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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果然,他透过烟雾看到,车窗下这个已经被雨淋的像个落汤鸡一般的傻胖子脸上一愕,肉疼似的抽动了几下后,无力的嘟囔着自己的比划的数字,点了点头。
“啊!”剧烈的疼痛瞬间从崔大的手腕上传来,整个胳膊顿时除了疼再没有任何知觉。还没等他明白为什么自己伸出车窗拿钱的手上怎么会血花飞溅,紧关着的车门就在他的惨叫还未落地的瞬间被拽开。
抱着胳膊勉强抬起头来,映入他眼帘的是好几道带着风声的黑影,紧接着是无边无际的眩晕和沉闷的打击。
他一下子从车里被扔出来的身体瞬即淹没在似乎无休无止的踢打里,如潮水一样涌来的疼痛马上又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造成的恐惧所替代。他想喊,想哭,更想叫饶命,血流满面的脸上,肿胀的眼睛疼的只能睁开一条缝,嘴里是又咸又涩的血腥,但嚎叫嘶吼的声音就被卡在喉咙里,没人听到。
仿佛过了几个世纪那么久,那些踢打他的人影终于消失了。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刺耳的警笛声把崔大从还算是“幸福”的眩晕中弄醒,随即他的感知便被身体上无边无际的痛苦所淹没。
已经变黑的天空中,雨水肆无忌惮的如箭般射在他身上,在刺激着无处不在的疼痛的同时,倒也让他支撑起了最后的一丝清醒。
在他用尽全身的精力再次睁开的眼睛里,透过糊在眼帘的血光,他看到一张胖乎乎的圆脸和一双躲在镜片后面的双眼,似关心,又似嘲笑的看着他,嘴里好像还在说着什么。
他张大着嘴,似乎庆幸自己还活着,可是没等他发出任何声音,又一阵更猛烈的“幸福”眩晕又使他昏了过去。
※※※
“姓名?岁数?住址?职业?”相当职业化,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询问再次回响在方榕的耳边。此刻的他,正坐在警局的审讯室里,接受另一个四十左右警员的询问。
在这之前,已经有个年轻警员询问过他一次了,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警官又要再问他一次。
此时,在他的估计里,应该是晚上八点了。他不禁微微的有些为苦守在书店的小蒋担心。
“方榕,二十八岁,租住聊城明珠大楼三楼三○八房,开书店的。”耐着性子,他还是详细回答着。因为他知道,在这里急也没用。
“开书店的?那算是文化人了,为什么还要纠集流氓殴打崔大?是不是企图抢劫?”半老的警员停下笔,颇有些挑衅地盯了他一眼。
“警官,前面我已经再三申明了,人不是我打的,打人的那些人也不是我叫的。我只不过是去那里取回别人带给我店里的书而已,怎么又扯上什么抢劫了?”方榕愕然的问道。
“刚才运输公司那边来人了,据他们说,刚刚在医院醒过来的崔大指认打他的人就是你,而且还说你试图抢劫。”半老的警官把玩着手中的钢笔,两眼紧盯着方榕说道,语气里透着几分恼怒。
“这是诬陷,我期待警局给我个公道。”方榕一愣,随后却没像常人被冤枉了般激怒的跳了起来,反倒抬起头,缓慢而又坚定地迎着半老警员的目光,一个字一个字的道。
“哦?”有些苍老的警员心里琢磨着:“为什么他的神情会这么镇静?”不由摘下自己的眼镜慢慢擦了起来。似乎漫不经心认真观察起面前这个看起来微微有些发胖的年轻人来。
面前是张镇静的脸,宽宽的额头下,两条不浓不淡的眉毛,藏在无框眼镜镜片后的双眼,都给人一种沉稳而又秀气的感觉,鼻梁还算挺直,嘴角似乎总带着几分笑意,加上略显圆润的下巴使得整张脸显得十分柔和,脸色微微有些苍白,但那一点都不躲避自己目光的眼神却藏着自己有些捉摸不透的东西。
在他的经验里,这样的人的确不像是会和那些地痞流氓混在一起的人。但就是他那隐隐觉得自己无法理解的东西使自己微微的有些恼怒。
“诬陷?那为什么我们的人赶到的时候,现场只有你一个人?而且你手上还有血迹?”虽然他已经从感觉上确定了方榕的无辜,但他还是想通过这条线索找出些别的什么。
“那是我在打他的那些人跑掉之后,过去查看他伤势的时候沾上的。警车来的时候,我正在那里试图帮他,我想当时到场的警官谁也没有看到我动手打他。”方榕沉稳的回答着他的问题。
