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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间有如此人否?本院留之心中久矣!今日恰有人来告此事,贵司刑法衙门
可为一访。”谢廉使道:“此人枭獍为心,豺狼成性,诚然王法所不容。”石察
院道:“旧闻此家有家僮数千,阴养死士数十。若不得其实迹,轻易举动,吾辈
反为所乘,不可不慎!”谢廉使道:“事在下官。”袖了状词,一揖而出。
这谢廉使是极有才能的人,况兼按台嘱咐,敢不在心?他司中有两个承差,
一个叫做史应,一个叫做魏能,乃是点头会意的人,谢廉使一向得用的。是日叫
他两个进私衙来,分付道:“我有件机密事要你每两个做去。”两个承差叩头道:
“凭爷吩咐那厢使用,水火不辞!”廉使袖中取出状词来与他两个看,把手指着
杨某名字道:“按院老爷要根究他家这事。不得那五个人尸首实迹,拿不倒他。
必要体访的实,晓得了他埋藏去处,才好行事。却是这人凶狡非常,只怕容易打
听不出。若是泄漏了事机,不惟无益,反致有害。是这些难处。”两承差道:
“此宦之恶,播满一乡。若是晓得上司寻他不是,他必竟先去下手,非同小可。
就是小的每往彼体访,若认得是衙门人役,惹起疑心,祸不可测。今蒙差委,除
非改换打扮,只做无意游到彼地,乘机缉探,方得真实备细。”廉使道:“此言
甚是有理。你们快怎么计较了去。”两承差自相商议了一回,道除非如此如此。
随禀廉使道:“小的们有一计在此,不知中也不中?”廉使道:“且说来。”承
差道:“新都专产红花,小的们晓得杨宦家中有个红花场,利息千金。小的们两
个打扮做买红花客人,到彼市买,必竟与他家管事家人交易往来。等走得路数多,
人眼熟了,他每没些疑心,然后看机会空便留心体访,必知端的。须拘不得时日。”
廉使道:“此计颇好。你们小心在意,访着了此宗公事,我另眼看你不打紧,还
要对按院老爷说了,分别抬举你。”两承差道:“蒙老爷提挈,敢不用心!”叩
头而出。
元来这史应、魏能多是有身家的人,在衙门里图出身的。受了这个差委,日
夜在心。各自收拾了百来两银子,放在身边了,打扮做客人模样,一同到新都来。
只说买红花,问了街上人,晓得红花之事,多是他三管家姓纪的掌管。此人生性
梗直,交易公道,故此客人来多投他,买卖做得去。每年与家主挣下千来金利息,
全亏他一个。若论家主这样贪暴,鬼也不敢来上门了。当下史应、魏能一径来到
他家拜望了,各述来买红花之意,送过了土宜。纪老三满面春风,一团和气,就
置酒相待。这两个承差是衙门老溜,好不乖觉。晓得这人有用他处,便有心结识
了他,放出虔婆手段,甜言美语,说得入港。魏能便开口道:“史大哥,我们新
来这里做买卖,人面上不熟。自古道人来投主,鸟来投林,难得这样贤主人,我
们序了年庚,结为兄弟何如?”史应道:“此意最好。只是我们初相会,况未经
交易,只道是我们先讨好了,不便论量。待成了交易,再议未迟。”纪老三道:
“多承两位不弃,足感盛情。待明日看了货,完了正事,另治个薄设,从容请教,
就此结义何如?”两个同声应道:“妙,妙。”
当夜纪老三送他在客房歇宿,正是红花场庄上之房。次日起来,看了红花,
讲倒了价钱,两人各取银子出来兑足了。两下各各相让有余,彼此情投意合。是
日纪老三果然宰鸡买肉,办起东道来。史、魏两人市上去买了些纸马香烛之类,
回到庄上摆设了,先献了神,各写出年月日时来。史应最长,纪老三小一岁,魏
能又小一岁,挨次序立拜了神,各述了结拜之意,道:“自此之后,彼此无欺,
有无相济,患难相救,久远不忘;若有违盟,神明殛之!”设誓已毕,从此两人
称纪老三为二哥,纪老三称两人为大哥、三哥。彼此喜乐,当晚吃个尽欢而散。
元来蜀中传下刘、关、张三人之风,最重的是结义,故此史、魏二人先下此工夫,
