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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刻拍案惊奇-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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辨明,刊刻起来,在朝门外逢人就送。等公论明白了,然后小弟央个相好的同年
在兵部的,条陈别事,带上一段,就好到本籍去生发出脱了。”俊卿道:“老父
有个本稿,可以上得否?”子中道:“而今重文轻武,老伯是按院题的,若武职
官出名自辨,他们不容起来,反致激怒,弄坏了事。不如小弟方才说的为妙,仁
兄不要轻率。”俊卿道:“感谢指教。小弟是书生之见,还求仁兄做主行事。”
子中道:“异姓兄弟,原是自家身上的事,何劳叮咛?”俊卿道:“撰之为何回
去了?”子中道:“撰之原与小弟同寓了多时,他说有件心事,要归来与仁兄商
量。问其何事,又不肯说。小弟说仁兄见吾二人中了,未必不进京来。他说这是
不可期的,况且事体要在家里做的,必要先去,所以告假去了。正不知仁兄却又
到此,可不两相左了?敢问仁兄,他果然要商量何等事?”俊卿明知为婚姻之事,
却只做不知,推说道:“连小弟也不晓得他为甚么,想来无非为家里的事。”子
中道:“小弟也想他没甚么,为何恁地等不得?”
两个说了一回,子中分付治酒接风,就叫闻家家人安顿好了行李,不必别寻
寓所,只在此间同寓。这是子中先前同魏家同寓,今魏家去了,房舍尽有,可以
下得闻家主仆三人。子中又分付打扫闻舍人的卧房,就移出自己的榻来,相对铺
着,说晚间可以联床清话。俊卿看见,心里有些突兀起来。想道:“平日与他们
同学,不过是日间相与,会文会酒,并不看见我的卧起,所以不得看破。而今弄
在一间房内了,须闪避不得,露出马脚来怎么处?”却又没个说话可以推掉得两
处宿,只是自己放着精细,遮掩过去便了。
虽是如此说,却是天下的事是真难假,是假难真。亦且终日相处,这些细微
举动,水火不便的所在,那里妆饰得许多来?闻俊卿日间虽是长安街上去送揭帖,
做着男人的勾当;晚间宿歇之处,有好些破绽现出在杜子中的眼里。子中是个聪
明人,有甚不省得的事?晓得有些诧异,越加留心闲觑,越看越是了。这日,俊
卿出去,忘锁了拜匣。子中偷揭开来一看,多是些文翰柬帖,内有一幅草稿,写
着道:“成都绵竹县信女闻氏,焚香拜告关真君神前。愿保父闻确冤情早白,自
身安稳还乡;竹箭之期,闹妆之约,各得如意。谨疏。”子中见了拍手道:“眼
见得公案在此了。我枉为男子,被他瞒过了许多时。今不怕他飞上天去。只是后
边两句解他不出,莫不许过人家?怎么处?”心里狂荡不禁。
忽见俊卿回来,子中接在房里坐了,看着俊卿只是笑。俊卿疑怪,将自己身
子上下前后看了又看,问道:“小弟今日有何举动差错了,仁兄见哂之甚?”子
中道:“笑你瞒得我好。”俊卿道:“小弟到此来做的事,不曾瞒仁兄一些。”
子中道:“瞒得多哩!俊卿自想么?”俊卿道:“委实没有。”子中道:“俊卿
记得当初同斋时言语么?原说弟若为女,必当嫁兄;兄若为女,必当娶兄。可惜
弟不能为女,谁知兄果然是女,却瞒了小弟,不然娶兄多时了。怎么还说不瞒?”
俊卿见说着心病,脸上通红起来道:“谁是这般说?”子中袖中摸出这纸疏头来
道:“这须是俊卿的亲笔。”俊卿一时低头无语。子中就挨过来坐在一处了,笑
道:“一向只恨两雄不能相配,今却遂了人愿也。”俊卿站了起来道:“行踪为
兄识破,抵赖不得了。只有一件,一向承兄过爱,慕兄之心非不有之。争奈有件
缘事,已属了撰之,不能再以身事兄,望兄见谅。”子中愕然道:“小弟与撰之
同为俊卿窗友,论起相与意气,还觉小弟胜他一分。俊卿何得厚于撰之,薄于小
弟?况且撰之又不在此间,现钟不打,反去炼铜,这是何说?”俊卿道:“仁兄
有所不知。仁兄可看疏上竹箭之期的说话么?”子中道:“正是不解。”俊卿道:
“小弟因为与两兄同学,心中愿卜所从。那日向天暗祷,箭到处,先拾得者即为
夫妇。后来这箭却在撰之处,小弟诡说是家姐所射。撰之遂一心想慕,把一个玉
闹妆为定。此时小弟虽不明言,心已许下了。此天意有属,非小弟有厚薄也。”
子中大笑道:“若如此说,俊卿宜为我有无疑了。”俊卿道:“怎么说?”子中
道:“前日斋中之箭,原是小弟拾得。看见干上有两行细字,以为奇异,正在念
诵,撰之听得走了来,在小弟手里接去看。此时偶然家中接小弟,就把竹箭掉在
撰之处,不曾取得。何尝是撰之拾取的?若论俊卿所卜天意,一发正是小弟应占
了。撰之他日可问,须混赖不得。”俊卿道:“既是曾见箭上字来,今可记得否?”
