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氏之绝业,斯乃天子之急务也。百姓虽劳,又恶可以已哉?
“且夫王事固未有不始於忧勤,而终於佚乐者也。然则受命之符,合在於此
矣。方将增泰山之封,加梁父之事,鸣和鸾,扬乐颂,上咸五,下登三。观者未
睹指,听者未闻音,犹鹪明已翔乎寥廓,而罗者犹视乎薮泽。悲夫!”
於是诸大夫芒然丧其所怀来而失厥所以进,喟然并称曰:“允哉汉德,此鄙
人之所愿闻也。百姓虽怠,请以身先之。”敞罔靡徙,因迁延而辞避。
其后人有上书言相如使时受金,失官。居岁馀,复召为郎。
相如口吃而善著书。常有消渴疾。与卓氏婚,饶於财。其进仕宦,未尝肯与
公卿国家之事,称病间居,不慕官爵。常从上至长杨猎,是时天子方好自击熊彘,
驰逐野兽,相如上疏谏之。其辞曰:
臣闻物有同类而殊能者,故力称乌获,捷言庆忌,勇期贲、育。臣之愚,窃
以为人诚有之,兽亦宜然。今陛下好陵阻险,射猛兽,卒然遇轶材之兽,骇不存
之地,犯属车之清尘,舆不及还辕,人不暇施巧,虽有乌获、逢蒙之伎,力不得
用,枯木朽株尽为害矣。是胡越起於毂下,而羌夷接轸也,岂不殆哉!虽万全无
患,然本非天子之所宜近也。
且夫清道而后行,中路而后驰,犹时有衔橛之变,而况涉乎蓬蒿,驰乎丘坟,
前有利兽之乐而内无存变之意,其为祸也不亦难矣!夫轻万乘之重不以为安而乐,
出於万有一危之涂以为娱,臣窃为陛下不取也。
盖明者远见於未萌而智者避危於无形,祸固多藏於隐微而发於人之所忽者也。
故鄙谚曰“家累千金,坐不垂堂”。此言虽小,可以喻大。臣愿陛下之留意幸察。
上善之。还过宜春宫,相如奏赋以哀二世行失也。其辞曰:
登陂阤之长阪兮,坌入曾宫之嵯峨。临曲江之隑州兮,望南山之参差。
岩岩深山之谾々兮,通谷兮谽。汩淢噏习以永逝兮,
注平皋之广衍。观众树之塕薆兮,览竹林之榛榛。东驰土山兮,北揭石濑。弥
节容与兮,历吊二世。持身不谨兮,亡国失埶。信谗不寤兮,宗庙灭绝。呜呼哀
哉!操行之不得兮,坟墓芜秽而不脩兮,魂无归而不食。敻邈绝而不齐兮,弥久
远而愈佅。精罔阆而飞扬兮,拾九天而永逝。呜呼哀哉!