以结其心。却是未敢说什么正经心肠话,只收了红花停当,且还成都。发在铺中
兑客,也原有两分利息,收起银子,又走此路。数月之中,如此往来了五六次。
去便与纪老三绸缪,我请你,你请我,日日欢饮,真个如兄若弟,形迹俱忘。
一日酒酣,史应便伸伸腰道:“快活!快活!我们遇得好兄弟,到此一番,
尽兴一番。”魏能接口道:“纪二哥待我们弟兄只好这等了。我心上还嫌他一件
未到处。”纪老三道:“小弟何事得罪?但说出来,自家弟兄不要避忌。”魏能
道:“我们晚间贪得一觉好睡,相好弟兄,只该着落我们在安静去处便好。今在
此间,每夜听得鬼叫,梦寐多是不安的,有这件不象意。这是二哥欠检点处,小
弟心性怕鬼的,只得直说了。“纪老三道:“果然鬼叫么?”史应道:“是有些
诧异,小弟也听得的,不只是魏三哥。”魏能道:“不叫,难道小弟掉谎?”纪
老三点点头道:“这也怪他叫不得。”对着斟酒的一个伙计道:“你道叫的是兀
谁?毕竟是云南那人了。”史应、魏能见说出真话来,只做原晓得一般,不加惊
异,趁口道:“云南那人之死,我们也闻得久了。只是既死之后,二哥也该积些
阴骘,与你家老爷说个方便,与他一堆土埋藏了尸骸也好。为何抛弃他在那里了,
使他每夜这等叫苦连天?”纪老三道:“死便死得苦了,尸骸原是埋藏的。不要
听外边人胡猜乱说!”两人道:“外人多说是当时抛弃了,二哥又说是埋藏了。
若是埋藏了,他怎如此叫苦?”纪老三道:“两个兄弟不信,我领你去看。煞也
古怪,但是埋他这一块地上,一些红花也不生哩!”史应道:“我每趁着酒兴,
斟杯热酒儿,到他那堆里浇他一浇,叫他晚间不要这等怪叫。就在空旷去处,再
吃两大杯尽尽兴。”
两个一齐起身,走出红花场上来。纪老三只道是散酒之意,那道是有心的?
也起了身,叫小的带了酒盒,随了他们同步,引他们到一个所在来看。但见:弥
漫怨气结成堆,凛冽凄风团作阵。若还不遇有心人,沉埋数载谁相问?纪老三把
手指道:“那一块一根草也不生的底下,就是他五个的尸骸,怎说得不曾埋藏?”
史应就斟下个大杯,向空里作个揖道:“云南的弟兄,请一杯儿酒,晚间不要来
惊吓我们。”魏能道:“我也奠他一杯,凑成双杯。”纪老三道:“一饮一啄,
莫非前定。若不是大哥、三哥来,这两滴酒,几时能够到他泉下?”史应道:
“也是他的缘分。”大家笑了一场。又将盒来摆在红花地上,席地而坐,豁了几
拳,各各连饮几个大觥。看看日色曛黑,方才住手。
两个早已把埋尸的所在周围暗记认定了,仍到庄房里宿歇。次日对纪老三道:
“昨夜果然安静些,想是这两杯酒吃得快活了。”大家笑了一回。是日别了纪老
三要回,就问道:“二哥几时也到省下来走走,我们也好做个东道,尽个薄意,
回敬一回敬。不然,我们只是叨扰,再无回答,也觉面皮忒厚了。”纪老三道:
“弟兄家何出此言!小弟没事不到省下,除非冬底要买过年物事,是必要到你们
那里走走,专意来拜大哥、三哥的宅上便是。”三人分手,各自散了。
史应、魏能此番踹知了实地,是长是短,来禀明了谢廉使。廉使道:“你们
果是能干。既是这等了,外边不可走漏一毫风信。但等那姓纪的来到省城,即忙
密报我知道,自有道理。”两人禀了出来,自在外边等候纪老三来省。
看看残年将尽,纪老三果然来买年货,特到史家、魏家拜望。两人住处差不
多远,接着纪老三,欢天喜地道:“好风吹得贵客到此。”史应叫魏能偎伴了他,
道:“魏三哥且陪着纪二哥坐一坐。小弟市上走一走,看中吃的东西,寻些来家
请二哥。”魏能道:“是,是。快来则个。”史应就叫了一个小厮,拿了个篮儿,
带着几百钱往市上去了。一面买了些鱼肉果品之类,先打发小厮归家整治;一面
走进按察司衙门里头去,密禀与廉使知道。廉使吩咐史应先回家去伴住他,不可
放走了。随即差两个公人,写个朱笔票与他道:“立拘新都杨宦家人纪三面审,
毋迟时刻!”公人赍了小票,一径到史应家里来。
