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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池-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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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云欲傍广寒宫,思见妲娥竟不逢。
夜半偷闻丹桂声,花枝含笑上帘栊。
蓝水一个诗题是“返照入江翻石壁”,水状元也不假思索,一挥而就,道:
江水悠悠最有情,夕阳倒影万峰明。
长流如向蓝桥去,应化芙蓉一座城。
写完,秋人趋俱接来,一看,大声赞之不绝,即便将诗付与书僮道:“两位相公,诗中之状元也;而两位小姐,岂非诗中之状元夫人乎?”两位相公请为传语道:“诗既成矣,两位小姐倘蒙许可,即步原韵见还,幸勿吝教。”
书僮果然拿了进去。不一时,和诗已双双俱到,只见书僮呈一笺与云状元道:“此大小姐之作也。”上写道:
奉和云破月来花弄影原韵
无心出岫到蟾宫,既见姮娥叹不逢。
一片彩霞云外落,光摇花影进房栊。
一笺递与水状元道:“此二小姐所作也。”上写道:
奉和返照入江翻石壁原韵
湘江不尽足知情,石壁翻空情愈明。
谢得余波涵返照,芙蓉一语破愁城。
两状元大惊道:“应对之敏,诗思之巧,兼擅其长。红粉一席,夺我凤凰池矣!惟秋兄则不知天台路有如此捷径也,今将何以慰我二人?”人趋道:“二公未要着急,少不得将来仙女供刘阮之唱随也。”即将二生之意转对书僮说了,要求许允。书僮两两传述道:“家相公言:家小姐雏莺学语,何敢与凤凰比肩;荆布陋姿,何敢与仙姬并立?乃蒙二位相公见赏若此耶?若不弃葑菲之根,亦愿供箕帚之役。但百年大事非可草率,秋相公既执柯盟,须择吉以纳采,方为郑重。若只凭红叶一诗即可作缠头疋锦,倘后白头致寄,保无遗悔茂林。相公说话如此,秋相公斟酌可也。”秋人趋道:“这也说得有理,必要二公择吉聘定,然后听凭,二公意下何如?”两状元目醉心迷,唯唯不迭。人趋便讨历日来看,择了吉期,同二生谢别。书僮代命,送了出门。
一路归院。至期,果然纳采,仍将巫、蓝二姓出帖。你道书僮何人?乃是白蘋假扮的;相公何人?是章小姐假扮的。恐他不知面貌,故略出来见一面。又恐章小姐不比文小姐扮男人熟,露出羞涩之态,故妆作病形,一出即进去了。此都是文小姐之计。
这且不提,再说那晏、白二公,因太仆不肯许婚,暗暗使人访缉,方知未曾许配云、水二生。又打听云、水已聘相氏之女,大怒道:“这老儿!竟如此可恶!以冢宰之势,都宪之尊,竟不能求一太仆之女为媳,难道罢了不成?”两个商议定了,各上一本,要求天子主婚。天子道:“婚姻,人道之始也,须两相配合。二卿既有佳儿,朕须面论章卿,令彼心允,不得勉强从事。”便传旨召太仆上殿,谕以晏、白求婚之事。太仆面奏道:“臣迈年无嗣,倚二女为后计,须当择人而配。二女得所,则臣亦得所矣。今晏、白二子惟务花酒流连,不与诗书对面,依父势力长城,藉荫袭为衣钵,若臣以二女献谄取荣,不顾身后,则误二女,实即自误也,此臣所以不敢轻许。今蒙圣谕谆谆,何敢固为隐晦。伏乞陛下即召二臣之子,出题面试,如果尺有所长,臣甘伏逆旨之罪,将二女送婚二宦,万无所悔。惟陛下裁之。”
圣上果准了奏,即传旨召二子上殿面试。二子吓得魂不附体,没奈何,病又生不及,死又舍不得,不来又恐违旨,只得随旨入朝。圣上道:“章卿道汝二人学问未充,恣情外务,故不肯以女见许。朕命召尔面试,如果有才可取,当撤金莲烛送汝成婚也。”二子只得拜谢。圣上又问道:“汝二人善于诗词么?”两个大着胆道:“臣等究心理学,不暇旁骛诗同,实未曾学,有所不知。”圣上喜道:“如此则是有志于《诗》《书》了。朕就出一题,作一篇文字罢。”圣上便将《四书》一览,因无文姓白,就出了“犹白之谓白与”一节,因之魁姓晏,就出了“晏予以其君”二句,赐了纸笔。
从早至午,苦思力想,单做得一个破承题。思量望人代做,这个所在,谁敢虎项捋须?圣上等得不耐烦了,便问可曾完否,二子拜答道:“臣等向来文思最为敏捷,今见天威咫尺,思致苦索,破承题方才做完。容臣等归家做绝妙的,以呈御览,感激无任,瞻天之至,谨拜恳以闻。”天子笑道:“汝要归家做完,则金莲烛亦撤不成,二女亦无福消受矣!”忙叫内侍取他破承题看。只见白无文写道:
一节而十白焉,可谓白而无加者矣。盖天下何物为白之至焉哉?必若孟子所云:一白而再白,再白而三白,三白四白,五、六、七、八白,以至九白、十白焉,则可谓一白而无不白与。
又看那晏之魁的,只见写道:
上有雄晏子,而下则雌晏子可知矣。夫晏子因有雌有雄也,今之在上者非雄晏子,在下者非雌晏子耶?宜乎其得意而显也,又谁管其仲不仲哉!
