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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扮的五个贵人?况他容止飘然,多有仙气;只这用了无数的酒,决不是凡人了,
必是五通神道无疑。既到我店,不可错过了。”一点贪心忍不住,向前跪拜道:
“小人一生辛苦经纪,赶趁些微末利钱,只够度日。不道十二分天幸,得遇尊神,
真是夙世前缘,有此遭际。愿求赐一场小富贵。”五客多笑道:“要与你些富贵
也不难,只是你所求何等事?”沈一叩头道:“小人市井小辈,别不指望,只求
多赐些金银便了。”五客多笑着点头道:“使得,使得。”即叫一个黄巾力士听
使用,力士向前声喏。五客内中一个为首的唤到近身,附耳低言,不知分付了些
甚么,领命去了。须臾回复,背上负一大布囊来掷于地。五客教沈一来,与他道:
“此一囊金银器皿,尽以赏汝。然须到家始看,此处不可泄露!”沈一伸手去隔
囊捏一捏,捏得囊里块块累累,其声铿锵,大喜过望,叩头称谢不止。俄顷鸡鸣,
五客率领姬妾上马,笼烛夹道,其去如飞。
沈一心里快活,不去再睡,要驮回到家开看。虑恐入城之际,囊里狼犺,
被城门上盘诘,拿一个大锤,隔囊锤击,再加蹴踏匾了,使不闻声,然后背在肩
上,急到家里。妻子还在床上睡着未起,沈一连声喊道:“快起来!快起来!我
得一主横财在这里了,寻秤来与我秤秤看。”妻子道:“甚么横财!昨夜家中柜
里头异常响声,疑心有贼,只得起来照看,不见甚么。为此一夜睡不着,至今未
起。你且先去看看柜里着,再来寻秤不迟。”沈一走去取了钥匙,开柜一看,那
里头空空的了。原来沈一城内城外两处酒坊,所用铜锡器皿家伙,与妻子金银首
饰,但是值钱的多收拾在柜内,而今一件也不见了,惊异道:“奇怪!若是贼偷
了去,为何锁都不开的!”妻子见说柜里空了,大哭起来道:“罢了!罢了!一
生辛苦,多没有了!”沈一道:“不妨,且将神道昨夜所赐来看看,尽够受用哩!”
慌忙打开布袋来看时,沈一惊得呆了。说也好笑,一件件拿出来看,多是自家柜
里东西。只可惜被夜来那一顿锤踏,多弄得歪的歪,匾的匾,不成一件家伙了。
沈一大叫道:“不好了!不好了!被这伙泼毛神作弄了。”妻子问其缘故,乃说:
“昨夜遇着五通神道,求他赏赐金银,他与我这一布囊。谁知多是自家屋里东西,
叫个小鬼来搬去的。”妻子道:“为何多打坏了?”沈一道:“这却是我怕东西
狼犺,撞着城门上盘诘,故此多敲打实落了。那知有这样,自家害着自家了!”
沈一夫妻多气得不耐烦,重新唤了匠人,逐件置造过,反费了好些工食。不指望
横财,倒折了本。传闻开去,做了笑话。沈一好些时不敢出来见人。只因一念贪
痴,妄想非分之得,故受神道侮弄如此。可见世上不是自家东西,不要欺心贪他
的。小子说一个欺心贪别人东西,不得受用,反受显报的一段话,与看官听一听,
冷一冷这些欺心要人的肚肠。有诗为证:异宝归人定夙缘,岂容旁睨得重涎!试
看欺隐皆成祸,始信冥冥自有权。
话说宋朝隆兴年间,蜀中嘉州地方有一个渔翁,姓王名甲,家住岷江之旁,
世代以捕鱼为业。每日与同妻子棹着小舟,往来江上,撒网施罟。一日所得,恰
好供给一家。这个渔翁虽然行业落在这里头了,却一心好善敬佛。每将鱼虾市上
去卖,若够了一日食用,便肯将来布施与乞丐,或是寺院里打斋化饭,禅堂中募
化腐菜,他不拘一文二文,常自喜舍不吝。他妻子见惯了的,况是女流,愈加信
佛,也自与他一心一意,虽是生意浅薄,不多大事,没有一日不舍两文的。
一日正在江中棹舟,忽然看见水底一物,荡漾不定,恰象是个日头的影一般,
火采闪烁,射人眼目。王甲对妻子道:“你看见么?此下必有奇异,我和你设法
取他起来,看是何物。”遂教妻子理网,搜的一声撒将下去。不多时,掉转船头