史应先到家里整治酒肴。正与纪老三接风,吃到兴头上,听得外边敲门响。
史应叫小厮开了门,只见两个公人跑将进来,对史、魏两人唱了喏,却不认得纪
老三,问道:“这位可是杨管家么?”史、魏两人会了意,说道:“正是杨家纪
大叔。”公人也拱一拱手,说道:“敝司主要请管家相见。”纪老三吃一惊道:
“有何事要见我,莫非错了?”公人道:“不错,见有小票在此。”便拿出朱笔
的小票来看。史应、魏能假意吃惊道:“古怪!这是怎么起的?”公人道:“老
爷要问杨乡宦家中事体,一向分付道:‘但有管家到省,即忙缉报。’方才见史
官人市上买东西,说道请杨家的纪管家。不知那个多嘴的禀知了老爷,故此特着
我每到来相请。”纪老三呆了一晌道:“没事唤我怎的?我须不曾犯事。”公人
道:“谁知犯不犯,见了老爷便知端的。”史、魏两人道:“二哥自身没甚事,
便去见见不妨。”纪老三道:“决然为我们家里的老头儿,再无别事。”史、魏
两人道:“倘若问着家中事体,只是从直说了,料不吃亏的。既然两位牌头到此,
且请便席略坐一坐,吃三杯了去何如?”公人道:“多谢厚情。只是老爷立等回
话的公事,从容不得。”史、应不由他分说,拿起大觥,每人灌了几觥,吃了些
案酒。公人又催起身。史应道:“我便陪着二哥到衙门里去去,魏三哥在家再收
拾好了东西,烫热了酒,等见见官来尽兴。”纪老三道:“小弟衙门里不熟,史
大哥肯同走走,足见帮衬。”
纪老三没处躲闪,只得跟了两个公人到按察司里来。传梆禀知谢廉使,廉使
不升堂,竟叫进私衙里来。廉使问道:“你是新都杨佥事的家人么?”纪老三道:
“小的是。”廉使道:“你家主做的歹事,你可知道详细么?”纪老三道:“小
的家主果然有一两件不守分勾当。只是小的主仆之分,不敢明言。”廉使道:
“你从直说了,我饶你打。若有一毫隐蔽,我就用夹棍了!”纪老三道:“老爷
要问那一件?小的好说。家主所做的事非一,叫小的何处说起?”廉使冷笑道:
“这也说的是。”案上翻那状词,再看一看,便问道:“你只说那云南张贡生主
仆五命,今在何处?”纪老三道:“这个不该是小的说的,家主这件事,其实有
些亏天理。”廉使道:“你且慢慢说来。”纪老三便把从头如何来讨银,如何留
他吃酒,如何杀死了埋在红花地里,说了个备细。谢廉使写了口词道:“你这人
到老实,我不难为你。权发监中,待提到了正犯就放。”当下把纪老三发下监中。
史应、魏能到也为日前相处分上,照管他一应事体,叫监中不要难为他,不在话
下。
谢廉使审得真情,即发宪牌一张,就差史应、魏能两人赍到新都县,着落知
县身上,要佥事杨某正身,系连杀五命公事,如不擒获,即以知县代解。又发牌
捕衙在红花场起尸。两人领命到得县里,已是除夜那一日了。新都知县接了来文,
又见两承差口禀紧急,吓得两手无措。忖道:“今日是年晚,此老必定在家,须
乘此时调兵围住,出其不意,方无走失。”即忙唤兵房佥牌出去,调取一卫兵来,
有三百余人,知县自领了,把杨家围得铁桶也似。
其时杨佥事正在家饮团年酒,日色未晚,早把大门重重关闭了,自与群妾内
宴,歌的歌,舞的舞。内中一妾唱一只《黄莺儿》道:“积雨酿春寒,见繁花树
树残。泥涂满眼登临倦,江流几湾,云山几盘。天涯极目空肠断。寄书难,无情
征雁,飞不到滇南。”杨佥事见唱出“滇南”两字,一个撞心拳,变了脸色道:
“要你们提起甚么滇南不滇南!”心下有些不快活起来。不想知县已在外边,看
见大门关上,两个承差是认得他家路径的,从侧边梯墙而入。先把大门开了,请
知县到正厅上坐下,叫人到里边传报道:“邑主在外有请!”杨佥事正因“滇南”
二字触着隐衷,有些动心。忽听得知县来到正厅上,想道:“这时候到此何干?
必有跷蹊。莫非前事有人告发了?”心下惊惶,一时无计,道且躲过了他再处,
急往厨下灶前去躲。知县见报了许久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