相如拜为孝文园令。天子既美子虚之事,相如见上好仙道,因曰:“上林之
事未足美也,尚有靡者。臣尝为大人赋,未就,请具而奏之。”相如以为列仙之
传居山泽间,形容甚癯,此非帝王之仙意也,乃遂就大人赋。其辞曰:
世有大人兮,在于中州。宅弥万里兮,曾不足以少留。悲世俗之迫隘兮,朅
轻举而远游。垂绛幡之素蜺兮,载云气而上浮。建格泽之长竿兮,总光耀之采旄。
垂旬始以为幓兮,抴彗星而为髾。掉指桥以偃蹇兮,又旖旎以招摇。揽
欃枪以为旌兮,靡屈虹而为绸。红杳渺以眩湣兮,猋风涌而云浮。驾应龙象舆之
蠖略逶丽兮,骖赤螭青虬之蟉蜿蜒。低卬夭蟜据以骄骜兮,诎折隆穷蠼
以连卷。沛艾赳螑仡以佁儗兮,放散畔岸骧以孱颜。跮踱輵辖容以委
丽兮,绸缪偃蹇怵以梁倚。纠蓼叫奡蹋以艐路兮,蔑蒙踊跃腾而狂趡。
莅飒卉翕熛至电过兮,焕然雾除,霍然云消。
邪绝少阳而登太阴兮,与真人乎相求。互折窈窕以右转兮,横厉飞泉以正东。
悉徵灵圉而选之兮,部乘众神於瑶光。使五帝先导兮,反太一而后陵阳。左玄冥
而右含雷兮,前陆离而后潏湟。厮征伯侨而役羡门兮,属岐伯使尚方。祝融惊而
跸御兮,清雰气而后行。屯余车其万乘兮,驹聘嵌骰臁J咕涿⑵浣匈猓
吾欲往乎南嬉。
历唐尧於崇山兮,过虞舜於九疑。纷湛湛其差错兮,杂遝胶葛以方驰。骚扰
冲苁其相纷挐兮,滂濞泱轧洒以林离。钻罗列聚丛以茏茸兮,衍曼流烂坛以陆离。
径入雷室之砰磷郁律兮,洞出鬼谷之崛礨嵬。遍览八纮而观四荒兮,朅
渡九江而越五河。经营炎火而浮弱水兮,杭绝浮渚而涉流沙。奄息总极氾滥水嬉
兮,使灵娲鼓瑟而舞冯夷。时若薆々将混浊兮,召屏翳诛风伯而刑雨师。西望昆
仑之轧沕洸忽兮,直径驰乎三危。排阊阖而入帝宫兮,载玉女而与之归。舒阆
风而摇集兮,亢乌腾而一止。低回阴山翔以纡曲兮,吾乃今目睹西王母皬然白
首。载胜而穴处兮,亦幸有三足乌为之使。必长生若此而不死兮,虽济万世不足
以喜。
回车朅来兮,绝道不周,会食幽都。呼吸沆瀣兮餐朝霞,噍咀芝英兮叽琼华。
嬐侵浔而高纵兮,纷鸿涌而上厉。贯列缺之倒景兮,涉丰隆之滂沛。驰游道而
脩降兮,骛遗雾而远逝。迫区中之隘陕兮,舒节出乎北垠。遗屯骑於玄阙兮,轶
先驱於寒门。下峥嵘而无地兮,上寥廓而无天。视眩眠而无见兮,听惝恍而无闻。
乘虚无而上假兮,超无友而独存。
相如既奏大人之颂,天子大说,飘飘有凌云之气,似游天地之间意。
相如既病免,家居茂陵。天子曰:“司马相如病甚,可往从悉取其书;若不
然,后失之矣。”使所忠往,而相如已死,家无书。问其妻,对曰:“长卿固未
尝有书也。时时著书,人又取去,即空居。长卿未死时,为一卷书,曰有使者来
求书,奏之。无他书。”其遗札书言封禅事,奏所忠。忠奏其书,天子异之。其
书曰:
伊上古之初肇,自昊穹兮生民,历撰列辟,以迄于秦。率迩者踵武,逖听者
风声。纷纶葳蕤,堙灭而不称者,不可胜数也。续昭夏,崇号谥,略可道者七十
有二君。罔若淑而不昌,畴逆失而能存?