子中道:“虽然看时节仓卒无心,也还记是‘矢不虚发,发必应弦’八个字,小
弟须是造不出。”
俊卿见说得是真,心里已自软了。说道:“果是如此,乃是天意了。只是枉
了魏撰之空想了许多时,而今又赶将回去,日后知道,甚么意思?”子中道:
“这个说不得。从来说先下手为强,况且原该是我的。”就拥了俊卿求欢,道:
“相好兄弟,而今得同衾枕,天上人间,无此乐矣。”俊卿推拒不得,只得含羞
走入帏帐之内,一任子中所为。有一首咭调《山坡羊》,单道其事:这小秀才有
些儿怪样,走到罗帏,忽现了本相。本来是个黉宫里折桂的郎君,改换了章台内
司花的主将。金兰契,只觉得肉味馨香;笔砚交,果然是有笔如枪。皱眉头,忍
着疼,受的是良朋针砭;趁胸怀,揉着窍,显出那知心酣畅。用一番切切偲偲来
也,哎呀,分明是远方来,乐意洋洋。思量,一粜一籴,是联句的篇章;慌忙,
为云为雨,错认了龙阳。
事毕,闻小姐整容而起,叹道:“妾一生之事,付之郎君,妾愿遂矣。只是
哄了魏撰之,如何回他?”忽然转了一想,将手床上一拍道:“有处法了。”杜
子中倒吃了一惊,道:“这事有甚么处法?”小姐道:“好教郎君得知。妾身前
日行至成都,在客店内安歇。主人有个甥女窥见了妾身,对他外公说了,逼要相
许。是妾身想个计较,将信物权定,推道归时完娶。当时妾身意思,道魏撰之有
了竹箭之约,恐怕冷淡了郎君;又见那个女子才貌双全,可为君配,故此留下这
个姻缘。今妾既归君,他日回去,魏撰之问起所许之言,就把这家的说合与他成
了,岂不为妙?况且当时只说是姊姊,他心里并不曾晓得是妾身自己,也不是哄
他了。”子中道:“这个最妙。足见小姐为朋友的美情。有了这个出场,就与小
姐配合,与撰之也无嫌了。谁晓得途中又有这件奇事?还有一件要问:途中认不
出是女容不必说了。但小姐虽然男扮,同两个男仆行走,好些不便。”小姐笑道:
“谁说同来的多是男人?他两个原是一对夫妇,一男一女,打扮做一样的。所以
途中好伏侍,走动不必避嫌也。”子中也笑道:“有其主必有其仆,有才思的人
做来多是奇怪的事。”小姐就把景家女子所和之诗,拿出来与子中看。子中道:
“世间也还有这般的女子!魏撰之得之也好意足了。”
小姐再与子中商量着父亲之事。子中道:“而今说是我丈人,一发好措词出
力。我吏部有个相知,先央他把做对头的兵道调了地方,就好营为了。”小姐道:
“这个最是要着,郎君在心则个。”子中果然去央求吏部。数日之间,推升本上,
已把兵道改升了广西地方。子中来回复小姐道:“对头改去,我今作速讨个差与
你回去,救取岳丈了事。此间辨白已透,抚按轻拟上来,无不停当了。”小姐愈
加感激,转增恩爱。
子中讨下差来,解饷到山东地方,就便回籍。小姐仍旧扮做男人,一同闻龙
夫妻,擎弓带箭,照前妆束,骑了马,傍着子中的官轿,家人原以舍人相呼。行
了几日,将过朝州,旷野之中,一枝响箭擦官轿射来。小姐晓得有歹人来了,分
付轿上:“你们只管前走,我在此对付他。”真是忙家不会,会家不忙。扯出囊
弓,扣上弦,搭上箭。只见百步之外,一骑马飞也似的跑来。小姐掣开弓,喝声
道:“着!”那边人不防备的,早中了一箭,倒撞下马,在地下挣紥。小姐疾鞭
着坐马赶上前轿,高声道:“贼人已了当了,放心前去。”一路的人多称赞小舍
人好箭,个个忌惮。子中轿里得意,自不必说。
自此完了公事,平平稳稳到了家中。父亲闻参将已因兵道升去,保候在外了。
小姐进见,备说了京中事体及杜子中营为,调去了兵道之事。参将感激不胜,说
道:“如此大恩,何以为报?”小姐又把被他识破,已将身子嫁他,共他同归的
事也说了。参将也自喜欢道:“这也是郎才女貌,配得不枉了。你快改了妆,趁
