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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玉林正在书房中闲坐,忽然看见门口一个人影。大门明明是关着的,那人怎么就进来了呢?须臾,那人已经来到了面前,原来是老友周志远。他站在那儿搖搖晃晃的,好像是脚跟不稳、飄忽不定的样子。他的頭髮上全是水,正在不断地往下淋;身上的衣服也是湿漉漉的,浑身哆嗦着,似乎很冷。周志远明明在城市南郊碧水溪镇的别墅里住着,距离这儿有六十几公里,事前也不曾打电话,怎么突然就来到这儿,又弄得浑身是水呢?想必是遇到了什么特殊的事情吧?方玉林再定睛一看,却被吓了一跳:只见老友面色蒼白,容顔枯槁,目光中流露出無限淒切。方玉林立刻站起来迎了上去,正想问个究竟,但老友却又忽地往后退去,好像害怕与自己靠近似的。方玉林连忙上前去拉他,他却像一阵风似地渐渐飘去了,越飘越远,很快就没有了踪影,只是在耳边含糊不清地听到一个声音:“玉林救我,有人害我!”那声音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的,听起來有些儿縹緲,而且慘兮兮的。方玉林猛然惊醒,原来是一个梦!现在正是半夜,窗外还是漆黑一片,自己正安安稳稳地躺在卧室的床上呢!他摸摸额头,额头上已经全都是汗了。
方玉林再也睡不着了,就静静地躺在床上想着刚才的那个梦。那到底是什么意思呢?老友怎么会浑身湿漉漉的呢?而且还居然叫救命!
他转而又想道,只不过是一个梦而已,又怎么能当真呢!周志远虽然比自己大三岁,今年已是75岁高龄,但是他一向身体健康,素来并无疾病,怎么会忽然就死呢?难道是有什么人想加害于他?再想想,老友一向为人友善,又没有仇人,哪有什么人会加害于他呢?不必胡思乱想了。
想着想着,天已经亮了。他索性起来,到院子里打了一套太极拳。平时,打完了太极拳,出了一身微汗,总会觉得浑身舒畅而轻松。可是,今天他却感到浑身沉甸甸的,一点儿也轻松不起来。刚才在打太极拳时,周志远那湿漉漉的身影总是出现在他的眼前,他的心怎么也静不下来。
他看了看院子里的那几颗怒放着的伊利莎白月季花,在晨风的吹拂下正在微微地颤动着,那上面的露珠欲滴未滴的样子。那还是三年前周志远从乡下送来的。记得他那次来还在这里住了两天,两个老友就坐在这院子里的石头桌旁,一边喝着温热的绍兴酒,一边谈论着古瓷欣赏方面的话题,何其惬意!而现在,难道他……?
既然感到不放心,干脆就打个电话问问吧。可是,电话打得太早未免失礼,说不定周志远正在他自家的院子里安然无恙地打太极拳呢!好不容易等到8点半,他拨响了位于碧水溪畔周志远家中的电话。
“喂,你是什么人?”对方的声音冷冰冰的,那声音听起来很陌生。
“请问是周志远先生的家吗?我是他的老友方玉林。”方玉林心中感到有点儿奇怪,那接电话的人是谁呢?周家的人他都认识,好像不曾遇到过刚才的那个人。但是,电话那头传过来的下一句话却使他吓出了一身冷汗。
“我是警察,现在正在现场勘查。周志远今晨已经落水身亡。”对方那声音是生硬而冷漠的,好像是从机器里发出来的一样。
方玉林木然地放下电话。老友真的死了!那梦居然是真的。难道真的是被害死的?还是再等等吧,或许警方尚未查明白呢。
由于心里有事,方玉林午饭也没有心思吃,只是胡乱吃了点面包,喝了两杯茶。等到下午五点,他想,警方现在总应该查明白了吧。可是,自己又不认识碧水溪镇派出所的人,如果直接打电话去问或许有点冒昧。于是,他拨响了周志远的养女周慧兰的电话。周慧兰是临渝市第二中学的数学教师,由于多次在周志远家中见过,所以相互也比较熟识。
周慧兰在电话中哭哭啼啼地告诉他,父亲已经于昨晚7点多钟左右在门前的碧水溪中落水身亡。由于保姆林桂英因慢性阑尾炎于6月12日(也就是前天)就开始在市第一人民医院外科病房住院治疗,碧水溪的家中只剩下父亲一人,所以他究竟是怎么落水的,谁也不知道。周慧兰说,前几天她还专程去碧水溪畔看望过父亲,他一切都还好好儿的,怎么说出事就出事了呢?由于在父亲的遗体上未发现生前伤,所以警方初步认为,似乎是他自己不小心而失足落水所致,至今尚未查出任何谋杀迹象。而根据在父亲保险箱中找到的遗嘱,父亲的所有财产,包括他的房产和所有古瓷,全部由保姆林桂英继承。周慧兰说着说着,已是泣不成声了,方玉林又尽力安慰了她好一阵子,才放下电话。