圣上看罢,忍不住笑道:“如此污秽之才溷入成均之地,即朕有子如此,恐无人肯以女为妃也!奈何晏、白二卿不自为耻,而反见怪章卿,以致渎奏,几致污蔑章卿二女。理宜问罪父师,姑念二卿国之重臣,将二子黜归,就学三年,二卿罚俸三年以惩不教不学之耻。章卿二女,听其自许配人,免得再有曳白之子希冀牵丝,以自取戾。”
天子说罢,太仆即上前奏道:“臣长女许配云剑,前因《甘露诗》,已奏知圣明矣。次女欲配水湄,但俱未有媒妁定盟,以致强求入幕,若得圣明面谕二臣,臣女之幸也。”天子大喜道:“朕不意二卿尚还未娶,卿女正宜配之。朕当为卿面谕。”太仆谢恩而退。正是:
他求我不肯,我求他不应,
天子做媒人,男女方相称。
此后有分教:
青城山下,重会故人;金华殿中,忽逢月老。
要知端的,且看下回分解。

第13回 担水卖人奸兵部当场遗丑 命题限韵圣天子枉驾为媒

词曰:
丑妇常称嫫母,当前又有无盐。强将花烛要求欢,怎奈才郎不愿。豚犬遗惭道路,反来致憾英贤。狐群狗党合成奸,遂使功臣名显。
右调《西江月》
话说云、水两状元,自从纳聘相氏,专等到冬,择吉为亲迎之举,快心满意,以为失了佳人,究竟又得了佳人,岂知所得佳人究竟是所失佳人也。此翻被文小姐算无遗策,藕丝儿已缚住了鸿鹄翅矣。湘兰道:“姐姐许多神谋鬼算,真有七纵七擒之妙手。假使诸葛复生,不是过也。”文小姐道:“愚姊尝对妹妹说才子想慕佳人,如旱思雨。有佳人而不想慕,非真才子也。然使人称曰佳,而名节有亏,如金瓯已缺,玉壶不全,才子犹然想慕之,则又非真才子矣。云状元之想慕未尝无也,而一见失了名节,遂不复顾,此正真才子之意气发露处。若元微之之于崔氏,不过一风流荡子也,而究竟有憔悴羞郎之恨;司马卿之于文君,不过一琴心相识也,而未免有皑雪皎月之吟。故不经一番磨练,如岁寒松柏,经久不渝,而才子始信天下真佳人之作为远胜寻常万万也,而后心折矣,意屈矣,即赏叹矣。此愚姊之所以反复布谋,非敢簸弄两人也,正欲其后之屈折叹赏耳!”说完,太仆朝回,将晏、白公子之事说知,两小姐无不称快。又将许配两元、天子主婚之说细说一番,两小姐且愈为得意不题。
却说詹有威自从陷害文总戎之后,自为得计。单是所生一女,名唤多娇,年已过了二十,尚未字人。若论兵部品秩之尊、爵位之显,岂无一个宦家子弟求射雀屏?只因这多娇面虽涂粉,这几个麻疙瘩究竟不能涂抹;发虽加□,这一个光葫芦,如何掩得真形;衣虽熏香,这一阵葱管气焉能时常扑鼻。问身才,则寸有所见,侏儒国之佳人;问金莲,则尺有所长,祀郊媒之巨迹。秋波虽俏而朝天,春山虽远而如剪。丁香舌重有千钧,瓠犀齿色如象牙。十指似槌,自谓纤纤春笋;两唇如钻,谁称小小缨桃。其余妙处无口可述,所以阎罗天子见之亦畏;催命判官闻之亦惊。哪里有人上门求亲?詹兵部心下十分不快,常常埋怨夫人道:“这样一个好肚子养出这样女儿。”夫人答道:“相公也有分的,不要单埋怨我。”若论他不要拣精拣肥,嫁时也是易的,怕没有饥不择食的子弟。偏是詹兵部自道官高,这样女儿还要拿班做势,必要嫁一个少年风流显达之婿,岂知越拣越迟。
忽闻云、水两状元俱未有婚事,心中大喜,便对夫人说知。夫人道:“两个中哪一个好?”詹兵部道:“云氏与吾旧有心迹,今日要他做女婿,是被人笑话了,不若水状元为妙。”夫人道:“既如此,该早些央媒人去说了。”兵部道:“若央媒人去说,这事便撒了。不若预备花烛,并结亲应用之物逐一打点停当,待我发一名帖去,单请水状元。待他一到,略说几句,他若应允,不消说了;若有推辞之说,扯他进来,竟与女儿结了亲,这时节,他就有翅也飞不去了。结过亲后,他总有口,也难分说了。这个计策可好么?”那女儿在旁听了,止不住笑嘻嘻道:“爹爹好妙计,快些去请那状元来,早早做亲。”