他今日荣归吉日,我送你过门去罢!”小姐道:“妆还不好改得,且等会过了魏
撰之着。”参将道:“正要对你说,魏撰之自京中回来,不知为何只管叫人来打
听,说我有个女儿,他要求聘。我只说他晓得些风声,是来说你了。及至问时,
又说是同窗舍人许他的,仍不知你的事。我不好回得,只是含糊说等你回家。你
而今要会他怎的?”小姐道:“其中有许多委曲,一时说不及,父亲日后自明。”
正说话间,魏撰之来相拜。原来魏撰之正为前日婚姻事,在心中放不下,故
此就回。不想问着闻舍下,又已往京。叫人探听舍人有个姐姐的说话,一发言三
语四,不得明白。有的说:“参将只有两个舍人,一大一小,并无女儿。”又有
的说:“参将有个女儿,就是那个舍人。”弄得魏撰之满肚疑心,胡猜乱想。见
说闻舍人已回,所以亟亟来拜,要问明白。闻小姐照旧时家数接了进来。寒温已
毕,撰之急问道:“仁兄,令姊之说如何?小弟特为此赶回来的。”小姐说:
“包管兄有一位好夫人便了。”撰之道:“小弟叫人宅上打听,其言不一,何也?”
小姐道:“兄不必疑,玉闹妆已在一个人处,待小弟再略调停,准备迎娶便了。”
撰之道:“依兄这等说,不象是令姐了?”小姐道:“杜子中尽知端的,兄去问
他就明白。”撰之道:“兄何不就明说了,又要小弟去问?”小姐道:“中多委
曲,小弟不好说得,非子中不能详言。”说得魏撰之愈加疑心。
他正要去拜杜子中,就急忙起身。来到杜子中家里,不及说别样说话,忙问
闻俊卿所言之事。杜子中把京中同寓,识破了他是女身,已成夫妇的始末根由说
了一遍。魏撰之惊得木呆道:“前日也有人如此说,我却不信。谁晓得闻俊卿果
是女身!这分明是我的姻缘,平白错过了。”子中道:“怎见得是兄的?”撰之
述当初拾箭时节,就把玉闹妆为定的说话。子中道:“箭本小弟所拾,原系他向
天暗卜的,只是小弟当时不知其故,不曾与兄取得此箭在手。今仍归小弟,原是
天意。兄前日只认是他令姐,原未尝属意他自身。这个不必追悔,兄只管闹妆之
约不脱空罢了。”撰之道:“符已去矣,怎么还说不脱空?难道真还有个令姐?”
子中又把闻小姐途中所遇景家之事说了一遍,道:“其女才貌非常,那时一时难
推,就把兄的闹妆权定在彼。而今想起来,这就有个定数在里边了,岂不是兄的
姻缘么?”撰之道:“怪不得闻俊卿道自己不好说,元来许多委曲。只是一件:
虽是闻俊卿已定下在彼,他家又不曾晓得明白,小弟难以自媒,何由得成?”子
中道:“小弟与闻氏虽已在夫妇,还未曾见过岳翁。打点就是今日迎娶,少不得
还借重一个媒妁,而今就烦兄与小弟做一做。小弟成礼之后,代相恭敬,也只在
小弟身上撮合就是了。”撰之大笑道:“当得,当得。只可笑小弟一向睡梦中,
又被兄占了头筹。而今不使小弟脱空,也还算是好了。既是这等,小弟先到闻宅
去道意,兄可随后就来。”
魏撰之讨大衣服来换,竟抬到闻家。此时闻小姐已改了女妆,不出来了,闻
参将自己出来接着。魏撰之述了杜子中之言。闻参将道:“小女娇痴慕学,得承
高贤不弃,今幸结此良缘,蒹葭倚玉,惶恐,惶恐。”闻参将已见女儿说过,是
件整备。门上报说:“杜爷来迎亲了。”鼓乐喧天,杜子中穿了大红衣服,抬将
进门。真是少年郎君,人人称羡。走到堂中,站了位次,拜见了闻参将。请出小
姐来,又一同行礼。谢了魏撰之,启轿而行。迎至家里,拜告天地,见了祠堂,
杜子中与闻小姐正是新亲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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