轩辕之前,遐哉邈乎,其详不可得闻也。五三六经载籍之传,维见可观也。
书曰“元首明哉,股肱良哉”。因斯以谈,君莫盛於唐尧,臣莫贤於后稷。后稷
创业於唐,公刘发迹於西戎,文王改制,爰周郅隆,大行越成,而后陵夷衰微,
千载无声,岂不善始善终哉。然无异端,慎所由於前,谨遗教於后耳。故轨迹夷
易,易遵也;湛恩濛涌,易丰也;宪度著明,易则也;垂统理顺,易继也。是以
业隆於繦褓而崇冠于二后。揆厥所元,终都攸卒,未有殊尤绝迹可考于今者也。
然犹蹑梁父,登泰山,建显号,施尊名。大汉之德,逢涌原泉,沕潏漫衍,旁
魄四塞,云尃雾散,上畅九垓,下溯八埏。怀生之类霑濡浸润,协气横流,武节
飘逝,迩陕游原,迥阔泳沫,首恶湮没,闇昧昭晢,昆虫凯泽,回首面内。然后
囿驺虞之珍群,徼麋鹿之怪兽,{道禾}一茎六穗於庖,牺双共抵之兽,获周馀
珍收龟于岐,招翠黄乘龙於沼。鬼神接灵圉,宾於间馆。奇物谲诡,俶傥穷变。
钦哉,符瑞臻兹,犹以为薄,不敢道封禅。盖周跃鱼陨杭,休之以燎,微夫斯之
为符也,以登介丘,不亦恧乎!进让之道,其何爽与?
於是大司马进曰:“陛下仁育群生,义征不懀钕睦止保俾搓蓿
侔往初,功无与二,休烈浃洽,符瑞众变,期应绍至,不特创见。意者泰山、梁
父设坛场望幸,盖号以况荣,上帝垂恩储祉,将以荐成,陛下谦让而弗发也。挈
三神之驩,缺王道之仪,群臣恧焉。或谓且天为质闇,珍符固不可辞;若然辞之,
是泰山靡记而梁父靡几也。亦各并时而荣,咸济世而屈,说者尚何称於后,而云
七十二君乎?夫修德以锡符,奉符以行事,不为进越。故圣王弗替,而修礼地祇,
谒款天神,勒功中岳,以彰至尊,舒盛德,发号荣,受厚福,以浸黎民也。皇皇
哉斯事!天下之壮观,王者之丕业,不可贬也。愿陛下全之。而后因杂荐绅先生
之略术,使获燿日月之末光绝炎,以展采错事,犹兼正列其义,校饬厥文,作春
秋一艺,将袭旧六为七,摅之无穷,俾万世得激清流,扬微波,蜚英声,腾茂实。
前圣之所以永保鸿名而常为称首者用此,宜命掌故悉奏其义而览焉。”
於是天子沛然改容,曰:“愉乎,朕其试哉!”乃迁思回虑,总公卿之议,
询封禅之事,诗大泽之博,广符瑞之富。乃作颂曰:
自我天覆,云之油油。甘露时雨,厥壤可游。滋液渗漉,何生不育;嘉穀六
穗,我穑曷蓄。
非唯雨之,又润泽之;非唯濡之,氾尃濩之。万物熙熙,怀而慕思。名山显
位,望君之来。君乎君乎,侯不迈哉!
般般之兽,乐我君囿;白质黑章,其仪可喜;旼々睦睦,君子之能。盖闻
其声,今观其来。厥涂靡踪,天瑞之徵。兹亦於舜,虞氏以兴。
濯濯之麟,游彼灵畤。孟冬十月,君俎郊祀。驰我君舆,帝以享祉。三代之
前,盖未尝有。
宛宛黄龙,兴德而升;采色炫燿,熿炳煇煌。正阳显见,觉寤黎烝,於传
载之,云受命所乘。
厥之有章,不必谆谆。依类讬寓,谕以封峦。
披艺观之,天人之际已交,上下相发允答。圣王之德,兢兢翼翼也。故曰
“兴必虑衰,安必思危”。是以汤武至尊严,不失肃祗;舜在假典,顾省厥遗:
此之谓也。
司马相如既卒五岁,天子始祭后土。八年而遂先礼中岳,封于太山,至梁父
禅肃然。
相如他所著,若遗平陵侯书、与五公子相难、草木书篇不采,采其尤著公卿
