了。他们都带着阿选军的微章,带来了印着不祥的朱印的文书。
“李斋私通二声氏,窃据白雉,屠杀官吏,摧毁二声宫,罪证确凿!”飞行师的人这么说着,这其实就是在断言李斋杀了骁宗和泰麒。
“现在请刘将军和我们回宫城吧,不要做无谓的抵抗,毁了自己的名声!”虽然,李斋大声辩解道她不认识二声氏,当然也没有做大逆不道的事情,但是飞行师的人却很清楚二声氏就在李斋营中。那个年轻的官吏被拖出来,不容辩白当场就被斩首了。
“李斋不许动!”飞行师的人呵斥道。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看到了。跟他们走,无疑途中就会被杀害。
李斋最终能虎口脱险,全赖了她的骑兽飞燕。加之地处承州,李斋也得到了许多故人的帮助。但是从那一天起,李斋就成了一个逃犯。
李斋想哭。没有比被人称作国贼更大的侮辱了。背负着这样的屈辱,她在朋友的家中辗转躲藏着。朋友中有些人理解她、信任她,也有些埋怨她带来了麻烦,更有些人企图把她交给阿选。那些帮助她的朋友有很多后来被捕,受尽酷刑之后被处死。
“一年,不,不止一年。不停地亡命天涯,这样的日子持续着。就在我逃命的时候,阿选在宫城建筑了坚固的堡垒。他最终还是暴露了自己的真面目,人民也认清了他才是真正的逆臣贼子。可惜这时已经太迟了。当时在文州的英章和卧信在那失踪了。听说骁宗麾下的很多将领被流放边疆或者是被秘密地诛杀了。王宫内部的事情完全无从知晓。也有不少人起来反抗阿选,但是全都难逃被杀或者失踪的命运。”
阿选不允许任何反对他或者赞美骁宗的声音存在。辙围——也就是主上被阿选算计的地方,被阿选的军队烧成了灰烬,寸草不留。主上的家乡——委州也被烧杀一空。过去骁宗所管理的乍县也被彻底包围,那年冬天,城里的人民几乎死绝了。
阳子愕然。
“阿选真的如此憎恨泰王吗?”
“也许吧,我不知道。我从来没看到他们之间争执过,或许是在不经意中骁宗引起了阿选的憎恶吧。而且,这样不停地烧杀,冬天到处是无人的荒野,主上就没有地方可以藏身了。那些有人指责、反对阿选的地方也遭到了同样的命运。”
“等一等。”说话的是一直沉默听李斋讲话的延王尚隆,“这样的说,戴国不就完全被破坏了吗?阿选真的是一个赶尽杀绝的人吗?”
“是的!”李斋说着点点头。
“我也这么想,阿选弑主夺位,应该是想自立为王……但是,我觉得看起来并不是这样,阿选对治理戴国根本没有兴趣。”
并不是憎恨骁宗,要夺取他的王位才发动政变的。李斋这么觉得,她想阿选反叛的动机大概不是真的想传言说的那样,同是双璧,却一个为王,一个为臣,而心有不甘。也正因为他从来没有什么不满的表现,事前没有一个人怀疑过阿选。
他好像是憎恨戴国一样。李斋这么感觉。阿选破坏国土,对不民斩尽杀绝,毫不手软,毫不留情——没有人能和他对抗。
“如果发生动乱的话,一般朝延派生命镇压,总会利用双方僵持的阶段进行谈判周旋,但阿选却不是如此,他总是派出大量军队,不留任何余地地彻底摧毁敌人。那些逃跑的人即使再起义,面临地也仍然是屠杀。”
但是,这样一来就国之不国了。
“是这样,但是……”
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阿选这一贯的作风,不少人慑于他的残暴,尽管知道是倒行逆施,也仍然恭顺于他。李斋尽管作为阿选的要犯,在流亡的同时还努力搜索骁宗的下落,途中遇到对阿选抱有异心的人就想把他们组织起来进行抵抗,但是出乎意料的是两边一直都没有进展。叛徒总是层出不穷,把那些正义之士都瓦解了。前一天还严词指责阿选,高呼他不仁不义的那些人第二天就立刻成为了他的支持者。越是地位高的人,这种现象越明显。
“前一天还在保护义军的州侯,突然就出卖了他们,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似的继续做阿选赐给他的州侯职位,这种事情屡屡发生,即使本州被蹂躏,百姓被屠杀也完全不介意。”
有人说戴国已经病入膏肓了,现实也的确是如此。很多麻木的人对阿选俯首帖耳,无论多么不人道都不介意,眼前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有还手之力了。
“戴国的百姓无能为力。”李斋喘着粗气,阳子慌张地握着她的手。
“没关系。”对于阳子的关怀,李斋坚强地回答到,尽管她的声音充满了无奈,她无助地闭上眼。
“行了,今天就到这吧,不要太勉强了。”阳子想让李斋休息了,李斋紧紧地握住她的手,“拜托了,救救戴国!”
“我知道!”阳子也紧紧地握着她的手。这时,阳子听到有人叫她,就把头发一挽,心事重重地走出了房间。
阳子看到了尚隆和浩瀚。
“绝不能坐视不管!”
“阳子!”尚隆低声地呵斥到。
“你也看到了,你认为我们应该袖手旁观吗?如此的话作为王,我还有什么存在的价值。”
“阳子,不是那样的问题。”
“天以仁道治天下,话难道不是这么讲吗?难道现在不管戴国是符合仁道的吗?尽管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