“既然你一直在场,那么你有没有看清楚是谁打他的?”记录着的半老警官抬起头,停下手中的笔,凝视着方榕问道。
“因为那时天已经黑了,加上又在下雨,再说我眼神不好胆子又小,没看清楚。”方榕没有丝毫犹豫的回答道。
“我提醒你,你所说的一切都要负法律责任,千万不要试图包庇谁!”提高了嗓门,半老的警官喝道。
“这我明白,但我说的都是事实,警官如果不信,尽管去查。”方榕神色不变的答道。
“那现在你再说一次事情的经过。要如实说。”放下手中的钢笔,半老的警官干脆先不记了,伸手摸出一根烟点上后道。
“当时,我正往崔先生手中递钱,那是他带书的运费,而他也正从车窗里伸手拿钱,这时,从车头前面忽然窜出个人来,手里拿着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猛敲在崔先生的手上,随即我也被那人一把远远的推开,跌坐在我推来的三轮车上。紧接着我听到崔先生的惨叫声和一群人的喊打声,我当时很害怕,所以没敢过去看。接着警车来了,那群人好像跑了,这时候我听到崔先生的呻吟声,这才敢过去,我看到崔先生血淋淋的躺在地上,嘴里还在呻吟,所以想过去帮他,就在这时候,警车上的警官到了,我也被带到了这里,当时情况就是这样。”方榕略作思索的再次有条不紊的回答了一遍事情的经过。他知道,肯定还有人看到了整个事件的过程,不然警察不会那么快就来到现场。所以整个过程大概他也没必要惊慌和撒谎。
“人家推你了你都没看清楚是谁推的?”吐着烟龙,半老警官看似不信的问道。
“我眼神本来就不好,再加上事起突然,所以真的没有看清楚。”方榕很诚恳的答道。
“那王小明你也不认识了?”突兀的,半老警官在静了一会后,忽然问道。双眼在缭绕的烟雾后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王小明?”方榕脸上露出了明显的困惑。
“对,就是王小明,经常在你店里出没的小混混头,你该不会不认识吧?”透过烟雾,方榕看到半老警官微眯着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嘲弄的神色。
“哦,警官是说我店员小蒋的邻居小明啊,他我认识,经常来的,不过我不知道他全名,一直都跟着小蒋叫小明的,他怎么了?”方榕恍然地道。
“这件事真与你无关?”半老警官神色不变的径自问道,根本不回答方榕的出题,其实这点方榕也早已经料到了。
“真的与我无关。警官,这事你们尽管查,要是查到最后是我做的,我愿意接受加倍的处罚,不过现在能不能让我先把书送回店里去?还有群孩子在等呢。要不麻烦你们给送回去也行。”方榕坐起身子,想站起来又没敢,有些着急的要求道。
“我们晚上没那么多人手,这样吧,你等等,我们去研究一下,说不定很快就会有结果的。”半老警官面色一和,站起身来收拾着桌上的记录道,心里突然松了口气:“也许他真的没有什么。”
“那就最好了,谢谢你啊警官。”方榕也是面色一宽。
“方老板,听说你烟瘾挺大?”在临出门口的时候,半老警官忽然回头似笑非笑的问道。
“哦?”方榕这下真的一愣,还没等他回答呢,那半老警官用手里的笔录指了指他桌上笑道:“那里还有几根烟。”说完,带上门走了。
※※※
“明哥,不好了,小不点刚被警察从家里带走了。”在聊城南区的一个小单间里,一个慌里慌张的少年打断了王小明和他那群小兄弟们的划拳声。
“哇操!他不是说今晚去找他马子,不回家的吗?”端在手里的酒杯一抖,洒的一桌子都是。狠狠的甩掉酒杯,喝红了脸的王小明有些恼羞成怒的骂道。屋子里喧嚣的少年们也顿时安静了下来,不少人脸上微微的带了点慌张。
“我也不知道,反正我过来的时候,看到警察把他抓上车带走了。明哥,现在怎么办?”“哇操,慌什么?”嘴里喝骂着,王小明努力克制住自己心头的慌张,迅速想着办法。
他知道,自己面前这些半大的少年眼下全都在等着他拿主意,这会自己要是慌了,非坏事不可。
“今天的事有份的人赶紧闪,这几天想办法先躲起来,别让警察找到,我现在就去找三哥想想办法。”沉吟着说到这里,王小明语气一顿,目露凶光的双眼逐一扫过面前急着站起身准备四散而逃的这群少年,冷冷地道:“要是谁被逮到,软了骨头的话,别怪我不客气,三哥的家法你们也是知道的。只要你们挺住,三哥一定会想办法包你们没事的。记住了吗?”