牵将起来,看那网中光亮异常。笑道:“是甚么好物事呀?”取上手看,却元来
是面古镜,周围有八寸大小,雕镂着龙凤之文,又有篆书许多字,字形象符箓一
般样,识不出的。王甲与妻子看了道:“闻得古镜值钱,这个镜虽不知值多少,
必然也是件好东西。我和你且拿到家里藏好,看有识者,才取出来与他看看,不
要等闲亵渎了。”看官听说,原来这镜果是有来历之物,乃是轩辕黄帝所造,采
着日精月华,按着奇门遁甲,拣取年月日时,下罅开铸,上有金章宝篆,多是秘
笈灵符。但此镜所在之处,金银财宝多来聚会,名为“聚宝之镜”。只为王甲夫
妻好善,也是夙世前缘,合该兴旺,故此物出现却得取了回家。自得此镜之后,
财物不求而至:在家里扫地也扫出金屑来,垦田也垦出银窖来,船上去撒网也牵
起珍宝来,剖蚌也剖出明珠来。
一日在江边捕鱼,只见滩上有两件小白东西,赶来赶去,盘旋数番,急跳上
岸。将衣襟兜住,却似莲子两大块小石子,生得明净莹洁,光彩射人,甚是可爱。
藏在袖里,带回家来放在匣中。是夜即梦见两个白衣美女,自言是姊妹二人,特
来随侍。醒来想道:“必是二石子的精灵,可见是宝贝了。”把来包好,结在衣
带上。隔得几日,有一个波斯胡人特来寻问,见了王甲道:“君身上有宝物,愿
求一看。”王甲推道:“没甚宝物。”胡人道:“我远望宝气在江边,跟寻到此,
知在君家。及见君走出,宝气却在身上,千万求看一看,不必瞒我。”王甲晓得
是个识宝的,身上取出与他看。胡人看了,啧啧道:“有缘得遇此宝,况是一双,
尤为难得。不知可肯卖否?”王甲道:“我要他无用,得价也就卖了。”胡人见
说肯卖,不胜之喜道:“此宝本没有定价,今我行囊止有三万缗,尽数与君买了
去罢。”王甲道:“吾无心得来,不识何物。价钱既不轻了,不敢论量,只求指
明要此物何用。”胡人道:“此名澄水石,放在水中,随你浊水皆清。带此泛海,
即海水皆同湖水,淡而可食。”王甲:“只如此,怎就值得许多?”胡人道:
“吾本国有宝池,内多奇宝,只是淤泥浊水,水中有毒。人下去的,起来无不即
死。所以要取宝的,必用重价募着舍性命的下水。那人死了,还要养赡他一家。
如今有了此石,只须带在身边,水多澄清,如同凡水,任从取宝总无妨了。岂不
值钱?”王甲道:“这等,只买一颗去够了,何必两颗多要?便等我留下一颗也
好。”胡人道:“有个缘故,此宝形虽两颗,气实相联。彼此相逐,才是活物,
可以长久。若拆开两处,用不多时就枯槁无用,所以分不得的。”王甲想胡人识
货,就取出前日的古镜出来求他赏识。胡人见了,合掌顶礼道:“此非凡间之宝,
其妙无量,连咱也不能尽知其用,必是世间大有福的人方得有此。咱就有钱,也
不敢买,只买此二宝去也够了。此镜好好藏着,不可轻觑了他!”王甲依言,把
镜来藏好,遂与胡人成了交易,果将三万缗买了二白石去。
王甲一时富足起来,然还未舍渔船生活。一日天晚,遇着风雨,棹船归家。
望见江南火把明亮,有人唤船求渡,其声甚急。王甲料此时没有别舟,若不得渡,
这些人须吃了苦。急急冒着风棹过去载他。元来是两个道士,一个穿黄衣,一个
穿白衣。下在船里了,摇过对岸。道士对王甲道:“如今夜黑雨大,没处投宿,
得到宅上权歇一宵,实为万幸。”王甲是个行善的人,便道:“家里虽蜗窄,尚
有草榻可以安寝,师父每不妨下顾的。”遂把船拴好,同了两道士到家里来,分
付妻子安排斋饭。两道士苦辞道:“不必赐飧,只求一宿。”果然茶水多不吃,
径到一张竹床上,一铺睡了。王甲夫妻夜里睡觉,只听得竹床粟喇有声,扑的一
响,象似甚重物跌下地来的光景。王甲夫妻猜道:“莫不是客人跌下床来?然是
人跌,没有得这样响声。”王甲疑心,暗里走出来。听两道士宿处寂然没一些声
息,愈加奇怪。走转房里,寻出火种点起个灯来,出外一照,叫声“阿也!”原
来竹床压破,两道士俱落在床底下,直托托的眠着。伸手去一摸,吓得舌头伸了