打完电话,方玉林感到心中非常沉闷,几乎透不过气来。特别是关于那遗嘱,他是怎么也想不通的。因为周志远前几个月曾经表露过这样的意思:他百年之后,所有的古瓷将要捐给临渝市博物馆,怎么会忽然赠给保姆?即使是不捐给博物馆,也理应由养女继承才对呀!因为养女是他唯一的亲人。不对,其中或许有鬼!倘若那遗嘱是假的,老友就可能是被害死的!况且,一切又怎么会这样凑巧,保姆刚刚住院,老友就出事了!莫非这一切全都是预先安排好的?如果果真如此,保姆的住院则是为了给她自己提供不在犯罪现场的证据!
不行,这件事情背后肯定暗藏着不可告人的阴谋,必须好好想想,决不能让老友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
第二章
那天夜里,方玉林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他不由得想起了电影和电视上看到的许许多多谋财害命的故事,难道同样的故事竟然会发生在老友的身上?倘若不是被谋害的,老友在梦中为什么要说有人害他?如果说托梦是迷信,为什么他梦中的情景与老友的溺水而死这一事实又是这样的吻合?现在,方玉林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立即看见老友浑身湿漉漉地站在自己的面前。他现在越来越相信老友是被那保姆母子害死的,而杀人动机便是夺取老友的财产。老友既然托梦给自己,自己就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倘若丝毫不作为,又怎么对得起含冤而逝的老友亡魂?但是,现在怎么办呢?方玉林的第一个念头便是,应该将这些情况告诉当地警方,也就是碧水溪镇派出所。但是,警方能相信自己的话吗?现在科学昌明,一般人都认为托梦是迷信,而警方是更不会相信迷信的。如果把老友托梦的事情说出去,非但不能说服别人,说不定还会成为别人的笑柄。
但是,这事决不能不了了之,无论老友是不是被谋害而死的,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否则,自己的余生将会永远地处于无边无际的疑虑和愧疚之中,而且将来一想起这件事情就会感到无限后悔的。然而,像这种事情,仅仅靠自己的力量是根本不行的,自己只懂得古瓷,哪里懂得什么探案呢?必须要有什么人帮忙才行。这时候,他想起了私人侦探社。自改革开放以来,不少地方都出现了一些私人侦探社,如果请他们帮忙调查行不行呢?
但他几乎是立即就否定了这一想法。如果是一些不太严重的事情,请私人侦探社介入调查当然无可厚非。但这次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他们又怎么能完成呢?况且,弄不好还可能干扰警方的调查。那么,有没有其他的办法呢?这时候,他想起了一个忘年交,警察学院的资深教官陈子明。
方玉林与陈子明的交往,已经是四年前的事了。当时,临渝市收藏协会曾举办过一次民间珍稀藏品展览,参展的藏品都是临时从民间收集来的。然而,在展出期间不幸有一件珍品被盗。那珍品是一件殷商时期的青铜鼎,而且那鼎上还有几个铭文。众所周知,殷商时期的青铜鼎本来就非常稀少,而有铭文的就更加珍贵了。这就使得主办人陷于非常被动的境地,而且对于这种天价的古董也无法做出赔偿。当地警方虽然进行了一系列调查,但也未查出什么头绪。而作为收藏协会的会长,方玉林更是心急如焚。