“记住了明哥!”众少年略有惧意的齐声应道。
“速度放快点,照子放亮点!散了。”王小明满意的点了点头,挥手道。
※※※
“啪!”一记凶猛而又响亮的耳光把王小明煽到了墙角,嘴里顿时有了股咸咸的味道。
“三哥!”王小明委屈的捂着脸叫道,尾声里都带着点哭音。他不明白为什么三哥在听了事情的经过后,一言不发的就给了自己一记耳光。他叫主要是因为心里觉得委屈,倒不是因为挨了从不轻易揍兄弟的三哥耳光而感到伤心。在聊城混的人都知道,三哥生气的时候,只有最亲信的人才会偶尔挨到他的揍,不是亲信,他绝对不会亲自动手。
“觉得委屈了?”甩完耳光后,神色恢复常态的三哥若无其事的点起一根烟问道。
“是觉得委屈,三哥你不是常说,一个男人如果连自己心爱的人都保护不了,是最大的耻辱吗?我教训了欺负青莲姐的那个混蛋,可回来却又被你揍,当然觉得委屈了。”用手擦拭着嘴角的血迹,肿着半边脸的小明忿忿不平的抗辩道。
“你刚说把他教训成什么样了?”微微一笑,吐着烟圈的三哥平静的问道。
“估计能让他在医院里躺上一两个月,看他下次再敢不敢欺负青莲姐。”王小明些微有些得意地道。
“为什么留下他的手?”面色如常的三哥嘴里冒出这样的字眼,可缓缓的语气里有种东西让正捂着腮帮子的王小明不由的打了个寒颤。他一抬头,正看到一向温文尔雅的三哥脸上,那双眼睛里燃烧着一股火焰,就像自己小时候见过的鬼火一样,一闪一闪的散发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不能自己的,他偷偷又打了个寒颤。
※※※
眼看夜色越来越深了,对面的商店大多也都关了门,昏暗的路灯映照下的十字路口上也不见了行人,只有紧一阵慢一阵下个不停的细雨在越来越冷的风里无休无止的洒落着寒意。
一灯独照的书店里,小蒋在惨白的灯影里,焦躁的来回转个不停。
她都不知道自己在店门口出来进去的转了多少次,别的不说,就光劝走那些因为久候不见书的小孩之后,她自己都来回走了最少有百八十趟。
看了看表,现在已经快九点半了,为什么他们还不回来?
到这时,她已经隐隐感觉到可能是出什么事了,不然方榕绝对不会到现在都不会来。
再回想小明冲出去时话里的寒意,她心里的那个恼怒和后悔,实在是不知道么怎么发泄才算合适。
可她现在又不敢走开,在没有确实的消息前,她真的不能走开。万一方榕因为车晚点了耽搁到现在没回来,她自己关了门去找的话,要是错过了,方榕取书回来进不了门,那可就难看了。尽管她相信以方榕的宽厚,绝对不会怪她,但是,她实在是舍不得方榕在外面淋雨。
就在她急得六神无主,快要上火的时候,雨夜里传来了方榕的咳嗽声和三轮车刹住时的咣铛声。
“榕哥,你回来了?到底怎么了?怎么到现在才回来?”嘴里大声叫嚷着,她飞一般的闪进了雨夜。
“别出来,别出来,咳,都叫你别出来了,怎么不听呢?”嘴里念叨着,方榕技巧的避开跑将过来的小蒋,顺势扛起了三轮车上的那袋书往店里走去。
“榕哥,到底出什么事了?你怎么到现在才回来?”看到方榕平安地归来,小蒋一直提悬了的心顿时放下了一半,顺手拎起三轮车上的雨衣紧紧跟在方榕后面追问个不停。
“来,榕哥,擦擦,你看全身都湿透了,你快上去换衣服吧,小心感冒了。”一等方榕放下扛的书,还没等他说话,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