出去,半个时辰缩不进来。你道怎么?但见这两个道士:冰一般冷,石一样坚。
俨焉两个皮囊,块然一双宝体。黄黄白白,世间无此不成人;重重痴痴,路上非
斯难算客。
王甲叫妻子起来道:“说也希罕,两个客人不是生人,多变得硬硬的了。”
妻子道:“变了何物?”王甲道:“火光之下,看不明白,不知是铜是锡,是金
是银,直待天明才知分晓。”妻子道:“这等会作怪通灵的,料不是铜锡东西。”
王甲道:“也是。”渐渐天明,仔细一看,果然那穿黄的是个金人,那穿白的是
一个银人,约重有千百来斤。王甲夫妻惊喜非常,道此是天赐,只恐这等会变化
的,必要走了那里去。急急去买了一二十篓山炭,归家炽煽起来,把来销熔了。
但见黄的是精金,白的是纹银。王甲前此日逐有意外之得,已是渐饶;又卖了二
石子,得了一大主钱。今又有了这许多金银,一发瓶满瓮满,几间破屋没放处了。
王甲夫妻是本分的人,虽然有了许多东西,也不想去起造房屋,也不想去置
买田产,但把渔家之事阁起不去弄了,只是安守过日。尚且无时无刻没有横财到
手,又不消去做得生意,两年之间,富得当不得。却只是夫妻两口,要这些家私
竟没用处,自己反觉多得不耐烦起来,心里有些惶惧不安。与妻子商量道:“我
家自从祖上到今,只是以渔钓为生计。一日所得,极多有了百钱,再没去处了。
今我每自得了这宝镜,动不动上千上万,不消经求,凭空飞到,梦里也是不打点
的。我每且自思量着:我与你本是何等之人,骤然有这等非常富贵?只恐怕天理
不容。况我每粗衣淡饭便自过日,要这许多来何用?今若留着这宝镜在家,只有
得增添起来。我想天地之宝,不该久留在身边,自取罪业。不如拿到峨眉山白水
禅院,舍在圣像上,做了圆光,永做了佛家供养,也尽了我每一片心,也结了我
每一个缘,岂不为美?”妻子道:“这是佛天面上好看的事,况我每知时识务,
正该如此。”
于是两个志志诚诚,吃了十来日斋,同到寺里献此宝镜。寺里住持僧法轮问
知来意,不胜赞叹道:“此乃檀越大福田事!”王甲央他写成意旨,就使邀集合
寺僧众,做一个三日夜的道场。办斋粮,施衬钱,费过了数十两银钱。道场已毕,
王甲即将宝镜交付住持法轮,作别而归。法轮久已知得王甲家里此镜聚宝,乃谦
词推托道:“这件物事,天下至宝,神明所惜。檀越肯将来施作佛供,自是檀越
结缘,吾僧家何敢与其事?檀越自奉着置在三宝之前,顶礼而去就是了。贫僧不
去沾手。”王甲夫妻依言,亲自把宝镜安放佛顶后面停当,拜了四拜,别了法轮
自回去了。
谁知这个法轮,是个奸狡有余的僧人。明知这镜是至宝,王甲巨富皆因于此,
见说肯舍在佛寺,已有心贪他的了。又恐怕日后翻悔,原来取去,所以故意说个
“不敢沾手”,他日好赖。王甲去后,就取将下来,密唤一个绝巧的铸镜匠人,
照着形模,另铸起一面来。铸成,与这面宝镜分毫无异,随你识货的人也分别不
出的。法轮重谢了匠人,教他谨言。随将新铸之镜装在佛座,将真的换去藏好了。
那法轮自得此镜之后,金银财物,不求自至,悉如王甲这两年的光景,以致衣钵
充牣,买祠部度牒度的僮奴,多至三百余人。寺刹兴旺,富不可言。王甲回去,
却便一日衰败一日起来。元来人家要穷,是不打紧的。不消得盗劫火烧,只消有
出无进,七颠八倒,做事不着,算计不就,不知不觉地渐渐消耗了。况且王甲起
初财物原是来得容易的,慷慨用费,不在心上。好似没底的吊桶一般,只管漏了
出去。不想宝镜不在手里,更没有得来路,一用一空,只够有两年光景,把一个
大财主仍旧弄做个渔翁身分,一些也没有了。
俗语说得好:宁可无了有,不可有了无。王甲泼天家事弄得精光,思量道:
“我当初本是穷人,只为得了宝镜,以致日遇横财,如此富厚。若是好端端放在
家中,自然日长夜大,那里得个穷来?无福消受,却没要紧的舍在白水寺中了。
而今这寺里好生兴旺,却教我仍受贫穷,这是那里说起的事?”夫妻两个,互相
埋怨道:“当初