正当他无计可施之时,经别人介绍,请来了警察学院的资深教官陈子明。据说,多年来,不知有多少疑难案件都是经他出手才得以侦破的。当时,收藏协会藏品展出的场所本是市文化馆的一个单独的小院落,是临时借来举办这次展出的。陈子明在现场仔细观察了之后,便对收藏协会的人说道,既然那铜鼎已经被盗,大约已经转移到别的城市去了,今后只好在网上追查。但究竟是否能够追回,则只好听天由命了。说完之后,陈子明便告辞了。听了这话,方玉林感到非常失望。他当时想,都说陈子明是神探,竟然也不过如此;由此可见,果然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但既已如此,又有什么办法呢?由于遭遇非常变故,展览会提前结束,当晚所有藏品全部返还各位藏家。
可是,就在那天夜里1点钟左右,有两个黑衣人悄悄地潜入了文化馆的小院落。这时,由于展览已经结束,所有藏品亦已取走,而展出期间所设置的一切保安设施也已经全部撤除,只剩下一个看院子的老头在门房里睡觉,院子里非常安静。那两个黑衣人轻手轻脚地来到院子左侧的一口井旁,从肩膀上取下一卷绳子,垂到那井中,其中的一个人就顺着那绳索攀援而下。须臾,井上的另一个人就将一个包裹从井下吊了出来,随即,那井下的人也爬了出来。正当那两个黑衣人心中窃喜、准备迅速逃离时,早已埋伏在周围的警察们如同神兵天降,立即制服了那两个窃贼。原来,陈子明在当天下午勘查现场时,发现展览会现场的保安措施比较完善。大门口有两台摄像头每天24小时进行监控,围墙四周都装有红外对射防盗报警系统,窃贼根本无法将青铜鼎带出院外。因此,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们临时将那铜鼎藏在院内的什么地方,待展览结束后再悄悄取出。陈子明在进行了周密的观察之后,发现唯一可能的藏宝处只有这口井。可是,由于估计到收藏协会或是文化馆内部可能有窃贼的同党,如果当时进行打捞,那窃贼必定闻风而逃。为了不至于打草惊蛇,陈子明才假装无能为力,而暗地里却通知有关警方安排警力对现场进行了严密的布控,在马路对面的高楼上还安排了两名警员,用远红外望远镜进行严密监视,果然在当天夜间就将窃贼人赃并获。而据那两名窃贼口供,他们在收藏协会内部果然有一个内线。 此后,方玉林对陈子明是敬佩得五体投地,而陈子明因为对收藏早就有兴趣,经常去向方老讨教,因此他们两人很快就成了很要好的朋友。
方玉林当即决定,明日就去找陈子明,一定要将老友周志远的死因查个明明白白!
第三章
李毅然上完两节课,刚走出教室,就听到衣袋中的手机铃声。她一看,是子明老师的电话。
“毅然,如果有时间的话,务必立即来此一趟。”
她看了一下表,才9点40分。李毅然心中明白,必定是又接到什么新奇的案子了。于是她立刻加快脚步往东院走去。
警察学院位于城东郊的蜀山之下,由两个大院组成,其中的西院是教学区,而东院是宿舍区,当中隔着一条林荫大道。
10分钟后,她来到子明老师宿舍的门口,子明老师微笑着说道:
“今天特意让你来,是因为方老有一件特别的事情想与我们商量呢。”
李毅然一看,原来是临渝市收藏协会的会长方玉林老先生。他是本市收藏界的元老,也是藏品鉴定方面的专家。由于曾多次在这儿见面,所以相互间并不陌生。她笑嘻嘻地打了个招呼,又到厨房为方老换了一杯热茶。
“我们还是言归正传吧,现在可以将您的事情介绍一下吗?” 陈子明说道。
于是,方玉林将他前天夜里的怪梦、翌日早晨老友的死讯、他与老友养女周慧兰的电话通话内容、以及他自己的推测全都说了出来。
陈子明听完了方玉林的话,沉吟片刻后说道:
“可以将周志远的大致情况略作介绍吗?”
方玉林喝了一口茶,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
“周志远于上个世纪50年代响应国家支援大西北的号召,远赴大西北的靖宁市工作。因为他在大学读的生物遗传学,所以就被安排在靖宁市农科所从事良种培育的研究工作。他是一个书呆子型的人物,干任何事情都能够专心致志。多年来,他的研究工作甚有成效,先后曾培育出不少优良品种,几次荣获上级嘉奖,而他自己也获得了丰厚的回报。周志远的爱人于兰是靖宁市人民医院的一名护士,据说她非常漂亮,性格也很爽朗。但不幸的是,她自年轻时起就患有妇科方面的疾病,所以终生未能生育。尽管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