兵部定了计策。择下一日,果然发一名帖,单请水状元。水状元惊讶,与云状元道:“他与小弟素不相知,又且衙门各别,不知何事特请小弟,其中必有蹊跷,回了他罢。”云状元道:“无故而亲,必有所谓。闻彼有女与宿瘤相匹,莫不是要吾兄作玉润之卫玠否?”水状元道:“鸱枭安可与祥鸾为类哉?竟回了去罢,省得又费一番唇舌。”遂回了不去。那知兵部仍差人来说道:“家爷有一位小姐,今日许聘一宦。因姑爷与状元爷同郡,故特请状元爷一会,以问其详,非有他意。”云状元道:“既如此,去也无妨。”
水状元遂依了,亦写一名帖,青峰跟了,一径到了兵部门首。早已有人报知,兵部忙来迎接。进见后,水状元道:“方才尊价说令爱小姐许配敝郡何人,特蒙见召,不识有何台问?”兵部大笑道:“小姐未曾许配,特欲与贤殿元结丝萝耳。惟恐状元不肯枉顾,聊作此言,以相戏也。”水状元道:“婚姻大事,大司马不要认为戏谈。”兵部道:“非戏言也,乃真言也。老夫预择今日,已准备花烛,专等状元驾到,即便合卺矣。老夫实慕殿元年少高才,恐尊意不肯俯就,故走无媒径路。今好事相就,幸毋见拒。”忙叫乐人作起乐来,喧喧箫鼓,闹耳不休。水状元失惊失色道:“大司马不要认差主意,晚生已下聘于相氏之女矣。糟糠安可弃,而竟欲以势位压人矣。”兵部只管笑道:“老夫主意不差,只怕殿元主意倒差了。业已鱼入笱中,鸟归笼内,即欲跋扈,无水矣;若要飞扬,无路矣。若言已经聘定,小女愿备小星之列,何如?”水状元作色道:“晚生曾佩圣贤之教,诵诗书之训,岂肯作禽兽之行,以伤风化乎?”言罢,即便起身欲出。只见里面家人仆妇身上都披了红,挨挤不开,便将状元拖的拖,扯的扯,尽道:“状元姑爷,乞速速进房,与小姐成亲。”连那小姐听得喧嚷,走出来偷瞧,见状元风流标致,欲意也来拖拖。
此时状元急得没法,乱嚷道:“就要成亲,也须好好讲话,怎么这等行径?真正可笑之极了!”兵部方说道:“殿元既愿成亲,不须如此扯拽。且叫傧相念诗赋起来,请殿元好好进去。”方才这些家僮仆妇逐渐走开,耳中只听得笙箫细乐,淫淫不绝,水状元没奈何,想下一条计策说道:“大司马既要晚生为赘,岂有无媒而娶之理?待晚生写一书,请云年兄来,浼他作伐,方为成礼。”兵部大笑道:“原来殿元之意必须媒妁以成好事,这有何难?云殿元与老夫不十分契合,何须烦渎他来?待老夫发两僮去请白都宪、晏冢宰二位来,浼他执柯,岂不妙于云殿元乎?”水状元闻言,尤急得没法,真正有翅难飞。只见兵部果然发帖去请晏、白二宦了。
且说青峰小斯,起初听得鼓乐声响,只道戏弄,不料后面竟将状元拖拖拽拽,竟认起真来。便乘他嚷闹,不提防溜了出来。急忙忙走回院中,一五一十报知云状元。云状元大惊,想道:“此真正无耻小人,深为奇事,若非天子一旨召之,则不可解矣。”忙忙冠带去面圣上,圣上又退回宫了。急得没办法,只得到司礼监中,央他进奏。圣上得知此事,也觉好笑,即手书一道旨意云:
速召修撰官水湄便殿封事,临轩以待。
这时节,兵部方请到晏、白二宦。那晏、白二宦因章太仆以女许配两状元,自己罚俸,儿子出丑,心中恨恨不忘。闻兵部之女丑陋非常,今配水状元,要他执柯,心中大快,忙撇了正事,匆匆而来。水状元明知一丸药合就了,恨无壶公缩地之法,惟呆呆不语。那三个笑容不绝。兵部排起一席喜宴,管待大媒。方欲得一杯酒,忽内侍早将旨意捧到,方知召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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