者云。
太史公曰:春秋推见至隐,易本隐之以显,大雅言王公大人而德逮黎庶,小
雅讥小己之得失,其流及上。所以言虽外殊,其合德一也。相如虽多虚辞滥说,
然其要归引之节俭,此与诗之风谏何异。杨雄以为靡丽之赋,劝百风一,犹驰骋
郑卫之声,曲终而奏雅,不已亏乎?余采其语可论者著于篇。
卷一百一十八 淮南衡山列传第五十八
卷一百一十八 淮南衡山列传第五十八
书名:史记 作者:司马迁
淮南厉王长者,高祖少子也,其母故赵王张敖美人。高祖八年,从东垣过赵,
赵王献之美人。厉王母得幸焉,有身。赵王敖弗敢内宫,为筑外宫而舍之。及贯
高等谋反柏人事发觉,并逮治王,尽收捕王母兄弟美人,系之河内。厉王母亦系,
告吏曰:“得幸上,有身。”吏以闻上,上方怒赵王,未理厉王母。厉王母弟赵
兼因辟阳侯言吕后,吕后妒,弗肯白,辟阳侯不彊争。及厉王母已生厉王,恚,
即自杀。吏奉厉王诣上,上悔,令吕后母之,而葬厉王母真定。真定,厉王母之
家在焉,父世县也。
高祖十一年七月,淮南王黥布反,立子长为淮南王,王黥布故地,凡四郡。
上自将兵击灭布,厉王遂即位。厉王蚤失母,常附吕后,孝惠、吕后时以故得幸
无患害,而常心怨辟阳侯,弗敢发。及孝文帝初即位,淮南王自以为最亲,骄蹇,
数不奉法。上以亲故,常宽赦之。三年,入朝。甚横。从上入苑囿猎,与上同车,
常谓上“大兄”。厉王有材力,力能扛鼎,乃往请辟阳侯。辟阳侯出见之,即自
袖铁椎椎辟阳侯,令从者魏敬刭之。厉王乃驰走阙下,肉袒谢曰:“臣母不当坐
赵事,其时辟阳侯力能得之吕后,弗争,罪一也。赵王如意子母无罪,吕后杀之,
辟阳侯弗争,罪二也。吕后王诸吕,欲以危刘氏,辟阳侯弗争,罪三也。臣谨为
天下诛贼臣辟阳侯,报母之仇,谨伏阙下请罪。”孝文伤其志,为亲故,弗治,
赦厉王。当是时,薄太后及太子诸大臣皆惮厉王,厉王以此归国益骄恣,不用汉
法,出入称警跸,称制,自为法令,拟於天子。
六年,令男子但等七十人与棘蒲侯柴武太子奇谋,以荩С邓氖朔垂瓤冢
人使闽越、匈奴。事觉,治之,使使召淮南王。淮南王至长安。
“丞相臣张仓、典客臣冯敬、行御史大夫事宗正臣逸、廷尉臣贺、备盗贼中
尉臣福昧死言:淮南王长废先帝法,不听天子诏,居处无度,为黄屋盖乘舆,出
入拟於天子,擅为法令,不用汉法。及所置吏,以其郎中春为丞相,聚收汉诸侯
人及有罪亡者,匿与居,为治家室,赐其财物爵禄田宅,爵或至关内侯,奉以二
千石,所不当得,欲以有为。大夫但、士五开章等七十人与棘蒲侯太子奇谋反,
欲以危宗庙社稷。使开章阴告长,与谋使闽越及匈奴发其兵。开章之淮南见长,
长数与坐语饮食,为家室娶妇,以二千石俸奉之。开章使人告但,已言之王。春
使使报但等。吏觉知,使长安尉奇等往捕开章。长匿不予,与故中尉{艹閒}忌谋,
杀以闭口。为棺椁衣衾,葬之肥陵邑,谩吏曰‘不知安在’。又详聚土,树表其
上,曰‘开章死,埋此下’。及长身自贼杀无罪者一人;令吏论杀无罪者六人;
为亡命弃市罪诈捕命者以除罪;擅罪人,罪人无告劾,系治城旦舂以上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